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占功
那年7月9日,岳父心脏病复发,来不及与亲友见上一面,来不及给子女们留下一句遗言,匆匆地走了。
7月13日,在郑州火化场礼堂与岳父遗体诀别,老人家面容安详,略带微笑,仿佛睡去,静静躺在鲜花丛中。真不敢相信,这位一生忠厚正直的老人竟要与我们永别,我的心都要碎了……老人家的儿女、亲友、生前所在单位的同事们,一个个泣不成声,以泪洗面。
我第一次见岳父是1984年冬天的一个傍晚,未婚妻邀我到她家拜见岳父大人。
我像一个即将面对考试的学生,心中忐忑不安,不知他会向我提什么问题。
岳父身材魁梧,满头飞霜,慈眉善目,态度和蔼,给人以亲切、宽厚之感。但我毕竟初次见他,免不了有点紧张。老人家见我拘谨,一边招呼我坐下,一边很随和地递上一盘花生,说道:“一边吃花生,一边看电视。”
我与未婚妻陪老人边看电视,边吃花生,渐渐地便不那么拘谨了。我原想老人家会提不少问题,结果什么也没问。临别时,他说,你的情况,女儿给我说了。邀你来,我只是想见见你,以后有空儿常来。你与我女儿的事,我完全尊重女儿的选择,希望你爱护她,对她一生负责。
我们结婚,老人家没向我提任何要求,亦完全根据我的方便办事。婚后多年,老人也没有主动提出要我给他办任何事情,没有任何为难我的地方。
岳父上世纪五十年代参加工作,曾长期管理企业财务和担任工厂厂长,都正直无私,一尘不染,深得好评。岳母病故后,他内心孤独,在家里养了近200盆各色花卉,排遣烦闷。儿女们同情、敬重父亲,常常邀他到各自家里吃、住,但他怕影响大家的工作,总是婉言谢绝。
一次,我同妻子去看望他,我对他说:“爸爸,您到我家住几天,我们很想孝敬孝敬您呀!”他憨厚地笑道,“算啦,你们都有工作,要好好操心工作上的事儿,不用为我分心啦!”这使我想起,他任工厂厂长时曾把自己应涨的工资让给别人。他一生为工作着想,为他人着想,退休后又处处为儿女着想,买菜,做饭,一日三餐,都是自己动手,只要力所能及的,从不让别人代劳,也从没有对我们发过一次脾气,脸上总是挂着善良的笑容。一次,我与妻子闹别扭,吵了一架。我原想,岳父肯定会护着女儿,会对我发脾气的。可是,我见他后,岳父深深叹了口气,抽着闷烟,看了看我,无一句责备的话,半晌说道,“两口子过日子免不了有磕磕碰碰、不顺心的时候,但你们要互谅互让,有别扭时,各自要多想对方的好处。”老人家宽宏无私、入情至理的话,深深感动了我,不仅增加了我对老人家的敬重,也增加了我对妻子的感情。随后,他看我与妻子和好了,欣慰地笑了。
一次,岳父突然患心肌梗塞,经及时住院抢救,转危为安。在一个多月住院治疗期间,由于老人家躺在床上,饮食和大小便等生活需由亲属护理。儿女们自然得请假轮流护理,女婿以自愿而定。一种很强的回报岳父的感情,促使我向报社请了假,每周去岳父病榻前陪护一天,可是,这次病魔却连岳父见我们一面的时间都没给,老人去世后,我和妻子都感到十分悲痛!
我从不敢看已故的人,可是那天亲人们去医院给岳父穿寿衣,我也去了,并帮着把老人遗体从冰室里抬出来,又抬进去。我心里不免有些害怕,但当我的手触到老人的肩膀时,却感到有一种亲切感。老人从没有要我为他办过任何事,这多少弥补了我未能回报他的缺憾。
天下为人岳父者不少,不论史书中,还是现实中,岳父的形象不尽相同。我的岳父虽然故去了,但他在他的儿女和所有亲友中虽死犹生,人们不会忘记他。
原载《老同志之友》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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