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秘境之血沃苦竹的抗蒙古城

恒山

苦竹寨 血沃苦竹的危崖古堡     马恒健 文/图     公元13世纪，蒙古铁骑横扫欧亚大陆，偏安江南的南宋更是他们征服的目标。四川对南宋朝廷来讲，实在是太重要了，失去了四川，就会失去税收和兵员的最重要来源。因此，南宋在四川组织了最激烈的抵抗。     负责四川军政事务的抗蒙名将余玠，针对蒙古骑兵拙于攻城跨江作战的情况，在川内主要江河沿岸及交通要道，选择险峻的山隘筑城结寨，以堡寨控扼江河、守点控面，堡寨间又互为支援，从而在全川构成一个完整的战略防御体系。因这些城堡大多建在山顶平阔、四周峭壁环绕、状如城廓的方山之上，故又称为方山城堡防御体系。     在这种防御体系中，最为知名的有令元宪宗蒙哥命丧城下的合川钓鱼城、“嘉定会战”大败蒙军的乐山三龟九顶城（即乐山大佛所在的凌云山上）及泸州的神臂城等。但鲜为人知的是，将主要由陕西进攻四川的蒙军堵在川外，数次被攻陷又数次被南宋军队夺回，在腥风血雨中屹立28年的另一个在当时与钓鱼城齐名的方山城堡，是位于川北崇山峻岭中的剑阁苦竹寨。     当宋元战争结束，四川人口从战前的1200万人剧减至80多万人，苦竹寨悲壮、惨烈的历史也湮没在历史长河之中……     踏遍青山探古寨     今年秋，当我们在剑门关下盘桓时，随意向几个当地人打听苦竹寨。这些人要么一无所知，要么只知其名不知其具体所在。真令人遗憾，这个距剑门关仅10余公里、在宋朝时全国闻名的抗蒙边关，竟沦落到如此地步。     我们的向导是一位当地的文化人，2005年秋，中央电视台第4 频道要做一档剑阁人文地理的节目，是他带领制作人员攀上四周断壁、似海中孤岛的苦竹寨。他对我们讲，制作人员中一位必须出镜的年轻女主持人，是被吓得来闭着眼睛被雇佣的山里人抬上苦竹寨的，因山陡路险（实际多处上山路已断），每走一步都可能是自己生命历程的最后一步。     驾车西出剑门关镇，我们在一条机耕道上摇晃了2公里，又在一条乱石路上颠簸了1公里后，道路虽依稀可辨，但汽车在又陡又滑的乱石路上开不动了。我们只得弃车，徒步开始了苦竹寨之旅。     我们脚下的这条通往苦竹寨之路，既不像幽幽古道，更不像正规公路，而是没有路基、像是临时铲出来的便道。而我们沿此路前往的苦竹寨，却是南宋时以山城为战的隆庆府（今剑阁县）治地。南宋朝廷在战时将一个县政府所在地由交通便利且富庶的平坝，迁往偏僻险要的苦竹寨，可以想像当年军情何等危急、战事何等惨烈。     向导给我们介绍，当年通往苦竹寨的路已无迹可寻了，现在的这条路是20世纪90年代中期，为采伐苦竹寨的原始林木而修的简易公路。因明末清初张献忠最后一次攻陷并血洗苦竹寨后，山上尸骨太多、冤魂不散、阴气太重，再加上上下山非常困难，山顶方圆4平方公里的平阔之地便无人定居了。无数尸骨腐化后为林木的生长提供了沃土，因此苦竹寨上的林木粗壮而茂密，是难得的优质的木材，这才使得企图一夜暴富的木材商们不惜血本修了这条路。     