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非语
在爱民巷18号,梅子当着少将的面把阿城骂了一通。
梅子最后几乎央求阿城“别闹了,再这样下去,非把我逼死不可!”阿城扑哧一笑道:“近水知鱼性,近山识鸟音。”梅子大声吼道:“你,你,你就不是一只好鸟!”他向少将同学求助,少将呷口茶,笑说:“这茶真不错。”
骂归骂,晚上同学三人还是一人吹一瓶,52°的。没法子,三人都好这口。爱民巷18号,他们仨十多年前就约定好,一月聚一次,习惯了。
阿城,星大教授,著名的文学艺术评论家、国家级书画鉴定专家。《中国书画》杂志上,有他的专栏。
之前,某省会城市的美协副主席,画作温而不火的那位,请阿城在专栏上帮他写写评论,添把柴火,阿城说实在太忙了。人家答应给润稿费,还不少,阿城直接把他的微信拉黑了。这哪儿是钱的事儿!
可阿城评论梅子的书画,却不惜笔墨,一篇又一篇,还成了体系。
梅子呢,不买他的账,怼他,损他,骂他,烦他!说,你老拿我作品说事,存的什么心。
梅子,业内称“梅笔”,著名书画家,一字难求。“星城大学”校名和几座跨江大桥都是他题的字。外宾接待大厅的背景画《多娇》,出自他的手。
爱民巷18号,是梅子二十多年前买下的。他喜欢这儿清脆的鸟鸣,花草的芬芳和工作室里中国墨的浓香。十多亩大院,十几间房。朱红色大门,庭院深深,挺拔的香樟树,看上去像个文化单位。
在星城体育场,梅子也开了个“书画艺术中心”,展厅一千多平米,装潢得像五星级酒店的大堂。省内知名的书法家、画家都集中在这儿开画廊,梅子没理由不来凑凑热闹。
书画中心聘了一个星城美院毕业的女孩,大眼睛。梅子的书法、绘画,打折授权给了大眼睛,她呢,全溢价卖,梅子给她的报酬也不低。大眼睛会来事,这点,梅子很放心。
星城首富的二少请阿城喝茶,阿城说有事说事。二少拿了几幅字画请他出个鉴定书,还递过来一张卡,说是预付。阿城很抱歉,说,眼有毛病,常看走眼,做不了鉴定了。
富尔顿大厦正在装潢,二少家投资的。商建面积20万平,主楼42万。装饰用的字画,预算吓人。他想,阿城评论最多最严厉的书画家的作品,笃定增值。
二少盯上了梅子。
在书画中心,听完大眼睛的介绍,二少撂下一句话:“艺术家拥有的果真与众不同。”他看大眼睛的眼神里,充满了雄性捕获猎物时才有的“杀气”。他把方案摔给“猎物”,大眼睛傻了,赶忙跟老板视频。
阿城的字画,价格由自己定,二少不讲价。他唯一的条件是让阿城给他收藏的字画出鉴定书。梅子谎称跟阿城不熟。二少用手狠狠地指着他,咬着牙说,你就拉倒吧!
跟二少成交后,梅子天天给阿城微信发“早上好”,之前从没有过。第11天,阿城实在撑不住了,回:“有事?说!”答:“新茶到了。”
雨过天晴,梅子与阿城煮水、沏茶、撇沫,听着悦耳的鸟鸣,享受宁静的晨光。“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阿城吟诵完梅子刚刚写成的一幅书法作品,说:“闲茶一盏伴诗香,恬静淡泊阅人生。陆游之诗仿佛为今日你我而作。”闻着茶香,梅子说了星城二少的事。
室内安静得只剩下煮茶壶里“噗嗤噗嗤”的水汽声。“近水知鱼性,近山识鸟音。”许久,阿城说,“之前是我说给你的,现在,你把它还给我了。咱俩谁也不欠谁的。”梅子急了:“凭能力挣,合理合法。何须清高!”
开业后的富尔顿,字、画作品成了国内外游客网红打卡地。从此,梅子的字画与富尔登的财富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爱民巷18号里也添了不少藏品,二少让大眼睛送来时,梅子“切”的笑出了声。
谷雨后,梅子烹茶煮茗,三位老同学围炉论道。阿城讲了一则故事。
一个年轻人,想做苏格拉底的学生。苏格拉底要他一起跳到河里。他抱住他的头使劲往水里按,年轻人连灌几口水后,很纳闷。苏格拉底骑在他的脖子上继续摁,年轻人憋不住了。他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一把用力将苏格拉底推到水里。
“你想淹死我吗?”年轻人问。“是的。你不想活吗?”苏格拉底回答。
少将听完后笑了,说:“梅子,你的太平猴魁,好!真乃茶中极品!”
梅子忽然醒悟,“哦”了一声,捧茶代酒,敬教授和少将同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