《燃烧的水》
杯中之物,在不断扩大
严冬推出的寒光顺壁而下
祸从口出。射向自己也射向他人
衣冠冢里,烙印次次被蚕食
泪,静静沉底
燃烧的夜,撕碎痛与不痛
《老街》
四丈人到来前,老茶楼尚未拆迁完毕
碰了杠了和了零星起伏
橱壁上站着穿长衫的老姥爷
露出的颈项与脚踝还栓着被惊动的目光
“一切都会结束。”那本陈旧的《道德经》也会被拾荒匠收走
话音落时,四丈人的腿依然瘸着
《流浪》
月白之隙,放下锤子
放下会吠的犁
千里内外。茉莉花如期开放,蝶在陌上
越来越细的脚停在圃,耐心如砥
培本之人摁灭最后的烟头
起身,藕断丝连向左转
《低矮的树》
中德生态园弗朗社区还是莱西建总的工地
那些低矮的树就长在公路两旁
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忙忙碌碌地绑钢筋支模板浇混凝土
没有人将它们一棵棵从宣传单移栽下来
也许或者几年几十年,这些低矮的树无法考证
它们一生都没有落脚的户口
《对饮》
水电工程胖老板,莱西人,能哈二斤
主体工程瘦民工,四川人,能哈二瓶
两枚土生土长的鸡蛋碎在两座城市之间
四目相对,催熟成捆成捆金黄的麦子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年代,有些酒还得你一杯我一杯必须哈起来
慎重得像彼此失散的孽物
《金戒指》
焚化炉前静默的人都喜欢复制无声的眼泪
譬如:穿西服的女士
老头咽气之前,大媳妇做过这样一件事
鲜艳的钞票认真地塞在枕头下,“去买点吃的吧”
老头咽气之后,女儿发现一模一样的金戒指绕上辟邪的红绳
扁着身子。闪烁在大媳妇的指上
《金戒指》
委身焚化炉也能听见悲戚的
“爹爹”音。流泪之前,鲜艳的钞票认真地塞在断食的颈下
总有些炉外一些失聪者盘膝而坐。紧锁眉头
愁对侵入血脉的野花。犹如山魈的独舞
唯一的传承物,金戒指悄然落在养儿的大媳妇指上
辟邪的红绳。不言不语
《清空》
小满十天遍山黄。掐指一算
风行八百里,雨歇后山崖
凡间的女人开始孕育新的亲昵。迟迟不肯透露心事的顽石
替她们一一梳洗擦肩而过的长发
群鸦无声。牵住初夏的书签
把人事慢慢清空
《假如我疯了》
埋头苦干,不一定是好事
比不上这些吃货
莱西的路口。广告牌子依然
挺立,画着十面埋伏的招商口袋
假如我疯了
那,一定来过这里
《假如我疯了》
人到四十
在莱西,就不能做春梦,午梦也不行
人到四十
在莱西,有活就得好好干,好好吃饭
人到四十
在莱西,假如我还未疯,就大模大样逃离这里
《风中的杨花》
立夏之后,人间多了青黄不接之物
落台寺垂过柳絮,长赤坝人迹罕至
大门在苏维埃,风声吃紧时有些要求办不到
小三儿小四儿无法商议往上爬,悬掉的枯叶挣扎出两只手来
这情景,就像落台寺老尼指着“打倒刘湘”的石刻:
“这大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一帘幽梦》
雪夜,见路边烧纸
点点星火在绸密的夜
指间越来越小的缝隙
突然,像两道白光射向与世无争的山的脊梁
你来了,我走了,一帘幽梦
借喻一场敞开胸怀的心事
《香烟》
圆柱之物,可吸食
名字含香乃视觉
茶余饭后,停止行走
一支烟是打入天空的强心剂
融为一体的新衣
逐渐跳出三界之外
《远方》
在另一个城市,电动工具的使用
忘记了插秧的手艺
面包上画出他们口渴的鸟
不知疲倦向牛奶瓶扔着石子
廉租房很丰满,东西是街南北是路
讨薪,站点很骨感
《遇上》
锤子追杀钉子的欲望