我们沿这条路在密林中穿行约4公里，眼前出现一块约100平方米的台地，上面有一排小木屋。台地下临深不见底的沟壑。向导指着隔壑相望的一座山壁如刀劈斧削般笔立的平顶山说，这就是苦竹寨。我放眼望去，它正如《读史方舆记要》中所说：“四际断岩，前临巨壑”。     由于刚好雨过天晴，沟壑里腾起的热雾与山腰的雨雾相互翻搅融合，使苦竹寨像一幅不停变幻的水墨画。     向导告诉我们，10多年前，为使采伐的树木从苦竹寨运下来，木材商在台地与苦竹寨之间架了一条钢缆索道，因此，简易公路便到此为止，从这里到达苦竹寨脚下的路便很难走了。他再三告诫，难和险是两个概念，等到从苦竹寨脚下往寨顶爬，就险了，诸位务必量力而行。     面壁牵藤过断崖     从台地下坡向苦竹寨脚下进发时，我们看见了在那巨壑里奔流的小剑溪（剑门关前的那条河叫大剑溪），溪上有一处拦河而成的水库。据向导讲，20世纪60年代修这水库时，在河滩中发现数不清的生锈的铁箭镞。     我站河滩上仰望不见顶的苦竹寨，仿佛满山旌旗如云、刀戟如林、箭矢如雨。那一段血火交织的历史，总是让人生出挥之不去的凝重思绪。因剑门关和苦竹寨为南下入蜀的一前一后的必经关隘，而苦竹寨为四面均被悬崖深峡隔断的方形孤山，比剑门关更易固守，因此南宋军队明智的放弃了看似雄奇的剑门关，精心选择了更加雄峻、利于聚兵屯田长期坚守的苦竹寨。     距今700多年前的那条通往苦竹寨顶的小道，位于水库堤坝下不远处的乱石滩边。这小道本来就是在垂直于地面的陡壁上掏凿出来的，宽不到两尺，又经数百年风雨侵蚀，有的路段更为狭窄，需面朝岩壁，两手抓紧壁上的藤蔓，像爬壁虎一步一步挪过去。此时绝对不能往下看，脚下是数十米深的断崖，没有任何凸出的缓冲处，一旦失脚，便直接坠入小剑溪中，不摔死也得淹死。       由于我们的向导此前已两上苦竹寨，自然由他在前开路，主要是为我们寻找并指示手脚的支撑点。在小道坍塌断裂处，他便如猿猴般先爬过去，用脚勾住树干，倒挂金钩般的伸手将我们拽过去。     如此攀爬了数百米后，小道上断断续续的出现了石阶。凭感觉，我们知道离山门不远了。     与四川境内几乎所有方山城堡不同的是，寨顶方圆4平方公里、且为当年县府所在地的苦竹寨，只有这唯一进出的山门。由此可以想像，当年号称“绞肉机”的蒙古铁骑，是何等的凶残可怕，是何等的势不可挡，才致使南宋军民选择这与世隔绝之处固守，以期光复家园。     当我们刚转过一处拐肘弯，被史书称为东南门的苦竹寨山门突然展现眼前。准确地说，那瞬间我们看到的是一块突出崖壁、状如虎口的巨石，高2米、宽仅1米多的圆拱形山门，好似被衔在虎口中的猎物。     一夫挡关古寨门     我看过不少方山城堡的城门，它们都修在天然隘口处，完全依地势而设，但苦竹寨的城门开于悬崖半壁不说，其位于城门拱顶的那好似虎口上颚的巨石，如天然的高墙而不可攀越。在这里，只需一名士兵手持弓箭，便可令苦竹寨固若金汤。     这座城门，便是南宋隆庆府所建的真迹，距今已近800年。此门与钓鱼城的西门一样，为双拱制式，加大了门洞的进深。