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川地震时，我们惊魂戈壁沙漠
---5.12西北旅行记
一，梦到地震了
敦煌一直是我心中的圣地，有一句成语叫魂牵梦绕，就那种感觉。我和当家人商量、趁5月份旅游淡季，花钱少。我们去敦煌。把这个愿还了，我还说，敦煌的菩萨是世界级的，灵得很，敬香要敬世界级。我们还可以到嘉峪关，乌鲁木齐，天山天池，可能的话，争取去喀拉斯湖看水怪，当家人说，那就找一个旅行社，我说，不必了，随团旅游，我们像一群羔羊，被导游吆来赶去，那不是旅游，那叫旅行，当家人说，就是，一天到晚购物，烦得很，你不买。导游脸黑得揪水。我们确定了行程，赶火车去，一截截耍到乌鲁木齐，然后从乌鲁木齐坐飞机回家。我查了一下乌鲁木齐回成都的机票，便宜，三折，610元，最低二折，只有410元，5月10日，我和当家人打点行装，聊发少年狂，当起了背包客，赶三点二十的火车到兰州。
对旅行中可能遇到的麻烦，我们都作了预案。睡衣，雨伞，拖鞋，毛衣，穿心莲，黄连素。一应齐备，连信用卡我们也准备了两个银行的。当家人说再代点碘酒，我没有同意，我说，搬家嗦！当家人最担心那些地方社会治安不佳，有些动静，我说，不碍事，我们只在景区住，离是非之地远点，不招惹事情。而且，我们尊重习俗，从现在起，只吃牛羊肉。连猪肉气气都不沾。如此这般，不会有意外的。
在火车上，遇一兰州老者，刚从青城山，峨眉山乐山回兰州，他对四川大加赞赏，他说，四川青山绿水，几天下来，他的皮鞋干干净净，哪里象大西北，连裤脚上都是灰。如果我生在四川，我才不到这些地方旅游。当家人听说夸奖自己的家乡，来了精神，不断向他推荐九寨沟。邛崃平乐天台山，现在想起来，幸好那老者那时没有到九寨沟。
11日在兰州游了白塔山。下午赶到嘉峪关的火车。5月12日早上3点过到了嘉峪关，北方的夜空深邃，寒风凌厉，我们原准备在火车站侯车室等天亮，但候车室实在太冷，我们只好到附近找了一个钟点房休息。住宿很紧张，我和当家人分住两个房间，房间里原来已经住进有人了。与老板讲好，早上7点退房。我6点半就起床，打听到去嘉峪关景区的路线，北方人很朴实热情，详细介绍到景区的线路及注意事项。7点半，当家人仍未出房间，我去敲门，同室的一个姑娘，当地称呼丫头的告诉我，当家人还在睡。我在门外扯起喉咙喊，当家的，快点起来，今天还要到敦煌，你睡的是钟点房，超时要多收钱啊！不过心里很是纳闷，当家人是勤快之人，在家都不睡懶觉，不可能在旅馆里眠床。八点，当家人起来了，神色凝重，似乎有些闷闷不乐。我问，是不是连续坐火车疲倦，累倒了?她说，不是。
游完了嘉峪关，下午1点20分，我们坐小巴士到敦煌，师傅说，要5个多小时才能到达敦煌。车上有两对外国青年男女，也是背包客，。我们颇有些自豪，我们也是背包客。洋青年能做的，我们中国老头子老太婆也能够做到，而且比他们做得更好。在沙漠中，景色单调乏味，坐车不一会，那两对青年人互相依靠，昏昏入睡，嘴角已经挂着外国哈喇子了。只有当家人兴奋异常，不断地评论车窗外的风景：咋尽是沙子，石头，草草都不长，人咋个活啊，路上咋鬼花花都没有看到一个啊，这块地头，连雀雀都活不下去啊。。。。叽叽喳喳，她倒变成雀雀了。忽然，她喊道，看，那儿一片大湖！在车子的左前方远，出现了一大片湖泊，在蓝天白云下，波光鳞鳞，好像微风吹拂湖面，一下变换了沙漠的景观，十分诱人。根据我的知识猜测，我说，是不是海市蜃楼啊。果然，汽车不断行进，追逐湖泊，湖泊好像在不断后退，与汽车保持距离。且消且长，可望而不可达。
