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近年来我发现的无可无奈的事实。如今越来越多年轻人失去了年轻人该有的朝气、锐气与理想主义气质,一个个“少年老成”,精于世故。不少年轻人正是钱理群先生所谓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非常的现实,简直比某些中老年人还现实。
十多年前的本世纪初,那时刚毕业走向工作岗位的年轻人,还是有不少人富有理想主义气质,大有施展大学里学到的“文武艺”的气魄。江海志当年就是那样的青年。单位的老同事都说我书卷气太重,不适应现实社会。工作的前三年差不多就是我的教育理想与教育现实冲突的三年。慢慢地同事们说我不再锋芒毕露了,成熟了,懂得跟现实妥协了。其实,他们哪里知道,我的内心从来没有变过,只是几次大亏让我学乖了——不会轻易得罪人,不会轻易表露真实的自我而已。我从来都没有真正放弃我的教育理想,我不愿意和很多同事一样只为学生的分数负责,只为他们的中考负责。我既要让孩子们取得优异的中考成绩,又要让他们一生热爱语文,让语文滋润他们一生。我要让我的学生永远不忘记自己曾经读过书,学过语文,从而像学过语文的人那样说话,像学过语文的人那样写文章。我只是外表现实了,跟大家一致了,但内心从未放弃对理想的执著。所有真正懂我的人都是我是“老顽固”!
记得刚刚工作的时候,老同事总是用张老师的故事来教导我:“小江,张老师刚来学校的时候和你一模一样,慷慨激昂地要改变这,改变那,整天批评这,批评那。可是不到2年的时间,他就认清了现实,放弃了不切实际的理想,渐渐地放下书卷气,努力地适应学校,适应今天的教育。张老师的昨天是你的今天,张老师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不要批评教育,不要批评学校,你得适应教育,适应学校。从来都是人适应社会,没有社会适应人的道理。我们是为你好,希望你少走点弯路,能比张老师更快地融入学校!”张老师是不是真的如同事所言,完全放弃了原来的自我,我不得而知。我知道的是十多年前,有不少类似张老师、我这样刚刚入职的人具有一定的理想主义气质和批判精神。
然而,随着岁月的流逝,有理想主义气质和批判精神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如今刚入职的那些刚刚离开大学校园的年轻人已经很成熟了,人情世故再也不需要老同事教了,他们的情商似乎都很高,很适应社会。他们对当下教育、当下生活、当下现实似乎没有半点隔阂,一工作就俨然是老成干练的成熟教师了。这几年,我们学校每年都会来几个这样的新教师。根据我的观察,我发现他们大多有以下特点:高情商、精致的利己、不爱读书、不爱专业等。
前一阵子我曾经在某平台撰文批评了一些中小学教育的问题。我教的第一届的一个学生(刚刚参加工作)看到我的文章,给我留言:老师,我觉得你和当年一模一样,一点都没有改。我真不知该替你高兴,还是替你担心。但是我主要还是替你担心,你这样的批评是不是暴戾之气重了些?你是否应该考虑一下这样的批评会给你带来不利呢?很多事情,看破不说破。你何必非要因批评而惹祸上身呢?
我的学生是从关心我的角度给我留言,我自然无法批评她。但是,我感到很悲哀。当年她上学的时候是一个极富有正义感和理想主义精神的学生,我曾经以她为傲。我希望我的学生都能富有理想主义气质和正义感。可是十多年过去了,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取代了当年的正义之士和理想者。我感觉鲁迅笔下的少年闰土永远消失了。惆怅满怀时,我把这件事告诉工作不久的同事。同事向我坦言,他就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还说现在的年轻人已经没几个不是这样的了,他很理解我的学生。同时他还表示,希望我不要过于理想化,要懂得自我保护和必要的功利。
我也明白是生活的重压让少年闰土无可奈何地变成中年闰土,是现实的沉重让我们的年轻人迅速地“成熟”,年轻人该有轻狂、热情、奔放早早地从他们身上褪去。不夸张地说,他们的青年时代实在是太短暂了,短暂得似乎不存在。他们是一群因生活、因现实而早熟的人。因此,我对他们充满悲悯。
但是我更明白,社会是在理想之光的烛照下发展进步的。一味地适应社会,止步于适应社会,个人和社会都不会发展进步。过于早熟的人生失去了人生本该有热情奔放,人人都追求精致的利己,这个社会就太势利、太现实、太没有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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