门洞里地面潮湿，光线昏暗。我们借助打火机的光亮，好不容易读完镌刻在门洞右侧壁上的明代滇南镇守大将军高任重的题诗：“宋军设险开山寨，明守探奇到石门。一望剑山天下胜，诸峰罗立似儿孙。”门洞左侧壁上，则镌刻着明代剑知州李璧登临此门的题诗：“小剑山头接太青，周遭岩壑仅通门。太平时节何须此，借与猿猴长子孙。”     李璧此诗读来颇耐人寻味，前两句写山形地貌，后两句大发悲天悯人的感叹，感叹如此荒山古堡在和平时期不可想像，这样的地方只能留给兽类繁衍生息了。     而这样一个杳无人迹之地，实实在在的曾为川北重镇的隆庆府所在地，也就成为此后的探险者、寻宝者认定的藏金埋银之地。据当地人讲，张献忠便是到此的一个最强悍、最残暴的寻宝者。当年他剿遍四川，唯独苦竹寨屡攻不下，后侦知寨北峭壁上有隐秘的险径，便令士兵驱赶羊群寻路而上，攻破苦竹寨，然后将城中军民斩尽杀绝，血染小剑溪达10多里。     作为凶残的侵略者，当年元宪宗蒙哥亲自率兵攻打了该寨。南宋军民苦守了3年，后因裨将赵仲妙献东南门，才被蒙军攻下。蒙军将南宋守军全部斩首，宋军将士的鲜血洒遍苦竹寨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角落。天若有情天亦老，漫山的翠竹因吸纳了宋军将士的血泪而有了苦味，苦竹寨也因之由原来的宋家寨改为现名。     此后，苦竹寨因处于入川的咽喉要道，宋蒙两军在此多次绞杀、反复争夺，它最终在南宋军民手中挺立了28个年头，它也作为一座古城繁华热闹了28个年头。     穿过城门，跨过一道城壕般的山涧，我们便到了山顶。     英雄魂魄化苦竹     山顶平坦开阔，微有起伏，长满一人多高的当地人称的马杆儿草和稀稀落落的杂树，因高大的原始林已被伐尽。同行中有人感叹：这简直像广袤的非洲大草原！而我所联想到的，是被维苏威火山吞噬的庞贝古城。不过，庞贝古城是瞬间整体毁灭于大自然的不可抗拒之力，苦竹寨却是挣扎着彻底消失于封建统治者及人类邪恶势力的杀戳之中。想当年，这里是楼台林立、街市纵横、酒旗斜矗、车来人往，如今除了呼啸的山风，一片死寂。苦竹寨的历史使命完成了，愿它安息。     当年宋军的演兵场，湮没在荒草之中，再也没有昔日的浩荡雄风；当年元师府的遗址上，遗留着前几年护林工人的窝棚。向导发现了几块乌黑的瓦片，他用手指捻去瓦片上的泥土，惊喜地说：“快看，这一定是资格的宋瓦！”那瓦片上其实并无字迹，其年代恐怕难以确认，但我理解这个剑阁人的心情。实际上，我们此时本身就站在一个巨大文物之上，本来就与古人置身于同一条历史长河之中。我们已经和我们的不畏强暴、热爱和平、敢于以身殉国的祖先们如此贴近，这本来就是一件幸事，足以令我们的心为之震撼了。     因时值初秋，马杆儿草密密匝匝地覆盖了往更深处的小径，且草杆上盘缠着不少1尺多长有毒的小青蛇，尚存的府衙残垣、火药槽、八角井、插旗石等遗迹，我们就无缘目睹了。而当地人给千姿百态的苦竹的命名，如“妇人背子望夫”、“神马救驾”、“擎天一柱”、“仙人指路”等，却给了我们对那段历史无穷无尽的想像。

