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有座永兴桥
邓四平/文图
近日得知，老家海田场镇上的永兴桥因为成了危桥，因此将要拆了重建。听到这个消息，我心中顿感怅然若失，关于故乡的永兴桥的那些点点滴滴的记忆便又情不自禁地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之中。
老家海田，原先一直叫做永兴场。乡场的周围很是有几块非常肥沃的坝子，说是坝子，其实就是土地平旷的良田沃土。这些坝子星罗棋布呈辐射状地分布在乡政府的周围，茧站下面的坝子分别叫作康家坝、五通坝，医院的小山脚下，也就是现在的海田小学校旁边的坝子叫作玉皇坝，老街附近的坝子叫做海田坝。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叫了很多年的永兴场改成了海田这个名字。宛如众星拱月一般，这些大大小小的坝子也就构成了整个乡场最基本的格局。
和其他地方的乡场相比较而言，海田这个地方确实应该算得上是一块山清水秀宛如世外桃源一般的风水宝地和福地。青翠碧绿的小山环绕乡场的四围，中间是几块一望无际坦荡如砥的坝子，坝上屋舍俨然，土地平旷。一条清澈明丽的小河便从山脚和这些坝子间蜿蜒流淌而过，小河的两岸几乎都长满了青青的翠竹，一年四季竹影婆娑，整个乡场就好比一个温暖而舒适的摇篮一般，夏天热不着，冬天冷不着，一年四季阳光充足，冬暖夏凉，简直是安逸得很，更是叫人惬意得很。
小时候，我家便住在永兴公社的隔壁。记忆中，永兴场修第一座大桥的时间大致是在1979年左右，修建的第一座大桥是座大木桥，木桥修得非常高大，巨大的木桥宛如天上的长虹横卧在波光荡漾的河面之上。但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当年的那个夏天，连续几天的一场大雨，山洪爆发，河水暴涨，汹涌而至的洪水竟然将看似高大坚固的大木桥冲垮了，波涛汹涌的河面上到处都漂浮着七零八落的木料，当时公社干部和乡上各个企事业单位会凫水的职工几乎都跳进了汹涌澎湃的洪水里抢救大桥的木料。当时，我父亲也参与了抢救大桥木料的行动，我那时候仅仅只有5岁左右，便只敢站在岸上远远地看，看着父亲在波涛汹涌的洪水里抢救大桥木料，我既由衷地敬佩父亲的英勇，手心里又默默地为父亲的安危攥着一把汗。
后来，公社决定不在河上修木桥了，说是木桥不牢靠，一涨大水容易被冲垮，于是便决定在修木桥的原址上重修一座大石拱桥。当年修建大石拱桥的时候，每天工地上都是人来人往，人流如织，用锄头挖泥巴的，用撮箕挑土的，喊着“嘿佐嘿佐”的号子抬石头的，用钢钎撬石头的，用錾子打石头的，工地上每天都是一片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仿佛过年一般闹热。
至今依旧记忆犹新的是，1980年5月1日，永兴场上的第一座大石拱桥正式修建竣工了。当时在乡政府大门前的坝子里举行了隆重的大桥竣工庆典仪式。公社领导在大会上一宣布大桥从今天起正式竣工了，露天坝里顿时就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会还没开完，人们就像潮水一般迫不及待地纷纷涌上了大桥。人们站在大桥上，把大桥的石栏杆东摸摸，西瞧瞧，那种发自内心的兴高采烈，那种兴奋之情，至今三十多年过去，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就在昨天一般令人刻骨铭心和难忘。
至今三十多年过去，至今依旧记忆犹新的是，刚刚修建竣工的永兴桥的桥头上，左右两边的第一块桥头石上都錾刻有鲜艳的大红颜色的字。左边的桥头石上錾刻三字：“永兴桥”，右边的桥头石上錾刻着大桥竣工的时间：“一九八0年五月一日”。字体圆润饱满，潇洒俊逸，遒劲有力，仿佛两团热烈的火焰燃烧在桥头之上，让人倍感激情燃烧的火辣与温暖。
也就是在大桥修建竣工的那一年，我家开始做起了小生意，开起了杂货铺，每逢当场天，我家父母和我家二哥便要到桥头上摆摊摊卖东西，大多都是卖的乡民们家里所必需的油、盐、酱、醋、茶、冰糖、白糖、海带、黄花、木耳、水果以及各种各样的小百货等等。
