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的菜园子

唐红梅 · 发表于 2019-7-16 08:09

                        阳台上的菜园子
                              唐红梅
   母亲与新中国同岁，童年经历了最困难时期，因此“分产到户”后勤耕不辍，惜地如金。
   我在城里安家以后，心疼母亲一生劳苦，硬把她接进了城。
“城里一点都不好，没有菜地，蔬菜不环保，空气不清新……”母亲虽各种嫌弃，但仍住了下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唯我是从。
家里有一个大阳台，四周种着各种花草，里面有朋友送的天竺葵，出差淘回的山茶花……中间放着一张圆桌，四个大藤椅。闲暇的时光我在这里晒太阳、喝茶、看书。母亲有时也在这里坐坐，还傍着四周的花种了几颗菜。
      一天，我出差回来，才走到楼下，邻居张阿姨说：“你妈好能干，连搬了几天的泥土了……”
      这是要干嘛？我来不及细问，跑回家，在阳台找到了正忙碌的母亲。我惊奇地发现，整个阳台铺满了土，仿佛正在实施一项重大的工程。母亲也不知从哪弄来的苗，正勾着腰专心致志地培土，原先种植的花草也被拔得一干二净，不见踪影，原来母亲忙碌了几天，是要把休闲的阳台打造成实惠的菜园子。
      看到这情景，我既心疼母亲，又气愤她的行为，上前一把夺了母亲手中的工具，吼道：“在农村还没做够啊？有福不会享，谁家阳台在种菜……”
   母亲见我突然出现，气呼呼的，显然懵了，嗫嚅着：“我想种点菜，外面的菜又贵，农药又多……”
   我怒火中烧，觉得母亲不可救药：“好好一个阳台被你给祸害了，天竺葵还是朋友送的，哪里去了？这是休闲的地方，以后还要不要我们休息……”我劈哩叭啦一通怒吼，“砰”地关上房门，气得晚饭都没出来吃。
母亲没想到我会为此大动肝火，一时不知所措，像犯了错的孩子不再言语。
  第二天早上，阳台的土竟已用很多蛇皮袋装了起来，母亲正埋头清理残土，听到脚步声，似乎有意避开我的眼光，我发现母亲的眼睛有些红肿！不禁心头一沉……我昨天是不是太过份了？为了一个阳台，这样对待母亲？然而自尊心作怪，我什么也没说。
阳台的藤椅，桌子又恢复了原样。家里也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母亲做做饭，溜溜弯，看看电视，日子缓缓。就是这样清闲的日子，母亲却瘦了，吃得少，睡得少，不是头痛，就是胃疼，中药不断。
  母亲真的老了，开始怀念家里那一片菜地，时常说起家里务农时的情景，韭菜割了一发又一发，黄瓜丝瓜挂满了藤，南瓜冬瓜堆满墙角……。
      母亲一生务农，辛苦了一辈子，应该憎恨务农才对，是什么原因让她依然惦记菜地，这是我所不明白的。想起那天阳台上的情景，我的内心越来越不安……我要把阳台改回菜园子！有了这个决定，我甚至有些激动，得给母亲制造一个惊喜，爱她所爱！
   为着这个惊喜，我做足了功课，寻找最适合植物生长的土壤；请教隔壁张阿姨育什么时令菜苗；还在网上翻阅栽培方法，这都是在母亲走亲戚时悄悄完成的。
   几天后的傍晚，母亲从舅舅家回来了，我站在阳台边，等着她开门，换鞋，再慢慢走到客厅，我屏住呼吸，心提到了嗓子眼：“妈，回来了哦？”
“嗯”母亲平和地答应着，没感觉到一丝异样，径直向我走来。母亲看到了我，不经意地一望，也看到了阳台上的变化，她不敢相信似的睁大了眼，伸长脖子向阳台张望，想看个明白，没错：阳台铺满了性状好的黑土,平平展展，俨然一块天然的菜地。母亲走上来，惊讶得嘴都成了0形，这是她几回梦里的菜地，这是她绝想不到的变化，母亲迅速地扫视着“菜地”，喜爱之情溢于脸上，她很快又扫到了阳台边一篮准备好的幼苗，里面斜躺着黄瓜苗，辣子秧，番茄秧……苗根上还裹着泥土，那一刻，她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嘴角抽动着，眼框红了……
   “妈，以后我陪你种菜……”我小声地说，鼻子发酸，眼里竟莫名地浸出了泪，我不想让她看到我脆弱的样子，别过了脸，女儿是她唯一的依靠，是她坚强的后盾，应该有着无坚不摧的样子。
   我避开了母亲的眼光，装着看篮子里的幼苗，余光却分明感觉到她望着我，望着我……她走过来轻轻地拉起我的手，用力地握了握，什么都没说，那无言的行动里全是理解，全是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