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浸三星堆 （散文/组画） 作者：袁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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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浸三星堆 （散文/组画） 作者：袁竹




当夜幕如墨，缓缓倾洒在四川省德阳市广汉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月亮湾城墙遗址便在朦胧月色中，宛如一位从三千年前蹒跚而来的老者，静静诉说着往昔的风云变幻。我轻轻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夯土层间细碎的红烧土颗粒，那粗糙的触感，仿佛是岁月镌刻下的密码，一经触碰，三千年光阴便在砂砾滑落时悄然漫溢开来。

这些经火淬炼的泥土，曾经是古蜀人智慧与汗水的结晶，它们被精心挑选、混合、夯实，成为搭建宫室的基料，承载着古蜀王国的辉煌与梦想。然而，时光的洪流无情地冲刷着一切，曾经巍峨耸立的宫室如今已化作断壁残垣，只留下这些沉默的夯土，成为时光的显影液，慢慢显露出那段被掩埋的历史。

东城垣的排水系统走向，清晰地勾勒出古蜀人对城市规划的前瞻性。在那个遥远的时代，他们已懂得如何利用地形与水流，构建起一套完善的排水体系，确保城市在雨季免受洪涝之灾。而西城墙的防御工事布局，则彰显了古蜀王国对安全的重视。高大厚实的城墙、巧妙设置的瞭望台与箭垛，无不诉说着往昔的战火纷飞与金戈铁马。

马牧河的夜风，带着湿润的水汽与历史的沧桑，轻轻掠过耳畔。恍惚间，我仿佛听见青铜作坊里模具碰撞的叮当声，那是工匠们在精心铸造祭祀用的神器，每一声脆响都蕴含着他们对神灵的敬畏与虔诚。与此同时，现代考古队员记录数据的键盘声也在耳边响起，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妙的和鸣，仿佛是历史与现实的对话，诉说着人类对未知的不懈探索。

2023 年秋考的探方，宛如历史的创口，尚未回填的土壤中，隐藏着无数古蜀文明的碎片。全站仪的金属支架在青石板上投下几何阴影，与坑内碳化的水稻颗粒、灼烧的骨渣形成荒诞的并置。这是现代科技与古老遗迹的相遇，亦是时间长河中不同节点的碰撞。全站仪以精准的测量，试图还原古蜀大地的山川地貌与城市布局；而碳化的水稻颗粒，却静静诉说着三千年前古蜀人的农耕生活，他们在这片土地上辛勤耕耘，收获着希望与富足。

1986 年二号祭祀坑的位置已立起玻璃标识，当年青铜大立人出土时的朱砂痕迹，在 LED 地灯下泛着温润的红，像一滴悬而未落的文明之血，将 1929 年燕家院玉石坑的偶然、1934 年葛维汉的首次发掘，乃至新世纪三维扫描技术的冷光，都串联成永不褪色的考古年轮。1929 年，燕道诚在淘沟时偶然掘出一坑玉石，这一不经意的发现，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历史的长河，激起层层涟漪，揭开了三星堆考古的序幕。1934 年，葛维汉率领考古队对三星堆进行首次科学发掘，虽然当时的技术与条件有限，但他们的努力为后续的考古工作奠定了基础。而新世纪的三维扫描技术，则以数字化的手段，为三星堆文物的保护与研究提供了全新的视角，让我们能够更加细致地观察文物的每一处纹理与细节。

修复室里，青铜神树的残件在工作台上静静排列，像等待唤醒的沉睡者。激光除锈设备发出细微的嗡嗡声，每一次光线的扫描，都如同在轻轻拂去岁月的尘埃，试图还原神树最初的模样。2 号神树顶端的金乌饰片，在修复师的手中缓缓拼合，那薄如蝉翼的金片，承载着古蜀人对太阳的崇拜与敬畏。当它们重新组合在一起时，十二道太阳纹在玻璃窗上投下流动的光斑，仿佛是太阳的光辉穿越了三千年的时光，再次洒落在这片土地上。

《山海经》里 “十日居下枝” 的记载，此刻不再是晦涩难懂的文字，而是具象为神树上层叠的飞禽。它们形态各异，栩栩如生，仿佛随时准备振翅高飞，将古蜀人的祈愿带向天空。而神树侧缠绕的龙形构件，其鳞片间的范铸痕迹分明带着匠人指纹的温度。这些痕迹，是历史的见证，也是匠人们对神灵虔诚的表达。