恒山

苦竹寨唯一的城门。

恒山

正前方为小剑山，右为苦竹寨，下为小剑溪。

子云居

支持好帖~~~~~~~~~~~

恒山

回复 4# 子云居


    ！五六十年代在此修水坝，挖出数不清的箭镞

恒山

回复 4# 子云居


    苦竹寨的绝壁是天然城墙不可逾越。

竹下闻风

四川从来不乏抗战护国的光荣传统。曾经改写了世界历史的抗蒙战争，抗日战争在四川发掘得很不够。

恒山

回复 7# 竹下闻风


    说得极好！我去了四川抗蒙方山城堡钓鱼城、神臂城、云顶城、大良城、青居城、凌霄城、苦竹寨，还将去虎头城、大获城等。每一座城池都是一部悲壮的战争史，都是川人抗击外来入侵者的壮丽史诗。

大千传播

请将苦竹寨城门等照片上传参加[大千杯]影赛,最好上传8张左右,以便选用

恒山

回复 9# 大千传播


    遵嘱巳将苦竹寨的照片传至大千杯影赛，暂时只有五张，待我挑选后再补几张，谢谢你的鼓励哈，祝大千杯赛成功！

子云居

生为四川人，特别关注恒山楼主对“蜀地秘境”的详尽介绍。

恒山

回复 11# 子云居


    我写的蜀地秘境糸列文章，原想引起省外及海外关注，先出口再内销，想不到真正关注的还是咱们四川老乡。谢了哈！

hua8848

回复  子云居


    我写的蜀地秘境糸列文章，原想引起省外及海外关注，先出口再内销，想不到真正关注的 ...
恒山 发表于 2010-2-25 11:49

    支持好帖!!!!

子云居

四川老乡应当关注我们巴山蜀水自己的地理景观和历史文化。

醉镜

长知识了，欣赏了！

恒山

回复 7# 竹下闻风


   

作者手记：

“要让青草覆盖的地方都成为我们的牧马之地。”成吉思汗的这一豪言壮语，如果不是因为蒙古帝国第四任大汗蒙哥命丧合川钓鱼城下,由此引发帝国统治阶层内讧,也许将成为现实。问题还不在于谁是世界霸主，而在于蒙古帝国崛起及鼎盛时期，在战争中延续了游牧民族的征战特点，不以据城守地为重，而是以烧杀掠夺为目的。蒙古军队牢记并实践着他们的最高统帅成吉思汗的教诲：“人生最大的快慰在于战胜，在于克服敌人，在于追逐他，夺取他们的财产，使他们所爱者哭泣，骑他们的马，搂抱他们的妻女。”

正因为如此，当1234年蒙古铁骑挥鞭长江流域，1235年宋蒙全面爆发后，南宋军民在投降是死，不投降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的情况下，进行了殊死抵抗。这场发生在中国大地上的空前惨烈悲壮的南宋抗蒙之战，持续了漫长的52年。

这场战争一开始，四川便是蒙军的主攻方向。一是因为中国中部及东部有长江天堑，蒙军又不善水战；二是四川乃天府之国，财多粮广。1258年蒙哥亲率蒙军主力由陕西南下进攻四川，确凿地证明四川极其重要的战略地位。因此，要研究蒙古帝国征服南宋王朝的历史，四川是重点之一。而研究抗蒙的历史，位于蒙军入川主要进军路线上的第一个南宋军队的重要关隘——苦竹寨 ，是不可忽略且应当大书特书的。

历代的四川守军，在川北多于剑门关设防，而南宋守军却选择苦竹寨为剑门天险的主要据点，正是因为其四面皆是被悬崖巨壑隔断的四方形孤山，且其岩石是比砂石更为坚硬的砾岩。所以，苦竹寨的险要程度远不是川内其他方山城堡所能相比的。也正因为如此，当年同为方山城堡防御体系的合川钓鱼城如今辟为景区，广安大良城仍定居着近千名村民，泸州神臂城也有意开发的情况下，苦竹寨山顶4平方公里的平阔之地，还是真正的无人区。

其实，苦竹寨的地理位置并不偏远，它分别距剑门关镇和剑阁县城不到10公里。苦竹寨荒无人烟、被历史的长河湮灭的原因，既因为它的上下山之路过于艰险，生活不便，也因为这里死人太多，所谓阴魂不散，令人毛骨悚然。如果不是我们同行的人对那段历史有解不开的情结，如果不是一位有同样兴趣的当地人不辞辛劳和艰险给我们带路，我们也是没有胆量和能力攀上苦竹寨的。

苦竹寨如今是野兽和飞禽的天堂。希望它不仅是“借与猿猴长子孙”（明代剑知州李壁题于苦竹寨东南门诗），它应当成为封建统治者的掠夺与战争的见证，成为人类追求和平、自由的动力。

恒山

回复 13# hua8848


    刻于城门拱顶的南宋修建城门的铭文

恒山

回复 13# hua8848


    遥望苦竹寨

恒山

回复 13# hua8848


    苦竹寨绝壁

坚石

欣赏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