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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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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4-22 17:1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周富元   029—86111798

第一章

  1

  走出校长办公室,惠小凌再次拿起手机。拨打那个她再也熟悉不过的电话号码。当听到对方机子里传来的委婉的《梁祝》乐曲时,她一下激动的满脸通红,心就像小兔一样活蹦乱跳起来。可一个乐段还没有唱完,对方的手机就响起“嘟嘟嘟”的忙音,接着语音提示:“对方正在通话之中。请稍后再拨、、、、、、、”

  惠小凌怎么也想不到,骆志勇仅然能将手机挂掉。先前她无数次的拨,语音提示都是关机或无法联系,这让她暗生怨气又无可奈何。这次好不容易拨通了,他竟敢断然拒绝,真是、、、、、、

  惠小凌真想大喊大叫大骂一通,可回身看见校长正在门口望着自己,就强忍屈辱加快脚步朝自己的宿舍兼办公室走去。

  这是一座建于世纪末的县城中心小学,五层高的教学楼墙体全部用白色瓷砖贴成,校院宽敞明亮,中心花园前汉白玉砌起的墙体上“新建小学”四个镀金大字灼灼生辉。

  这是四月末的一个礼拜日,空旷的校园里寂静无声。

  碧空如洗,丽日清风,群山青翠,令人心旷神怡。可这一切在惠小凌的心里岂止没有一点诗意,简直就跟催命鬼似的让她更加焦虑不安。

  日月轮回,不经意间已经到了四月二十七日,离他们约定结婚的大喜日子满打满算也只有三、四天,不足一百个小时了。家人和亲朋好友都在忙碌着为他们操办庆典活动,可他还象没事人似的远在千里之外的江汉平原,不仅没有回家,甚至连个电话也不接、、、、、、

  惠小凌简直不敢想了,她打开办公室门,一头扑倒在床上,将压抑在心头的万千屈辱无所顾忌尽情的释放了出来。

  这时,握在手里的手机却意外的响了起来,惠小凌一骨碌爬起身,一看正是那个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熟悉而又可恶的号码,就忙不叠的按下接听键扣在耳朵上。

  “喂,凌凌吗?我是志勇,我正在外训地,回去联系好吗?”听筒里传来极富磁性的浑厚的男中音。

  也许是喜出望外,过于激动,惠小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听筒里早已响起急促的忙音。

  “喂喂喂你什么时候回来,你说话呀!”当惠小凌声嘶力歇地呼喊由强变弱,失神的瞅着手机屏由亮转暗,忙音渐次消失后,她终于忍无可忍大叫着将手机狠狠地摔出了门外。

  手机落地的破碎声,就想轰然倒下的金字塔,在空旷的校园里传出很远很远、、、、、、

  惠小凌依着门框无声的哭着,思绪就象绵长的秋雨淅淅沥沥的飘洒起来-------

  惠小凌和骆志勇都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出生在川东这个群山环抱的美丽小城----琼川的。他俩都是羌家儿女。惠小凌的父亲惠庆华和骆志勇的父亲骆忠勇一同上学,一起当兵,又一块儿退伍被安置在同一座县城的两个部门工作。

  在惠小凌的记忆中,她和长她两岁的骆志勇从小就在一起玩耍,后来又在同一所学校上学,直到高中毕业,她考上师范学院,骆志勇参军入伍,这时两人才天各一方,有了距离,有了各自的生活.

  可是在她的心里,骆志勇一直都是她生命的一部分,是她的依靠。也许是源自于儿时双方父母戏言许亲的缘故.她真的一直把骆志勇当成了自己心中的白马王子,记得小时候和小伙伴玩过家家,他俩就是天经地义,非你莫属铁钉的一对,两小无猜,情深意笃。后来随着情窦初开,两人更是如胶似漆,形影不离.骆志勇是她的护花神,她是骆志勇的开心果。

  只是真正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潜移默化,这些在骆志勇参军后,惠小凌就隐隐觉察到了,特别是他军校毕业在空降兵某部担任连长以来,很少顾及儿女情长,军营生活仿佛一下使他变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外星人.他俩一年难得见上一面,只有逢年过节偶尔相聚,也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缺乏沟通和交流的感情就像久旱的禾苗行将枯萎.他们的婚事双方已经商定过好几次了,可每次骆志勇都以训练任务繁重,无暇顾及而搁浅。

  这次"五一"举行婚礼,是骆志勇提议,双方父母同意敲定的,可算上今天满打满算仅剩三天时间了,他还在外训地忙着训练,迟迟不归,这能不叫惠小凌忧心如焚,耿耿于怀吗?

  惠小凌开始对他们的感情产生质疑.环境能够改变人,环境更能塑造人.凭一个女人敏锐的直觉,她开始怀疑骆志勇是否见异思迁,另有所爱.在属于他的那一方天地里,难道真有一抹新绿让他心仪吗?

  “不,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是羌人后裔,他是从羌寨里飞出去的雄鹰,他的骨子里流着羌人的鲜血,他那倔强、刚烈、率直的心性永远不会改变。”这样想着惠小凌的心里感到有了些许安慰,

  可他为什么就迟迟不归呢?惠小凌面对这个问题刚刚平静的心绪又开始紊乱起来.她翻来覆去的想,想着想着一个不容忽略的现实问题又浮现在面前,如今骆志勇的父亲骆忠勇官位显赫,身居琼川县委书记要职,他母亲又是县人民医院副院长,医疗专家,而自己的父亲惠庆华只是个小小的民政局长,母亲充其量也只是中学的副校长,难道这门第观念真的就是隐藏在他们爱河中的一块暗礁吗?

  惠小凌想到这里,不由得心灰意冷,她抹了把泪,站起身决定鼓足勇气去找未来的公爹----琼川县委书记骆忠勇,破釜沉舟问个明白。

  她刚转身准备关门,发现校长泽郎扎西站在门口,这是个五十岁出头的干瘦藏族老头,他清瘦的脸上挂着无可奈何的笑容,双手摆弄着已经无法修复的手机,充满爱怜的说:“惠老师,我知道你是打不通勇子的电话,心里憋的慌呀!还有几天时间,兴许他这会儿就在回家的路上。”

  “谢谢校长关心,您有事吗?请回来坐。”惠小凌理了理额前散乱的流海,接过泽郎校长递过的破手机,故做平静地问。

  “没事,你快回去安排家里的事吧,学校的事不用操心了。”

  “好的,那我先回去了。”惠小凌礼貌性的向泽郎校长鞠了个躬转身走向校门.

  望着惠小凌娇小的身影,泽郎校长心里充满爱意.这个二十五岁的羌家女儿,自分配到这所小学以来,一直爱岗敬业,她所代的三个班的语文每次考评成绩都名列同年级前茅,她所带的班级从一年级到三年级一直都是同年级的第一名,她本人多次被洲、县评为优秀教师。

  惠小凌走出校门后,没有直接去县委,她觉得这样冒昧的去找骆忠勇,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不妥,她转念一想决定去找舅舅梅建军。

  2

  梅建军这会儿正在骆忠勇的办公室里。

  开完县委常委会议后,梅建军正准备回县政府,骆忠勇特意叫住他说:“老梅请到我办公室,有事咱们再聊一聊。”

  梅建军径直上了二楼,推开骆忠勇办公室的门,坐在靠窗户的一张三人沙发上,四仰八叉,长长的吁了口气。他虽然还不到五十岁,但体质和精力都明显不如同龄人了,特别是早年在老山前线猫耳洞,一蹲十个月,天天过着不见阳光,雨雾绵绵的阴湿生活,他就落下了严重的风湿病,一年四季特别是春秋草死草活季节,那病就一准儿要犯,串游到那里,那里就刀剜锥扎似的痛,为治疗这病,他针灸电疗百方成遍就是不见好转。无奈他只得依靠一种学名叫氨酚珈匹林的镇痛药来止疼,这是一种含咖啡因的慎用药品,久服成瘾,对胃损害犹为严重。他深知自己这是饮鸠止渴,作践身体,可他别无选择,顾不了许多。他做为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跟随自己当年的指导员,如今的顶头上司骆忠勇出生如死,苦苦奋斗几十年,无论何时何地对党的事业都是忠心耿耿,意无反顾,勇往直前。战争年代枪林弹雨,一个字冲,和平年代发展经济,一个字干.因此他被琼川的干部群众誉为大义抱火斗的“梅伯。”

  常时间的静坐,梅建军感到手腕和脚掌一阵阵钻心的疼,他起身来到饮水机前,用一次性纸杯接了点冰冷的纯净水,顺手掏出两颗药一仰头吃了下去。现在还不到中午十二点,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吃药了,照这样下去,没准赶天黑睡觉还得至少吃两次。梅建军这样想着就隐隐感到有些后怕,许是条件反射的缘故,他的胃真的开始绞痛起来。

  他来到窗前,隔玻璃看到骆忠勇还在院子的花坛前跟旅游局的靳局长交代着什么?他知道“五一”节快到了,一定有不少游客要到琼川来。从旅游景点的管理,游客的接待,交通饮食安全等等,事无巨细都得他这个一把手操心过问。

  梅建军本来是有一些怨气的,想隔着窗子喊骆忠勇,把人叫来却凉在一边不管不顾,算什么事呢?可一见老上级那副日理万机的样子,心里就涌起一股别样的情愫。

  在梅建军的心里,对骆忠勇一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这个比他年长两岁,一起上学,一起参军,一起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又一起退伍回乡,同在基层领导岗位上并肩战斗的老搭档,一直都是他做人的榜样。几十年如一日,他们情同手足,在战友和同事之间,他们都称骆忠勇是“及时雨宋江.。”

  梅建军想着就感到心里暖烘烘的,他回身坐在骆忠勇的办公桌前。面前的桌子和屁股下的椅子都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他仔细一瞧,桌子是用厚木板做成的十分笨重的一头沉三斗桌,桌面上的黑漆已经开始脱落,椅子是老式的硬木板拼节的太师椅,而且高低极不对称,坐上去给人一种高高在上,曲弓搭背的感觉,象这种桌椅至少是建国初期的产物,寻常人家都难以见到,说是文物也不为过,现在却赫然摆在一个堂堂县委书记的办公室里,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梅建军无可奈何地苦笑着站起来,仔细地端详起这个号称“琼川老大”的工作生活场所。这是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一座老式砖混结构的三层小楼,记得他们当年参军时这座小楼就是琼川的标志性建筑物,也是当年唯一的一座洋楼,如今快三十年过去了,琼川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可县委依旧住在这所行将倒塌的旧楼房里。前年县政府大楼落成,骆忠勇还没有搬进去住上一天,就走马上任县委书记,搬走那天,梅建军曾开玩笑说:“老哥,你官是升了可待遇降了,福兮祸兮皆相随也........”骆忠勇开怀一笑说:“是神就得供在庙里,今后你们还得上门烧香。”

  说是说了,笑是笑了,可梅建军一直没有放弃过尽快修建县委办公大楼的提议。可琼川是个经济欠发达的贫困县,县域经济发展相对比较滞后,每每提起,骆忠勇都不容置疑的予以否决,说要先治锅后治窝,关注民生是第一要务。所以,每次提议都只能是只提不议,不了了之。

  梅建军在这个不足三十平方米,抬头横梁交错,低头坑凹不平,四壁灰暗无光,令人压抑不适的,堂堂县委书记的办公室里来回走了两圈,心里不竟酸酸的,涌起一股难言的苦涩。他走遍了琼川大大小小几十个部局,企事业单位,他真的没有见过这么寒酸的办公场所。在供电交通部门,银行通讯系统,甚至一些不起眼的小单位,每个带长的、当权的、只要是龙头老大,几乎都有一套富丽堂皇的办公室。高档办公设施,真皮沙发,笔记本电脑一应俱全。可作为全县的首脑机关,县委还在这座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修建的小楼里办公,县委书记还蜗居在昏暗低矮的旧房里运筹帷幄,这实在叫人难以接受.......

  “建军,让你久等了。”骆忠勇推开门笑呵呵的说着将文件夹放在桌上,屁股一拧坐在办公桌前。

  梅建军从纷乱的思绪中平静下来,抬头深情地望着骆忠勇,骆忠勇抬臂看了一下表,不好意思的笑着说:“对不起事太多,让你坐了冷板凳,现在还不到吃饭的点,你坐下咱们今天不谈政事.唠点自家子的事情好吗?”

  “我可没得那个心情,我是专门烧香拜佛来了。”梅建军说着站到骆忠勇的对面,目不转睛的瞅着他。

  骆忠勇见梅建军眼角有晶莹的泪花在滚动,就坐直身子一本正经的问道:“老梅,你身体不舒服?”

  “老伙计,我心疼呀!”梅建军回身坐到沙发上,言辞恳切地说:“老骆呀,你说你是神,今天我才发现你真住在庙里,你看看这四面墙壁和屋顶,再瞅瞅你面前的办公桌,屁股下的椅子,都快当文物了。今天咱俩关起门说话,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替下面人想想,替琼川二十六万人民争个脸面了,咱县再穷,也不至于穷到这个份上了吧。”

  “是该考虑更新换代了,可这旧的有旧的好处,经久耐用,结实可靠啊”骆忠勇说着用力的晃动着屁股下的椅子。

  “老骆.你这算是表态同意了吧,我下去马上落实。”梅建军脸上露出了笑容。

  “算是吧,你先拿个方案,咱们下次会上再议。”

  “要得。”

  “老梅,今天我请你来,主要是想商谈一下志勇和小凌的婚事,这是咱们弟兄几个儿女中的第一桩喜事,我事前给老惠谈过,但没有拿出具体操办方案,我想听一听你的意见。”

  “难得和你在一起共商家事,若要我看,就按咱们羌人的习俗,为他们举办一个隆重的庆典活动。”

  “活动要热闹,但一定要低调,不在县城宾馆,就在老家黑虎寨举行,党政部门公务人员一概谢绝,羌寨父老乡亲盛情款待,这是基本原则,谁也不许违背。”骆忠勇振振有词地说完,目不转睛的看着梅建军。

  “这是嫂子和志勇的意见吗?”

  “这是阿妈的意见,任何人都得无条件服从。”

  “老人的意愿就是我们必须遵从的圣旨,可别人、、、、、、、”

  “任何人都别无选择,这是他们必须遵循的原则。我想老惠也会同意,请你出面做一做青芳和小凌的工作。”

  “他们的工作好做,但其他人的工作就不好做了,有理不打上门客,你能把想来的人都一概拒之门外吗?”

  “这个工作还得你去做,给县委和政府办提前打个招呼,凡别有用心,不怀好意,曲意迎逢,拍马溜须的人我一个也不欢迎。”

  “这样做是否有些不近情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何必.......”

  不等梅建军把话说完,骆忠勇不容置疑地抢过话头说:“建军同志,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们不背那种瓜田李下的嫌疑。”

  “要得,就按你的意思办,志勇怎么还没有回来?”梅建军站起来问。

  “二十九号晚上就可以到家,我还忘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建锋同志随志勇一起回来.我们老战友又可以重逢了。”

  “是吗?”

  “是的,建锋同志现在是武汉军区某空降兵陆航团上校团长,只是他这一回来露出庐山真面目,就不利于志勇以后的成长了。”

  “他是志勇的顶头上司?他们俩都不知道这层关系吗?”

  “建锋知道,志勇还蒙在鼓里。”

  “你尽管放心老骆,成才的树儿不用剪,展翅的雄鹰爱蓝天,志勇不会踩着梯子上墙,抱着木板过河的。”

  “但愿如此,老梅,我这里有祁静云老人送来的一坛窖藏多年自酿的匝酒,咱俩好好喝几杯。”

  “恭敬不如从命,我让食堂给咱们弄两下酒菜上来。”

  骆忠勇忙着拆酒,梅建军高兴的抓起桌上的电话。

  3

  夕阳如血,霞光似锦.。

  在湖北安陆某部空降兵集训地,一群刚刚伞降落地,全副武装的年轻士兵以十分敏捷地动作收伞,整装,急速集结,在一位高大魁伟的年轻军官面前列队等侯训示。

  值勤排长站在队列前面,等士兵们全部排成三行,报完数后,回身跑步来到年轻军官面前,一个立正,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大声禀报道:

  “报告队长,特训队集合完毕,请求指示。”值勤排长“啪”的一个立正,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年轻军官回礼后严肃的应道:“归队”

  值勤排长跑步归队,年轻军官健步向前,向三十六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行了个军礼后大声喊到:“请稍息!”

  士兵同时伸出右脚,年轻军官大声讲道:“同志们,今天我们的训练课目全部完成,这是在正常气象条件下,在特定的着陆场地进行的基本训练,大家都表现的很不错,接下来我们将进行实战模拟训练,今后的训练任务将更艰巨,更复杂,更繁重,这就要求我们每一个战士都要有足够的思想准备。你们是担任特勤任务的特种兵,是我们全团的精英,肩负着光荣而又艰巨的历史重任。现在离建军节只有九十多天,离奥运会举行也只仅一百天时间了,所以要求我们要以不怕牺牲,顽强拼搏的精神,夜以继日,刻苦训练,争取以优异的成绩向建军八十一周年献礼,迎接奥运会的胜利召开!同志们有没有信心!”

  “有-----”

  洪亮的回答声响彻暮色苍茫的天穹。

  年轻军官望着走向宿营地,一个个虎气生生的士兵逐渐淡出视野高大的背影,心里充满敬意。这个由三十六名特种兵组成的特勤中队,是他们团的精英,肩负着建军八十一周年阅兵仪式和奥运会期间空中安全保卫工作的特别任务,作为特勤中队的中队长,主任教官,他深感自己肩负的历史使命,光荣而又艰巨。

  可偏偏这时候,他有遇到一个另他无法回避而又难以决断的现实问题。一个月前,在他还不知道要受命担任特勤中队训练任务的时候,父母提议让他"五一"回家结婚,他当时想也没有想就一口答应了。因为他们都老大不小了,他们爱的很苦也爱的很深,他身为军人也有一腔柔情,他日思夜想都盼着这一天快点到来。

  可现在已到了最后时刻,时间的利剑无情的宰割着他的肉体和灵魂,他该怎么办呢?这些天他一直在外训地忙着训练,由于特殊环境的特殊要求,他几乎没有带过手机,今天忙里偷闲实在按奈不住给她拨了个电话,不等对方说话他就匆忙收线.不是他不想听她银铃似的声音,而是他实在无法给对方一个合理而圆满的答复。与其在电话里牵强附会的解释,还不如顺其自然,走一步看一步。

  四野一片宁静,不远处的宿营地传来战友们欢快的说笑声。骆志勇下意识的摸了下装在迷彩服上衣口袋里的手机。此时,他突然觉得手机就象一块烫手的山芋,他没有勇气拿出来打开,他想一旦开机,提示来电呼叫的信息可能就会如溃堤的洪水直泻而下。说不定你刚打开手机,她就会无孔不入的给你打进来,那样又该如何应答呢?

  可时间已经真的不等人了,再拖下去这几千公里路程除非你长上翅膀,要么就真得天马行空坐飞机了。骆志勇苦思冥想就是想不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要他放弃部队交给他的训练任务回家完婚,他岂止是在领导面前张不开这个口,不好意思请假,更重要的是他根本就放心不下训练场上的工作。半月前在他受命担任特勤中队中队长,主任教官的时候,就向团首长立过军令状,一定要不失时机,争分夺秒的训练出一支真正能代表空降兵部队的空中精英,不辱使命,圆满完成上级交给的特殊任务。可要他再度推迟婚期,他该如何向惠小凌,向双方的父母,向家乡的所有亲朋好友交代呢?他知道凡事有个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惠小凌的承受能力也有极限,这次要是再节外生枝,恐怕小凌真的就不会饶恕自己了。想到他们二十年来形影不离,恩恩爱爱的点点滴滴,骆志勇的心里就感到一阵阵的刺痛。

  我该怎么办呢?骆志勇一时真的陷入进退维谷的两难之中。

  这时,一道强烈的汽车灯光穿透黑暗,从骆志勇的身上掠过,随着一阵轰鸣,一辆小车“吱”的一声远远的停在了临时宿营地的帐篷前。

  骆志勇知道在这远离人烟的军事管理区,只有部队的车辆可以进入,他想一定是团部来人了,就跑步奔向宿营地。

  “报告队长........”

  骆志勇还没有跑到营地门前,就迎面碰到前来找他的副中队长肖鹰。

  “队长,团长来了”

  “知道了。”

  骆志勇和肖鹰相跟着一前一后跑步来到中队战士用餐的帐篷里。

  帐篷里灯光明亮,战士们都站起来停住吃饭列队欢迎团长.团长唐建峰高大魁伟,方脸浓眉,干练利落,大笑着朝战士们打着手势说:“同志们辛苦了,继续用餐吧!”

  “首长辛苦了”战士们齐声回应道.

  唐建锋抓起一双筷子,挨个尝着餐桌上的菜,笑着说:“味道不错,就是量不够多,要放开上,让大家伙放开吃,注意营养搭配,大家训练消耗能量很大,要吃好吃饱,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一定要有充沛的体能,饱满的斗志,才能完成训练任务,大家说是不是?”

  “是”战士们齐声答道。

  “好,大家继续用餐。”

  “报告团长,特勤中队中队长骆志勇向您报到,请求指示”唐建锋一转身发现一脸汗迹的骆志勇正在向他立正敬礼。

  “马上洗脸吃饭,十点钟召开全体会议,按排完手头工作,你随我回驻地,执行一项新的任务!”

  “什么?团长您说什么?我要执行什么新的任务?”