这株通天神树，绝非普通的祭祀重器，它是古蜀宇宙观的物化体现。树基的山形底座，象征着岷山，那是古蜀人的神山，是他们信仰的根基。中层的兽面代表着地祇，守护着大地的安宁。顶端的金乌直指昊天，寓意着古蜀人对天空的向往与敬畏。整座神树，便是 “天、地、人” 三才体系的青铜具象，是古蜀人对宇宙秩序的理解与诠释。

三星堆博物馆的恒温展柜中，宽 1.38 米的青铜纵目面具静静伫立，在冷光的映照下，泛着青金色的光芒。它的柱形眼眶所指的方位，恰与遗址区冬至日初升太阳的轨迹重合。这一发现，并非偶然，而是古蜀人精心设计的结果。考古地磁测量显示，3000 年前的祭祀广场正是以面具双目为轴线规划，这种将神祇视觉具象为空间坐标的设计，暗合古蜀人 “神眸即天道” 的信仰。在他们看来，面具的双目，就是神灵注视人间的眼睛，是天道的象征。

面具耳部的云雷纹与额间的夔龙纹，构成了微观与宏观的宇宙密码。云雷纹象征着自然界的风云变幻，夔龙纹则代表着神秘的力量。当指尖抚过其表面因铜锡合金析出形成的冰裂纹，三千年时光便在物质与精神的双重维度上触手可及。这些冰裂纹，是岁月的痕迹，也是历史的馈赠，它们见证了古蜀文明的兴衰荣辱，承载着古蜀人的信仰与情感。

青铜大立人修复后的手势夹角精确到 15 度，这个被称为 “通天之手” 的姿态，充满了神秘的色彩。经 CT 扫描发现，其臂骨中空结构与古蜀象牙权杖的形制暗合，这一发现，为解开大立人手中之谜提供了新的线索。当现代舞者在遗址广场重现大立人舞姿时，月光穿过其环抱的虚空，在地面投下的阴影竟与祭祀坑内炭化的祭祀台残基完全吻合。这种跨越三千年的姿态传承，揭示出古蜀神权体系中 “以身体为法器” 的神秘仪式。

大立人并非某位王者的肖像，而是全体族群与天地沟通的人形媒介。他那环抱虚空的双手，仿佛在承接来自天地的力量，传达着古蜀人的祈愿与敬畏。在古蜀人的信仰中，大立人是神与人之间的桥梁，他通过特殊的姿态和仪式，与神灵进行沟通，为族群祈求福祉。这种对身体姿态的重视，体现了古蜀人独特的宗教观念和文化传统。

三、金箔上的时光：修复师手中的文明接力

（一）0.2 毫米的黄金叙事

文物医院的操作台上，灯光柔和而明亮，仿佛是时光的聚光灯，聚焦在这承载着历史记忆的金鸟形饰上。修复师的眼神专注而坚定，手中的镊子如灵动的画笔，在金箔上轻轻游走。显微镜下，金鸟形饰的每一道纹理都清晰可见，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也是历史的见证。

金鸟形饰原本装饰于神树顶端，象征着太阳的使者，承载着古蜀人对光明与希望的向往。在埋藏的岁月里，它历经高温与挤压，原本平整的金箔变得褶皱不堪，仿佛是一首被揉皱的诗篇。然而，修复师的双手却有着神奇的魔力，他们用蛋白胶一点点地加固，让金箔重新焕发出光彩。

每一片金箔都薄如蝉翼，厚度仅有 0.2 毫米，却清晰映出 3000 年前錾刻师留下的颤笔痕迹。这些痕迹，是錾刻师的心跳，是他们对神灵的敬畏与虔诚。现代 X 射线荧光光谱仪显示，其含金量 94.2% 的配比，与古埃及图坦卡蒙黄金面具的合金成分形成跨文明的呼应。这一发现，让我们不禁感叹，在遥远的古代，不同文明之间或许存在着某种神秘的联系，它们在时间的长河中相互映照，共同构成了人类文明的璀璨星空。