此时，电话忽然响了，我一接，儿子的声音，紧张急促，语速很快，他说，邛崃发生地震了，他说，很多瓦房的瓦被震掉了，他说。有墙倒，现在人心惶惶都跑到外面躲起来了。我问，好久发生的，他说，一两分钟前，我问，有没有人伤亡，儿子说，还不清楚，估计有啊。再问下去。电话不通了，一片沉寂。我告诉当家人。邛崃发生地震了。我把儿子说的情况向她转述一遍，当家人大声催促说，赶快打电话，叫他们不要在家里住了，到黄坝大桥农家乐去住！我赶紧打电话，已经整死打不通了。我曾经在地震部门混过几年饭吃，也做过关于邛崃历史地震的调研，历史上像儿子描述的这样的震感情况，在邛崃还没有出现过，最近的松潘，平武地震7，2也没有这样严重。我告诉当家人说，如果这个地震的震中在邛崃，问题还不是好大，如果这个地震的震中在外地，这个地震不得了。同车的人有人开始接打电话，隐隐约约地听出，都是说地震的，一个太原人自言自语大声说。我们太原发生地震了！我一听，马上意识到，这个地震来头不小。我反复地拨打儿子电话，还是一直不通，我急切想知道震中和震级的数据，我突然想到试一下梦网，在外地，我多次无法使用梦网，在这莽莽戈壁沙漠，不知他能不能用。我赶紧打开，上帝保佑，梦网上了。上面报告说，四川汶川发生7.8级地震。我把信息告诉了当家人，也告诉那个太原人，说太原没有发生地震，地震在四川汶川，7.8级，他诧兮兮看着我，他可能不相信，四川地震离太原那么远，他们的震感会是那样强烈。因为他一直在追问对方的伤亡情况。当家人这时才告诉我，今天早上为啥眠床，她说她昨晚一睡下去，就做了一个梦。梦见地下写了一个大大的喜字，按照梦死得生，梦中的景况与现实相反的解梦方法，她预感有不祥之事要发生，她不起床，就是在想，要发生啥子事。她说。你看，这不是应验了吗？
到了敦煌，满街的电视都在播放汶川地震的消息，我们入住宾馆的老板，不停地对我们说，四川发生大地震，死亡人数将超过唐山，你们运气好啊，跑出来了。我苦笑说，我们心诚，跑几千里到你们这里来拜佛，菩萨不保佑，说不过去啊。晚上，我们一直在看电视新闻。晚11时，与儿子电话接通，他说，他们已经把车开到西门外，在车上过夜，他要我们不要回家。说邛崃余震不断。在外多躲几天。我和当家人商量，明天到敦煌莫高窟，然后到乌鲁木齐，从乌鲁木齐坐飞机回家。
二，祈求王母娘娘保佑
第二天，我们到了莫高窟，莫高窟很使我失望，倒不是莫高窟不够世界水平，而是那些洞窟都是铁门紧闭，不对外开放。我们跟着导游。只看了7个洞窟。共收了我们320元的门票，他们心狠，我们心痛。莫高窟的游人寥寥，只碰到两个旅行团，一个老外的，一个广元的。我们随着广元的团队往里走。那些广元人已经没有心思看世界艺术瑰宝了，他们此起彼伏，不断地打电话，有人一打通，周围的人马上注视着他。电话一打完，人们急切地围上去问，咋了？我听到一领队模样的打完电话后说，门卫李师傅活着，张老师两口子死了，旁边的人脸色一下凝重起来，默默无语。我想，地震时，这个旅游团队正好在外，他们命大，他们才是真正的幸运者。