  “执行命令”唐建锋剑眉一竖,厉声大喝。

  “是”骆志勇一个立正,回身冲出门外,望着茫茫夜空,他的心里就像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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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22 17:16 | 显示全部楼层
  4

  “凌子,快起来吃饭吧。”

  梅青芳站在女儿的床边,轻轻地推着女儿。

  “不吃。”惠小凌爬在床上,头也不抬地说。

  “都快一点了,你也不饿呀?”梅青芳无奈地自语着,用手轻轻的推了下眼镜。

  这是个看上去十分纤弱文静的女人,眉清目秀,虽然已经四十好几奔五十的人了,可还是一副娃娃相,猛咋一看也就三十来岁。

  这时客厅的门响了,梅青芳回身一看,见是丈夫惠庆华和弟弟梅建军有说有笑的相跟着进来,就在女儿的屁股上拍了把说:“死女子,快起来,你舅舅来了。”

  惠小凌一蹦子从床上跳下来,与母亲一起迎了上去。

  “她舅舅来了,你也不提前吱个声,我做的可是随便饭、、、、、、”梅青芳接过丈夫手里的包,用眼角轻轻的剜了丈夫一下。

  “有得吃就行,我是蹭一顿算一顿。刚和老骆喝了几杯,肚子也垫吧得差不多了。”梅建军说着就势倒在沙发上。

  “你胃不好,咋就不忌口还喝酒呢?”梅青芳埋怨弟弟道。

  “别唠叨了,快去收拾饭吧”惠庆华对妻子说。

  “舅舅,您见到骆叔了?”

  “见了,我们俩开完会专门就讨论你和勇子的婚事。”

  “骆叔是怎么说的?”惠小凌爬在梅建军的腿上迫不及待地问。

  “去,先给你舅舅泡杯茶去,没大没小的。”惠庆华瞪了女儿一眼,坐在一边的凳子上。

  “不用泡茶了,我给他舅舅煮了混沌,让他多喝些汤。”梅青芳端着菜盘从灶房里出来接过话头说。

  惠庆华和梅建军起身坐到餐桌前。午饭很简单,就两个菜,吃的米饭。梅建军不喜欢吃米,就喝姐姐特意煮的混沌。

  “舅舅,骆叔说勇子什么时候回来?”

  “29号准时到家,你们猜他这次是和谁一起回来。”

  “和谁?”惠小凌惊讶的问。

  “我让你们都猜猜看?”梅进军故意打着官腔。

  梅青芳看着惠庆华,惠庆华只顾低头往嘴里刨米饭,压根儿就象没有听到似的。

  “老惠,你倒是说话呀?”

  惠庆华不慌不忙的燕下最后一口饭,抹了把嘴说:“还能有谁,唐团长呀。”

  “你说的是唐建峰吗?他怎么能和勇子一起回来。”梅青芳瞪着好看的丹凤眼问。

  “他现在是勇子他们团的团长。”梅建军笑着说。

  “哎哟,这可真是巧了。”

  “舅舅,今天都27号了,骆叔没说我们的事他打算怎么办?”

  “这就是我来给你们要说的事。”梅建军放下饭碗,擦了把嘴接着说:“姐姐,姐夫,以老骆的意见,两个伢子的婚事就放在黑虎寨老家办,县城不搞任何活动。”

  “这怎么行呀?现如今寻常人家的婚庆活动都在城里大肆张扬,他一个堂堂的县委书记怎么就、、、、、、”惠小凌不高兴的嘟囔着欲言又止。

  “正因为他是县委书记,所以就要与众不同,我完全支持老骆的意见。”惠庆华瞪了女儿一眼语气坚定地说。

  “阿妈,您说说,我们俩的婚事为啥子就要偷偷摸摸的办呢?”

  “凌子,婚事还要热热闹闹的办,只是地点不同罢了。你骆叔现在是琼川老大,众目所视,众望所归,他有他的难处。再说了勇子的奶奶快八十岁了,在黑虎寨老家,按咱们羌人的习俗,在乡下举办婚礼更有纪念意义。”梅建军语重心长的开导外甥女道。

  “凌子,听大人的话。”梅青芳轻轻的叮嘱女儿。

  惠小凌知道骆志勇很快就会回来,他们的婚礼将如期举行,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就不再说什么了。

  5

  骆忠勇的老家在琼川县城东十公里外,青坪山的一个叫黑虎寨的山寨里。寨子不大,有三十来户人家。他的阿妈已经七十九岁了,可耳聪目明,身板硬朗,思维敏捷,记忆良好,压根儿就象个六十岁的老人。

  黑虎寨坐落在青坪山半山腰的一块台地上,山清水秀,风景宜人,民风淳朴,乡俗浓郁,对神灵顶礼膜拜。关于黑虎寨有个神奇的传说,据传黑虎寨原来叫青凤岭。早年,寨子里出了个抗清勇士,名叫黑虎,带领远近各寨的藏羌儿女,用弓弩竹箭,大刀长矛,屡屡将来犯的清兵逐与青坪山外,保护了山寨的安宁,后在激战中牺牲。人们为了怀念他,随将寨子改名为黑虎寨。如今寨子里的男人都穿着羊毛领卦,女人顶着白布头帕,叫披麻戴孝,以示对黑虎将军的思念。

  骆忠勇1960年在大饥荒中来到人间。虽生不逢时,但阿爸阿妈把他看的十分金贵,因在他之前,阿妈先后生过一男两女,都因病不幸夭折。他出生后,阿爸高兴的不得了,每天上山背石头,在门前砌起一座小碉楼,他每长一岁,阿爸就将碉楼砌高一层,直到他八岁那年,阿爸将碉楼砌到四丈八尺,正要封顶,却在一次背石头时遇到山洪暴发被洪水夺取了生命,那一年阿爸还不到四十岁。

  这是骆忠勇今生永远的痛,也是阿妈不离开黑虎寨一步的主要原因。骆忠勇给阿妈在碉楼下的明月泉边修了一处既有羌人传统风格,又有现代实用美观价值的小院落,盖起两层宽敞明亮的小阁楼。阿妈每天养鸡养鸭,种花种菜,自得其乐。终日陪伴在老伴的坟茔左右,也能替儿女在老伴坟前送纸钱,祈平安。

  给孙子娶媳妇这是阿妈梦寐以求的愿望。年初,阿妈就养了两只大山羊,几十只鸡鸭,早就酿好了几大缸匝酒,而且亲手给孙儿和孙媳做了两套羌家儿女最华丽的婚礼服饰。

  骆忠勇公务在身,无暇顾及儿子婚事,就一再催爱人玉萍快回老家,帮着阿妈尽早张啰。尚玉萍是琼川县人民医院副院长,五官科技术权威,她每天也是忙得团团转,等做完早就约好的几台手术,安排好手头工作,赶回黑虎寨,阿妈早就将该准备的都准备停当了。寨子里的乡亲几乎男男女女都在为勇子的婚事奔忙。他家的小院里早就搭起了一长溜帐篷,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米面菜油,应有尽有,一片繁忙喜庆的景象。

  见媳妇回来了,阿妈高兴得将准备的东西一一给她从头说了一遍,还特意指着院坝里几个伢子正在装扮的小花轿说:“等车将凌子接到山下时,咱不要车,就叫伢子们将新媳妇给我抬上来。这样显得尊贵,喜气。”

  “要得,阿妈,就按您说的办。”尚玉萍激动地不能自持,眼里涌起盈盈泪花。

  6

  骆志勇不知道团长叫他执行的是一项什么特殊任务,回到部队驻地后,他只简单的收拾了下行装和日常洗漱工具,就马不停蹄的随团长踏上征途。

  奇怪的是车上就他和团长俩个人,团长也没有带什么东西,一副很轻松惬意的样子,司机小郑专心驾驶着三菱越野车沿国道312线急速往西南方向行驶。

  骆志勇几次想问团长这是往哪里去?要执行什么任务?需要多长时间?因为他的婚期已迫在眉睫,他怕万一不能按时回来,就得提前有个思想准备,也好、、、、、、

  “团长,我们这是去哪里?”

  “不该知道的不要打听,到了你自然会清楚的。”唐建峰头也没回,冷冷的应到。

  骆志勇无奈的低下头,下意识的摸了下手机。他想打开手机,又怕听到那令他不安的铃声,索性紧闭双眼靠在后背上。

  随着车子轻微的颤动,他渐渐的进入梦乡。

  “凌子,我回来了、、、、、、”骆志勇梦中回到了琼川。

  他飞快的跑过去一把将惠小凌拥入怀中。惠小凌喜极而泣,一双小拳头象雨点似的落在骆志勇宽大的胸腑上。

  骆志勇在惠小凌的额头上长久的亲吻着、、、、、、

  骆志勇和惠小凌同时在卧龙镇的小学、初中上学,后来又一起考上琼川一中。最主要的是骆忠勇和惠庆华从部队转业后,两人一直在一块工作,先是在卧龙镇政府,骆忠勇当武装部长,惠庆华当武干,以后调回县上,又一同在武装部任职,两家从来就象一家人一样。

  小时候,年长两岁的骆志勇一直把惠小凌当妹妹,两小无猜,形影不离。后来还是大人们有意无意的玩笑话,使他两的心里多少有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那年惠小凌考上大学,骆志勇应征参军,临别时,惠小凌大胆的向骆志勇表白了自己的心思,骆志勇大喜过望,两家大人当即就给他们举行了隆重的订婚仪式。

  “凌子,你不能离开我,你不能离开我、、、、、、”骆志勇梦中出现一个奇异的景象。他梦见当自己执行完任务,回到家里时,早已错过了原订的婚期,惠小凌已经成了别人的新娘。

  骆志勇伤心极了,他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凌子,你不能离开我,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啊?”

  “你小子这是怎么了?”唐建峰回身推了骆志勇一把,骆志勇惊醒过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满脸是汗。

  “团长,我做了个噩梦。”骆志勇一边擦汗一边不好意思地说。

  “好好睡个觉,做个美梦就到家了”唐建峰笑着说。

  “团长,您说什么?我们这是要到那里去?”

  “你自己看看,连回家的道也不认识了?”

  骆志勇忙打开车窗玻璃,车子飞快的行驶在成汉高速公路上,路标告诉他,已经出了湖南地界进入陕西安康地区了。

  “团长,您这是、、、、、、”

  “送你回家结婚,我也好散散心”唐建峰朗声道。

  “团长,您说什么?”骆志勇爬起来,扳着唐建峰的座椅背惊奇的问。

  “你小子就别问了,到家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骆志勇百思不得其解,高兴得孩子似地笑了。

  7

  琼川县城新苑小区惠庆华家。一大早人们就开始为出嫁凌子的事而忙碌。惠小凌的舅母任金霞显然是总管,她一会儿张啰这个,一会儿张啰那个,处事落落大方,有条有理。

  任金霞四十刚刚出头,是琼川县有名的铁娘子,她出任琼川第一大镇卧龙镇党委书记一年来,就使卧龙镇的各项经济指标被上年翻了一番,特别是旅游开发带动了全县整个旅游事业,很受骆忠勇的器重。

  日上三竿的时候,任金霞见姐夫惠庆华和丈夫梅建军还没有回来,就对姐姐梅青芳说:“你说这两个老爷们,昨晚都干的啥?这会儿了还不见回家,叫凌子给打个电话,臊臊他俩的皮。”

  “不用打了,这老唐一回来,老骆都跟娃娃似的,他们四个没准昨晚就没睡觉,在宾馆折腾了一宿。”

  “阿妈,您和我舅妈真的不知道我们团长是谁吗?”骆志勇和惠小凌相跟着从内屋出来问梅青芳。

  梅青芳扶了下眼镜架,莞尔一笑说:“你说呐?”

  “舅妈,你们一定都知道,就骗了我们俩。”惠小凌拉着任金霞的手撒娇道。

  “这是你阿爸的意见,其实这样更好,更有利于勇子成长,你们说是吗?”任金霞慈爱的盯着骆志勇。

  骆志勇憨笑着,看得出他还没有从这意外的惊喜中平静下来。

  这时,随着门锁的响动大门一开,唐建峰、骆忠勇、梅建军、惠庆华有说有笑的走了进来。

  “你们昨晚休息的好吗?”梅青芳和任金霞同时问道。

  “问问你的亲家吧,他压根儿就不让人消停。”唐建峰指着骆忠勇说。

  “二十年难得一乐,真是良宵苦短呀”骆忠勇感叹道。

  “骆志勇”

  “到”骆志勇虽然穿着羌族小伙子的盛装,却“啪”地一个立正。

  “你小子还生我气吗?”唐建峰走到骆志勇身边问。

  “不敢,请团长以后更严格的要求。”

  “好,象“骆驼”的儿子。”唐建峰一提骆忠勇的外号,大家都开心的大笑起来。

  骆忠勇见儿子和媳妇都穿上了阿妈特意准备的羌族婚礼盛装,就高兴地说:“好的,咱们今天就一切按咱们民族的习俗,把这场婚礼举办得热热闹闹,体体面面。”

  “骆书记,这边的酒席我们还是订在酒店,该招待的还得招待,你不会反对吧?”惠庆华问。

  “客随主便,但不许借此收礼。我们也是两个肩膀抬个头,吃了走人。”

  “好的,那咱们就去酒店吧。”任金霞招呼着众人出门向琼川酒店走去。

  

 楼主| 发表于 2011-4-22 17:17 | 显示全部楼层
  8

  黑虎寨的迎亲场面,十分热闹壮观,一大早四邻各寨的亲朋好友都陆陆续续的到了。黒虎寨的婚礼由卧龙镇白云寺的主侍老“释比“祁静云大师主持。

  一大早,人们就在明月泉边的神树下搭起高高的祭坛。下山的路口悬起一道彩拱门,上面挂着一串大大小小的宫灯。小院的门口是鼓乐队,院里搭着一座彩条布帐篷,里面一溜支着十几张桌子,阁楼下面是临时搭起的厨房,七八个红男绿女正在忙着炒菜备席。牦牛肉,羊肉,鸡鸭鱼,糯米甜饭散发着阵阵香气。

  中午时分,一溜小车停在青坪山下,随着长号、小号、芦笙,喇叭、羊皮鼓,手鼓等合成的激越的迎亲曲,爆竹声中,身着大红小花袄、大红裙子,头顶五色彩帕,脖子上挂着一副银项圈,足蹬红色手工绣制的五毒辟邪鞋,一脸羞涩的新娘子惠小凌在两个身着华丽羌族服饰的伴娘的搀扶下走下车来。

  这时,上身穿着天蓝色带花边小夹袄,下身穿着紫红色短袍,头戴黑色礼帽,胸前别着一朵大红花的骆志勇忙从车后座下来,一把抱起新娘子,在众人的欢呼簇拥下来到早已准备好的小花轿前,两个伴娘揭起轿门上的帘子,将惠小凌扶进轿子。

  “起轿------”鹤发童颜的祁静云老人手起锣响。鼓乐队一马当先,四个身着羌族服装的小伙子一起抬起轿子,两个伴娘和骆志勇紧随左右,一行人热热闹闹的往清风坳涌去。

  唐建峰、骆忠勇、梅建军、惠庆华、任金霞等也下车步行,有说有笑的跟在大队人马后头。

  明月泉边彩拱门前守候的年轻小伙子,一见花轿到了,就一齐拿起火綂,朝天鸣放二十八响。这时鼓乐停止,长号吹响祭祀曲。羌人的祭祀大典十分隆重,首先由祁静云带领大小十几位“释比”朗诵经文,随后新人祭祀,所有来宾依次祭拜。最后由新郎骆志勇登上神树将所有经幡插在神树上。

  下面的婚礼仪式就是拜天拜地拜高堂,既有民族传统习俗,又有现代浪漫气息。等新人入了洞房,酒宴就开始了。酒宴持续到日落西山,小伙子们早已点燃明月泉边草坪上的三大堆劈柴,篝火燃起来了,一对新人和所有乡亲来宾,围火跳起“沙浪”舞。

  骆忠勇和唐建峰、梅建军、惠庆华跳完一曲后,陪着阿妈来到篝火旁,支起铁支架,将早已准备好的三只小乳羊架起来烤,阿妈高兴得合不拢嘴,一边忙着指挥烤肉,一边安排准备酒菜。她要叫大家乐个够,吃个够。

  鼓乐声声、舞步翩翩、酒香飘飘、情意绵绵。柔柔的晚风、浓浓的亲情,骆志勇和惠小凌被无边的爱心包围着,心里感到无比幸福。

  9

  人到中年,回忆往事成了排遣心头郁闷,填补心灵空虚最好的一剂良药。特别是挚友相聚、故地重游更能使人童心勃发,激情四溢,乐不可支、忘乎所以。

  骆忠勇这些天心情一直处在极度亢奋之中,一连四个晚上几乎一眼未眨,仍然看不出丝毫倦意。

  他和梅建军、惠庆华一起陪唐建峰在卧龙山、青坪山、老龙潭的几个旅游景点看了他们开发旅游资源的成果。又参观了整个琼川县城的建设状况,最后他们又乘游艇在泯江上畅游。

  “连长,您对我们琼川未来的发展还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骆忠勇问唐建峰道。

  “我是一介武夫,怎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呢?”唐建峰回头将了骆忠勇一军。

  “连长,好像就你一个是扛枪的,我们都是文弱书生。”梅建军调笑道。

  “至少我现在还没离开军营。再说了,那会儿我虽是连长,可老骆这指导员却一直是高高在上,那一回我不是听他的摆布。”

  “听我的那一回你吃亏了,要不是我,没准你早躺在麻傈坡的山头上了。”

  “是呀!我老唐能活到今天也还真亏了老骆,那次打伏击,要不是他,没准我就被炸死了。有一次被敌兵堵在毛耳洞里,差点就被煮了饺子,幸亏他带人把敌兵引开,我才捡了条命,我这一生欠老骆的可不止一条命呀?”

  “别说那无用的,什么欠不欠的,要说欠,我还欠人家老梅的一条命呢?”骆忠勇笑着看了梅建军一眼。

  “建军,你的腰腿现在还疼吗?”唐建峰接过来问。

  “这风湿症也就是不要命的癌症,能不疼吗?”梅建军听唐建峰这一说,条件反射似的捏了下腰又要吃药。

  惠庆华忙将一瓶打开的矿泉水递了过去。

  “这里有牦牛肉,还有腊肠,咱们随便吃些吧。”惠庆华拿起吃的分别递给其他三个人。

  “还是我们的司务长对人体贴入微呀!”唐建峰接过一块牦牛肉咬了口笑着说。

  “我说老唐,你可别光顾了吃,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承蒙琼川的父母官这么看重,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斗胆谈些个人一管之间。”唐建峰咽了口肉,接过惠庆华递过来的水喝了口接着说:“对于琼川县的总体发展规划我没有更好的意见,完全赞成,具体有三点看法:一是加强县城基础设施建设,改造旧城面貌,突出民族区域特色,县委的筒子楼应该拆除,这有损领导形象。二是加强旅游开发,老龙潭,卧龙山、青坪山自然风景独特,很有开发价值,要考虑和九寨沟旅游品牌衔接。三是加强公路建设,要想富,先修路。”

  “好,真是一言中矢,我代表琼川二十六万父老乡亲谢谢你。”骆忠勇起身激动地抓住唐建峰的手久久不放。

  梅建军和惠庆华拼命的鼓起掌来。

  10

  骆志勇新婚第二天就和惠小凌陪尚玉萍回了趟姥姥家。姥姥已经七十多岁了,因为腿脚不便,所以没有到黑虎寨参加他们的婚礼,对于他们的到来,姥姥一家表现出极大的热情,象过事一样请来鼓乐队,杀羊宰鸡,整个寨子的乡亲都赶来道喜助兴。姥姥家在老龙潭风景区,酒席散后,骆志勇陪惠小凌在景区的各个景点尽情的游玩。惠小凌高兴地就象孩子一样,紧紧挽着骆志勇的胳臂,说不完的知心话,一对新人完全沉浸在新婚燕尔的喜悦之中。

  “凌子,咱们明天回县城,后天我们和同学朋友们聚一聚,4号我和团长一起就回去。”

  “什么?这是唐叔说的吗?”惠小凌一愣,霎时脸色大变。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瞪得就象铃铛。

  “这不是团长的意见,但我的工作真的耽误不得。”骆志勇肯定的说。

  “好吧!你现在就走吧。”惠小凌摔开骆志勇的手,蹲在地上抽泣起来。

  惠小凌真的有太多的委屈,她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因为在大喜的日子里,她不想因自己的情绪影响了骆志勇的心情,所以几次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没想到这结婚刚刚三天不到黑,骆志勇就人在曹营心在汉,想着回去的事。这真的让她太伤心了。

  “凌子,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你走,你走吧。”惠小凌歇斯底里地喊道。

  骆志勇知道他说的过于唐突,伤了惠小凌的心,就陪着笑脸弯下腰,抱住惠小凌笑着说:“别哭了,那么多游客都在看着你,我收回刚才说的话还不行吗?”

  “是话不是话,说出来放不下,你现在收回去不等于你就不再说。”惠小凌止住哭声站了起来。

  “好了,我保证今天不再提起。”骆志勇叠好面巾纸替惠小凌擦去脸上的泪痕。

  因为骆志勇的一句话伤了惠小凌的心,这两天不管是小两口回门到岳丈家,还是同学朋友相聚,骆志勇看得出惠小凌一直都郁郁寡欢,心事重重。不管他怎么想着法儿逗她,在她面前显殷勤,都无法掩饰她浅笑后面隐藏的忧郁。

  骆志勇感到十分歉疚。但她无法给心上人一个满意而贴切的答复,因为他必须得和团长一起归队。使命在肩他义不容辞。

  他们决定六号启程,这已经是团长和父亲,岳父及舅舅几经拖延最终才决定的。当他们临启程的那一刻,小凌抱着骆志勇哭的就象泪人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尚玉萍和梅青芳一人一边拉着她的手劝说道:凌子,男人有男人的事业,就让她去吧。骆志勇强忍泪水笑着说:凌子,别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当年阿妈他们送阿爸上战场也没有掉过泪呀!