当修复师小心翼翼地展开金箔时，仿佛是在打开一扇通往过去的门。金箔上的褶皱肌理，是岁月的密码，每一道褶皱都记录着一段历史，每一次展开都是对过去的一次探寻。那些曾经破碎的神话，在修复师的手中重新拼贴成完整的星空，让我们得以一窥古蜀人那充满想象力与敬畏之心的精神世界。

（二）陶范残片的解码

在铸造作坊遗址出土的陶范，如今成为了年轻考古学家们研究的焦点。这些陶范，曾经是青铜铸造的模具，承载着古蜀人精湛的铸造技艺。然而，岁月的侵蚀让它们变得残缺不全，如同破碎的拼图，等待着后人去拼凑、去解读。

考古学家们将陶范碎片置于 3D 建模设备下，随着机器的运转，虚拟的陶范逐渐在屏幕上成型。其内壁残留的铜液冷却纹，如同时间的指纹，清晰地记录着青铜溶液注入范腔的瞬间。现代流体力学模拟结果显示，这些冷却纹与模拟结果完全一致，这一发现，让我们对古蜀人的铸造工艺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考工记》中对 “失蜡法” 的记载语焉不详，然而，三星堆陶范气孔分布却为我们提供了实证。那些微小的气孔，不仅是铸造过程中的必然产物，更是古代手工业文明的基因密码。通过对气孔分布的研究，我们可以推断出古蜀人在铸造时的温度控制、铜液流速等关键信息，从而还原出 3000 年前那热火朝天的铸造场景。

每个陶范上的工匠刻符，是他们对作品的署名，也是质量追溯的标记。这些刻符，或简单或复杂，却都蕴含着工匠们的心血与智慧。它们是古代手工业文明的见证，让我们看到了古蜀人对工艺的执着与追求。在那个没有现代科技的时代，他们凭借着自己的双手和经验，创造出了一件件精美绝伦的青铜器，为后世留下了宝贵的文化遗产。

8 号坑出土的象牙微雕神面，以其精湛的工艺震惊了世界。当我们凑近观察，那 0.1 毫米细阴线的刻制精度，让人不禁为之惊叹。在那个没有现代精密雕刻机的时代，古蜀工匠们是如何做到的？这成为了一个亟待解开的谜团。

通过扫描电子显微镜观察，发现阴线边缘的贝壳粉残留，这一发现为我们揭示了古蜀工匠使用蚌制微刻工具的可能性。这些比甲骨文更早的微雕符号，不仅是艺术的表达，更是文明演进的记录。它们与二里头绿松石龙形器的镶嵌工艺形成技术链，证明长江文明与黄河文明在青铜时代前夜已存在精密加工技术的交流。

每道细如发丝的刻痕，都是文明演进的等高线。它们记录着古蜀人在工艺上的探索与创新，也见证了不同文明之间的交流与融合。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古蜀文明与其他文明相互影响、相互促进，共同推动了人类文明的发展。象牙微雕神面的出土，让我们看到了古蜀文明的独特魅力，也让我们对古代文明的交流与融合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最新碳十四测年数据如同一把精准的时间标尺，将祭祀坑的使用时间锁定在公元前 1200 - 1000 年，这一关键时间节点，与殷墟甲骨文中 “伐蜀” 的记载形成了奇妙的时间交集，仿佛是历史长河中两颗璀璨星辰的遥相呼应。当我们将目光聚焦于祭祀坑内那些被砸碎、焚烧、分层掩埋的器物时，一场跨越千年的精神考古之旅就此展开。

这些器物所经历的 “瘗埋” 仪式，经宗教人类学的深入解析，实为古蜀人 “毁器以祭” 宇宙观的生动实践。在古蜀人的认知里，通过毁灭具象的器物，能够释放其内在的神性，使其灵魂得以升入天界，完成与神灵的沟通。这种对 “物质消亡与精神永存” 的辩证认知，与道家 “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 的哲学思想形成了跨时空的呼应。二者都深刻地揭示了物质与精神之间的微妙关系，即物质的存在并非仅仅是其本身，更在于其所蕴含的精神内涵。在古蜀人的祭祀仪式中，器物的毁灭并非是终结，而是一种升华，是物质向精神的转化。而道家的哲学思想则从另一个角度阐述了这种关系，强调了空间与实体的相互依存，以及无形的精神在有形物质中的体现。