日头在天上,风干四溅的泪
陌生人的眼睛与时俱进
殿内的木鱼踩上轻飘飘的语言
小满时节,麦子遇上镰刀
镰刀在工地欲打开照亮村子的翅膀
《诗》
孔子曰兴于诗,张首辅解曰兴为起也
他们不懂吃饭,吸烟,支模,搬砖
饥饿的仓鹰善于寻找自己的灵魂
地面者把词打开,解剖,将思考缝合
敲锤子的尾音,就是给诗鼓掌的时间
不高声,不技巧,无曰
《传奇》
在低处,将瓶子倒置
屋外有牛羊,野狗。月亮高高在上
吃饱了,就放下屠刀
喝足了,就溜出去。溜出去在岸边觅活
从不相信轮回的句号
交织如麻的生,每每在局里一饮而尽
《我们的相遇有种种可能》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四月的水到桥头,鲤鱼遥指皎洁的村口
最后一场风不怀好意。不怀好意
桃花蔫了,裙子落了,早包谷补办一个个盖手戳的褡头
提锤支模是最好的养家糊口,不需打劫
喝酒,吃肉,写诗强奸自己
《安顿一场花瓣雨》
再上十级。就是落台寺下面的松树湾
解放前,这里是埋人的万人坑。解放后,这里种上了小麦,包谷
先行者虽然教的是数学,但懂得多。会使各种武器
战列馆里的武器都很先进,一把洋伞保存得最好
其实,更多时候,需要我们安顿下来盘腿而坐。那些绿油油的麦子包谷,会答谢一场暮春的花瓣雨
在人间,在落台寺,在松树湾。在松树湾,在落台寺,在人间
《死者的队伍在深夜走出村庄》
有人吩咐我。千万不要打扰民国的月光
夜生活中。习惯了一个人在棋局里,把军马搬进村庄
我的佣人开始对我大呼小叫,麦子青黄不接
新的丐民大隐于市。不愿死去的人逐渐学会饥饿
我在上面等他们。等二十年后站起来的汉子
在来的山崖重新开辟“赤化全川”的路口
《莱西市有座莱西寺》
我的流浪狗走丢了
在一群落叶中
可能翻越莱西寺的墙,在红色的木鱼里寂寞失语
厅堂有风,顾影自怜
可能看上卖酱油的写诗少年
他们在平静的火山走过,嗡嘛呢叭咪吽
《莱西市有座莱西寺》
崔老汉中年得子
经常去莱西寺烧香还愿
去的时间多了,崔小汉有个头痛脑热的
便会哼几句嗡嘛呢叭咪吽
听说崔老汉活了一百二十多岁
他死时,崔小汉已学会了跪着雕菩萨的现代手艺
《莱西寺有座莱西寺》
崔胖子,快跑
佛前小巷,有近道
一只猫头鹰叼着纸糊的老月亮
习惯了檐角,咕音煞人
醒后,山路安静而真实
长势良好的野草预留给他躺下的位置
《莱西市有座莱西寺》
把手拿开
不能在经声里擦洗屁股
不能照相
照菩萨照和尚照香客,要收费
第一条刻在石壁上
第二条被崔胖子用A4纸打印出来,贴在山门上
《莱西市有座莱西寺》
崔家庄住着一帮傻子
与不傻的人
城管说过
莱西寺永远不拆迁
这两件事不宜平行发展,不宜写诗
跳跃感太强,没人相信
《面》
无法拼凑的唇语,此刻正扯着艺术的幌子
企图唤醒那些尚未归家的人
一场雨却无心事,舍掉细节,落在佛前
漏网之鱼还在游,握着春事还债一样地游
绚烂的美梦比母亲还淳朴。相面地指引过
月月在天上,与云卷云舒
《面》
一些圆柱之物逐渐迷失
天黑。“老板,来碗拉面”
我们掏出刀子。在路旁讨论
麦子发黄的秘密。隐隐作痛的果盘若无其事
亮的最早的是北方。我们从南方来
桌子上的面缄默已久
《面》
不说话
把裙子压低
身后的水未曾开过
乌鸦也未曾说过人话
嘘
彼此都面熟到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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