  望着绝尘而去的三菱越野车,惠小凌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绝望感,她突然眼前一黑瘫倒在地上。

  第二章

  1

  人是万物之灵,人在冥冥之中对未来的一切似乎都有感知。惠小凌这些天一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的脑海里时常萦回着一个令他恐惧不安的梦魇。她的潜意识里总是出现骆志勇从八千米高空掉下来的情景。每每这时她都要吓得大喊大叫,直至大汗淋漓。

  这些天她一直饭不思,茶不饮,几次到课堂上都差点昏厥过去。梅青芳心疼的不得了,连哄带骗将女儿带到人民医院,尚玉萍硬是给做了个全面检查,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尚玉萍悄悄告诉梅青芳:“凌子这是得的心病,是太想勇儿那臭小子了。”梅青芳凄然一笑说:“咱们都是这个命,跟个当兵的就注定要受这份罪。”三个女人笑着笑着抱在一起低声抽泣起来。

  这时,惠小凌的手机响了,是弟弟惠志涛打来的,惠志涛在城都武警消防部队某中队当队长。他在电话中说:骆志勇给他专门打过电话,希望姐姐能理解他,支持他的工作。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惠小凌不等弟弟说完,就忍俊不禁,破泣为笑:“谁不支持他了,你别和他穿一条裤子,听他胡说,我才不在乎他呢。”

  “姐,婷婷给你们送的什么礼物呀?”志涛在电话那头问。

  “她去锦阳学习了,前天才回来,你真的不知道吗?”

  “不知道呀,我们这几天也挺忙的。”惠志涛说完不等姐姐回话就忽忙挂断了。

  “都一个德行。”惠小凌狠狠地合上了手机。

  “凌子叫妈给涛涛说几句话、、、、、、”梅青芳伸手要接手机。

  “早挂了,你以为你那宝贝儿子心里有你呀。”惠小凌没好气的说。

  “你看看,这真是父母心在儿女上,儿女心在石头上。”梅青芳无奈地说。

  “谁家锅底都有黑,一个样。”尚玉萍说着抬腕看了下手表。

  “阿妈,中午您还回家吃吗?”惠小凌问尚玉萍。

  “今天下午两点我还有个手术,你阿爸去锦阳了,不一定能回来,这样吧青芳,中午咱娘三去老唐家米皮店吃米皮去。”

  “好呀!我正想吃米皮了。”惠小凌笑着拉起梅青芳的胳臂。

  尚玉萍锁好办公室门,他们娘三有说有笑的来到街上。

  这个中午似乎有些闷热,大街上除了下班的公务人员匆忙回家的身影,很少有闲人来往。老唐家米皮店就在邮局大楼下面的一溜简易房里,生意很红火,吃饭的多半是大姑娘小媳妇。

  她们选择一张临窗的桌子坐下,惠小凌抢着去吧台上买单,尚玉萍死死的拉着不放,梅青芳拽开尚玉萍的手笑着说:“就让凌子去吧,以后请我们娘俩吃大餐,你买单。”

  吃完饭,尚玉萍和梅青芳分头回了单位,准备午休。惠小凌独自回到县委家属院的家中。

  2

  5月12日,一个与往常没有任何异样的平实而又祥和的日子。

  中午,骆忠勇从老龙潭陪外商考察回来,吃过饭刚刚回到家中,办公室主任孙岩就送来一份材料,请他参加下午两点半在县委礼堂召开的青年创业表彰大会。

  尚玉萍中午没有回家,惠小凌告诉他,阿妈下午有个手术脱不开身,所以没有回来。小凌给他泡了杯茶,叮嘱他上班走时一定要记着吃了药,说完便小心地拉上门去学校了。

  骆忠勇斜躺在沙发上,听着小凌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见屋内空无一人,心里感到很是失落。他们一家四口在外人眼里都认为是一个其乐融融的家庭。可聚少离多,都为各自的事业而奔忙,其中的寂寞孤独是常人无法想象的。自己作为一个丈夫、父亲、这些年来给妻儿的关爱实在是太少了。现在儿子又重步他的后尘,他们身后的两个女人实在是太苦了。

  骆忠勇望着挂在对面墙上一家五口的全家福照片,陷入痛苦的回忆之中---------

  骆忠勇八岁时,阿爸就在一次上山采石时被爆发的山洪夺取了生命。那时阿妈就常常教导他,你阿爸是为了修咱家的雕楼,为了你日后能像雕楼一样顶天立地而死于非命的,你一定要好好做人,为他争气。从那时起,他一边到遥远的落凤岭上学,一边帮阿妈采药射猎,料理家务,娘儿两相依为命,苦渡光阴。十八岁那年他报名参军,成了一名光荣的中国人名解放军战士。

  那年适逢南线战事骤起,他所在的部队奉命参战,他从一个普通的侦查兵,在战火硝烟中成长为排长,连指导员,先后荣立战功十多次。后来他复原回乡,一直在乡镇任职,妻子尚玉萍一人带着孩子,既要上班又要料理孩子的吃住上学,其中的苦真是一言难尽啊!

  如今儿子又远在他乡服役,一门心思忙于部队建设,新婚不到一周,就狠心的撇下妻子不管,这于情于理都是常人无法接受的啊!

  骆忠勇深深地感到: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最无私,最富有奉献精神的人群。他的阿妈一生含辛茹苦,忍辱负重,活着就是为了自己。他的妻子活了近五十岁,与他相濡以沫二十多年,无怨无悔。现在小凌又、、、、、、

  手机铃声把他从回忆中惊醒过来,是司机在楼下接他上班。他一看表还有二十分钟,就告诉司机自己步行去礼堂。他去卫生间擦了把脸,倒了杯水吃完药,深情地摸了下全家福照片,关上门下楼向县委礼堂走去。

  3

  县委家属院在中街花园小区。

  正是上班时分,小区通往正街的巷道里,有三三两两上班的红男绿女匆匆穿行,不时的有人向骆忠勇点头问好。这个中午特别闷热,天上有大块的乌云在翻滚。远处卧龙山和青坪上的松林发出阵阵轰鸣,给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

  走出巷道口,骆忠勇发现大街上居然有一群狗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发出一声声令人毛骨怵然的哀叫。他想应该对养犬有个规定了。听疾控中心的领导讲,最近一个时期,上门打狂犬疫苗的群众每天都在一二十个左右,有些还引起民事纠纷,这对群众生命安全和安定团结,构建和谐社会都造成极大隐患,必须严格整治。

  县委礼堂离家也就十分钟的路程,骆忠勇从后门进入礼堂。这座礼堂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同县委办公大楼一前一后修建起来的。长约一百米,宽窄跨度四十五米,高十二米,四面跨墙全是青砖砌起,顶部为三角铁焊接的人字架。这在当时算是琼川的标志性建筑物。

  骆忠勇径直走到主席台的正中位置坐下,办公室主任孙岩忙给他的水杯里添上水。礼堂的第一排座着胸戴大红花的青年创业标兵,前二十排坐的全是学生,有三百多名,后面坐着县机关干部和各乡镇主管青年工作的同志。会场鸦雀无声、秩序井然。骆忠勇坐下的一刻,心里感到多少有些自豪,他对琼川的干部历来要求十分严格,规定开会必须提前一刻钟全部到场。会场一角一直设有一个迟到席,不管你是县长、书记哪一级干部,只要你迟到了,你就得主动坐到那里。散会后除向办公室交一份检查,还得扣当月的奖金,载入个人年度综合考核档案之中,这一举措自实施以来,机关作风彻底改观,几乎没有出现过迟到早退的现象。

  主持会议的团县委书记骆桑丹曽看了下表,敲了敲麦克风,向他请示准备开会。骆忠勇习惯性的抬腕看了下表,时针指向14点28分,按预定时间应该还有两分钟,他轻轻的向骆桑丹曽点了下头表示同意。就在骆桑丹曽拉动麦克风的一瞬间,骆忠勇突然听到一阵刺耳的“轰隆”声,他以为是音响电路出问题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放在面前的水杯“咣”的一声翻倒在桌子上,屁股下的椅子也随着晃动起来,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几次都差点摔倒。这时他才看到整个礼堂都在不停的左右摇晃,头顶的天花板,日光灯和窗上的玻璃都发出“砰砰”的碎裂声。一时间尘土飞扬,喊叫声连天。

  “地震了”骆忠勇反应过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保护学生,他抓住座椅扶手大声喊道:“党员干部全部留下,保护学生火速撤退。”

  这时,礼堂顶部已经开始坍塌,有大块的砖头和预制板砸了下来,礼堂的两面墙体也已经出现裂缝,震感越来越强烈。敞开的门框大都被扭曲变形,人流相互拥挤,一时难以完全平安疏散。骆忠勇怕撤不及的学生受到伤害,就挣扎着爬上桌子大声喊道:“请各位老师党员干部让学生先钻到铁椅下面,以防砸伤,有序撤退。”他喊声未落,一块天花板就掉下来砸在他的头上,顿时鲜血迷糊了他的双眼。

  三,四分钟后,震感明显减弱,有三分之二的学生已经撤出礼堂。这时办公室主任孙岩跌跌撞撞的从台下冲上来要强行将骆忠勇拉走。骆忠勇胳膊一轮抓起桌面上的台布抹了把脸上的鲜血,声嘶力竭地大喊道:“县委、政府的干部请破窗出去组织学生和群众赶紧往天府广场和安全地带转移,其他人赶紧组织学生撤退。”

  八分钟后,306名学生和所有参会人员全部撤出礼堂。孙岩和骆桑丹曽保护着骆忠勇刚刚撤出礼堂不足二十米,礼堂的侧墙就“轰隆”一声倒塌了。

  4

  仅仅一眨眼时间,灾难就这么不容置疑的发生了。礼堂倒塌的一瞬间扬起的尘土使整个街道都变得模糊不清。身后的县委大楼不见了,远处县政府,县人民医院的大楼也不见了。刺耳的“轰隆”声滚滚不断。县城两边的卧龙山和青坪山上没了一丝青绿,泥沙碎石不停的翻滚着,咆哮着,映入眼帘的到处是瓦砾石块和滚滚烟尘。

  骆忠勇怎么也不相信这是事实。他的脑海里突然有一种虚幻的意识,想起他三十年前曾经看过的一部叫《蓝光闪过之后》的电影,他彷佛回到了当年电影中的场景,他多么希望自己这是在拍电影、演电视。

  大街上四处奔逃、血流满面的乡亲们的呼救声、痛哭声,终于把他从虚幻的意识里惊醒过来,他抬起胳膊用衣袖擦了把面部汨汨而下的鲜血,急忙掏出手机,颤抖着想要拨通电话,向上级报告灾情,向下级传达指示,可信号中断,无法联系。

  骆忠勇在这一刻终于彻底镇静下来,接受了这灭顶之灾带来的残酷现实。

  琼川,我的琼川,鳞次栉比,摸肩接蹱的高楼大厦,宽敞明亮,四通八达的大街小巷,富丽繁华,窗明几净的井市商贾怎么一眨眼之间就全都夷为平地,变成了一堆废墟。平直的公路被扭成麻花,青翠的卧龙山、青坪山怎么就乱石翻滚面目全非,二十六万琼川人民面临的将是怎样一种劫难啊?

  在大自然无情的灾害面前,骆忠勇虽然感到从来没有过的惊恐和无助,但他深感自己责任重大。他和县机关几个干部穿过废墟,跳过断裂的公路,冲向人流聚集的天府广场。

  天府广场已经聚集了数千人,先期抵达的县公安局局长郭敬东,副县长崔亚洲,民政局长惠庆华等人正在疏导安置慌乱的人群。

  骆忠勇冲上旗杆台,接过郭敬东递过来的话筒满含深情地说:“同志们,各位父老乡亲们,我们必须要接受眼前这场残酷的地震灾难,这是一次毁灭性的灾难。我们是幸存者,我们要活下去,坚强的活下去。我们的亲人现在都还生死不明,这场地震究竟给我们造成多大损失,我们都不得而知。目下我们和外界完全失去联系,一时难以依靠外援,我们只有靠自救,才能渡过难关,请大家相信我们,有我们在就有党和政府在,我们一定能够救出我们的亲人,渡过眼前的危难。”

  这时,又一次余震发生了,脚下的大地在颤抖,远处的建筑物在倒塌,人群中传出一阵阵惊恐的呼喊声。骆忠勇大声喊道:“请大家不要慌乱,这里是一片没有建筑物的空旷地,不会有任何危险,希望大家听从统一指挥,我们一定会战胜眼前的困难。”

  震后半小时,骆忠勇组织全县所有机关幸存的党员干部在天府广场一角召开了救灾紧急会议。他要求郭敬东立即组织全县所有幸存的公安干警消防官兵全力做好震后治安保卫工作,重点是加强金融机构、商场居民住宅和其他重点单位的巡防工作,确保国家和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同时要全力开展受伤和被困幸存人员的搜救工作,救人是第一大事,由他亲自挂帅,副县长崔亚洲协助。县委办公室主任孙岩和民政局长惠庆华负责灾民的安置和生活保障问题。

  会后,抗灾自救工作有条不紊的全面展开。这时天又下起大雨,骆忠勇再次拿起手机,依然是没有信号,无法接通。

  5

  卧龙镇坐落在琼川县城东南方向的卧龙山下、岷江岸边。是琼川县第一人口大镇,也是全县经济文化和整个社会事业发展的龙头老大。滔滔岷江穿流而过,山清水秀,境内有卧龙山森林公园、卧龙寺、老龙潭、溪口潭等旅游名胜区。

  自去年初,41岁的羌族女儿,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梅建军的妻子任金霞出任镇党委书记以来,带领镇党委、政府一班人,调整产业结构,以开发旅游产业为龙头,大力兴办矿产企业,使全镇的经济发展一直名列全县之首。

  5月12日,任金霞把一天的日程都安排得满满的,上午她和党委、政府主要负责同志及镇矿产管理办公室领导一起到回龙沟磷矿检查完工作,中午在卧龙酒店招待了一批外商。十四点酒宴结束后她们打算在酒店大堂稍事休息,等外商缓一缓就去溪口潭实地考察。

  14点28分,任金霞正在给镇团委书记苗岩峰交待工作,突然听到一阵沉闷的“轰隆”声,瞬间大堂的吊灯就像荡秋千一样晃动起来,顷刻,整栋大楼都开始颠簸。任金霞喊了声“地震了、、、、、、、”刚挣扎着站起来,就被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这时,楼上还有十几名外商在午休,任金霞扶着沙发站起来对苗岩峰大声说:“快、快上楼,带领客人撤离。”她踉跄着抓住楼梯扶手紧随苗岩峰他们冲上楼去。一楼、二楼、三楼、、、、、、她一边喊,一边组织惊慌失措的游客撤退。当最后一批客商刚冲出酒店大门,旋转玻璃门就“咔嚓”一声断裂了,楼板砖块塌下来堵塞了通道。无奈她只得和镇上其他几名干部原路返回爬上楼梯,企图从二楼的窗口寻求逃生之路。刚到窗口处,只听一声呼啸,一楼整个陷入地下,她身后的镇长一把将她推出窗口,随之整栋大楼就轰然倒下了。强烈的冲击波将她摔出七八米远,她的面部和左臂严重受伤。等她从灰尘和纷飞的乱石堆里爬起来时,眼前的一切使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目光,卧龙镇的所有建筑物几乎全部坍塌,街上除了惊慌逃窜的群众的哭喊声和建筑物倒塌的轰隆声,纷飞的烟尘浓罩了一切。卧龙山突然像飘动起来一样,摇晃着向卧龙镇压来。宽敞平坦的街道就像蚯蚓在下面蠕动,突起一道道梁、裂开一条条逢。

  任金霞岂止没有亲历过这种灾难,就连电影、电视中出现这种惨烈的画面她也不敢正视,她感到非常害怕,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可她是一方“封疆大吏”,是共产党员。她忍痛从废墟上站起来,抹了把脸上的血,朝着惊慌失措地人群大喊:“我是任金霞,请党员干部不要惊慌,全部到这里集结。”这时有十几名机关干部和青壮年群众向她围拢过来,她忍痛站在高处对围拢过来的人群吩咐道:“同志们,请你们组织群众赶紧往小学操场转移,哪里是一片开阔地相对安全一些,我们是先顾活人要紧,快。”惊慌地人群随几名镇干部往小学操场跑去,任金霞和苗岩峰、镇文教干事伍和平返回酒店大楼的废墟前,企图寻找镇长、副镇长,可小山似的废墟里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她们含泪向被埋在废墟内生死不明的同事和战友鞠了个躬,转身朝人群追去。

  6

  梅建军这些天情绪一直处在高度兴奋状态。这不仅因为老战友唐建峰回来,给他们带来意外的惊喜和久别重逢的欢愉,更主要的是,一直困扰他的县委大楼筹建项目的全部资金,在唐建峰的努力下,省市财政一次性给与全额拨付。

  梅建军虽然是政府常务副县长,可自打县长任长明去中央党校学习后,他实际就担当了县政府的全部工作任务,他任劳任怨,是骆忠勇的有力助手,在琼川县二十六万群众中享有极高赞誉。

  梅建军和任金霞是琼川公认的金童玉女,他俩一起在乡镇一线工作,婚后因忙于事业一直没有生育。1987年时任柯寨乡民政干事的任金霞收养了一名被遗弃的女婴,夫妻俩视如己出,疼爱有加,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他俩才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梅平。一家四口对寻常人家来说,应该是美满幸福的天伦之家。可他们夫妻都是工作狂,女儿梅婷在新建小学任教,儿子梅平在锦阳上学,一家人聚少离多。夫妻俩最大的心事就是给儿女的关爱太少了。

  梅建军的家也在花园小区,因任金霞不常回家,他也是十天半月难得回去一次,他常常把骆忠勇的家当成歇脚打尖的地方。因为长期饮食不周,生活没有规律,他的身体状况十分不好,那次公务员例行身体检查,他查了八项竟然有七项出现问题,就这还不算最让他痛苦的风湿病。骆忠勇和任金霞几次强迫他住院彻底治疗一段时间,可他却笑着说:“我阿爸活了四十一岁,我现在这都严重超标了,常言说破车跑长路,暂时还不到大修的时间。”

  说是说,笑是笑,可任金霞最担心的还是丈夫的身体状况。这些天梅建军一直在城都、锦阳奔跑,忙于县委大楼的设计和项目资金落实问题。任金霞要他借此机会好好在城都检查一下,他嘴上虽然应承的干脆,可实际上压根儿就没有往心上放。

  儿子梅平正在迎战高中升学考试,他几次路过锦阳也没有去学校和儿子打个照面。

  5月12日,梅建军从城都返回琼川时,已经是下午14点钟了。他去城建局约上城建局长准备实地对县委大楼的拆迁做个评估。14点28分,当他们正在一楼商议拆迁计划时,地震发生了。梅建军想也没想就从一楼冲上三楼,指挥楼上所有的干部迅速撤退,当他最后一个冲向楼道口时,整栋大楼垮塌了,掉下来的横梁无情的砸在他的头上,一阵剧痛他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7

  惠小凌是新建小学三年级(2)班班主任。

  她新婚刚刚一周,心上人骆志勇就狠心的丢下她回部队了,她沉浸在新婚燕尔的甜蜜里,更陷入激情难却的惆怅中。

  她不好意思与身为县委书记的公爹独处一室,离开花园小区家属院后,本想去县医院看看婆婆,婆婆最爱吃汉中米皮,可这个中午出奇的燥热,买米皮的小吃铺里早已是铁将军把门。她无精打采的回到学校,看着离上课还有近半个小时,就拿起相册翻看起她和骆志勇的照片来。

  惠小凌是个心细如丝的女孩。也许是上天的刻意安排,在她的整个成长经历中,骆志勇无时不刻都陪伴着她。她的相册中有骆志勇每个时期留下的影像,最让她好奇而又羞于示众的是,骆志勇两岁时的一张照片,憨态可掬,特别是把“牛牛”肆无忌惮地放在最显眼的地方。那还是她八九岁时从骆志勇家的相框里偷来的。她不知道那时候她为什么要偷这张照片,以后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越来越感到惶恐不安,这张照片仿佛成了红灯记中的密电码,搞得她四处藏掖,防不胜防,生怕被别人发现。直到婚后的一个晚上,他才拿出来,小两口笑得前仰后合。骆志勇骂她不知羞,她一本正经地说:这是你的命根子,也是我的命根子。笑完骂毕,她还是将那张照片装进了自己的相册。她说,等我们有了儿子你要敢欺负我,我就拿给儿子看、、、、、、

  预备铃声打断惠小凌香甜的回忆。下午两点半是她的语文课,她夹起教案往位于五层教学楼二楼的三年级(2)班教室走去。三年级(2)班共52名学生,她走进教室时同学们都到齐了,她走到讲桌旁放下教案,班长刘碧蓉喊了声“起立”,同学们都齐刷刷的站了起来:“老师好!”她刚要回应“同学们好”一个同字还未出口,一阵眩晕就摔倒在讲台上。在她跌倒的那一刻她听到一阵尖厉的怪叫声,她抬头一看,天花板上的四支日光灯就跟荡秋千一样左右不停的摇摆。她试图扶着凳子站起来,一双脚就象踩在激流中的一叶小舟上,整个大楼都在不住的颠簸着。

  “地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她鼓足勇气扶着桌子腿挣扎着站起来大声喊道:“地震了,同学们,请大家千万不要惊慌,从前后两个门里撤退下楼往操场上跑。”

  这时孩子们的哭叫声、桌椅板凳的翻到声响成一片,惠小凌一个箭步冲到门边,一手推着门一手拼命的往外推学生。“同学们,不要怕,不要挤,男同学帮着女同学、大同学帮着小同学出门后快下楼往操场跑,老师掩护你们。”说话间,整栋大楼开始垮塌,门框已扭曲变形,惠小凌用瘦小单薄的身躯顶住下塌的门框,从怀里一个一个拼命的往出推学生。一声爆响横梁断了,门框塌了,惠小凌紧紧的将四个女孩搂进怀里,一阵撕心裂肺的巨疼,她两眼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8

