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拔3670米的希望之歌
卢 猛 文
“四郎登珠,再来一个;四郎登珠,再来一个!”
没有一丝云彩遮挡之下,阳光毫无顾及地直射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积雪皑皑。一张张被灼成“高原红”的小脸上,笑容挣脱出冬天的冻痕,和阳光一起灿烂,仿佛依然盛开的格桑花。一阵悠长高亢、空明清澈的草地长调过后,几十个孩子们一边拍手喝彩一边有节奏的嚷嚷着。
被称做四郎登珠的少年,穿着黑色破旧的藏袍,独自站在坐成排的同学们面前,腼腆的低了会儿头,抬起,憨笑着,再次亮开了嗓子……
四郎登珠,今年13岁,父母都已不在,是个孤儿。听他唱歌的几十个孩子也都是上不起交费的学校,才被这所叫“惠远寺希望小学”的学校接纳的。
高原草地上的希望小学
惠远寺,又称“噶达香巴拉”,位于四川省甘孜州道孚县八美镇境内,是藏区一所著名的寺院,在藏传佛教中有着及其重要的地位。今年6月,十一世班禅额尔德尼·确吉杰布就曾在这里举行过佛事活动。
惠远寺希望小学,是惠远寺活佛牛麦郎加个人于1992年开办的,学校用地和用房,全都在惠远寺内,学生伙食以及办学经费等除了来自外界的一些捐助外,大都为活佛本人支出。因此,该小学虽名含“希望”,却和希望工程并无关系。
这是一所天遥地远的高原小学,因为有连绵的群山阻隔,从广州到这里的“邮政快递”至少要走一个半月。从成都到这里的400多公里要穿越“高呀么高万丈”的二郎山,要跨过“大渡桥横铁索寒”的泸定,要经过“跑马溜溜的”康定,要翻越海拔4232米的折多山垭口,进入“摄影家的天堂”塔公草原到达八美镇后,还得再走12公里才可到达这座地处海拔3670米的寺院。从别的路径到这里,则更加难行。
高原上的公里概念和平原上有着质的不同,从康定到惠远寺的140公里,决不像北京到天津、上海到苏州或者广州到深圳那样轻松。除了一路上要经过许多地势险峻的山路外,每到下雪天气,一些垭口和许多路段几乎是不能行车的。另外,对于平原上来的人来说,冬天的高原,比各个季节都更为缺氧。
2005年12月5日,惯于高原活动的记者,在这里却初尝了缺氧的滋味——脑袋宛如扎进了根钉子,又疼又胀。
从寺院正门进入左行50余米,就是小学的“大门”——一道高约2米,中间开了个2米多宽口子的围墙,所谓“校园”,空荡荡地一目了然。围墙右侧即有一间教室和横着的一排房屋成直角连接,横着的房屋前三、四米处有几棵直径约40厘米的大树成排站立,其中一棵树桠上悬挂着一只汽车轮胎上的钢瓦圈,树干上靠着一根1米来长、钢筋一般粗细的铁棍,上课铃靠得就是这两样东西。还有一棵树干上挂着已经生锈并且折了的篮球投掷筐,算是这所小学的唯一体育器材了。
教室,被叫做教室的房子,一共有4间,除了每间墙内墙外都透着裂缝、裸露着墙体外,窗户的玻璃也不完全,有的窗孔糊了张塑料薄膜了事。其中三间还有其它“功能”:一间兼厨房、一间兼住宿、一间有一半堆放着木材。只有叫生措的藏族女老师的住房稍显“体面”,但她还得带着一大仨小共四个学生同住。教室里的课桌,尤其长木凳,许多都已“四分五裂”……校园很大,500亩寺院可以任由孩子们玩耍;校园也很小,教室前面偌大的空地,除了几根横躺着的树木,就再没有任何游乐设备。
小学里有一群可爱的孩子
益西卓玛挑着比她自身还重的一担水回到这间叫教室的屋里,倒入水缸,又将水舀进一个长方形铁炉具上的一口大铁锅里,开始做起晚饭。
益西卓玛,13岁一米六多的个子,大大的眼睛,腼腆的微笑,质朴的长方脸膛透着这里常见的“高原红”。不声不响地来回忙碌的她,让人一看之下不自禁地会再看。如果说“会说话就会唱歌,会走路就会跳舞”,那么,小益西卓玛也算一个。
益西卓玛是今年才入校的,所以这么晚上学,是因为她小小年龄却有许多负担。由于父亲腿脚不便,哥哥在镇上读中学且能书会画,成绩优良,家里人都希望哥哥能继续念下去。因此,照顾弟弟妹妹以及家务劳作等就落在小益西卓码的身上。家里今年还是在亲戚生措老师的劝说下,才同意她来上学的。
和益西卓玛年龄差不多的还有几个,这里分班也就不按年龄而按实际程度,因此,益西卓玛算一年级学生,尽管她的年龄比很多“师兄、师姐”们要大好几岁。