小时候，每每一到了热天，父母还会在大桥的桥头上摆上一张小桌子，叫我守到桌子边负责卖凉茶。说是凉茶，其实就是在井里挑的井水，倒在锅里再加些薄荷、过路黄或者老鹰茶等等，然后将水烧开，再打进水桶里挑到桥头上来，水桶上搭上一张白色的包帕，桶里放上一只瓜笠，往小桌子上摆上四五个透明的玻璃杯，然后就往玻璃杯里掺满开水，再在杯子上盖一张四四方方透明的玻璃片，用以遮挡灰尘。两分钱一杯，卖给赶场的人喝。有时候，生意特别地好，仅仅一上午就会将两大桶茶叶开水卖得个底朝天。很多时候，根本就忙不过来，父母于是就干脆跑到场镇附近的凉水井挑些井水到桥头上来，往井水里丢些糖精，再兑些红膏子，也2分钱一杯大量地卖。过路的人走累了，渴了，往桌子上丢上两分钱，然后端起杯子仰起脖子就“咕噜咕噜”地一饮而尽，喝完之后还连连赞不绝口地说：“好喝！好喝！这个是啥子水，怎么这么凉这么甜？”我便顺口打哇哇地附和着说道：“这个叫冰糕橘子水，喝了清热解毒，安逸得很！”那时候，我从六岁开始就在桥头上帮着父母看摊子和卖凉开水，有时候也边卖边偷偷地舀起自己喝。即使除去这些自己的喝了的以外，一天下来，仅仅卖凉开水一项，有时候就会挣上一两块钱，多的时候甚至还会挣上四五块钱。这在当时，可以说不亚于是一笔小小的巨款。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么多年过去，每每一想起这些，我都会为那段经历而倍感开心，也倍感骄傲与自豪！
永兴大桥的桥头曾经留下了我父母风里来雨里去含辛茹苦的沧桑身影，永兴大桥的桥头也曾经留下了我童年时勤劳的汗水与执着的坚守，更留下了我人生之初的砥砺前行与最刻骨铭心的记忆！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后来，辛苦了一生的父母先后离开了我们。我现在每年回老家去为父母扫墓。每每路过永兴大桥之时，我总会情不自禁地停留下脚步，然后往大桥的桥头上默默地望上几眼，我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父母站在桥头上顶烈日冒酷暑风里来雨里去摆摊挣几个血汗钱的心酸与不易。
后来，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随着在外打工回乡的人越来越多，一些人便纷纷跑到永兴场镇上来买地修房造屋。真没想到，其中有一些人还打起了大桥的主意，竟然直接就在大桥桥墩旁边的河里打桩，然后浇铸混凝土，紧靠着大桥的栏杆往上修房子。这些桩越打越多，大桥栏杆两边的房子也密密麻麻地越修越多。前不久，老家的小欧娃给我打来电话说，现在大桥下面的拱圈石已经松动，看上去可以说是要落不落的了，如果再在大桥两边打桩修房子，大桥迟早会垮掉！
真没想到，在我记忆里就是这样一座好比赵州桥一般坚固的石拱桥，在修建竣工后的短短三十多年时间里竟然会成为了一座危桥！此为谁之过也？我在心里反反复复地拷问我自己！如果不是这些在大桥河道里疯狂打桩修建房子的人，如果不是这些人为了一己之私利而丧心病狂歇斯底里的疯狂，永兴桥会成为一座危桥吗？如果不是这些人的丧心病狂，永兴桥会在这么快的时间内成为一座危桥吗？毋容置疑，永兴桥在如此短暂的岁月中成为危桥，并非天灾，而实乃人祸所致！
每每夜深人静之时，每每一想到这些，我的心里便痛苦得犹如刀绞。
在我的心中，故乡的永兴桥早已成为了我生命之中最真挚的朋友，亲人，甚至一路相依相随忠贞不渝的伴侣，真没有想到它竟然会在如此短暂的岁月之中就走进了日暮残年，甚至走向了生命的终点！心里真的倍感无比的痛苦与难过！
最近听老家的人说，就在下个月十一月份的上旬吧，承包修桥的施工队就会将永兴桥拆掉，然后将在原址上修建新桥。一桥又将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这本是一件造福桑梓的大好事！但我心里却不知为什么，依旧总是丝毫也高兴不起来！而且稍微一想到这些，心里便又怅然若失，好像失去了魂魄一般的跌跌撞撞。
我仿佛看到了自己最挚爱的一位朋友即将告别这个美丽的世界，我好像看到了自己最珍爱的一位亲人即将走进生命的终点，我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初心正一点一点地撕裂成了满地的碎片，我好像看到了昨日的繁花正一步一步走进了明日的残阳似血！
自古多情伤离别，更哪堪冷落清秋节！
谨作此文，祭奠并纪念故乡的永兴桥！
邓四平2018年10月29日记于蓬安嘉陵第一桑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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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0-29 2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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