  梅青芳是县一中副校长。她生的娇小文弱,一副深度近视镜使她更显得尊贵典雅,楚楚动人。

  她和惠庆华结婚二十多年来,相敬如宾,甘苦与共,从来没有因生活琐事红过一次脸。她们的女儿惠小凌与心上人骆志勇苦恋多年,终于喜结良缘。儿子惠志涛在某消防中队当队长,他的女友梅婷是弟弟梅建军的养女,在一中任英语教师,姑娘清纯可人,对她这个既是姑姑婆婆又是领导上级的长辈十分敬重,夫妻和睦,儿女成器,梅青芳对未来的生活充满着热情和憧憬。

  这个中午,惠庆华没有回家,梅青芳一个人在家随便吃了点饭就提前来到学校。她到教务处翻了会儿材料,便想起两点半要参加初三级英语课讲评。初三级共四个班,两个班一合,穿插听取两位英语教师的授课情况。今天下午第一节课是梅婷主讲,在初三(2)班教室。初三(2)班在四楼,两个班合起来有98名学生。梅青芳走进教室时,学生们已经都坐好了,教务处和英语教研组的几位老师已经坐在评审席上,她径直走到前排的正中位置坐了下来。站在讲台上的梅婷今天穿得格外漂亮,一件短袖衫、一袭小花裙使她显得亭亭玉立。她望了眼梅青芳和评审席的校领导及同事,略显不安。梅青芳用眼神鼓励她,并看了下表轻声说:“梅老师,可以开始了。”梅婷甜甜地一笑,用英语流利的应道:“谢谢领导!谢谢各位老师!谢谢同学们!”说完深深地鞠了个躬。就在梅婷转身拿起粉笔往黑板上挥手写字的一刹那,梅青芳突然感到眼前一花,梅婷的小花裙就像蝴蝶的翅膀飞了起来,接着就是一阵刺耳的轰鸣声,教室就像波涛上的巨轮剧烈的左右摇晃起来。“地震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一霎时学生的呼喊声,桌椅板凳的碰撞声响成一片。梅青芳挣扎着站起来大声喊道:“同学们千万不要慌,请各位老师组织学生尽快撤离教室。”

  教室的两个门口挤满了学生,有几位男教师扑过去砸开铝合金窗,爬上窗台往外拽学生。这一刻梅青芳发现梅婷正站在门边,一边喊一边用力往外推学生。

  强震持续了约三两分钟,教室里还有将近一半学生没有撤离。这时,只听“轰隆”一声,整个大楼就全部倒塌了。梅青芳被黑暗吞噬了,一阵巨疼使她45岁的生命永远定格在这残酷的一瞬间。

  9

  5月12日,县人民医院副院长尚玉萍主刀为一位76岁的离休老干部做眼疾手术。原定上午十点的手术,因病人的血压等常规检查不稳定只得推迟。中午她没有回家,一直在病房观察病人的病变,直到下午一点半,她才在医院的职工灶上随便吃了点走进手术室。

  这是个并不复杂的一般性白内障手术,本应该在一小时之内就能做完,可患者手术中几次出现各种并发症状,致使14点28分地震发生时手术还在进行中。也许是当时尚玉萍的精力过于集中,一致自己摔倒在地时还以为是过于劳累造成的。当她满含歉疚挣扎着往起站时,发现手术床突然倾斜了,处在昏迷中的患者一下被掀翻在地。这时,她才意识到可能是发生地震了。

  尚玉萍没有忙着寻求逃生之路,而是爬着扑到患者身边,大声告诉助手和护士:“快准备担架,转移病人。”她知道此时必须马上采取应急措施,保护患者眼底创伤,否则病人就会失明。她跪在患者身边急忙用止血带和急救包给患者包扎伤口。这时随着一声爆响,坍塌的楼板一下堵塞了手术室通道。助手和护士打烂玻璃准备抬患者翻窗逃生,可一眨眼发现后墙“轰隆”一声倒下,楼板和砖块将尚玉萍和患者完全掩埋,他们来不及喊一声就被气浪弹出窗外摔下楼去。

  楼板和砖块砸下来的一刻,尚玉萍本能的扑到患者的身上,她只感到头部被砖块砸得嗡嗡作响,后背就象被人用脚踩住了一样一动也不能动。她拼命的睁大眼睛,四周却一片漆黑,面部有鲜血汨汨的流淌,她想用手去擦,可两只胳膊都被卡得死死的,她试着活动手脚,感到还有知觉,至少骨头没有损伤。她不敢轻易运动,生怕身后再发生坍塌,她试着用嘴触摸患者的脉搏或心跳,终于感到老人还有微弱的呼吸。这时她的目光已完全适应了四周的黑暗,透过不断下落的碎石粉末,依稀可以看到头顶的斜上方有一丝微弱的光亮。她经历过松潘地震的灾后救援工作,懂得自救的基本常识。她知道,灾难刚刚发生,余震还在继续,外面一定处在一片惊恐和慌乱之中,等待外援还需要一定的时间。依靠自救想脱离死亡的威胁,也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所以必须得冷静的对待现实,保存体力,一旦外面实施救援再积极配合。这样想着,她感到心里有些许宽慰,可这位古稀之年的患者能否经受得起这样的磨难?也许是心灵感应,被她保护在身下的老人身子轻微的颤动了下。这时又一次余震发生了,她身后的楼板和砖块发出一阵阵“咔嚓”身,她怕老人再次受到伤害,就将自己的脸紧紧的贴在老人的面部。她开始感到胸闷,意识逐渐模糊起来,她怕自己失去知觉,就狠狠的咬着嘴唇,在心里想着丈夫骆忠勇,他怎么样了?该不会也遭到不测,如果他有幸躲过一劫,他该怎么带领琼川人民渡过这场灾难啊?她想到儿媳惠小凌,想到远在他乡的儿子,想到两家的三位老人,他们现在都怎么样了?

  “我不能死,我的亲人离不开我,我更离不开他们”尚玉萍这样想着,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劲,开始手脚并用清理身边的砖石瓦块、、、、、

  10

  骆忠勇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灾难,第一反应就是“救人。”不管发生多大的灾难,即便是和上级失去联系,琼川成为孤岛,都必须争分夺秒的开展自救,多救出一个人就能减少一份灾难。他想到琼川的二十六万藏、羌、汉族同胞,他深知自己肩负着二十六万人民生死存亡的重大历史使命。他想到关押在琼川的一百多名劳改服刑人员,他们的处境如何?他想到银行、商场、、、、、、他想到无数的伤残灾民,他们的医疗救治、吃饭穿衣等等。震后一个小时,由他亲任指挥长的救灾指挥部宣布成立。县委常委,公安局长郭敬东率领一百多名幸存的公安干警,武警消防官兵兵分三路,一路负责搜救幸存的灾民,一路维护银行、商场、居民小区和公共场所的治安秩序,一路负责转移监管服刑在押人员。

  天府广场成了临时避难场所,几千名幸存的灾民挤在一起。惠庆华和十几名幸存的民政干部一方面安抚受灾群众,一方面想尽一切办法搜寻食物、饮用水和御寒衣被。

  新建小学的教学楼整体垮塌,有近百名师生被埋压在下面生死不明。上千名群众哭喊着搜寻被埋在里面的子女,可是靠手挖工具刨根本无法挪动那小山似的钢筋水泥残骸。余震时有发生,危险依然存在,为了群众不再受到伤害,为了有组织的实施救援,骆忠勇站在废墟上苦苦的向群众做着说服工作,有些情绪失控的群众张口就骂,出拳就打,骆忠勇含泪向他们痛陈利害,他一脸血迹、浑身是泥,声音几乎沙哑。

  在县一中倒塌的教学楼前,副县长崔亚洲同样站在最危险的地方,向几近疯狂的群众做耐心的说服工作。当又一次余震发生时,一部分群众不顾死活硬往残楼下冲,崔亚洲跪在地上,紧紧地拽着他们声泪俱下的哀求道:“父老乡亲们,我求你们了,我们要活下去,我们不能再做无谓的牺牲了。”

  在县医院倒塌的残楼前,一个妇女疯了似的往还在倒塌的楼梯下冲,县委办公室主任孙岩紧紧地将她抱住,那妇女一口咬住孙岩的臂弯,直咬得鲜血淋漓。

  震后的第一个夜晚很快降临了。大雨如注,没有一丝亮光的琼川县城就像一座孤岛,被死亡和恐惧浓罩着。天府广场的上万名灾民互相拥抱着用身体遮风御寒,他们一个个饥寒交迫,数百名伤病人员痛苦不堪。

  骆忠勇、郭敬东、崔亚洲、孙岩、惠庆华等不停的冒着大雨在灾民堆里巡视,给他们支避雨的帐篷,架火取暖,送去仅有的药物,方便面、矿泉水。安慰他们要正视灾难,战胜自我。夜深了,等灾民队伍稍微平静下来,骆忠勇召集近百名县直机关党员干部紧急部署下一部工作。救人永远是重中之重,必须全力以赴。其次要尽快解决群众的吃饭御寒和伤病医治问题。三是要想方设法和外界取得联系,要尽快掌握全县整个受灾状况。说到最后骆忠勇站起来,向大家深深地鞠了个躬恳切地说:“同志们,我知道你们的亲人至今还生死不明,有些已经遇难,你们都在强忍着内心巨大的悲痛忘我工作。因为我们是党员,我们是国家干部,代表着党代表着人民政府,有你们在,就有琼川在,你们舍小家为大家,化悲痛为力量,无私奉献,我代表琼川26万人民向你们表示感谢了。”

  第三章

  1

  卧龙镇的小学操场里,很快就聚集了上千人,有一百多名受伤群众急需救治。小学校已经荡然无存,几乎所有的人都有孩子和亲人被埋在废墟中。现场哭声喊声响成一片,惊慌的人群情绪十分激动,成群结伙,不顾一切的拼命往还在不断坍塌的残楼废墟中冲。任金霞知道这样会带来更加不堪设想的严重后果,就挣扎着爬上跌倒在地的栏杆上,大声喊道:“乡亲们,大家一定要保持冷静,千万不能感情用事。现在余震不断,危险还没有完全消失,泥石流滑坡随时都会将我们所处的地方吞没。我们只有先顾活着的人,有政府在,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你们幸存的亲人从废墟中搜救出来。”任金霞说到这里,用缠着绷带的手轻轻的擦了把脸上的血污,坚强地抬起头来说:“同志们,我以一个党员的身份请求你们,是共产党员、共青团员的站出来,是国家公职人员的站出来,请所有青壮年男人都站出来,是医护人员的站出来。我们分成三个组,一个组抢救掩埋在废墟下的幸存者,救人是最主要的,只要有活着的一个也不能放弃,先从中小学生开始。一个组负责救治受伤人员,凡是镇卫生院、个体诊所的医护人员都要积极参加。另一个组负责查看灾情,想方设法与上级和各村寨取得联系,搞好组织保卫和协调工作。”

  卧龙镇的抗灾自救工作在震后40分钟有条不紊的全面展开。

  天黑时,又下起大雨,由于停电,搜救工作逼迫停了下来。经过六个多小时的艰苦努力,共搜救出幸存者268人,其中中小学生152人。伤病员一下猛增到三百余人。镇卫生院幸存的十一名医护人员和七名个体医生用从废墟中刨出来的仅有的一些药品给重伤人员作了简单的包扎处理,而其他伤病人员只能等待外援。最让人不安地是外联人员没有一个走出卧龙镇,两面通往外界的公路全部被泥石流堵塞,山石不停的飞滚,派出所的一名干警和一名镇干部在外出报信途中失踪。道路堵塞、通信中断,卧龙镇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岛”。

  5月12日夜,一个令任金霞永生难忘的夜晚。淅淅沥沥的大雨中,她和一千多名受灾伤残群众卷缩在小学校的操场上忍饥受冻。非常时期,男人们主动穿行在人群中,为老人为孩子为妇女们,为那些受伤的群众遮风挡雨,嘘寒问暖。党员干部脱下自己身上仅有的薄衣单衫披在老人和孩子们身上。此刻,相识的和素昧平生的都成了一家人,人性在这一刻得到升华,爱心在这一刻得到彰显。

  任金霞强忍泪水和镇团委书记苗岩峰在操场边搭起两堆大火,把一群失去亲人的孩子紧紧地围在火堆周围。耳听两面山头上不断滚落的山石和天边隐隐传来的炸雷声,她心痛如绞,她想起丈夫,想起女儿、想起远在任寨的阿爸阿妈、、、、、、

  2

  梅建军恍惚中感觉自己像是睡了一觉,抑或是做了一个梦。当他的意识渐渐恢复清醒时,感觉自己象是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脖子以下的肢体一动也不能动。四周一片漆黑,间或有隆隆雷声传来,大雨肆无忌惮地向他的头上泼洒,他想用手擦一下面部的雨水,可无论怎么努力都不知道手在什么地方。他怀疑是自己的意念出了故障,低头狠狠地在地上一磕,嘴唇有疼的感觉,可大脑为什么就指挥不动手呢?

  他是个永不服输的人,他一次又一次的努力活动手脚,可除了意识在运动肢体却没有任何反应。“奶奶的个熊,真的不听老子的指挥了。”梅建军在心里恨恨的诅咒着。

  这时,一道刺眼的闪电划过天空,梅建军隐约看见坍塌的楼房残影,他的眼前悬挂着下坠的楼板,门窗和裸露的钢筋,大雨象瓢泼似的飞溅在砖石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轰响,远处间或有建筑物倒塌的声音传来。他终于清醒了,自己这是被埋在坍塌的楼房下面。他感到口干舌燥,就低下头把嘴挨在地上不停的吸允。也许是雨水刺激了大脑神经,他的思维一下变得活跃起来。

  他首先想到的是骆忠勇。骆驼这小子该不会发生意外吧?他是琼川的老大,是二十六万琼川人民的主心骨,他可千万不能倒下去,只要有他在,琼川不管遭受多大的灾难,都一定能够挺过去。

  梅建军对骆忠勇的了解可以说是刻骨铭心,有过命之交。当年在老山前线,身为侦查排长的梅建军最佩服、最信赖的就是他们的连长唐建峰和指导员骆忠勇。那时候他是骆忠勇的得力干将,每次战斗任务他都一马当先,首当其冲。记得那次9、12蓝剑反击战斗中,全连陷入敌人的迷魂阵中,无法突围出去,是骆忠勇只身带着几名战士引开敌人,救了他和连长及全连的一百多名战士,而他自己却误入敌后,整整与敌人周旋了十一天才返回驻地,身上十多处负伤。还有一次,部队在执行侦察任务时,遇到敌人的暗哨,是他飞身扑过去挡住敌人射来的子弹,救下骆忠勇的生命,而自己却身负重伤。

  他们是过命之交,从来一双筷子不另卖。所以转业后,他就一路追随骆忠勇从乡镇最基层干起,直到今天主政琼川。

  他深信老骆还活着,他多少次大难不死,一定会迈过眼前的这道坎。他知道此时此刻老骆最需要他,他多想给他分忧解愁,担当最艰苦的工作任务,可、、、、、、

  梅建军不甘心就这么倒下去,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是除了意识在运动,一切都浑然无知。他想到妻子任金霞,想到女儿婷婷和儿子梅平,想到几位远在山寨的老父老母、、、、、

  他的心一阵阵的绞痛。

  3

  十三日,大雨仍在时停时下,所有党员干部和青壮年男女都冒雨踩着泥泞在余震中从各个倒塌的废墟中搜救幸存者。而任金霞除了安排救人,面临的突出问题,一是必须尽快解决这一千多人的吃饭、喝水和御寒问题,二是救治越来越多的伤病人员。可她一遍又一遍的拨打手机,却一点信号也没有。任金霞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压力,全镇11个行政村的三万多名父老乡亲现在怎么样了?卧龙镇的这一千多名幸存者该如何渡过眼前的危难?

  她强忍伤痛和饥饿,紧急召集42名党员干部研究制定应急方案,对下一步工作做出安排部署。救人仍是最当紧的头等大事,必须要争分夺秒,全力以赴。其次她组织几名身强力壮的青年在镇上几家倒塌的超市里搜寻食物和水,一解燃眉之急。这时又一批外出联络的人员被山石和泥石流挡了回来。任金霞知道,目前卧龙镇只有靠自救了。

  中午大雨停了。任金霞突然感到有一种反常的宁静,怎么听不到岷江的涛声了。她喊了声:“跟我来、、、、、、”就疯了似的带领几名镇干部翻过一堆又一堆废墟朝岷江岸边冲去。意外还是不可抗拒的发生了。涛涛岷江早已成了一条干凅的河床。一定是上游山体滑落堵塞河道形成堰塞湖。危险就象一把高悬的利剑,时刻都会危及卧龙镇和下游六个村寨群众的生命安全。危在旦夕,刻不容缓。任金霞不容分想立即向42名党员干部下达了死命令:不管付出多大代价,即就是牺牲自己的生命,你们中间的三十名党员5人一组,想尽一切办法以最快速度赶赴下游六个村寨,组织群众往卧龙山、青坪山安全地带转移。其余12人由她亲自带队立即组织卧龙镇的这一千多名群众和伤员转移。

  当任金霞将这一决定向集中在小学操场的人群宣布时,人群却爆发出不同的回应。多数幸存群众,都有亲人埋在废墟下,生死不明,他们岂能放下亲人不管,人群骚动几乎失去控制,任金霞含泪对他们痛陈利害,一再强调说:“我们必须先顾活着的人,这里多待一分钟就多一份危险。等大家转移到安全地带,排除了险情,我们再组织救援我们的亲人,请相信党和政府,我们不会放弃每一个还有生还希望的人。”情绪异常激动地人群还是无法得到控制,有人嚎哭着又要往不远处的废墟里冲。这时,78岁的老“释比”祁静云老人站了出来,他没有说一句话,面向众人深深地一揖,双膝跪地,向众人连叩三个响头,又回身向卧龙镇的废墟叩了三个响头,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的跪了下去,向废墟下生死不明的亲人含泪告别。

  夜幕降临了,雨又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任金霞亲自抬起担架,带领所有难民开始了艰难地生死突围。

  4

  灾难远远超出了骆忠勇的想象。

  琼川县城的大小建筑物一半以上被夷为平地。公共设施、道路交通全都遭到毁灭性的损害。特别是近年来新修建的县政府办公大楼、县医院、新建小学全部垮塌,这足以说明这场地震是多么的严重,危害是多么的巨大。他不知道这场地震涉及面有多广,给国家和人民将会造成多大的损失。

  我们伟大的祖国刚刚走上繁荣富强的道路,人民刚刚过上幸福安康的日子,可这场灾难、、、、、、骆忠勇此刻心里不仅装着琼川的二十六万人民,更牵挂着华夏民族的十三亿炎黄子孙。

  在县委坍塌的大楼前,骆忠勇、崔亚洲、孙岩他们搜救出三名幸存者后,循着微弱的呼声,终于发现了被压在残楼大门跨墙下面的梅建军。

  在发现梅建军的那一刻,骆忠勇大喊着不顾一切的往梅建军身旁冲。可坍塌的楼板堵死了通道,任他怎么挣扎也无法接近,他疯了似的和崔亚洲、孙岩一起用手抬,用肩膀扛,企图把挡在面前的水泥横梁挪开,可任他们怎么用力,那小山似的庞然大物仍旧岿然不动。近在咫尺却无法施救,更不能靠近他,和他说说心里话,给他送去吃的喝的,摸一把他的脸。骆忠勇岂止不肯善罢甘休,他真想有个缩身术,一下从那宽不盈尺的缝隙里钻进去。

  “老梅,你要坚持住,你要坚持住,我们一定想法把你救出来,你要扔下老子不管,我死了也放不过你、、、、、”骆忠勇急得就像困在笼子里的一头老虎,上蹿下跳,弄得悬在半空里的石头预制板“哗哗”的跌落下来。

  “老骆、、、、、、、”梅建军挣扎着抬起头一声断喝,骆忠勇、崔亚洲、孙岩都惊得站在原地不动了。

  “骆驼,你给我听好了,你们能活着就是上天给我们琼川人民留了一条生路,我求你们赶快离开这里,全县人民等着你们,你们不用管我,要为全县26万人民负责,我们要争取时间,不能坐以待毙,要想法和外界取得联系,争取外援,打开生命通道是当务之急、、、、、”

  “建军,你要坚持住,我们一定想法救你”骆忠勇爬在废墟上,透过狭窄的缝隙,失声喊叫着。

  梅建军可能是刚才说话消耗了太多的体力,把头又贴在了地面上,骆忠勇一边回身从孙岩手里接过方便面、矿泉水,用木棍往梅建军面前拨,一边大喊:“建军,你不能死,你要给老子坚持住,坚持住。

  “骆驼,你要还是我的兄弟,就不要费心了,老子现在是除了能骂人,什么也做不成了,吃的喝的都留给最需要的人,你马上给我滚,你是县委书记,你知道吗?”