记者在兼厨房的教室里围着铁炉吃了两顿。晚饭是一锅和着辣椒油的面条,和记者一起吃下这锅面条的是三位老师和包括益西卓玛在内的四个孩子,其中两个是只有8岁左右的洛桑达吉和登巴达吉,两个小家伙躲在一边,把“高原红”几乎埋进小碗里。午餐有更多的学生一起吃,仍是一锅,稀稀的,仍和着辣椒油,只不过是多了点蔬菜的米饭。由于高原反应的厉害,记者得到了生措老师额外的照顾,给单独煮了一碗牦牛奶。学校附近没有小店,即便有,学生们也没有钱买,因此,孩子们一般没有糖果等零食可吃。
生措老师告诉记者,学校文教用品也奇缺,教科书不全,有时俩、仨学生共用一本书,连汉语小字典全校55名学生也才5本。
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在空地上,让眼睛难以睁开。而孩子们却在老师的带领下,在空地上欢呼着,相互推举着能歌善舞的小朋友一个接一个的表演。刚刚在生措老师大声训喝下怯生生的四郎翁姆,这时却成了同学们追捧的小明星,只见她带着俩个小伙伴在大家的鼓劲下,一首又一首的唱着、跳着。几个八、九岁小女孩的表演,硬是让记者成了“粉丝”。
走教,助燃高原希望之火
孩子们在空地上快乐的喧嚣着,像一群不知疲倦也不知寒冷的山雀。
“赵老师、秦老师、莫老师离开的时候,孩子们都扒着他们的腿,哭着,让他们不要走。所以,我走的时候,得等孩子们全部放假回家。”
刘锦程说话时,记者发现他的门牙少了一颗,问答以后,方知“是带着孩子们踢球时摔的”。让他感到苦恼的是,自己半年的“走教”马上结束,学生们又将“走失”一位老师,而后继尚无。
刘锦程是学校三个老师中唯一男性,原深圳某大集团公司、国际著名企业“排位绝对靠前的员工”,今年七月从单位辞职来到这里“走教”,是在网上得知这里情况并了解到有一位老师要离开,才决定立即前来的。
“没有延续性,前任老师走了之后,他有什么教学计划,什么想法,都留不下来。”
萧旎旎,一个20来岁的姑娘,是10月份从一家世界500强的上海公司辞职而来的。在表达了自己对“走教”弱点的看法后,她表示明年还将继续这里的“走教”。
“走教”是记者对他们这种自愿行为的称呼,他们欣然接受。和刘锦程问都不问就毅然决然地直接到来所不同的是,她是通过一个同学得到了活佛的电话,经联系后才来的。她“原来一直有到贫困地区义务执教的想法,也希望自己能够流浪般地感受一下各地的情况。”刘和萧对困难一问都以笑作答:“其实,根本就没觉得什么困难,倒是觉得不知道整天哪来的那么多开心。”刘还表示:“从生措老师身上和这里体验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虔诚和质朴,一辈子也享用不尽。”两位“走教”老师最希望的是早日看到这里能开通宽带,好随时上网,把这里的情况告诉外面,也能让孩子们通过宽带认识外面世界。“我在黑板上给他们讲北京,他们都听呆了。”刘锦程还告诉记者:“这里人均收入连1000元都还没有,如果没有人来帮着搞教育,那么,这里一点希望也没有。”
据了解,在刘锦程和萧旎旎之前,先后有上海赵亚娜、北京张鹏、南宁莫至清以及秦雯霞、蒋老师等在这里进行过“走教”。
生措老师属于“不在编”的,只有活佛发给她很少的工资,而她在这里却坚持了10年。在刘、萧两位老师对她的坚持大加赞赏的情况下,她说“也有不想干的时候,有时想干些别的能挣更多的钱。”但“一考虑到孩子们和活佛,就觉得像对不起人似的。”她说,学校从没来过记者,因此,她希望记者把学校情况报道出去。因为,活佛已经买下了一块地方,想为孩子们修建新的教室并想扩大招收交不起学费的学生:“这儿是个容易发生地震的地方,要修建一座能抗震的校舍,至少要二、三十万元,而仅靠活佛和我们自己是不行的。”
牛麦郎加活佛曾于1990年在地方上当过副县长,之后任职过人大副主任等。他认为“走教”,改变了这里缺乏教师的局面,又为这里赢得了外面更多的关注。同时,他希望有更多的热心人能为这块土地、为孩子们的未来,尽些力气。他认为,识字,可以使孩子们将来更好地与外面交流、沟通;教育,能改变这块土地的未来。
离寺院不远的街村,一个叫格桑的中年汉子告诉记者,他有两个孩子,现在都在“中心小”念书,但由于家里经济收入,他也想把孩子转到希望小学来,而且,“这里还有来自上海、北京的老师”。他认为“孩子读书,是件很重要的事情。”他说他们村上五、六十户至少还有十几个没有上学的孩子,而他们都希望孩子们能够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