看完莫高窟，我们奔向乌鲁木齐，敦煌到乌鲁木齐没有直达火车，我们必须坐公共汽车到一个叫柳园的小镇赶火车，我们买的是13日晚上12点到乌鲁木齐的车票。但到车站，被告知，我们的北京到乌鲁木齐的过路车，由于地震影响，火车晚点，估计要晚点4个小时才能到。10点，我到车站旁上网，文君网上一张王府井门口倒下的塑像给了我很深的印象。看来，邛崃震害不轻，网上说，宝成线因地震中断，从兰州方向到成都的火车停开。我们只好在火车站候车室等待，我们又困又乏。一个车站员工不断吆喝睡在地下行李上的民工，不准他们在地下睡。民工睡眼惺忪地望住她们，嘴里喃喃自语，很不情愿地挪了一下，那员工怒吼，你们不晓得国家都出了大事了！四川都发生大地震了！我极反感这又矮又小的老娘子员工，刚才我在候车室充一下手机电，说我是四川人，电话没得电，想了解家乡震情，充点电，她整死不干，说是规定不准充，害得我到面馆又吃了一碗面，请老板帮忙充了一点电。如今，她却对民工狐假虎威起来，用四川地震来吓人，我愤愤不平，说了一句，你要跟他们一求样，照样睡地下，当家人拍住我，叫我少开腔。那老娘子是乎没有听懂我的地道四川话，盯了我们一眼。但没有再吆那几个民工了。一直熬到4点40，我们才上了火车。困极，爬上中铺，在火车的哐当声里呼呼睡去。
第三天中午，我们到了乌鲁木齐，火车站的大喇叭不断喊，因为地震原因，到成都的火车停运，已购票的改签或退票。一出火车站，我们赶紧去买后天飞机票。哪里还能买到飞机票，从乌鲁木齐到成都的飞机票不但全价，而且一个星期内都没有了。我们连跑了三四个民航售票处，都说，预订的这两天的票都难于保证。你们只能买一个星期后的了。当时一种有家难回，离乡背井，孤立无援的感觉腾地袭上心头。愈难回家愈想回家。当家人心情显得很沉重，不停地说，咋办嘛？埋怨说，我在家就提出，该出发时就把飞机票定好，你不听。我绷起说，地震是突发事件，无法预料。我们远离震中，是菩萨保佑我们，这是好事啊，现在家里平安，我们急急忙忙赶回去，地震你又按不住，倒转增加娃娃们的担心。不如按原来的计划，明天到天池，然后我们一截截赶到成都方向的火车，走不了就停下来耍。当家人同意我的方案，说，只要是往家里方向走就好。
乌鲁木齐的街头巷尾都在关注，谈论四川地震。我们下榻的宾馆是自贡老板，他说，他的两个员工都赶回四川了。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大家摆起地震，叹吁不止。我们到旅行社联系到天池的事，旅行社的老板说，就是那个08年8月8号的日子选错了，512，加起来就是8啊，看来今年中国多灾多难。第二天到天池，感觉不是很好，不如康定的木格错，游人也很少，导游说，现在是旅游淡季，但我怀疑已经受到四川地震影响，大难当头，人们哪有心思出来游山玩水啊！天池传说是王母娘娘的瑶池，有一座王母娘娘殿，远远望去，金碧辉煌，，我一看，觉得不过是现代人附会而给王母娘娘修的别墅，有两公里之遥，我不想去，当家人执意要去，沿着湖边走了好久才到。要到山门，不知从何处窜出两个唇红齿白，体态婀娜的姑娘，一女怀中抱着一收钱的小盒子，一女手拿几张纸飞飞，拦在路中间，向我们喝道，买门票！我向当家人说，拐了，遇到女棒客了。问价格，答，每人15元，问优惠否，答，休想。购票进入，一看，庙中建筑神像，以我的水平，也觉低俗。我走出庙门，眺望湖光山色去了。当家人非要爬上主殿，拜见王母娘娘。担搁好一阵。她才下来，她说，这庙子的香好贵，最相因的也要30元，在我们那里只管几元钱，我问，你烧好多钱的。她说，烧30元的。我说，不值。她说，咋不值啊，地震这么凶，只要保佑不出事，才值30元嗦。我说。难怪你不辞辛苦。原来是怕地震，想求王母娘娘保佑。我们下得山来，见那两个收钱美眉躲在树阴下乘凉，一小伙子气喘吁吁地跑上来报告说，又上来二十几个游客，那两个姑娘一听，立马站起来，粉脸笑得稀烂。
晚上，我们看电视新闻，看了几个小时，当家人流了几个小时的眼泪。我也觉得鼻子酸酸的，眼泪不由自主噙满了眼眶。半夜，娃娃来电话，千叮万嘱，叫不要回家，就在外耍。当家人却说，要回去，不在屋头看到，心里不实在，要死也要死到一堆。我们决定，明天离开乌鲁木齐向成都方向走。