  梅建军再次挣扎着抬起头,两眼露出逼人的火花。

  “建军,你等着,一定等着我们,别撇下老子不管。”骆忠勇一咬牙站起来,向梅建军敬了个礼,回身对孙岩说:“你要想尽一切办法给我把老梅挖出来,否则老子毙了你。”说完和崔亚洲头也不回的冲向其他搜救现场。

  5

  夜、风雨交加,乱石翻滚。

  任金霞和祁静云老人握着手电筒,带领一千多灾民艰难地在卧龙山下的河谷里穿行。队伍的前面是一群青壮年用自制的担架抬着的重伤员。他们五个人为一组,四个人轮流抬着,一个人在一旁掩护。遇到上坡前面的人跪着,后面的人尽力用手将担架举过头顶,遇到下山前面的人又将担架举过头顶,后面的人坐着往下溜。近百名重伤员几乎把所有的青壮年男女都绑在了担架旁,轻伤员和老人妇女孩子相依相扶着紧跟在后面。逃难的队伍绵延数里长。镇团委书记苗岩峰和文教干事伍和平等背着从废墟里扒出来的几十箱方便面和矿泉水,穿插行进在人群之中,他们既要时时防备山上不断滚落的石块,观察路面,照顾行人,又要提防随时可能发生的泥石流,山体滑坡。

  夜半时分,大雨终于停止了。祁静云老人把灾民带到回龙沟口的一片台地上,告诉任金霞,队伍可以在这里稍作休整。这里高出河谷一百多米,远离卧龙山根,一旦洪峰下来也不会淹到这里,山上的泥石流,滚石冲到这里有前面的一道沟坎挡着,相对盲目冒进,危险还是小了许多。连续跋涉了六个多小时,离卧龙镇不过五里地,可灾民队伍早已疲惫不堪了。

  安排好重伤员,任金霞忙叫随行医务人员给他们做检查。这时发现有六名重伤员早已离开人世了,山坳里又响起一片痛失亲人的嚎哭声。任金霞一边安慰遇难者家属,一边指挥青壮年男人就地掩埋遇难者尸体。一位八九岁的小女孩抱着妈妈的遗体哭得死去活来,怎么也不松手,任金霞跪下去抱着小女孩说:“孩子不哭,你阿妈没有了,我今后就是你的阿妈,我会供你念书,疼你爱你一辈子的。”

  几名镇干部带着方便面,矿泉水挨个儿在人群中分发,可是除过小孩没有一个大人伸手去接,几十箱方便面仅仅发了不到三分之一。镇干部一个个泪流满面,他们知道这些乡亲们已经水米没进整整十几个小时了,他们怎能不渴不饿?当一名镇干部硬将一包方便面塞到任金霞手里时,任金霞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轻轻抽泣起来。那个刚刚失去母亲,叫静静的小女孩拉住任金霞的手天真地说:“阿妈别哭,我不饿,你快吃吧!”任金霞俯身抱起小女孩动情地说:“阿妈不哭,小静静真乖。”她撕开方便面袋硬塞给小静静,小静静接过来刚放到嘴边又拿到任金霞面前,甜甜地说:“阿妈吃一口,小静静再吃”。任金霞低头咬了两根方便面,含在嘴边却怎么也嚼不动,她嘴唇干裂,舌头发硬,口腔里干燥的就象火燎一般。

  “阿妈,您是想您的阿妈了吗?”

  小静静天真的问话,使任金霞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想到远在琼川的梅建军、梅婷、想到公公婆婆、想到在锦阳上学的儿子,他们的安危让她心痛不已,如果不是三万多人的父母官,如果不是面对一千多灾民,不是在非常时期,她一定会放声哭个痛快,她紧咬下唇,殷红的鲜血从嘴角流了下来。

  黎明时分,负责在前方探路的镇团委书记苗岩峰浑身是血的背着镇文教干事伍和平的尸首从谷底爬了上来。小苗声泪俱下地说:“老伍是为了救我被滚落的山石砸中头部牺牲的,山体滑坡形成的堰塞湖就在回龙沟口,余震已经使坝面堆积的越来越高,暂时不会有危险。”

  小苗说完晕了过去。

  “释比”祁静云老人叫几个年轻人在伍和平的遗体旁点起一堆篝火,他们一边跳“锅甲舞”,一边唱祭祀歌,超度英雄的亡灵。

  6

  地震发生的那一刻,关押在琼川监狱的107名劳改服刑人员,刚刚午休起来正在黄龙湾工地集结,等候安排下午的生产任务。

  犯人们分三个小队,分段开挖排水管坑道。各小队负责人详细布置劳动纪律和安全管制措施后,管教带着犯人进入劳动现场。

  就在这时,随着一阵滚雷般的炸响,大地开始颤抖起来。人们先是惊恐的就势或蹲或爬的倒在原地一动不动。少顷有人明白过来,大喊着:地震了快跑呀!

  这一声喊,无疑给久困囹圄的犯人们打了一针强心剂,一百多名犯人呼啦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就象溃堤的洪水拼命四散逃窜。

  十几名管教干警一下被冲得自顾不暇,连个站脚的地方也找不到了。这时只见一个二十来岁,身手敏捷的大个子干警飞身跳上一道塄坎,对着四散奔逃的犯人大声喊道:不许乱跑,就地蹲下,谁跑我就开枪了。说着对空连续鸣放三枪,枪声震慑了多数罪犯,也提醒了其他管教干警,十几名干警立即从四面包抄,控制了各制高点,一起向罪犯喊话示警。

  这时,有三名犯人仍不听劝阻,仓惶往山根底逃去。大个子干警一边喊:站住。一边毫不犹豫的追了上去。

  余震使大地再次颤抖起来,前后飞奔的四个人都像喝醉了酒,跌倒爬起来,爬起来又跌倒。有一个犯人跑不动了,索性四仰八叉的睡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粗气。大个子干警冲上去拿出铐子将他铐在身旁的小树上,又继续向前追去。

  跑在最前面的犯人已经接近山根,山上滚落的石头就象雨点似的向他砸来。大个子干警急了,厉声喝道:朱福祥,快停下,危险!

  被叫做朱福祥的犯人就象聋子一样,仍旧头也不回的往山上爬去,紧随其后的另一名犯人可能是脚被石头砸伤,挣扎着跑了几步就倒在原地不动了。

  大个子干警跑上去问道:你受伤了?

  “报告郭队长,我脚崴了,前面危险,你不要追了”那名犯人企图拉住大个子干警。

  “你赶紧往右面的平滩上转移,这里不能久留”大个子干警说完又继续向前追去。

  这时,那名叫朱福祥的犯人已经开始爬山,大个子干警一边不停的劝阻一边拼命的追,他刚追到山根下,随着一阵轰隆声,朱福祥嚎叫着一头从上面滚了下来。

  大个子干警抬头一看不禁大惊失色,朱福祥的身后一股黄尘裹着山石直泻而下。

  不等朱福祥落地,大个子干警一个箭步冲上去,凌空将他举起推出山根十几米。山石咆哮着将大个子干警击倒在地。

  “郭队长、、、、、、”朱福祥明白过来疯了似的将气息奄奄的大个子干警抱在怀里痛苦着、嚎叫着。

  大个子干警挣扎着睁开眼睛笑着说:“朱福祥,你还有一年就可以出去了,不要干傻事,老实改造,地震不、、、、可、、、、、怕、、、、”说着便闭上了眼睛。

  “郭队长、、、、、郭队长、、、、、、”

  朱福祥和另一名犯人小心地抬着郭生林的遗体缓缓走向山下。

  7

  骆桑丹曾掩护学生从县委礼堂撤离来到天府广场后,主动向骆忠勇请缨,第一个担负起外出报信的任务。他亲自开上一辆山地越野车,企图北上锦阳向市委、市政府汇报受灾情况。

  可灾难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车子费尽周折驶离县城不到两公里就被塌方堵住了,他跳下车四处寻找出路,可面前的情景令他大失所望。塌方不仅埋没了数里长的公路,而且前方没有塌方的路段已遭到严重损坏,车辆根本无法通行。

  他不敢有片刻停留,将车倒后停放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毅然迈开大步爬上了青坪山。他之所以选择翻山走捷径,一是走大路要沿着山根绕行,要多走二十多公里路不说,最重要的是两面山头上随时都有滚落的山石危及安全。

  骆桑丹曽出生在与琼川一山之隔的邻县,从小就在青坪山里长大,他对青坪山里的地理状况十分了解。从琼川县城西北角的黄龙湾上山,有一条蛇形小路可以直通邻县的锦屏镇,从锦屏镇沿成广公里不到三十公里就可以到达锦阳。

  骆桑丹曾人高马大,是个典型的藏族汉子。他虽然二十岁上就考取中央民族学院,在外上学工作近十年,但他争强好胜的血性未改。他身手灵活,善于爬山攀岩,就像猎人一样睿智勇敢。

  天擦黑时,下起了大雨。骆桑丹曽想乘着暮色还没有完全降临,必须要翻过眼前的黑风谷,因为这里山高谷深路陡,平时都很少有人通过。地震是原来宽不盈尺的羊肠小道早已不见了踪影。他只能脚手并用,凭借着树枝古藤牵引从悬崖峭壁上一点一点的往上爬。

  暮色越来越浓,大雨如注。骆桑丹曽被困在一块突出的山石下面,怎么也找不到出路,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左右无法运动。雨水模糊了他的双眼,饥饿和寒冷使他禁不住两腿打颤,浑身发抖。这时,有一次余震发生了。他恍惚看到山上的植被和树木就像飘在激流中,打着旋儿在往下流淌,山石和褐红色的泥浆此起彼伏啸叫着铺天盖地而下,他来不及闭上眼睛,一声巨响就像有人将他推了一把,一头从山上滚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洛桑丹曽的耳边仿佛响起妻子那仁央措甜甜的呼唤声,一岁多的宝贝儿子趴在他的脸上,晶莹的口水一滴一滴地洒在他的面部,他们一家三口高兴的抱在一起,笑作一团。正在他们笑得不可开交时,突然妻子和儿子不见了,骆桑丹曽大叫着从梦境中惊醒过来。

  四周一片漆黑,不远处有滚滚的涛声传来。骆桑丹曽感到浑身疼痛,面部有粘稠的血污在流淌,他挣扎着站起来,一阵剧痛使他清醒了许多,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和所肩负的使命。他爬上一个土丘,朦胧中发现滚滚的岷江就在几十米的山下,他暗自庆幸没有被冲进岷江,他知道这里丝毫不能久留,就向着山上一点一点的拼命挣扎。

  他想到妻子,想到宝贝儿子,想到大山一边的父母和亲人,想到临别时,县委书记骆忠勇的淳淳嘱托,想到琼川的父老乡亲、、、、、、

  骆桑丹曽顿时感到浑身充满力量,他从昏厥中清醒过来又坚强的一步一步往山上爬去。

  8

  在通关通往琼川的国道上,距离琼川还有50公里,卧龙山和青坪山形成的滑坡就堆积成一个新的山峰,把狭窄的川道公路彻底堵死了。

  大雨还在不停的下着,武警某部的六十多辆满载救灾物资和消防救援器材的车辆被迫停泊在狭窄的山间公路上。

  惠志涛作为先头部队的指挥官,跳下车急步跑到车队中间,向支队首长汇报前方情况。

  这时又一次余震发生了,两面山上的石头就像雨点似的向停泊的车辆和官兵们砸来。惠志涛忙将支队长推进车里,一把推开身旁的一名战士。就在这一瞬间,一块巨石砸在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泥水溅了惠志涛一身。

  “支队长,前方道路被塌方完全堵塞,没有大型工程机械一时半会根本无法疏通。这里山高路险,谷底狭窄,战士们和车辆不宜滞留,必须立即原地返回通关,再想办法开辟新的救援通道。”

  “惠志涛,你是琼川人,对这里的地理环境熟悉,我们能不能绕道其它地方,迂回进入琼川。”

  “报告首长,琼川地处卧龙山和青坪山腹地,只有南北两条公路,这是南面进入琼川的必经之路,也是唯一车辆能够进出的关隘,没有别的办法可行。”惠志涛不容置疑地回答道。

  “可不可以组织人力清除障碍?”支队长仍心有不甘的问。

  “报告首长,前方塌方非人力一时能够清除,再说距琼川县城还有五十公里,前方塌方一定还会存在,而且路面受损严重,根本不可能顺利到达。”惠志涛十分肯定的回答道。

  支队长听惠志涛讲完,拿起步话机向指挥部做了汇报,指挥中心反馈消息说:锦阳通往琼川的公路也在距离琼川八十公里的沙坪关一带完全塌陷,通行受阻。担任救援任务的解放军某部已派出小股尖刀部队翻山向琼川方向突进。指挥部同意他们原路返回通关等候新的指令。同时命令他们也派出一支先遣突击队,自南往北向琼川开进,务必在明天天亮前抵达琼川,及时将琼川受灾情况报告给上级。

  支队长放下步话机,立即就地召开有各中队队长参加的紧急会议。他神情严肃地说:“现在距离地震发生已经整整过去二十多个小时了,琼川方面音信全无,党和人民十分关注挂牵他们的生命安危。目前我们的救援受阻,上级命令我们组织一支先遣突击队,无论如何要在最短时间内进入琼川,摸清受灾情况,为全线展开救援提供情报。我们是人民子弟兵,危难时刻要忠于党、忠于人民,不怕艰难险阻、不怕流血牺牲,大家有没有信心完成党和人民交给我们地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

  “有,请首长指示”大家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报告首长,我是琼川人,对这里的一切都比较熟悉,请批准我带领突击队完成这次任务。”惠志涛主动请缨担当突击队长。

  “好,现在我命令,惠志涛为突击队队长,吴启东为突击队副队长,由你们二人负责挑选三十名骨干力量组成突击队,完成这次任务。”

  这时,天近旁黑,大雨还在不停的下着,惠志涛和他挑选的二十九名战友身背简单的救援工具和食品药物,在公路上排成两行,目送支队长带领车队和其他战友原路撤离后,跑步向巨蟒一般的大山深处冲去。

  9

  惠志涛生长在卧龙山下,岷江岸边。他对这里的山山水水很有感情,也十分了解。他带领队员们来到公路边一个相对平坦的台地上,向他们做了简单的动员。

  “同志们,通往琼川最近的路线,必须穿越我们面前的这条大峡谷,两边是悬崖峭壁,中间是汹涌的岷江,直线距离约四十公里,前方道路已被山体塌方堵塞,两面山上随时都有滑坡和石头滚落,所以我们必须选择沿江挺进,危险和困难时时都会发生。总部命令我们必须在明天天亮前抵达琼川,从南线打开一条生命通道,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嘹亮的回答响彻山谷。

  惠志涛要求队员们检查随身所带物品,尽量轻装简行。可每一个队员都不忍心抛弃任何一件东西。他们知道救援工具、药物食品,这都是拯救生命的希望,都是灾区人民所急需的。他们每人携带五六十公斤重的东西,开始沿着江边跑步向琼川方向挺进。

  惠志涛冲在队伍的最前面,他归心似箭。他挂念着父母和姐姐,挂念着未婚妻梅婷,他的心早已飞到了琼川。

  夜,疾风苦雨,伸手不见五指。惠志涛和突击队员们只能凭借岷江在夜色中泛起的丝丝亮光和涛声做引导,一步一步试探着艰难地向前迈进。遇到泥石流淤积的险滩,他们只能匍匐而行。遇到陡峭的悬崖,他们就像贴壁虎一样四肢展开小心翼翼地一尺一寸的往前挪。

  午夜时分,惠志涛见队员们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就让他们在一块突出的山石上稍作休息。战士们硬肯用钢盔接着雨水喝,也不忍心打开随身携带的矿泉水,饿了含一口压缩饼干也不愿吃背包里的午餐肉和各种罐头。

  东方露出一丝鱼肚白,他们长途爬涉十几个小时,终于抵达距琼川七八公里的回龙沟口。回龙沟素有“死亡之谷”的称呼。原来的道路是在紧靠滔滔岷江的悬崖上人工开凿的一条几十公分宽的百米栈道,自下而上,坡度在六十度左右。强震已经使栈道上的栏杆多处毁坏,很多路段也已严重塌陷断裂。

  雨急天黑,该怎么办呢?惠志涛经过实地查看,决定等天亮后再穿越这最后的死亡之谷。可当他向战士们宣布这一决定时,战友们却异口同声地提出反对,他们一再表示:时间就是生命,我们不能等,早一分钟到就能多抢救一条生命。来自江南水乡的某中队队长吴启东含泪说:“我们是共产党员,是人民子弟兵,在人民最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不能退缩不前,我们要把党和政府对灾区人民的关怀及时送到他们的心里。”

  惠志涛感动的情不自禁,泪水盈眶。他要求战友们为了确保自身安全,可以少带或扔掉身上的负载物,可没有一个人愿意丢下一件东西。他亲自在前带路,吴启东负责断后,三十名突击队员就像三十把钢刀依次插在陡峭的山崖上,一点一点的向上攀爬。

  一个小时过去了,天色渐渐透亮。当吴启东前面的最后一名队员爬上最后一级石阶时,手抓的木桩“咔嚓”一声折断了。队员猝不及防一个后蹲,眼看就要失身跌下悬崖,吴启东猛地站起来一把将队员扶上崖畔,而他却脚下一滑一头栽下百米高的悬崖、、、、、、

  “吴队长、、、、、、”惠志涛和队友们失声的大喊着。

  江水涛涛,山谷回音。二十九名铁血男儿,望着幽深的峡谷,一个个痛哭失声,泪流满面。他们默默地摘下钢盔,向英雄的战友深深地三鞠躬后,迎着曙色开进琼川。

  10

  5月13日中午,大雨终于停止了。

  随着一阵引擎轰鸣声,一架架军用直升机出现在琼川上空。这一刻被死亡和恐惧浓罩的琼川城整个沸腾了。人们尾随着直升机奔跑着、欢呼着。尽管因为地面受损严重,一片狼藉,气象条件复杂,直升机还不能安全降落。但空投的一大批救灾物资,给绝望的人们带来生存的希望。

  骆忠勇在这一刻真的忍不住偷偷的哭了,就象一个丢失的孤儿找到了母亲,虽然他把自己的满腹之言没能向母亲诉说一句,但他已经很知足了,他感到了母爱的伟大,母爱的温暖。

  他带着郭敬东、惠庆华及时把空投的食物衣被分发给灾民。在天府广场搭起了临时帐篷,把所有受伤的群众都集中安排在帐篷里,组织医务人员抓紧抢救治疗。

  13日黄昏,第一支救援队伍解放军某部的300多名官兵在骆桑丹曽的带领下也翻山徒步进入琼川县城。骆忠勇、崔亚洲紧紧的抓住解放军官兵的手,热泪盈眶地一连声的说着:“谢谢你们!谢谢党和人民政府!”

  震后通讯中断29小时的琼川县城终于和外界有了联系。当骆忠勇抓起部队专用的海事卫星电话接通锦阳市委领导刚说了一句“琼川县城没有了”时,就一下泣不成声了。崔亚洲接过电话,他万万没有想到电话那头说话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总理。他哽咽着说:“请总理放心!请主席放心!请全国人民放心!”

  崔亚洲颤抖着将电话交给骆忠勇,骆忠勇抹掉泪,“啪”的一个立正,用军人特有的洪亮地声音说:“请总理和主席放心!请全国人民放心!灾难压不跨我们,有我们在,琼川就有美好的明天。”

  骆忠勇放下电话,刚刚转过身来,突然发现骆桑丹曽就像一座铁塔轰然倒在地上。他惊呼一声冲过去,蹲在地上一把将骆桑丹曽抱在怀里。

  “骆桑,你醒醒,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快、快去喊个医生来!”骆忠勇一边摸着骆桑丹曽青黑的脸,一边失声大喊着。

  骆桑丹曽挣扎着睁开疲惫的双眼,深情地望着骆忠勇断断续续的说:“总理来了,解放军来了,我们琼川有救了。”

  这时,两个医务人员跑步来到骆桑丹曽面前,他们掏出听诊器要给做检查。骆桑丹曽苦笑着推开他们轻轻地说:“你们不用费心了,救其他伤员要紧,我、我不行了、、、、、、”

  “骆桑,你是藏族人民的儿子,你是勇敢的山鹰,你一定要好好活着。”骆忠勇大声喊着。

  “骆书记,我完、、、、、完成任、、、、、务、、、、、、务了。”骆桑丹曽说着微笑的闭上了眼睛。

  “骆桑,你不能走,你不能走啊!”骆忠勇大喊着,不停地晃动着骆桑丹曽的遗体。骆桑丹曽的上衣被拥了起来,他的腹部一片血污,肠子全部暴露在身体外边。

  人群爆发出一阵痛哭声,解放军官兵齐刷刷的脱下军帽,一起向英雄致哀。

  第四章

  1

  县委常委、公安局长郭敬东是个轻易不动声色的冷面人物。也许是长期从事公安工作的缘故,他脸上的肌肉好像从来都是那么僵持着。当得知唯一的宝贝儿子郭生林因抢救在押犯人而不幸牺牲的消息后,他只是默默地摘下警帽与同志们一起在原地默哀了三分钟,然后轻轻地说了声:“这是他应该做的,他没有辜负人民警察的光荣称号。”

  郭敬东没有刻意打问过儿子牺牲的详细情况,也没有去近在咫尺的黄龙湾现场看上儿子最后一眼。可是当他面对骆桑丹曽的死,特别是听了解放军某部尖刀连连长的介绍后,他和在场的所有人都哭了。

  解放军连长说:他们是早晨黎明时分在青坪山西麓半山腰的一个岩石堆里发现昏死过去的骆桑丹曽的,当时他浑身是血,气若游丝,奄奄一息。部队随行的医务人员给他检查时,发现他的腹部被山石砸破,肠子全都掉在外面。医务人员给他打了急救针,进行了简单包扎,诊断因流血过多,已经没有生还的可能了。可是就在我们要放弃撤离时,他却奇迹般的清醒过来,一见我们是解放军,就高兴得一下从地上站起来。一手压着腹部,一手拄着棍子,不由分说带领我们翻山越岭来到琼川、、、、、、、

  解放军连长的泣血诉说再次打动了人们的心,现场又响起一阵撕心裂肺地痛哭声。这时郭敬东发现站在人群后面的那仁央措却显得十分平静。

  这是一个看上去十分坚强沉着的藏族姑娘,高大挺拔,眉骨突兀,睫毛修长,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一身崭新的警服更衬托出她特有的超凡气质。她的怀里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身边站着几个四五岁的小孩。

  那仁央措是琼川县公安局刑警队的一名侦查员。地震发生后她受命负责灾民的安全保卫工作。十三日,一大批失去父母的孤儿被送到临时救助站。为了便于管理,郭敬东特意命令由那仁央措带领五名女干警组成特别护卫小组,专门负责孩子们的生活起居。

  在收容的四十多名孤儿中,有从医院搜救出来的三名婴儿,还有两名不到一岁的灾民遗孤。这些不会吃饭还在哺乳期间的小生命该怎么存活下去,很让郭敬东担心。他们把从废墟中刨挖出来的奶粉小心的和好,一个一个的喂,可这些吃惯母乳的幼小生命,哪能知道非常时期生存的艰难,嚎哭着就是不含奶嘴。那仁央措情急之下,全然不顾大庭广众面前的尴尬,毅然揭开衣襟用自己已经停止哺乳几个月的空乳头来哄他们。那仁央措是二月份宝贝儿子刚过完生日就狠心给孩子断了奶的,刚刚度过生理和心里的浮躁期。

  婴儿含住奶头果然就不哭了,尽管没有奶水,他们还是本能的香甜的吸允着。也许是停止哺乳时间不长,婴儿们吸允的时间久了,那仁央措的乳房里竟然流出了甘甜的乳汁、、、、、、

  从此,那三个婴儿就成了那仁央措的儿子,她轮流着给他们喂奶,照看他们睡觉,给他们换尿布,她成了救助站失去父母的婴儿和孩子们的爱心妈妈。

  想到这里,郭敬东的心里就像刀剜一样难受,他轻轻的来到那仁央措面前,接过熟睡的婴儿说:“去看骆桑最后一眼吧!”

