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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8月22日早上5点30分
终于要离开了，这是我在灾区的第102天，也是最后一天，撤离的时间就在今天早上9点。5点30分部队就吹哨起床收拾物品。拆收住的军用帐篷，把棉被、随行用品装入背囊。我们就要离开了。7点开饭时，附近的乡亲们就陆续的来到了我们的营地。他们是来送别的么？匆忙的吃完早饭。将所有物品装车。8点整有简单的欢送仪式。我想，中国喜欢讲究这些场面事儿吧。
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早早的，阳光已经弥漫了大地，金灿灿的，让人觉得喜庆。清晨的雾气本来使我有点微凉，此刻正被渐渐融化。今天是不是一个好日子？对我，还是你？
快到8点的时候，营地周围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所有的乡亲们都来了。远的、近的；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他们拉着横幅；他们提着食物；他们面带笑容；他们满含泪水……
欢送仪式正式开始。我们抗震救灾部队站整齐的站在空地中央。乡亲们在周围把我们包裹着。由小学生组成的乐队奏着《歌唱祖国》。棉竹市领导和部队领导分别做了讲话。然后，锣鼓喧天，小朋友们来到我们面前，他们给我们戴上红领巾，给我们戴上大红花，然后举起稚嫩的右手，敬礼，这一个少先队员的队礼，让我的心一下就震动起来，我想哭，想哭，真的想哭，或许是累积的悲伤，或许是末名的感动。因为他们的坚强。我还礼，标准的军礼。然后乡亲们涌上前献上他们做好的锦旗，很多锦旗，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如此多的锦旗。锦旗上的内容不多，朴实但真挚。上面常出现“感谢亲人解放军”的字句。我压抑住快要决提的泪水。我不哭。
在抗震救灾的102个日日夜夜里，我无数次、无数次的想哭，想放声哭泣。但是我最终都压抑住了这样的感情。我不哭，我告诉自己。然后，我没有哭。但是眼眶在这102个日子里，时常红润。
在部队领导一声撤离命令后。我们整齐的登车。
乡亲们将车围住，他们死劲儿的往车里塞进各种食物。水果的种类就多达十几种，还有一袋又一袋煮熟的鸡蛋，还有各种食品。乡亲们知道，这些日子里，我们过得也很苦。现场有些混乱。或许，他们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表达些什么吧？他们想要表达什么？
车队编整好后，缓缓开动，乡亲们站列在道路两旁，高举横幅、标语，不停的挥动，我是第一次亲身经历这样一个如此热烈、、隆重、真实的送别场面。看着眼前面熟的脸孔，想着我们共同经历的这段永不可磨灭的时光，情感也再难以控制。我们把身子使劲儿的探出车窗，我们挥手，他们也挥手，我们说“再见。”他们说“一路平安。”
车队渐渐加速，乡亲们开始追赶。追着挥手，追着哭泣，追着祝福。他们哭了，为这百日前的灾难？还是为这百日来的坚强？为的是重新燃起的希望？还是为了逝去的生命？
别追了吧？我可爱的老乡。我们走了，你们还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独自面对艰辛和悲伤。
别追了吧？我熟悉的老乡。我们走了，你们还要掩埋失去亲人的痛苦而顽强不屈的挺起脊梁。
别追了吧？
老乡
……
可是，我怎么突然就想这么一瞬间永远定格？难道我也舍不得你，还有你？
我的老乡。
大妈，我看到您了，您看见我了吗？您还记得我吗？那天，我们帮您清理了废墟，把食物递到您手里……
大爷，您在向我挥手，我看见您哭了。别哭了，记得那天帮您搭帐篷时，您还给我们发烟说笑……
妹妹，你别追了，当你从外地学校赶回家的时候，我们已经给你家搭好了新的木屋，你当时还给我们切了西瓜……
弟弟，快回家吧，我还记得那天，我们在危房抢救出粮食后，路边休息时，你给我说长大了你也要当兵……
我，我也伤感了。不知道为谁。102个月落日起，一幕幕，清晰的投影。
她拉着我的手哭泣：解放军，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他在我面前抱头痛哭，绝望的低语：家里没人了，都死了，死了；他惊恐的在我面前回忆震魔肆虐的瞬间：整个世界都在晃动，黑雾黄沙弥漫天际，我以为这是世界末日；她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哭红了双眼：孩子才八个月，现在已经几天没喝上了牛奶；他狂躁的快疯了，他对我吼叫：我不要食物，我不要水，给我一个住的地方，我要一个家；她跪在我们面前，哭泣：解放军，求求你们，帮我救出我的儿子、孙子，他们埋在下面，我怎么呼喊，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
车队渐渐行远了，乡亲们回去吧。不要再送了。
长长的车队，抗震救灾的车队，近100辆车组成的车队。
行远了。
离营地远的乡亲们赶不过来，就自发的组织在路边等候着我们。他们一人两人，或三五成群，他们默默的高举标语“感谢亲人解放军”，他们猛的挥手，就好象要用尽全身的气力。他们没有过多的语言，只是在路边静静的等着我们，然后静静的看着我们离开，然后在一瞬间，泪水倾泄。
一直到在驶上高速路前，路边都时常见到为我们送行的乡亲。
……
在上高速路的一刹那，我觉得世界一下静了，车窗外再也没有一个人，耳边也再也没有一声熟悉的声音。也许，静下来的不是世界？静下来的是我的心？
我和战友斜靠在座位上，似乎很久没有这样放松的坐过，似乎已经记不起有没有坐过这样柔软的坐垫。暖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亲热的，趴在我们身上，让我觉得有些慵懒。我把身子向战友身上靠靠，这样的姿势让我渐渐放松。眼，慢慢闭上了吧？可我又看见了飞速退后的树影。我喜欢，这样的感觉。就好象是时间的倒退，让我感到舒服。我懒懒的就这样半躺着，我累了吧？战友，你累了吗？你，想让时间倒退到什么时候呢？
睡了吧？此刻，我很温暖，这样的温暖，似乎已经远离我了很久、很久。
窗外的倒退渐渐变得模糊，然后不见。眼睛闭上，看到金色一片。我在想象外面的世界。有湛蓝的天空，没有太阳，却无比的清亮；有不多的但是很白的云，它们厚厚的，就像棉花糖；田里有新栽种的水稻，绿油油的发亮；蜻蜓在稻田里穿行，水面有它的倒影，还会泛起涟漪；田边小路有盛开的野花，风吹过，摇曳；远处有农家的炊烟，升起，开饭的时候，他的母亲会在家门口张望，然后喊着：小狗子……
……
心深处，轻轻响起一首早已经不再流行的歌，它轻轻的播放着，亲近而又悠远。我浅浅的，不由自主的低哼，感觉，很舒服。
这样的生活，真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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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19 2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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