第二天，我们去火车站，街上许多商店已经挂出募捐的标语，火车站站前慈善机构正在募捐，我到火车站旁边的一小商店买方便面，听到店里三个人在谈四川地震募捐的事，两个女的说，看电视，这次四川的地震太惨了，死好多人，大家是该捐钱，那个小伙子看来像个二杆子，说，电视台那些都是假的，有钱捐给四川，不如自己买房子，那两个女的立刻对其露出鄙夷的神情，说，你代理xxx的方便面，赚那么多钱，竟然那样吝啬，没得良心，我买好了方便面，走出门时，实在忍不住，回过头对那个小伙子说，我是四川人，实际情况比电视上严重得多。心里却恨恨骂道，你娃新疆也是地震窝，你龟儿子不得好死。回到候车室，我把这件事摆给了当家人听，当家人说，你太没中用，你该对那个小伙子说，四川人富得很，不求希巴奇他那几个臭钱。他的钱，拿去买药吃。我说，我心里头都已经咒他不得好死了。
三，天水地震惊魂
我们赶的是乌鲁木齐到上海的火车，火车到兰州，上了一个小伙子，他说，他是到九寨沟旅游，突遇地震，差点丢了命，他是郫县人，南下经汶川回成都不行了，他只好翻山越岭北上来到甘肃，他说，家里叫他暂不回川，他要到苏杭耍几天。他不断与他父亲通电话，旁若无人喊道，老爸，你们要小心点，不要在屋头睡哦，地震凶哦！
第二天下午，我们在甘肃天水下车，那里有中国四大石窟之一的麦积山，我们想看了麦积山，再往前到西安。到了天水。感到地震影响的气氛很浓重了，天上直升机不断盘旋，街沿，河边，绿地搭了很多帐篷，不时有装满抗震物资的载重汽车驶过，广场停满军车，大批抗灾的士兵正在集结，等待出发。听当地人说，学校已经放假，高三虽在上课，但不准在学校住宿。我们在天水转了一圈，没有看到房屋破损的现象。
晚上，我们住在一小旅馆的四楼。我跟当家人说，在我的印象中，天水这个地方，也是一个地震窝窝。当家人说，那今晚连袜子都不要脱，东西就放身边。随时好逃命。我不以为然。和衣躺下，照样又是看电视新闻，又是掉泪。正当我们迷迷糊糊要人睡时，突然，整个大楼剧烈摇晃起来，窗户似狂风吹过哗哗作响，我大喊，赶快跑，地震了。当家人一撑坐起来，手脚无措，只望着晃动的吊灯，有点惊呆了。我喊道，快跑，我们跳下床，塞起鞋，顺手捞起行李，飞奔出门往楼下跑。对门两个二夫子老汉光着脚板，光胴胴，只穿了条火夭裤也冲出门来，见我们穿戴整齐，愣了一下，又返身回房间，拖巾掉片地把衣裤抱了出来。人们没有惊叫，只是过道上奔跑的密集咚咚声，楼下是一个大广场，大家都站在那里，七嘴八舌地谈论刚才的地震。我看了时间，是凌晨1点10分。后来才知，这是江油的6.0级余震。
西北高原，夜空寒星闪烁，冷风袭人，广场周边帐篷里的人也难于入睡。几个儿童绕着广场在追逐一只贵妃犬玩，一位七八十岁的太婆，躺在马架子上，盖着厚厚被子，旁边的十几个儿围着她的儿孙们，给她端茶递水。我问一个中年人，这是不是最大一次震感，他说，不是，前几天更大。一个小时后，人们才逐渐回到房间。
第二天一早，我们赶公共汽车去麦积山。车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到景区。偌大的景区停车场，空空荡荡，游道上，行人稀少，冷冷清清。麦积山因状若北方堆麦秆的草垛而得名。突然拔地而起，高十七八层楼，悬崖绝壁上有很多之字形的栈道，折转迂回，伸出崖壁三尺有余。崖壁洞窟中，塑有佛像无数，生动传神，精美绝伦。在整个栈道上，未见其他游客，只有我们两人，上上下下，慢慢欣赏。趁当家人敬香之时，我问一个当地做摄影生意的农民，咋没得游人啊，那农民叹息一声，说，地震影响嘛。他说，他已经几天没有开张了。他说，5月12日那天，在栈道上站满了人，一下子地震了，栈道上悬空那么高，晃来晃去，吓死人！现在不断发生余震，哪个还敢来啊!来了，也不敢爬上去，他说他都不敢上去。我说，哟，我们算是少有的不怕死的啊？那农民点头。我们看到，很多洞窟里，工作人员正在加紧对塑像加固，支撑。但地震来袭，恐怕这些神明也是自身难保。