  那仁央措缓缓地穿过人群主动闪开的通道,来到骆桑丹曽的遗体前,轻轻的俯下身去,久久地把她的脸贴在骆桑丹曽的脸上。

  2

  吴启东摔下悬崖的那一刻,听到了战友们撕心裂肺的大喊声,接着是山谷连绵不断的回应。他感到自己就像一颗射出枪膛的子弹,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啸。他想这次是必死无疑,不是粉身碎骨,也是死无完尸。他双目紧闭,下意识的卷缩成一团,听任死神对他做出最后的宣判。

  “砰”的一声,身体触地的那一瞬间,他没有感到疼痛,而是象一块巨石投进水中,混浊的激流一下迷糊了双眼,顷刻他感到汹涌的波涛将他整个吞噬。

  吴启东生在江南水乡的洞庭湖畔,一直在湖水中泡大,水性极好。他庆幸自己落入江水之中,他在水下憋足气,手脚并用一个猛子就浮出了水面。

  这时东方已经透亮。吴启东揉了揉双眼,借着微弱的亮光看到,汹涌的岷江波涛滚滚,浊浪滔天。他刚喘了口气,就被一个浪头再次卷入水中。

  他在水下潜游了一段距离,又一次浮出水面。江水被垮塌的山体挤压在一道十分狭窄的谷口,混浊的江面上漂满树木杂物。如果不想办法尽快靠岸,一旦卷入树木和杂物之中后果就不堪设想。吴启东这样想着就拼命的往岸边挣扎,可是无论他付出多大努力都无法接近江边。看来在此选择上岸根本就做不到,于是他急中生智,一把抓住一棵粗壮的树干,随着激流飘向谷口。谷口处是个塄坎,水流湍急,吼声震天,他紧紧的抱着树干,飘过谷口落入下游相对平缓的江面。

  此时天已大亮。吴启东发现江西面是一座大山,江水基本是擦着山根流过,而江东远离另一座山根,山下有一段开阔地。隐约有一条公路紧挨山根通过。他想必须尽快从东边选择上岸,如果被激流冲着继续往下游漂去,说不定还会发生什么意外。另外,他的体力也已严重透支,浑身酸痛,四肢无力,大脑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吴启东拼命的向岸边靠拢,一米两米,往往是靠过去不到两步,就被浪头打得又返回到原来的位置。这样不停的挣扎,不停的努力,不知经过了多长时间,他终于筋疲力尽地爬上了岸。

  他一头栽倒在江边昏了过去。

  3

  一架草绿色军用直升机从某机场起飞后,穿过高山峡谷在琼川上空盘旋。

  空降兵某陆航团上校团长唐建峰神情庄重,一脸严肃地坐在舱内旋窗下的一把座椅上。他的身旁坐着15名身背降落伞、全副武装的空降兵战士,骆志勇坐在唐建峰的对面。

  唐建峰声音铿锵有力地说:“同志们,现在飞机已经飞临琼川上空,考验你们的时候到了。琼川的生命通道已经打开,但卧龙镇还是一座孤岛,尽管空军已经空投了大量的食品、药物、救灾物资,但至今卧龙镇还没有任何消息。你们作为灾后党和政府派往灾区的第一支空降侦查兵特别突击队,肩负着党和人民的重托。你们空降地面后,要在第一时间将侦查情况及时报告指挥部,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保证完成任务。”骆志勇和十四名战友站起来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骆志勇。”

  “到”

  “我命令你抓紧时间检查每个队员的装备,重述伞降要领,做好空降准备。”

  “是”

  唐建峰说完健步走向前舱和机组人员部署空降方案。

  骆志勇挨个儿检查完十四名战友的装备后严肃地说:“同志们,我们都是共产党员,是由军官组成的一支特别敢死队,党和人民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我们绝不能辜负党和人民的期望。这次任务是一次超常规的空降。地形十分复杂,山高谷深、浓云密布,飞机既没有地面标识,更无法低空飞行,所以,我们只能凭着感觉和经验选择着陆点,不管降落在什么地方,我们都要克服一切困难,急速在卧龙镇集结,大家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

  骆志勇命令战友们坐下后,转身来到唐建峰身旁。唐建峰指着仪表神情严肃地说:“根据显示,我们已经到达卧龙镇上空,但下面积雨云层太厚,气流太大,加上震后地磁干扰,飞机已经无法再做低空飞行,只能在四千米以上空降,你有把握吗?”

  “非常时期我们必须采取非常措施,我以突击队长的身份请求马上空降。”骆志勇斩钉截铁地答道。

  唐建峰向机组人员下达了准备起降的命令后疾步来到后舱,挨个向突击队员们敬礼握别,突击队员们都将写好的遗书塞到唐建峰手中。最后唐建峰来到骆志勇面前,一个立正行了个标准的军礼,伸手跟骆志勇要遗书,骆志勇笑着说:“我还想当将军呢!”

  唐建峰一把将骆志勇拥入怀里,拍着她的后背说:“小子有种,象骆驼的儿子,原谅我平日给你穿了小鞋、、、、、、、”

  骆志勇孩子似的笑了。

  唐建峰转身命令道:“全体准备---------起降!”

  舱门“哗”的打开,十五个英雄嗖的弹出舱门,就象十五朵盛开的雪莲花缓缓的落入海浪似的云层。

  4

  5月14日。一大批解放军官兵,武警消防官兵,公安民警陆续开进琼川。救援工作全面展开。在新建小学搜救现场,骆忠勇和数百名解放军官兵在废墟中手脚并用,抢救幸存人员。一个个受伤的小学生被挖了出来,战士们小心翼翼地将他们抬上担架,送到天府广场临时搭建的急救点上。

  一名六、七岁的小男孩被挖出来的瞬间,他没有哭也没有喊,挣扎着站起来,向围着他的解放军官兵敬了一个标准的少先队礼,用不太熟练的普通话喊道:“解放军万岁!”

  官兵们自觉站成一列,用军礼回送坚强的小男孩,骆忠勇和解放军官兵的眼里都包含莹莹泪光。两名小女孩被救出来了,而爬在他们身上用身体保护他们的年轻的老师却永远的闭上了眼睛。解放军战士试图掰开他护着两位女孩的已经僵硬了的双臂,可无论如何都掰不开。医护人员建议马上截肢,骆忠勇挥手制止住,双膝跪倒在那位男教师的遗体旁,用羌人最隆重的祭礼,轻轻的在那位老师的面前撒上一壶自酿的咂酒,然后两眼一闭,用尽全力拉开了那双雄鹰翅膀一样的胳臂,才救出了两位小女孩。

  惠小凌的遗体被挖了出来,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娇小的身躯顶着坍塌的门框,把四个学生紧紧的搂在怀里,用自己青春的生命换回四个花季少年美好的明天。老校长泽朗扎西抱着惠小凌的遗体痛哭失声。骆忠勇缓缓的走过来,俯下身轻轻的替惠小凌擦去脸上的血污,搀扶起痛不欲生的老校长,叮嘱身旁的解放军战士道:“抬下去,这是她应该做的。”

  这时,又一次余震发生了,紧挨废墟的另一栋严重倾斜的三层楼开始发出砖石断裂的轰隆声。骆忠勇和解放军首长同时大声命令,所有现场搜救人员必须立即撤离现场。解放军官兵和现场的群众奉命火速撤离了危险地带,可有一名身着橘黄色消防服的战士仍在不顾一切的埋头在废墟里拼命刨挖。解放军首长再次警告其立即撤退,可那名战士好像压根儿就没有听到,依然我行我素。情急之下,骆忠勇带着三名解放军战士飞速冲上去,四个人不由分说将那名连喊带闹的消防战士抬着撤离了废墟,那名战士哭喊着:“我发现一个娃娃,他还活着,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四人放下那名消防战士的一刹那,那座楼房轰隆一声倒在了废墟上,那名战士跪在地上大声哭喊着:“那娃娃还活着呀?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呀?”他拼命的厮打着自己。

  骆忠勇拉住那位情绪异常激动地战士,替他擦去脸上的泥污,问他是那一部分的?战士哽咽着说:我叫吴启东,是某消防中队队长,昨天奉命从南线向琼川开进,今天黎明在回龙沟口失足从悬崖摔下落入江中,是早上从江中脱险,进入城中参加救援行动的。

  5

  在县一中搜救现场,双眼布满血丝的崔亚洲和浑身泥污的惠志涛正在指挥武警消防官兵,解放军战士及部分干部群众在废墟中搜救幸存的师生,一具具尸首被挖了出来,一个个幸存的学生被小心地抬出废墟送上救护车。

  梅青芳的遗体被挖了出来,四名消防战士抬着走过惠志涛的面前。惠志涛发现了,一声大喊跪倒在母亲的遗体旁。梅青芳娇小的面部沾满血污,一头秀发就像瀑布似的飘撒在脑后。惠志涛抱着母亲僵硬的躯体哭喊着,摇晃着,一连声的叫着:“阿妈,您醒醒,您不能就这么走了,阿妈、、、、、、”他痛彻心肝地嚎哭着,小心地用衣袖为母亲擦去面部的血污,轻轻的为母亲整理着衣物。他知道母亲一生干净整洁,靓丽飘亮。他不停的呼唤着阿妈,多么期望阿妈能睁开眼睛看看他。良久他强忍悲痛站起来背过身抹了把泪,挥手示意战友们把阿妈的遗体抬走。

  惠志涛紧咬嘴唇冲上废墟,象一头发怒的狮子,大喊着抬起一块块折断的水泥预制板,跪在废墟上拼命的用双手刨挖着砖块碎石。突然,他抓住一撮秀发,他用力搬开一块水泥预制板,发现了未婚妻梅婷。

  “婷婷,婷婷”惠志涛失声地大喊着,一把抱住梅婷。梅婷已经被压在废墟中将近四十个小时了,她的头部和上半身刚好处在一块斜撑的过梁下面,没有受到伤害,而两条腿却被楼板死死压住。

  梅婷一把搂住惠志涛,不由痛哭失声,生怕一松手再也见不到了。惠志涛用尽全力想把梅婷抱起来,让她尽快脱离危险,可他一用劲梅婷却大叫一声疼得脸色大变。

  战友们闻讯赶了过来,大家齐心协力清理出压在梅婷下半身的砖石,可发现她的一条腿被压在一道横梁下面,怎么也动弹不得。他们用千斤顶,扩张器等专业工具还是无法挪动那十几吨重的庞然大物。因为交通阻断,县城一时没有大型起重工具,救援一下陷入困境。

  这时医护人员赶来,经过检查发现梅婷的左腿,因为挤压时间太长已经坏死,必须及时手术截肢,才能保住另一条腿和生命。梅婷痛苦万分,她硬肯去死也不愿落下终身残疾,惠志涛紧咬牙关,抱着梅婷,象哄小孩似的说:“婷婷听话,活着要紧、活着比什么都重要。阿妈没有了,我再也不能没有你。你放心,我的腿就是你的腿,我们今生今世永不分开、、、、、、”

  时间就是生命。手术在施救现场的一片废墟中进行,惠志涛紧紧抱着梅婷,梅婷咬着惠志涛的胳膊,半小时后手术圆满完成,梅婷被救出抬上担架送往临时医疗站。这时惠志涛和战友们意外的发现了跑步而来的吴启东,他们欢呼着抱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

  6

  县委办公室主任孙岩的心,一直被困在县委办公大楼下的梅建军和至今生死不明的尚玉萍搅得一刻也得不到安宁。他知道这两个人是骆忠勇最大的牵挂,而骆忠勇又肩负着全县二十六万人民生死存亡的历史使命。

  这两天,孙岩几乎就一直守在梅建军左右,他想尽一切办法想接近梅建军,给他喂一口吃的,送一口水,可任他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整个楼体就像一座小山倒在地上,倒挂的楼板象冰凌一样堵住了通道,要想靠近梅建军一步真的是人力难以达到的。

  县城唯一的两台大型救援机械,他都调过来尝试过,但只要机械一展开作业,坍塌的楼体就像玻璃稀里哗啦的四分五裂,不仅达不到救援的目的,倒塌的砖石随时都会致梅建军于死地。

  此时的梅建军已经被埋压整整四十八个小时了,唯一一条十几公分的蛇形通道早已被救援时新坍塌的砖石完全堵死。孙岩趴在离梅建军三米远近的地方,不停的喊着梅建军的名字,生怕他昏过去再也醒不来了。孙岩心里清楚,不管采用什么办法,动用何种救援机械都无法展开有效施救,也就是说,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梅建军就这么被死神夺取生命。孙岩的心就像刀剜针扎一样难过,近在咫尺,他却不能看一眼自己的同志,不能给他送去关怀和温暖,甚至连一个安慰的笑脸也无法表达。面对死神地一步步逼近,他却不能从死神的手里抢回自己的战友,他感到了人类的渺小和无助,感到了大自然的恐怖与狰狞。、

  他跪倒在乱石砖瓦堆里,仰天长啸:“老天呀!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啊?”

  天空的云朵好像也在哭泣,淅淅沥沥的雨滴有节奏的敲打着一片狼藉的大地。孙岩的脑海里又闪现出地震发生时那恐怖的一幕、、、、、

  那一刻,山在舞动,地在颤抖。天空有黄尘弥漫,地上有涌流如注。飞禽走兽如无头的苍蝇,四处乱窜,一片哀鸣。一座座建筑物就像娃娃们垒起的积木,哗啦一声就四分五裂,面目全非。震中,人们的慌乱之形,惊恐之状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因为灾害来的那么意外,那么突然,那么疾迅,那么不可预料。容不得人们去思考,容不得人们去准备,更容不得你去做生死选择,也许就在你一挥手之间,死神就紧紧的将你掳掠了去。

  这就是大自然,就是地球母亲一个不经意的举动给人类所带来的灭顶之灾。

  孙岩恍惚听到了梅建军的呼唤声,他将耳朵拽了拽,真的听到梅建军在不远处的声音,声音虽然很低微,但很坚定,有一种不容置疑、不容辩驳的定力。

  “孙主任,你们不要再为我耗费心力,因我而延误了救援其他人员,告诉骆书记,你们是琼川人民的主心骨,要为琼川人民负责、、、、”

  “梅县长,你要坚持住,我们一定想办法救你出来。”孙岩大喊着。

  “孙岩同志,你守在这里是对党和人民的犯罪,你快离开,你马上给我离开、、、、、、、”

  “梅县长,你坚持住,你一定要坚持住、、、、、、”孙岩说完头也不回的向指挥部奔去,他想骆忠勇一定有很多话要告诉梅建军,梅建军也有许多知心话要叮嘱骆忠勇,这也许是他们这一对出生入死的战友生死两别的最后时刻。

  7

  尚玉萍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是凭着废墟的缝隙里透过的微弱亮光,推算自己被压在里面至少两个昼夜了。

  几次余震使塌方的位置有了一些空隙,身边的砖石也松动了不少。塌方的上面有楼板和钢筋支撑连接着,冷风和雨滴时不时的吹撒进来,她的呼吸没有受到窒息,只是浑身酸痛,寒冷和饥饿让她感到有些支撑不住。

  那位患者老人在震后几个小时就失去生命特征,离开了人世。尚玉萍小心的将老人的遗体一点一点挪动到一个砖石砸不到的死角,为自己争取了活动身子的空间。

  她经历过松潘地震的救援工作,对这场灭顶之灾有足够的思想认识,所以从楼房坍塌,自己被埋的那一瞬间起,她一直显得很镇静,她没有惊慌过,也没有恐惧过,更没有绝望过。

  震后的几个小时,她没有喊,也没有叫,没有采取任何自救行动。因为她明白震后的短时间内,外面的一切都将处在慌乱和无序之中,救援工作根本一时无法全面正常展开,与其自己做无谓的努力,还不如保存有限的体能,等待外面开始施救后,在齐心协力突出困境。

  时间在等待中一分一秒的过去,外面由灰暗变成漆黑。听不到任何响动,只有一次又一次的余震把坍塌的楼体掀动得左右摇晃,砖石沙块从楼板的缝隙里不停的往下滚落,她的背部和四肢被砸得生疼,她将头部紧紧的缩进一个楼板架起的角落里,防止头脑部位受到创伤。

  外面依稀有了一丝亮光,尚玉萍看到有晶莹的水珠从头顶往下滴答。她侧耳细听,有隆隆的雷声从远处传来。她想一定是外面下雨了,她心情不由得沉重起来。雨天一定会给救援工作带来困难。她不知道医院的大楼到底毁坏到什么程度?有多少同事遭到不测,不幸遇难?还有多少同事和自己一样身陷绝境?

  她想到骆忠勇,想到惠小凌,想到阿爸阿妈、、、、、、亲人的安危使她忧心如焚。她开始放声呼喊,开始手脚并用清理身边的砖石磁片。

  时间在她的呼喊和不懈努力中恍惚又过去了一天,外面又变得一团漆黑。这一天她没有听到上面有人来过,没有听到走动声和说话声,她知道自己被压在二楼的最边位置手术室里,这是一个五层框架楼,最边的位置应该是人们最容易接近又易于发现的,可为什么?莫非是遭遇了唐山地震那样的毁灭性的灾难,琼川已经成了一座空城?已经没有幸免于难的人了?

  这样想着,她感到深深的绝望。她的十个手指都被砖石磨得血肉模糊,钻心的疼。疼痛和疲惫使她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外面终于又明亮起来。新的一天到来了,尚玉萍出于求生的本能,又坚强的爬起来,开始呼救,开始拼命的移动堆积在身体四周的废墟。

  8

  骆志勇穿越云层后,不断调整下降方位,尽量保持与其他战友的距离,并不时的通过无线对讲机和其他战友联系,指令他们及时调整下降姿势。因为他生长在卧龙镇,他深知只有自己对卧龙山的地理状况比较了解,只有自己选择好着陆点,才能保证其他战友的安全。

  四千米、三千米、两千米、一千五百米、、、、、、地面的地形地貌已经清晰可辩。令骆志勇大吃一惊的是:回龙沟口的一片峡谷怎么就不见了。整个岷江成了一潭死水、一片汪洋。卧龙山和青坪山上没有一丝青绿,全成了褐红色的泥浆和巨石。

  这里绝对不是理想的着陆点,弄不好就会陷入泥沼不能脱身。他急忙通过对讲机向其他战友下达指令:“控制降速,向北方向移动。”

  往北、往北、再往北、、、、、、、离地面八百米高空时,骆志勇终于发现了卧龙山半山腰的台地上有一群人。他收伞十秒钟在离地二百米时将伞打开,漫漫的降落在台畔的一片空地上。他不顾一切的从地上站起来,及时向正在降落的战友下达降落指令,指示着陆方位,两分钟内,14名战友相续安全着陆,他们紧紧的抱在一起跳跃着,欢呼着、、、、、、

  任金霞和一千多名灾民在这块台地上已经整整困守了四十多个小时了。从天而降的人民子弟兵给他们带来了生存的希望。他们欢呼着一窝蜂似的涌向战士们。当骆志勇发现舅母的那一刻,任金霞也认出了骆志勇,他们久久的凝视着,任金霞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舅妈、、、、、、”骆志勇放下装备、卸去头盔,跑步抢上前去一把将任金霞拥入怀里,哽咽着说:“舅妈,您受苦了、、、、、、”

  任金霞象个受了委屈的小孩一样,抽泣着将头深深的埋在骆志勇宽大结实的肩膀上。

  仅仅分别只有不到十天,骆志勇简直无法相信,依偎在他胸前的人就是那个干净利落、处事果断、美丽漂亮,气质非凡的舅母任金霞。灾难使她一下变得发如蒿草,面容憔悴,俨然就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

  灾民将战士们围在中间,一个个喜极而泣。

  任金霞抬起头,抹了把泪,简单的向骆志勇通报了情况。她说聚集在这里的灾民有一千四百多人,伤残人员二百六十多人。有七十多名重伤员急需救治。昨天空军空投了大量食物、饮用水,衣服棉被和常用药物。吃饭喝水取暖问题基本解决。但这里绝非久留之地,上游山体滑坡形成的堰塞湖随时都会垮塌,危及灾民和下游群众生命安全。北往琼川的道路被塌方完全堵塞,南出通关的道路被堰塞湖淹没,卧龙镇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孤岛。

  骆志勇听完任金霞的陈述,当即开通军用专线向指挥部报告了卧龙镇的受灾情况。指挥部立即决定请求某陆航团开启紧急预案实施空中救援。先转移伤残人员,然后分批转移所有灾民。

  任金霞和骆志勇经过简单磋商进行了具体分工。由骆志勇带领14名解放军战士和青壮年男女在台地上修整直升机起降场地,任金霞安排伤残人员和灾民准备登机转移。

  9

  5月14日,震后第三天。

  在解放军工程部队广大官兵和来自全国各地的大批公路建设人员的日夜奋战下,锦阳通往琼川的公路全线贯通。一万多名解放军官兵、武警消防官兵、公安干警及大批专业救援人员和医疗救护人员先后进入琼川。国家主席、国务院总理及党和国家其他领导人,在省市主要领导的陪同下,冒着时时发生的余震危险,顶着大雨踩着泥泞深入琼川受灾最严重的地区,亲自指挥搜救工作。

  救人是第一要务,是压倒一切的中心工作。

  骆忠勇把新建小学、县一中、县医院等重灾区作为搜救的重点。集中所有大型起吊、挖掘等工程机械,全力进行搜救。

  琼川县城,车流如织,人声鼎沸。到处都忙碌着橄榄色、橘红色、深蓝色,白色的身影。

  天府广场、新建小学、县一中的操场上新搭起一排排天蓝色的帐篷,每个帐篷里都住满了灾民,戴着红色志愿者袖标的青年男女出入帐篷,忙碌着为灾民分发衣被、食品、饮用水。

  惠庆华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地震发生后,民政局的大楼整体坍塌,三名副局长和14名工作人员不幸遇难,幸存的7名工作人员被他紧急召集起来,全面负责灾民的收容管理,负责救灾物资的收缴,统计,保管和使用。他强忍着失去妻子、女儿、母亲,岳父,岳母等十几位亲人的悲伤和疼痛,不停的奔波着、忘我的工作着。

  在县医院倒塌的楼房前,崔亚洲正在指挥一台挖掘机小心地拆除悬挂在半空中的楼板。这时一名解放军战士听到有人在呼救,崔亚洲和解放军官兵循声冲上去,小心地抬起折断的楼板,挖开碎石砖块,终于发现并营救出被埋在废墟下六十多个小时的尚玉萍。

  尚玉萍被扶出废墟的那一刻,第一句话就问崔亚洲:“老骆怎么样了?”