这种跨时空的呼应，让我们看到了人类思想的共通性和延续性。尽管所处的时代和地域不同，但古蜀人与道家先哲们都在思考着宇宙、人生和精神的问题，他们的思想如同夜空中的繁星，照亮了人类文明的长河。通过对祭祀坑的精神考古，我们不仅能够了解古蜀人的信仰和宇宙观，更能够从他们的思想中汲取智慧，为我们今天的生活提供启示。

青关山大型建筑基址的红烧土块，是古蜀人建筑智慧的结晶。经热释光检测显示，其烧制温度精准地控制在 900±50℃，这种对火候的精确掌握，令人惊叹不已。与同时期中原陶寺遗址的陶窑技术相比，二者呈现出惊人的技术平行，仿佛是同一文明脉络上的两个分支，各自绽放着独特的光彩。

作坊区出土的石质模具上，清晰地留有工匠使用解玉砂打磨的条痕，这些条痕如同古老的密码，记录着古蜀人精湛的工艺。令人惊奇的是，其工序竟与良渚玉琮的加工流程高度相似，这一发现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我们对古代文明交流与融合的新认知。

这些跨地域的技术共性，揭示出青铜时代长江上游文明并非孤立存在，而是通过 “玉石之路” 与周边文化形成了紧密的技术 - 信仰网络。在这条神秘的道路上，玉石、技术和信仰如同灵动的音符，奏响了文明交流的和谐乐章。古蜀人通过与其他文化的交流与互动，吸收了先进的技术和丰富的文化元素，同时也将自己独特的文化传播出去，与周边文化相互影响、相互促进。这种文化的交流与融合，不仅丰富了古蜀文明的内涵，也为中华文明的多元一体格局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当无人机在遗址上空轻盈盘旋，完成三维建模的那一刻，一幅跨越千年的画面缓缓展开。其形成的数字正射影像与 3000 年前的城市规划图竟有 67% 的重合度，这一数据仿佛是历史与现实之间的神秘纽带，将两个时代紧密相连。考古队长站在 GIS 数据屏前，凝视着屏幕上的图像，心中涌起无尽的感慨。他忽然发现，现代探方的布设网格，与古蜀人以 “步” 为单位的丈量体系暗合，这种跨越千年的空间认知共性，如同一条无形的线，贯穿了人类历史的长河。

从夯土城墙到数字测绘，变的是技术手段，不变的是人类对永恒秩序的追寻。古蜀人在建造城墙时，以严谨的规划和精确的丈量，构建起城市的防御体系，体现了他们对秩序的追求。而现代人运用先进的数字测绘技术，对遗址进行精确的测量和分析，同样是为了揭示历史的真相，追寻人类文明的脉络，这也是对秩序的一种追求。这种对秩序的不懈追求，是人类文明得以延续和发展的重要动力。在历史的长河中，无论时代如何变迁，人类始终在探索着如何构建更加合理、更加有序的社会和世界，这种追求不仅体现在物质层面的建设上，更体现在精神层面的思考和探索中。

文物修复室内，灯光柔和而明亮，宛如春日暖阳，洒在每一件等待重生的文物上。修复师老陈坐在工作台前，专注地凝视着手中的青铜神树残件，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对历史的敬畏和对工作的执着。他手中的工具如灵动的画笔，在青铜表面轻轻游走，每一次触碰都仿佛是与三千年前的匠人进行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

墙上的进度表，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每件文物从破碎到重生的精确时长，那是时间的刻度，也是文明修复的轨迹。青铜神树的修复，耗时长达 1872 小时，这漫长的时光里，老陈和他的团队如同虔诚的信徒，一步步揭开神树神秘的面纱。每一片残片的拼接，每一道裂纹的修复，都倾注了他们无数的心血。当最后一片青铜残片被精准地焊接完毕，焊点在显微镜下呈现出的金属结晶，宛如夜空中闪烁的星辰，与三千年前匠人留下的焊点纹路形成奇妙的对称。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历史与现实在这微小的焊点上交织，让人不禁感叹人类文明的传承与延续。