四，“房子都垮了，该回去嘛！”
回到天水城，当家的去购买到西安的火车票，一会，她兴高采烈地跑来，手里摇着两张票说，买到成都的火车票啦！我拿过来一看，是从西宁到成都的，因109隧道不通，绕道西康线到成都，票上印着;无座，我说，站票，恼火，我们两个老家伙咋站得拢成都啊。当家人说，售票员说，能买到票都算好的。我们先上车，然后去找卧铺。我说，也好，先上车，如果车上太挤，我们到西安下车，另外赶其它车。当家人连忙去咨询，回答说以。10点左右，火车来了，我们与数百旅客一样，拚着老命往上挤，列车员站在门口，被人流冲得东倒西歪，不住大喊大叫，这节车厢超员了，到其它车厢!人们哪里听得进去，仍然往里冲。还好，我和当家人虽然挤散，我们还是找到了座位，不过在车厢两头。过道上站满了人。当家人的旁边有两人是宝鸡下车的，我们跟他们说好，到宝鸡把座位让我们。他们同意了。车厢里面几乎都是广元，绵阳，都江堰一带地震灾区的在外打工的返乡民工，我前面站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老实憨厚，他说，他是江油人，在兰州学做装修活路，地震把他家的房子全部震垮了。我问，有伤亡没有？他说，没得。我问，你回去做啥子？他眼神中是乎有些迷惘，说，不晓得嘛，房子都垮了，该回去嘛。一都江堰的小包工头说，昨天的余震，把新疆，甘肃，青海的四川民都震回家了，那些地方的工程，都是靠这些民工撑起的，都走完了，工程就只有停下来，我看那些民工代的行李，尽是大包，看来，许多已经不准备近期再出来打工了。
我旁边坐着的衣着光鲜的中年男子对我说，他的女儿在绵阳读书，地震发生后，老婆天天哭，非要他到棉阳把女儿接回家。他显得很无奈，他大概是一个老板级人物，途中不断打电话下指示安排工作。我斜对面坐的两口子说，地震后，他们越看电视越担心。跟单位请了假，他们也是到都江堰接读书的女儿的。好在，他们的女儿都还安全。
车要到宝鸡，当家人叫我占好座位，她去找一下卧铺。她挤开人群，到离我们两个车厢远的列车长办公室去了。。车到站，嗬哟，站台上黑压压挤满了人，大包小包，人流追逐火车奔跑。到处是声嘶力竭的呼喊声。人流冲上来了。跌跌撞撞，几分钟时间，整个车厢被塞得满满荡荡，人们的肢体紧密接触，有人因为争夺座位打了起来，我跟当家人占了一个位子，一个小伙子要坐，我说，可以，但当家人回来，他要让位。过道上，或站或坐，只见人头，连下脚的空空都没的，过道已经无法通行了。三人的位子坐了四人。而且在两个位子之一间还站了三个人，更加严峻的是，我们这条座位上，还坐了一个大胖子，热得直踹气，他的屁股占了两个人的位子。