  “骆书记很好,正在新建小学搜救现场。”不等崔亚洲说完,正好有两名解放军战士抬着一名伤员从他们身旁经过,尚玉萍不由分说扑过去帮着抬起担架就往临时救护站奔去。

  “嫂子,您能行吗?”

  “我没事的、、、、、、”

  望着尚玉萍踉跄而去的身影,崔亚洲的眼睛潮湿了。

  在县委坍塌的残楼前,孙岩死死的挡住正在清除通道的铲车,声嘶力竭的大喊着:不、、、、、、你们不能动这里的楼板,梅县长还活着,他还活着、、、、、要把他救出来、、、、、、

  从十几公分塌方的缝隙里,人们只能看到梅建军低垂的头。解放军战士将生命探测仪伸进去,发现有生命的特征在运动。可是废墟中还有更多的被困人员需要抢救,不清除他面前倒挂的楼板钢筋就无法进一步施救。就在人们左右为难苦无良策时,只见梅建军挣扎着抬起头狠狠的向一旁的水泥墙上撞去。“砰”的一声,鲜血飞溅,梅建军无力的低下头去。

  “老梅、梅县长、、、、、、”孙岩疯了似地嚎哭着。

  10

  卧龙山的台地上,一架草绿色的直升机停在一边,唐建峰团长和骆志勇正在指挥解放军战士往飞机上护送最后一批灾民。七十八岁的祁静云老人紧紧拉着唐建峰的手说:“唐团长,你就让我留下吧,我身体硬朗的很。我对卧龙山的情况熟悉,留下来可以帮助任书记和你们,咱们一起营救被困的父老乡亲、、、、、、”

  望着鹤发童颜的老人盈盈期盼的眼神,唐建峰不知说什么好,他紧紧的将老人拥入怀里,用眼神征求任金霞的意见。

  任金霞放下托在手里的小静静,轻轻的走过来饱含深情地说:“阿爸,您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一眼了,您还是走吧,这样下去您身体受不了的。”

  “任书记,你这是信不过我吗?我虽然老了,可我身子骨结实,我活了七八十岁,什么大灾大难没有经过,就光大大小小的地震我见过五六次了。地震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失去战胜灾难的信心。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们添累赘的、、、、、、”

  “阿爸,您别说了。”任金霞忍不住热泪盈眶。

  祁静云老人爱怜的望着任金霞说:“孩子,坚强点,你是卧龙镇三万多父老乡亲的主心骨,要给他们长精神。”说完回过身对唐建峰叮咛道:“唐团长,你们安排护送乡亲们撤离,我去沟口的堰塞湖看看、、、、、、”

  “小苗,你负责保护好老人的安全。”任金霞对身旁的苗岩峰说道。

  祁静云带着苗岩峰和两名解放军战士大步向山下的回龙沟口走去。

  任金霞抱起静静,唐建峰、骆志勇带着七八名小孩来到飞机旁,临上飞机的最后一刻,小静静回过头来紧紧的抱着任金霞的腰抬起头天真地问:“阿妈,您还要我吗?”

  “要,你永远都是阿妈的好女儿,你和其他小朋友先到外面的大城市好好念书,阿妈过后就接你们回来。”

  “阿姨,我们还能回来吗?”七八个小孩异口同声地问。

  “能,等我们重新盖起学校,建起家园,阿姨就一定接你们回来!”

  望着这些失去父母,在灾难面前一下变得十分懂事的孩子,任金霞、唐建峰和骆志勇的的眼里再次荡起莹莹泪花。

  飞机轰鸣着直上蓝天。任金霞久久的望着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飞机,两只肩膀不停的抽动着。站在她身后的唐建峰和骆志勇也静静的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们多么希望,任金霞在此刻能够放声痛哭一场。因为灾难已经远远的超出了她的承受力。

  就在今天黎明,骆忠勇在电话里给唐建峰透漏了梅建军以身殉职的噩耗,他们唯一的女儿梅婷也身体致残,儿子梅平身在灾区却音信全无,可这些天,任金霞却没有刻意打听过自己一个亲人的消息,她心里装的只有卧龙镇的父老乡亲。这真是大悲无泪写忠诚啊!

  第五章

  1

  在天府广场主席台的临时指挥部里,省市主要领导正在组织召开各方联席会议。省委主要负责同志神情庄重地说:这次地震灾害发生后,胡锦涛主席,温家宝总理第一时间亲临抗震救灾第一线,指挥我们同灾害作斗争,给我们鼓足了信心,带来了勇气。这次地震,不仅引起全国人民的关注,国际友人也同时伸出了援手。目前仅琼川就集结了两万多名解放军、武警官兵,专业救援人员和医务人员。一大批志愿者主动承担了救援和护理任务。各种救援物资正在源源不断的从四面八方运抵灾区。这真正体现了中华民族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传统美德。有十三亿中华儿女的无私奉献、博大爱心,有国际友人的大力支持,有灾区人民自强不息,顽强拼搏的英勇奋斗,我们一定能够战胜灾难,重建美好琼川。

  骆忠勇深受感动,他满怀深情的对参加会议的党员干部说:“胡主席、温总理就在我们身边,省市领导与我们一起并肩作战,十三亿中华儿女就在我们身后,我们还有什么战胜不了的困难,有我们在,就有琼川在,26万琼川人民就一定能够重建家园,过上美好幸福的生活。”

  同时,骆忠勇就下一步的救援工作做了详细的安排部署。他说:“今天是震后的第五天,搜救被困人员仍然是工作重点,只要有生命存在,我们就要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抢救。其次要做好伤残人员的救治工作,有组织的转移危重伤员。要安排好所有灾民的生活问题,特别是老人妇女和儿童,要叫那些失去父母的孤儿吃好穿好,感受到党和人民政府的温暖。同时要防止次生灾害的发生,做好食物饮用水的管理,做好卫生防疫工作,及时焚化处理掩埋家禽动物死尸,防止疫情扩散。要做好公共场所的安全保卫工作,维护灾区稳定。”

  参加会议的解放军、武警,公安部门的首长分别就搜救工作、抢险救灾、治安保卫等工作向省市领导做了汇报。

  会议结束后,唐建峰紧紧的抱着骆忠勇、惠庆华,三个人未语哽咽,久久不愿分开。唐建峰想不到分别只有十天,却是在这种场面,以这样一种形式见面。这真是祸从天降,世事无常呀!

  唐建峰望着一夜之间就两鬓斑白,形容憔悴的两位战友,心里一阵阵绞痛。骆忠勇抬起头,伤感地说:老梅走了。惠庆华喃喃的自语道:他走的很无奈。唐建峰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仰天大喊着:老天呀!这是为什么?好人为什么就不能善终呢?

  骆忠勇拉起还在吼叫的唐建峰说:“老梅是好样的,他走的值得,他是为了救援更多的幸存者而放弃自己的生命的,他和大义抱火斗的梅伯一样,燃烧了自己,却照亮了别人。”

  2

  在县一中的操场上,临时医院搭起的四十多个帐篷里,来自全国各地的二百多名医务工作者紧张地为伤员做包扎手术。

  尚玉萍在为一位眼部受伤的妇女做手术。她身体极度虚弱,脸色苍白、眼圈青黑,额头上的汗水浸透了白色的帽子。

  帐篷外停着一辆辆救护车,一批又一批接受简单治疗后的伤员被抬出帐篷送上救护车,安排转移到外地医院继续接受治疗。梅婷渡过手术后的危险期,按规定需要转院治疗,可她无论如何也不愿离开病床。她牵挂着父母亲,牵挂着弟弟,更放心不下心上人惠志涛。

  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阿妈远在卧龙镇,震后交通阻塞,通讯中断,没有消息情有可原。可阿爸就在县城,举手投足之间就可到医院来看她一回,可为什么三天时间了不见踪影。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阿爸可是一直都把她视若掌上明珠,关怀备至,疼爱有加的。他虽身为常务副县长,可再忙也不至于对自己死里逃生的宝贝女儿置之不理吧?

  梅婷越想越感到蹊跷。她几次问惠志涛,惠志涛都一口咬定说:“没事,你别瞎想,他是县长,全县人民都指望着他,在这非常时期他能放下手头工作来看你吗?”

  想一想也是,阿爸阿妈向来都以工作为重,在这非常时期,他们想的应该是人民的利益。这样想着,梅婷感到很委屈,伤心地哭了。

  她试探着想从医护人员的口里打探一些阿爸阿妈的消息,可每次他们都支支吾吾,闪烁其词,慌忙从她的身边溜走。今天当医院决定要她转院治疗时,她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要见阿爸一面。

  惠志涛拉着她的手说:“婷婷听话,不是阿爸阿妈不来送你,实在是他们脱不开身。胡主席和温总理都在救灾一线,你说他们能擅离职守吗?”

  梅婷一听胡主席和温总理都来到琼川抗震救灾一线,天真地笑了。惠志涛拉着梅婷的手,给她唱起了《爱你到永远》的歌,象抱小孩一样把她抱上担架,送进救护车,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

  在另一顶帐篷里,一个截肢的伤员急需ab型血。刚刚做完手术的尚玉萍毅然挽起右臂,强令护士抽取。护士哭着说:“院长,您身体虚弱成这个样子了,千万再不能、、、、、、、”尚玉萍露出慈母般的微笑哄小护士道:“听话,阿姨很好,抽完血阿姨不就可以很好的休息一下了吗?”小护士含泪抽血,尚玉萍看着殷红的鲜血流入针管,神志渐渐模糊起来,眼前冒起一片金星。她恍惚感到帐篷在旋转,就断断续续地喊道:“地震了,快、快转移伤员、、、、、、”声音越来越微弱,她一头栽倒在地上。

  “院长、、、、、、院长、、、、、、”小护士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失声痛哭着、、、、、、

  3

  经过全力抢救,尚玉萍从昏迷中逐渐清醒过来。但医生告诉守在病床边的县委办公室主任孙岩。她的各项生命体征已经到达生存极限,已经无力回天了。

  此刻,尚玉萍却感到自己的意识是那么的清晰,只是双眼就像被胶粘住,怎么也睁不开,她知道自己这是回光返照,弥留之际,她多想见一眼自己的丈夫和儿媳。她知道儿子远在千里之外,今生难以相见,她割舍不下对亲人的牵挂,她的眼角滚动着盈盈泪珠。

  “阿妈、、、、、、阿妈、、、、、、”随着一阵撕心裂肺地大叫声,满身泥污的骆志勇一头从帐篷外扑了进来。他跪倒在病床边一把拉住尚玉萍的手,失声地大叫着:“阿妈、、、、、、您怎么了,您不能撇下阿爸和我就这么走了啊?”

  尚玉萍仿佛是做了个梦。她明明听到是勇儿的呼唤声,可儿子远在千里之外,难道这是上帝的刻意安排,抑或是母子连心,冥冥之中他们母子真的在天国的路上相遇了。

  “勇儿、、、、、勇儿、、、、、、”尚玉萍双目紧闭,两只手无力的在空中不停的舞动着。

  “阿妈,您醒醒,我在这里”骆志勇紧紧抓住尚玉萍的手,把脸贴在阿妈苍白的面颊上。

  “勇儿、、、、、、是你吗?是我的勇儿吗、、、、、、”尚玉萍一把抱住骆志勇的头,奇迹般的一骨碌坐了起来。

  “阿妈、是我、、、、、、”骆志勇一下扑倒在阿妈的怀里。尚玉萍疯了似的大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双手不停的在骆志勇的脸庞上抚摸着,亲吻着、、、、、、

  “勇儿,我的勇儿,阿妈可看到你了、、、、、、”尚玉萍望着儿子蓬头垢面的样子,心疼地抽泣起来。

  “阿妈,您快躺下休息会儿,您没事吧。”骆志勇轻轻地将尚玉萍放在床上。也许是情绪过于激动,经过短暂的折腾,尚玉萍再次昏迷过去。

  “阿妈、、、、、、阿妈、、、、、您醒醒,。医生、医生、、、、、、”骆志勇失声大喊着。

  尚玉萍微微的睁开眼睛,对围过来的医护人员无力的摆了下头,摸着骆志勇的手轻轻说:“勇儿,凌子没事吧?”

  “阿妈,她、、、、、、她没事,她一点事也没有、、、、、、”

  “勇儿,要照顾好凌子,要对你阿爸、、、、、、”尚玉萍气若游丝,声音已经模糊不清了。

  这时,骆忠勇一头闯了进来,他看到妻子已经停止了呼吸,儿子爬在阿妈的身上嚎啕大哭,就轻轻地走过去,拍着骆志勇的后背语调低沉地说:“起来吧!人死不能复生,让你阿妈安心的走吧!”他拉起白被单遮住尚玉萍安详的遗容,对身旁的医护人员说:抬下去吧!

  骆志勇还在痛哭,骆忠勇铁青着脸,在儿子身上拍了把,严厉地说:“停止哭声,记住你是个军人,军人没有眼泪,军人的岗位在战场上。”

  骆志勇忽地一下站起来,一个立正迈步冲出帐篷外。

  4

  强震使青坪山和卧龙山就象两块从盘子里摔在地上的豆腐,本来就已经千苍百孔,不堪一击了。可无数次的余震和大雨,几乎将两座山摇到了一起,合在了一块。自发现回龙沟口出现第一个堰塞湖起,短短的两三天时间,岷江沿岸就相续形成大大小小近百个堰塞湖。

  堰塞湖就像一把把高悬的利剑,直接威胁着琼川十几万人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

  任金霞转移完受困灾民后,就急速赶到回龙沟口与先期到达的祁静云老人会合。

  这里的堰塞湖大小有十几个,几乎截断了整个岷江的水流。最大的一处,水面占据了整个谷口,山体滑坡堆积的坝面高出峡谷十几米,水位虽然离坝面还有五六米,但塌方堆积自动形成的拦洪坝,就像一滩烂泥,一触即溃,根本起不到拦洪作用,时刻都有垮塌的危险。

  任金霞和随后赶来救援的解放军工程兵某部首长及祁静云老人经过现场仔细勘察分析,认为利用工程机械掘口泄洪没有十分把握。一旦挖开泄洪口,激流一下将围堰冲垮,施工人员无法安全撤离不说,下游的群众生命安全将会受到严重威胁。可是水位越聚越高,不立即采取有效措施,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无情的大自然,在给人类带来灾难的时候,为什么祸不单行,一而再,在而三的施展淫威,要将人类置于死地而后快呢?

  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可眼下的生路又在何方呢?

  任金霞感到了恐惧和绝望,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孤独和无助。

  这时,一个大胆的设想从她的脑海中闪过,她急忙爬上身后的山丘,身后是一条狭窄的小山谷,一路蜿蜒直通黑山峡,那是一个无人区。如果能将脚下的这个小山丘贯通,让洪水从这里泄出,就可以排除险情,化险为夷。她大喜过望,急忙将解放军首长及有关专家请到山丘上,实地研究实施方案。

  大家一致认为这是一个可行的办法,但工程量巨大,最少需要二十四个小时才能贯通。为了确保安全,他们同时决定,利用所有排水设施,一边尽量排放湖中的洪水,一边抓紧疏通泄洪渠道。

  解放军官兵按照实施方案,全力投入到紧张有序的施工当中。任金霞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她带上祁静云老人和苗岩峰急忙往下游的几个村寨奔去。她不知道这两天先后派出去的几拨人马,把受灾的群众都转移到安全地带了没有?

  他们一行刚刚下到一片台地上,突然发现乱石堆里卷缩着一个满面血污的男子。苗岩峰跑过去将那人扶起来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失声大喊道:“许厂长,许厂长、、、、、、”

  那男子挣扎着睁开眼睛,一看任金霞跑过来了,痛哭着说:“任书记,矿井里还有几十名工人,快救他们、、、、、、”

  “许厂长,许厂长、、、、、、”任金霞失声大喊着,眼看那男子在苗岩峰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快,快请部队派人,马上去回龙沟磷矿。”任金霞踉跄着站起来向山上爬去。

  5

  灭顶之灾带来的阵痛,没有摧垮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信心。人类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够引起共鸣,引起同情。

  琼川县城尽管房倒屋塌,遍地狼藉,一片血腥、一片风雨,但已经听不到绝望的哭声和痛苦的喊声。

  四处奔忙的人们都怀着一个共同的愿望,拯救生命,关爱弱者。这里没有了地域的限制、身份的区别,姓氏的沟壑,男女的界限,认识的和不认识的都成了一家人。人是万物之灵,生命只有一次。只要活着,只要有人,牛奶会有的,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救人成了所有幸存者、参加救援的人共同的愿望和自觉行动。然而随着对所有倒塌建筑物的破拆和挖掘,搜救的难度也越来越大,被困者生还的希望也越来越小。

  生与死只在一念之间,处在生死临界点上的幸存者和救援者,都在与时间赛跑。唐建峰和骆志勇、惠志涛带着解放军和武警消防官兵在废墟上一寸一寸的用生命探测仪探测,总希望能有奇迹出现。每从废墟中搜救出一个幸存者,人们的心头都会升起一缕阳光。

  失去父母的幸存儿童成了人们关注的重点,也成了所有人心里深深地痛。

  在天府广场的一角,一排排蓝白相间的活动板房搭建起来了,成了灾后琼川县城一道亮丽的风景。这里聚集着上百名孤儿,大的十来岁,小的来到人世只仅四,五天。他们有的父母双双罹难,有的父母一方遇难,一方致残,有的父母外出打工,爷爷奶奶不幸撒手人寰。这是一个特殊的群体,天真无邪的孩子们在一起,很快就忘记了失去亲人的痛苦,欢歌笑语时时荡漾在板房的上空,给被死亡和伤痛笼罩的琼川县城带来些许生气和欣喜。

  那仁央措和她的几名同事能够做的,就是想尽千方百计让这些孩子们吃好,喝好,玩好。忘却痛苦,恢复童真。她把失去丈夫的巨大哀痛深深地藏在心里,给孩子们讲故事,玩游戏,生着法儿让孩子们开心。

  可是在这个特殊群体里,年龄在一岁和五岁之间的、不谙世事的绝大多数儿童易于管理,他们喜怒哀乐,反复无常,说来就来,说去便去。而还在哺乳期间的婴幼儿和已经懂事的大点的孩子却让她们伤透了心。震灾刚发生时,只有三四名婴儿需要哺乳,那仁央措无奈只好用自己已经断奶一个多月的空乳哄他们,没想到婴儿们还真的把奶子吸出来了。她庆幸孩子们有救了,可随后几天先后又有七八个婴儿被送了进来,她喂过这个喂那个,乳头被咋肿了,整个人被折腾得瘦了一圈,几次昏厥过去。婴儿们除过饿了哭,他们不知道伤痛,可那些大一点的孩子,无法从失去父母和亲人的巨大伤痛中解脱出来,不停的哭,不吃不喝。他们幼小的心灵难以承受这无情的打击,痛不欲生。每每面对他们,那仁央措就情不自禁的陪着他们流泪,陪着他们伤心,她的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渐渐失去光泽,变得模糊起来。

  6

  在救灾物资管理站,惠庆华忙着和民政人员及志愿者接收登记堆积如山的衣物、棉被、食品、饮用水及药物等日常生活用品。他们的心里都充满感激。这里有世界各国和国际友人援助的救灾物资,有全国所有地方政府捐助的物资,更有一大批民间志愿者捐助的物资。南到三亚北到漠河,东起佳木斯西至伊犁,十三亿华夏儿女的心都在和灾区人民一起跳动。

  这时,崔亚洲带着两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向惠庆华介绍道:这两位是来自河北唐山市的民营企业家。他们不远千里给灾区人民送来两车大米,两车御寒衣被,还有两车生活用品,总价值几十万元,他们是我们灾区人民的救星,你安排人负责接收,安排好他们两个的生活。

  惠庆华紧紧握着两位企业家的手激动得一连声地说: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不用谢!我们都是一家人!”