这种跨越时空的工艺对话，让每个参与修复的人都成为文明长河中的摆渡者。他们手中修复的不仅是一件件文物，更是人类对自身过往的集体记忆。这些记忆，承载着古蜀人的信仰、智慧和情感，是我们与祖先沟通的桥梁。老陈常常说：“每当我修复一件文物，就仿佛能感受到古人的心跳，他们的故事在我的手中复活，这种感觉让我觉得自己的工作无比神圣。” 在他看来，文物修复不仅仅是一种技术活，更是一种对历史的敬畏和对文明的传承。每一次修复，都是在与过去对话，都是在为未来留下一份珍贵的文化遗产。

在 3 号坑发掘现场，阳光炽热而耀眼，仿佛要将这片古老的土地点燃。年轻的考古队员小吴蹲在探方内，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刚刚出土的玉琮，汗水湿透了她的后背，却丝毫没有影响她专注的神情。当她轻轻捧起玉琮的瞬间，一个意外的发现让她的心跳陡然加快 —— 玉琮射口的磨损痕迹，竟与自己常年握考古手铲的虎口老茧位置吻合。这个瞬间的身体记忆共鸣，如同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她对考古工作的全新认知。

她缓缓站起身来，目光望向远方，思绪却飘回了三千年前。在那个遥远的时代，古蜀的工匠们或许也是这样，日复一日地手持工具，精心雕琢着每一件玉器。他们的汗水滴落在玉琮上，他们的指纹印刻在玉琮的纹理中，这些痕迹，穿越了漫长的岁月，与小吴的手茧在这一刻相遇。小吴忽然理解，所谓文明，从来不是冰冷的器物陈列，而是无数个具体的、有温度的生命留下的痕迹。这些痕迹，是人类生活的印记，是历史的见证，它们串联起了过去、现在和未来。

当小吴在工作日志上写下 “我们的指纹终会与三千年前的指纹在时光中重叠” 时，她的内心充满了感动和敬畏。她深知，自己手中的考古工作，不仅仅是对文物的挖掘和研究，更是一场与古人的心灵对话。每一次发掘，都是在探寻人类文明的根源，每一次发现，都是对历史的一次重新解读。考古，从这一刻起，不再仅仅是一门科学实证，它升华为一种存在主义的生命对话，让我们更加深刻地认识到自己在历史长河中的位置和使命。

夜幕笼罩着三星堆博物馆，整个建筑宛如一座神秘的城堡，沉睡在历史的长河中。闭馆后的博物馆内，恒温系统发出轻微的嗡鸣，仿佛是历史的低语。展柜内的文物，在微弱的应急灯光下，散发着一种神秘而庄严的气息。青铜神树上的金乌饰片闪烁着微光，仿佛三千年的月光从未离开，它们静静地守护着这片古老的土地，见证着岁月的变迁。

守夜人老周手持手电筒，在展厅内缓缓踱步，灯光如同一束束时光的探针，轻轻扫过每一件文物。当光斑掠过纵目面具的柱形眼眶时，奇异的一幕发生了。光束的轨迹恰与三千年前祭祀篝火的光影重叠，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所有文明时刻同时在场。老周停下脚步，凝视着面具，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在这一刻，他仿佛穿越时空，置身于古蜀的祭祀现场，亲眼目睹了那庄严肃穆的仪式。

这个瞬间，让我们深刻地认识到，我们既是历史的解读者，亦是未来回望时的历史本身。我们的每一次凝视，每一次思考，都在为历史增添新的内涵。博物馆里的文物，不仅仅是过去的见证，更是未来的启示。它们告诉我们，人类文明的发展是一个连续的过程，我们站在历史的肩膀上，创造着属于自己的时代，也为后人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当我们离开博物馆，回首望去，那些文物依然在那里，静静地诉说着过去的故事，等待着下一次与人们的相遇，开启新的文明对话。

离开遗址时，东方已泛起蟹壳青，鸭子河的晨雾中，考古工作站的灯光次第亮起。昨夜在修复室看见的金鸟形饰，此刻正躺在防震箱内等待进一步检测，其表面的金锈在晨光中泛着珍珠母贝般的虹彩。三千年时光并未远去，它就藏在每片青铜的绿锈里，每道玉器的包浆中，每个考古工作者熬红的双眼里。当我们俯身倾听土地的私语，其实是在聆听人类文明最初的心跳 —— 那是对永恒的渴望，对未知的敬畏，对存在的深情献祭。而三星堆的月光，永远会为这样的深情，披上一层永不褪色的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