火车都开动了。当家人还没有回来。半小时，我看到当家人从人堆里艰难地爬了回来。她说，没有卧铺了，其他车厢比这还挤，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回来，还挨了坐在地下一个女人的拳头，说是踩到她了，我捞起她的裤脚一看，妈哟，连二杆都打青了。空气中弥漫着烟味，汗臭味，脚臭味—-有人把鞋脱了。尿臭气不断从厕所飘过来。听说，一个厕所已被占领，离面挤了四五个人。要上厕也艰难。在火车上的36个小时，我们只屙了一泡尿，到成都，双脚已浮肿，回家好几天才消退。旁边的胖子站立不安，不断呻吟，神情十分痛苦。我和当家人商量，到西安下车，另外赶车。那胖子也说，他也要在西安下车。他实在受不了。他那个体型，我怀疑有高血压和心脏病。
要到西安了，我们把座位让给了我们面前站立的两个年轻人。收拾行李往车门口挤。胖子紧跟在我们后面。我们心里很高兴，心想，这下子，我们们要脱离苦海了。我找到列车员，要他把车门打开。我们好下车，列车员却告诉我们，这趟车，原来是不经过西安，这是是绕行西安的，按铁道部的规定，在西安站，不准上下旅客。我们头一下就大了，进退两难。胖旅客对列车员说，身体不好，这车坐得太难受了，列车员吼道，你们难受，他指着满车的人说，他们未必不难受，我还难受呢，我连门都出不了。他不理我们了。当家人悄悄问，咋办？我说，只有回到原位了。我担心，那两个年青人不会把位子还给我们。还好，也许看我们是两个上了岁数的，他们把位子还给我们了。那两个年轻人，就站在我们面前，一个站拢江油。一个一直站到成都。胖子说，他还是要去找列车长，他扛着大包袱往前走了。
这趟车开得窝囊，大小站都停，而且时间特长，绕行整整一夜，才回到宝成线。无水供应，风扇时转时不转。闷热难熬，乘客苦不堪言。我们对面的一个漂亮成都小妹妹，虽然受到男朋友的百般呵护，也鸡巴长，鸡巴短的骂起这趟火车来。但是，那个女乘务员始终没有露面。有人站立起来喊叫，娃娃他妈，老汉儿热得遭不住了，把风扇开一下嘛。女乘务员也还是没有现身。车厢里的其他民工，只是默默无语的望着那人，没有要求，没有抱怨，没有惯常的起哄，他们脸色凝重，眼神肃穆。我没有听到他们主动向他人讲述家里的受灾景况，这就是中国农民，他们只是静静的承受一切，那怕是天崩地裂的灭顶之灾，他们能挤上了这趟车，已经觉得很满足了。苦和累算啥子，他们相信，命运之车终会载他们回到自己骨肉相连的家。
车到秦岭站，正是19日下午14点28分，全国哀悼鸣号时间，我们的机车和站上的五六台机车同时拉响汽笛，凄厉的汽笛声在秦岭的万千群山中回荡，我站了起来，也可能只有我站了起来，向地震死难者表示深切的悼念。其他的民工没有站起来，他们在互相询问，这拉汽笛在做啥？
广元站到了，那位原来准备到绵阳的接女儿的中年人要提前下车，他说，他女儿已经在绵阳上了到兰州的车回家了，他在广元等她，他一脸轻松。车门一开，车上的人冲下去，抢购矿泉水，差点把售货车推倒。那位成都妹妹骂道，妈哟，监狱头放出来的嗦。广元下了一些人。车厢稍微松了一点。车过广元，放眼铁路两旁，就可见这次地震震害非同一般，许多房子坍塌了，大多数房子被震裂，完全不能住人了，对河的山上，不时看到滚落的巨石和滑坡。其范围之广，令人震惊，火车开了好几个小时，凄惨景象依然。推想震中破坏之严重。民工们好多站了起来，默默地望着窗外的景况，他们没有惊讶，没有议论。车在一个小站停下，让一列军列先过去，上面载满野战厨房，一个小伙子悄悄问我，那是啥子，我说，军用厨房。