  其中一位看上去和他们年龄相仿的汉子眼眶一热,哽咽着说:“你们受苦了。三十二年前发生在我们唐山的那场地震,我的父母及全家十一口人都在睡梦中全部不幸遇难,只有十五来岁的我逃过一劫,是党和人民政府供我上学,将我养育成人。党和政府的恩情我无以为报,只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为灾区人民表达自己的一份心意,你们千万不要见外,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灾难只是暂时的,我们一定能够重建美好家园。”

  惠庆华和崔亚洲紧紧的将两位远方来客拥入怀里,四个人都流下感激的泪水。

  这一刻,他们感到了人性的淳朴和真诚,人性的纯洁与伟大。其实,从灾难发生的那一刻起,人就还原了与生俱来的本真面目,没有了尔虞我诈,没有了利益纷争,不管男人女人、不管大人小孩、不管生人熟人,不管亲人仇家,只要走到一起,就亲如一家。人和人之间的亲密友好,从来没有达到这么和谐美满的程度。

  “崔县长、惠局长,请把我们当做一名志愿者,给我们安排工作吧!我们带来的六辆车也归你们调动使用。”

  “谢谢你们,我的好兄弟!”崔亚洲带着两位企业家和志愿者去准备卸车。惠庆华正要随他们一同出去,却意外的发现梅平扛着一卷搭建帐篷的彩条布出现在管理站门口。

  “平平、平平、、、、、、”惠庆华一边喊一边迎了过去。

  梅平放下扛在肩上的彩条布,抹了把脸上的汗,微微一笑问:“姑爹,您好吗?”

  “好,挺好的,你是什么时候从学校回来的?”

  “昨天下午随我们学校组织的志愿者服务队回来的。”

  “好,你没事就好。”此刻惠庆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时语塞楞在那里。

  “姑爹,我姑姑和姐姐她们不幸遇难,你一定要挺住。”

  “我能挺得住、、、、、”惠庆华看着只仅十几岁的内侄忍着失去父亲的剧痛还在安慰自己,不由得眼眶湿润了。

  “平儿,你要注意安全。”

  “你放心,姑爹,你多保重!”梅平扛起彩条布头也不回地走了。惠庆华心潮澎湃,感叹不已。巨大的灾难磨砺着人们的承受力,在这超乎寻常的剧痛面前,一向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孩子们也都变得成熟起来,坚强起来。

  7

  灾难真的超出了骆忠勇的想象。

  如果说地震发生的那一刻,骆忠勇看到的只是眼前的惨景,房倒楼塌,山崩地裂。而县委礼堂的近四百名学生和机关干部,在他和党员干部的努力下,死伤无几。那只是局部现象,是不幸中的万幸。而真正要他面对的是,震后不断出现的惨烈场面。用满目疮痍来形容琼川的现状已经远远不够了。可以说这是一次毁灭性的自然灾害,仅次于三十二年前发生的唐山大地震造成的伤亡和损失。

  琼川地震所释放出的能量,使全球的近百家地震监测台都有相关记录。以琼川为震中,波及周边三省十几个县市遭到重创,全国几乎所有地区都有明显震感。

  琼川的大小建筑物有一多半被夷为平地,更为惨烈的是县一中、新建小学等人流聚集的单位,师生和工作人员死伤过半。随着搜救工作接近尾声,琼川的二十六万人民有四分之一在这次灾难中不幸伤亡。

  谁有如此大的承受力,来忍受这种难以忍受的痛楚呢?

  即便是铁石心肠,即便是在枪林弹雨中几度出生入死的骆忠勇、唐建峰,惠庆华等,也未必能够坦然接受。

  骆忠勇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躲在没人的地方偷偷地不知流了多少泪。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得坦然接受,勇敢面对。因为他是这艘行驶在大风大浪中随时都有可能沉没的航船的舵手,是琼川劫后余生的父老乡情的主心骨。

  痛定思痛,一连串新的问题又不容置疑的凸显在骆忠勇面前。为了生存,人心思变,人性的另一面劣迹又开始复现。有人冒着余震不顾死活的在废墟中哄抢财物,有人为了自己小范围内的利益与别人互动干戈,大打出手,更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不法之徒,趁机偷盗抢劫,扰乱灾区治安秩序。

  由于灾后大雨不断,余震频繁,家禽动物的死尸到处都是,加上遇难者的遗体不能及时掩埋,疫情开始蔓延,直接危害着幸存灾民的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

  于是,骆忠勇决定召开紧急会议。

  在救灾指挥部里,他语气异常坚定地说:今天是震后的第五天,搜救幸存灾民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我们必须全力以赴,只要有生命存在,我们就要全力进行救援。这项工作由唐建峰同志和崔亚洲副县长具体负责。其次要做好灾民的安置和生活保障工作,及时转移伤残人员,特别是妇女儿童。这项工作由孙岩和惠庆华同志负责。另外要切实加强灾区的治安防范工作,确保正常的社会秩序和国家集体及灾民的生命财产安全。这项工作由郭敬东同志具体负责。三是要防止次生灾害发生,做好卫生防疫和疾病防治工作。特别是要及时焚化掩埋家禽动物死尸,对还没有处理的遇难者遗体要选址集中安葬。这项工作很可能要遇到阻力,按我们藏羌同胞的习俗,很多父老乡亲一时感情上还不能完全接受,希望一定要做好解释说服工作,非常时期我们只有采取非常措施。逝者如斯,活着的人还得活下去,健康幸福的活下去。

  骆忠勇说道这里缓缓地站起来,巡视了下众人,语调沉重地说:“同志们,我们在坐的都有许多亲人遇难,玉萍走了,小凌走了,我的阿妈也没了。庆华同志的妻子,女儿、双方父母及十一位亲人都遇难了,亚洲同志的女儿及父母也走了,敬东同志的儿子为抢救在押犯人光荣牺牲。特别是梅建军同志和骆桑丹曽同志用自己的生命诠释了一个共产党员的光辉形象,他们生的伟大、死的光荣,集中掩埋就让他们带个头,如果他们九泉之下有知,也一定能够含笑理解我们、支持我们。”会场上静得只能听见人们的喘气声和夹杂着抑制不住的抽泣声。

  8

  任金霞,苗岩峰和骆志勇带着几十名解放军战士,爬上卧龙山的台地,试图从原来的盘山小路上赶往回龙沟磷矿,可眼前的情景让他们大吃一惊。

  原来的小路已经不见了,半山坡上到处是横七竖八倒地或悬挂在空中的树木,原本陡峭的山坡齐棱棱的象刀劈斧刴一样成了悬崖绝壁。哪里有路?原来在峡谷上人工开凿的一条栈道已完全毁坏。从这里上山去回龙沟显然已经没有任何希望,怎么办呢?

  任金霞经过短暂的思考,决定穿越台地下方的堰塞湖从谷口绕道上山。可堰塞湖畔都是山体垮塌堆积的十分松散的泥土,有些地方纯粹是泥沼,人在上面敢行走吗?可是这是一条通往谷口的唯一通道,救人如救火,时间不允许他们过多的思考和迟疑,他们义无反顾,别无选择。

  来到堰塞湖畔,骆志勇见湖水已经将堆积的泥土浸泡的就像发酵的面团,就挡住任金霞说:“舅妈,这里实在太危险,您不要去了,我带领战士们另想办法?”

  “这是唯一的出路,没有其他可行的办法,我们必须抢时间从这里通过上山。”任金霞不容置疑的说着,就带头冲向险象环生的堰塞湖畔。

  骆志勇挡住任金霞,亲自带领解放军战士一路在前,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往前试探。遇到土质松软的地方或泥沼,他们就匍匐前进。遇到有淤泥的险滩,他们就用震到的树木搭起独木桥,爬着一点一点的通过。经过四个多小时的艰难行军,下午天近旁黑时,他们终于抵达回龙沟磷矿。

  眼前的惨景更使他们触目惊心,矿区的厂房和办公用房及职工宿舍基本全部坍塌。有十几名受伤的职工卷缩在废墟一旁的停车棚里,一个个面如死灰,眼中流露出绝望的神情。见到任金霞,骆志勇和解放军战士,许多人泣不成声。

  任金霞急忙向他们了解人员被困情况,一个伤势较轻的年轻人哽咽着说:任书记,矿井塌了,井下还有十几名上班的工人没有上来,已经整整五天了,快救救他们吧。

  任金霞把随身携带的食物饮用水递给他们,吩咐他们只要有党和政府在就一定会帮助他们脱离险境。同时安排随行的一名解放军卫生员给受伤的工人紧急处理伤情。告诉骆志勇:快把这里的情况向唐团长汇报,请求空军派直升机转移救治受伤职工。

  等这些受伤的工人情绪稍有安定,任金霞急忙带着骆志勇和解放军战士向矿井口奔去。矿井口矗立的提升架已经倒塌,机房和井口全部报废,想从主巷道下井已不可能。正在他们一筹莫展时,那名受了轻伤的年轻工人一路高喊着向他们跑来。

  “任书记,主巷道全部坍塌,刘工正在下面的通风口想办法救援,你们快到下面来。”

  任金霞他们紧随那名年轻矿工急速下到矿井右下方的通风口。只见有五六名矿工在刘工程师的带领下,正在从通风口里往外抬一名伤员。

  “刘工,下面的情况怎么样?”任金霞迫不及待地问。

  “任书记,终于将你们盼来了”刘工未语哽咽,半晌才断断续续地说:“还有十名职工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通风道堵塞严重吗?”

  “里面到处都有塌方,无法进入主巷道,只有抓紧时间疏通,才有可能、、、、、、”

  “阿勇,快组织战士们打通道路,营救被困职工,千万要注意安全。”

  “是”骆志勇一挥手带着十几名解放军战士钻入通风道,开始了艰难地生死大营救。

  9

  震后第六天。

  距灾难发生已经过去整整一百四十多个小时了,人的生存到了极限,搜救工作也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如果说在废墟中搜救幸存的遇难者,就像在沙堆里捡拾撒落的豆子,开始时一把可以抓几个,但越往后就越难寻找,到最后往往是事半功倍,许多时候还会劳而无功。

  但对于生命的拯救,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在所有废墟前,倒塌的屋舍里,垮塌的山体下,卧龙山、青坪山的村村寨寨里,凡是有人出没的地方到处都有救援者的身影。他们就像工兵排雷一样,拿着生命探测仪,一寸一寸的在废墟中探测,一个角落一个角落的仔细排查,唯恐因自己的疏忽而导致一个等待救援的生命无辜陨落。

  奇迹仍在不断的出现,时时都有幸存者绝处逢生,生命的顽强、生命的伟大再次得到彰显和升华。

  由于连日阴雨绵绵,空气里到处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腥臭味。疫情不可抑制的开始蔓延,有好多灾民高烧不断,呼吸困难,出现感染疫情的症状。特别是伤残人员的伤口多数感染,不断溃烂,有些直接威胁到生命安全。

  救灾指挥部立即起动紧急预案,数千名来自全国各地的疾控预防专业人员和志愿者身背喷雾器对所有人员密集和过往的地方逐一进行消毒,对所有生活用品和交通运输工具全部进行严密监测检验。

  由于山体滑坡堵塞河道,形成的大大小小的几十个堰塞湖,时刻都有溃堤泄洪的危险,直接威胁着群众的生命安全。因此指挥部把转移灾民工作当做一件头等大事,组织数百辆运输车辆和几十架军用飞机,突击向安全地带转移灾民。

  骆忠勇每送走一批灾民,心里就会泛起一股难言的苦涩。望着这些世代栖居在卧龙山和青坪山下的父老乡亲痛别家乡的依依不舍的表情,他的心就一阵阵的绞痛。他含泪告诉灾民们:灾难可以摧毁我们的家园,但它撤不断我们扎在大山里的根。琼川虽然没有了,但它永远都刻在伟大祖国的版图上。有党和政府的关怀,有十三亿人民的支持,我们一定会建设一个更加美丽富饶的新琼川。

  10

  黄龙湾坐落在风景如画的琼川县城东南角,是卧龙山扭动身躯摔出的一个弧形的缓坡,地势平坦宽阔,苍松翠柏簇拥,景色十分壮观。关于黄龙湾,民间有一个美好的传说。传说很久很久以前的《羌戈大战》中的英雄,曽以黄龙为坐骑,骁勇善战,剪除四方妖魔,平息八方战乱,保护羌人先祖在这里繁衍生息。后来黄龙在这里腾空升天,人们便把这里称做黄龙湾。

  黄龙湾的苍松翠柏掩映着上世纪末新修建的琼川革命烈士陵园,陵园里安葬着自抗战以来各个时期为琼川人民的解放事业和建设事业而光荣献身的近百名革命烈士。

  许是因了黄龙的佑护,抑或是革命先烈的英灵震撼,强烈的地震却没有使这里的山水得到多少改变,陵园的亭阁廻廊,烈士纪念碑依然完好如初,矗立云天。

  这里是灾后琼川唯一的一方净土。

  根据救灾指挥部的统一部署,地震遇难者的遗体将在这里集中安葬。

  大雨还在不停的下着、、、、、、

  骆忠勇和唐建峰上校带领300多名解放军官兵正在掩埋遇难者遗体。一具具尸体被抬了过来,数千名男女老少嚎哭着要扑向墓地,警戒线一次又一次被突破。有些群众悲痛欲绝,抓住解放军官兵有打又闹,官兵们一边耐心地劝导一边跟着伤心落泪。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在阿妈的遗体被掩埋的一瞬间,嚎哭着挣扎着要扑进墓坑,唐建峰一把将小女孩抱住,小女孩回过头来一口咬住唐建峰的手,她哭着咬着、疯狂的撕打着唐建峰。唐建峰的三根手指露出森森白骨,雨水血水流了一地。他抱着小女孩不停的哄劝着,泪水雨水模糊了双眼。

  骆忠勇抱着妻子尚玉萍的遗体走了过来

  任金霞和儿子梅平抬着梅建军的遗体走了过来

  惠庆华抱着妻子梅青芳的遗体走了过来

  那仁央措和苗岩峰抬着骆桑丹曽的遗体走了过来

  郭敬东抱着儿子郭玉林的遗体走了过来

  崔亚洲抱着阿妈的遗体走了过来

  孙岩抱着女儿的遗体走了过来

  骆志勇抱着妻子惠小凌的遗体走了过来

  老校长泽朗扎西抱着一位教师的遗体走了过来

  、、、、、、、、

  他们没有眼泪,一个个迈着沉重而稳健的步伐。

  人群出奇的静,静的只有风声雨声、、、、、、

  “释比”祁静云老人带头跳起“跳锅甲”舞,一群“比沙”吹起羌笛,唢呐,敲起小锣羊皮鼓。人们用羌人最隆重的祭祀仪式为这些英雄的亡灵祈祷。

  突然,一阵刺耳的防空警报声响起,接着枪声、炮声、汽笛声撕破长空。这是一个特殊的、令人撕心裂肺、痛楚感恩的时刻。全人类的华夏儿女,十三亿炎黄子孙,包括北京首都-------党和国家最高领导人,都在垂首鞠躬默哀,为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中不幸遇难的同胞献上一份真诚的哀思。

  这是公元2008年5月19日14时28分-------历史将永远铭记住这个感天动地的时刻。

  骆忠勇从默哀中坚强的抬起头来,他望了一眼黑压压仍在低头默哀的人群,高声喊道:父老乡亲们勇敢的抬起头来,世界人民注视着我们,全国十三亿人民都在注视着我们。灾难击不倒我们,伤痛压不垮我们。因为我们是藏羌儿女,是一个永不言败的民族,我们都是一家人。

  “我们都是一家人”

  惊雷似的吼声在琼川的上空久久的回荡着、、、、、、

  

  日子还在过

  (代后记)

  墙上的日历,为人们揭示着日子。人们从日历上看到了今天,看到了明天,而没有看到昨天。昨天的生活随着昨天的日历被撕去,在今天日历上的早晨和白昼,黄昏或夜晚,昨天的生活无法重现。

  看不到的昨天就是今天的历史。

  今天的历史积攒在昨天的生活中,昨天的生活不像日历本身那么简单,撕去了一页就撕去了一天,撕去365页,就算完完整整、平平淡淡的渡过了一年。生活总能给人留下一些难以磨灭的印记,不管是间接感受还是亲身体验。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体验,都有不同的喜怒哀乐,都有自己记忆中不可磨灭,刻骨铭心的一段特别经历,亦喜亦悲,没齿难忘。

  然而大自然不经意间的一次裂变,地球母亲一个轻微的翻身,给人类带来的飞来横祸,却使人们遭受了共同的劫难,举世震惊,举国哀伤,留在人们心头的恐惧和重创感同身受,历久弥新。

  痛定思痛,我们没有理由忘记,也绝对不会忘记。

  公元2008年5月12日,那是一个平实而又祥和的日子,那是一个充满腥风血雨的日子,那是一个被恐惧和伤痛凝固的日子。那个没有任何异样的午后,当人们从午睡中清醒过来,正要开始工作或劳动的时候,大自然实施了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露出了它残酷狰狞的面目。华夏大地的炎黄子孙无一例外的感到了地球那么轻轻的一动。

  那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那是一幕惊心动魄的惨剧,那是一曲感天动地的壮歌,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那是一种怎样的灾难?怎样的一种惨烈景象呀?

  难道还有什么恐惧,能被处在震中的人们看到的情景更可怕,更绝望吗?

  震中的幸存者普遍目睹了山摇地动、楼倒屋塌,滚石如雨,烟尘弥漫的残酷瞬间。仅仅就那么三两分钟,就足以使他们感受到大自然的残酷无情,生命的脆弱及生存的不易。

  在灾难降临的那一刹那,有多少人浑然无知就被掩埋在废墟中,在一阵剧痛和黑暗中生命永远定格在那残酷的一瞬。他们虽然走的匆忙却没有经受心灵的熬煎。而对绝大多数知道灾难降临而又拼命挣扎的亡者,他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身心经受地是怎样的一种摧残与折磨,他们在绝望中左突右冲,双手乱抓,没能抓住救命的稻草,却抓住了死亡。

  震后第六天,当我随解放军某部舟桥连的抢险救灾指战员们以一个普通志愿者的身份进入震中汶川县城时,眼前的惨景让我心惊肉跳,目瞪口呆。用满目疮痍来形容目之所及的惨状已经远远不够了。望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骤然陨落,灾民们一个个遍体鳞伤,余悸犹存的样子,我心痛欲裂、、、、、、

  在卧龙山的峡谷公路上,我们遇到一位藏族老人,安县文联的祁主席伤心地告诉我们,老人这是在找回家的路,地震前老人去亲戚家,震后回来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他生活了几十年的小山寨了。其实不是老人的记忆有问题,是他生活的小山寨被泥石流整个掩埋了,山体垮塌原来的地形地貌发生了根本改变。

  过往的人们给老人搭起帐篷,送上各种生活用品和食物,安慰老人,老人只有一个信念,等雨停了,路开了我就进沟回家。看得出老人的精神受到摧残,神智处在恍惚迷离之中。

  在灾区,我看到了大自然的残酷无情。地震是多么恐怖的自然灾害,造成的灾难是多么的惨烈,遭受地震侵扰的人们,他们的下场多么可悲、、、、、、地震是须臾之间爆发的灾难,难道人类真的就不可预知无法设防难以逃避吗?

  有灾民告诉我们,其实早就有一些反常的自然景象出现。就在地震发生的那个空气有点燥热的中午,一切动物都在盲目的外逃,世界一片混乱,只是人们没有注意,忽略了这些反常细节。

  人类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够引起共鸣、引起同情。从这个角度对待地震,大家都有一颗善良的心。在灾区,在抗震救灾的日子里,人性得到了升华和彰显,爱心如潮,无处不在。

  多难兴邦,在灾区,人人都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因为党和政府及全世界人民都给灾区带来无微不至地精神关怀和物资救助。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这在历史上是空前绝后,绝无仅有的。

  国家主席来了,国务院总理来了,省市领导日夜奋战在抗震救灾第一线,特别是灾区的党员干部,忍受着家毁人亡的巨大伤痛,忘我工作,用实际行动诠释了新时期党员干部的光辉形象,谱写了一曲大悲无泪写忠诚的时代壮歌。

  在灾区的日子里,我经历了太多的感人场面,看到了太多的动人场景,听到了太多的爱心故事、、、、、、我深深地感到了祖国的强盛,党和政府的伟大,人民群众的博爱无私,人与人之间的亲密友善。

  痛定思痛,有人发出这样的感慨:说地震造成的损失,有国际友人、党和政府及全国人民的大力支援,不仅能够弥补回来,而且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地震摧毁了旧家园,我们一定会建设一个更加繁荣美好的新家园,这些不容置疑,但没有理由庆幸,因为我们必仅失去了数以万计的骨肉同胞。这个血写的日子我们尽可以从日历上撕去,但永远不能从心头抹掉。

  逝者如斯,我们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健康幸福的活下去,我们没有理由忘记他们,更没有理由忘记那些在抗震救灾中英勇捐躯的英雄们。没有理由忘记象骆忠勇,任金霞等这样一大批党的好干部,人民的好公仆。这就是我写这部作品的初衷,也许它与一部真正意义上的小说相去甚远,格格不入,但至少算是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并不十分精美完整的故事,写了一群人,一群平凡而伟大的人,只要读者能够记住曾经的往事,记住他们我心足矣!

  2008年7月初稿于四川城都

  2008年10月二稿于甘肃庆阳

  联系电话:029—86111798 联系人:周富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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