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琴韵 马恒健 一 南川师范大学艺术系来了一个留俄的青年钢琴教师的消息,在系里不胫而走。这个名叫罗博的青年,毕业于人才荟萃、大师辈出的莫斯科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有人猜测,他是因为俄罗斯经济萧条,回国淘金来了;又有人绘声绘色地说,他与一个俄罗斯知名政治家的女儿恋爱未果,失魂落魄地离开那伤心之地;还有人说得更玄乎,他那在俄罗斯经商暴富的父亲与黑社会有染,被普京政府通缉,他是回国避祸…… 他回国执教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呢?那天,当身材廋削、颧骨高耸、长发披肩的罗博给同学们上完钢琴课后,一双忧郁而又敏感的眼睛打量着同学们,以伤感地语气拜托大家帮他一个忙。在师道尊严的熏陶下成长的同学们,似乎还不适应与老师这样坦率的对话,况且很可能是个私人问题,不禁面面相觑。见同学们都不吭声,他反倒显得有些尴尬和失望了。 “罗老师,学校领导对你那么关怀照顾,还需要我们帮啥忙?”活泼直率的王娅站起来问道。 教室里“哄”地活跃起来。同学们怀着被各种传言激发起来的好奇心,争先恐后地表示愿意帮忙。罗博激动得脸上泛起了红晕,频频颌首致谢。他理了理茶褐色的蝶形领结,清了清嗓子,给同学们讲述了这么一个故事: 去年夏天,罗博所在的莫斯科一家乐团在爱乐大厅演出。作为乐团钢琴演奏员的他,一曲柴可夫斯基的第一钢琴协奏曲,流淌着火热的激情和青春的涌动,把观众带入意乱情迷的境地,乐曲奏完几分钟后,台下如梦初醒般爆发出如雷的掌声。他有一个习惯,每次演出完毕,总要独自找个僻静处去彻底放松自己,因为他对每一场演出都是全身心投入,几乎耗尽自己的心力。 爱乐大厅侧门的小街上,有一家全城闻名的小咖啡店,那里煮咖啡的水平极高。当他走进咖啡店时,一个体态纤弱、眉清目秀的女孩尾随而至,她双手捧着刚才演出的节目单。两人的眼光不期相撞,他心头为之一震:那双美丽的眼睛清新而忧郁、爽快又沉思,正是他在演绎“柴一”时要苦苦寻觅的感觉!正凝神之间,那女孩恭恭敬敬地向他鞠了一躬:“罗老师,十分感谢,你使我真正认识了俄罗斯。虽然我来得不是时候,但是,我从你的音乐里看到了茫茫白桦林、皑皑的白雪,感受到了俄罗斯音乐的丰富文化内涵和迷人的风情。谢谢你!” 就这样,他邂逅了这个即将从南川师范大学艺术系毕业的女孩苏娜。苏娜是利用最后一个暑假,到向往已久的俄罗斯旅游的。而南川市恰恰又是罗博的出生地,不过,他出生不久,母亲便抛弃他父子与人私奔。因此,南川市又是他的伤心之地。 小店里弥漫着浓浓的咖啡香气。两个年轻人意气相投,从艺术到人生,谈得酣畅淋漓,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不过,在谈到柴可夫斯基与他经济上的赞助人梅克夫人的关系时,两人的看法却有分歧。罗博认为,梅克夫人用巨资赞助柴可夫斯基,而终身不见他一面,连个当面感激的机会都不给他,实在不近情理,令人费解;而苏娜认为,梅克夫人意在坚守自己慷慨无私的美好形象,一种高贵圣洁的情怀支撑着她,令她不可能去做一个普通的施舍者。 “也许,那梅克夫人形象丑陋,怕败坏了柴可夫斯基的创作兴致吧。”苏娜俏皮地看着罗博,巧妙地避开了这个话题。罗博被逗得眼泪都要笑出来了,自从离开祖国,他再也没有这么舒心地开怀大笑过。笑声中,别样的情愫在他的心中冉冉升腾,令他沉醉、飘然…… 两人分手后的近一年的时间里,书信电话频繁,话题也越来越广泛深入。罗博在这种珍贵的友情的激励下,艺术造诣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成为乐团的台柱。就在罗博28岁生日前夕,苏娜在电话里娇柔地告诉他,要送他一件举世无双的生日礼物。在罗博看来,这就是定情之物啊!因此,这不知何物的礼物让罗博企盼得几乎要发狂。 但是,就在几天后,苏娜突然断绝了与他的一切联系,仿佛一瞬间从这个世界蒸发掉了似的。 罗博说到这里,叹息不止。 “同学们,想来你们已经明白我回国的原因吧。即便再也见不到她,我也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才华贡献给这所学校。”罗博停顿了一下,声音有些哽咽,“至少这样离她近一些!” 说罢,他像谢幕那样,一手平放胸前,虔诚地向同学们深深鞠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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