车到绵阳大约八点左右，我们预计12点火车能到成都，我电话通知儿子，12点到成都接我们。但火车在绵阳却停了近一个小时。问列车员，他们耸耸肩，说，我们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车到达天回镇又停下了，而且又是四五十分钟，这里实际已经进入市区了。在天回镇，那位成都妹妹的男朋友跟家里联系，家里告诉他，不要回家了，他们都在外面防震棚里住宿，据政府通知，今晚有7级地震，电视台都播放了。我笑了一下，不相信，说，是不是谣言啊。我绷起吃过几天地震饭资格，说，发布地震预报，按现在的法律，省市一级根本没得权力。他们不懂政策？况且，现在，地震预报还没有过关。哪个敢随便开黄腔。那个小伙子疑乎乎看着我说，电视台都播了，有地震。
凌晨两点，火车终于进了成都站。儿子接到了我们。他证实了那个小伙子所言不虚。我们的火车会如此晚点，可能是铁路上的人躲地震去了，要么就是怕火车开起出事，只好停下等待，儿子说，成温邛高速，因为今天闹余震，不收过路费了。成都街头，警车在来回巡逻，火车站广场和街道两旁睡满了躲地震的人，有些连棚都没得，露天席地而睡，有些人看来颇有身份，油头粉面，西装领带。但还是卷缩在地下，显得狼狈不堪。
五，几只麻雀
凌晨4时，回到邛崃，儿子要我们睡地震棚，或者睡汽车，我没有同意，坚定不移回到家睡，我说，邛崃不会发生大震。而且。我们给王母娘娘的保护费都交了。怕啥子。当家人拿我没法，骂了一声，憨胆大，只好做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样子，同我一道回到小区。守门的何师老两口也席地睡在小区外面的坝子里。他从铺盖里探出脑壳说，小区里的人都走光了。你们还回来？
管它娘的，上楼，开门，洗澡，挺尸！一觉睡到大天亮。一直到几只麻雀居然窜入厨房找食子，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翅膀扇得扑扑直响，把我吵醒。我推开窗子，一片耀眼阳光挤了进来。啊，天晴，一夜无事。
下午到单位，同事说，你运气好，虽然受点折磨，但总算平安回来，有几个熟人，到九寨沟旅游，遭遇地震，山体滑坡，汽车被埋，全部遇难。这飞来的横祸，对三个家庭的打击是深重的。愿他们安息！
这次地震影响深远，不只是我的三个熟人家庭，从西北游回西南途中，我感到许多人被震撼，包括我们这些游客，那些寻找女儿的家长，乌鲁木齐卖方便面的男女，那些急匆匆回家的民工，还有麦积山的泥菩萨。。。
我希望我们同车的那些民工，能尽快收拾自己破碎的家，但愿那几位家长，能顺利找到自己女儿，一家人享受天伦之乐，麦积山的泥菩萨们，在后来的余震中能保全自身。。。。
难忘的汶川地震西北行！
2008-07-06
后记，汶川地震马上就要10周年了。偶然看到近10年前写的旧文，心里仍然感到一阵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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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9-16 1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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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9-16 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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