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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平昌县开始修筑平镇油路。我作为分管交通的副镇长，奉命率领35名民工踏上远离家乡100里外的工地，开山辟石，战天斗地。那是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至今想起来仍令我砰然心动，激情飞扬。
最惊险的是开山放炮。我把35名民工分成3组，一组开山，一组砸碎石，一组做路沿。石山很大，足有30米高，从山脚绕后坡走上去，足足需要20分钟。我曾经上去过，站在石山上往下望，只觉眼睛昏花。开山放炮共5 个人，上石山得用粗大的麻绳帮助。先把麻绳牢牢地栓在石山上边的松树上，大家顺着麻绳鱼贯而下。从山脚向上望去，山还是那是山，人却只有鸡蛋般大小。没有保险绳，5 个人在石山上站稳后，便开始了凿炮眼。我扯着嗓门喊“注意安全！注意安全！”。过了很久，才传来“知道了，知道了”的回音。
整整忙了一天，炮眼凿好了，炸药装好了。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工地的民工陆续回房休息了，可以放炮了。点炮也是件危险的事情，动作慢了，后果不堪设想。5 个人中选了一个健壮的年轻人负责点炮。先用麻绳将身子栓住，剩下的四人在石山上的土坡里牢牢扯住绳子。一阵警报哨声过后，开始点炮了。只见点炮的年轻人拿起溅满汽油的火把，如鹞子翻身一般敏捷，我躲在可以看见现场的安全地方，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心里默默念到“快点啊！快点啊！”。怎么足足有10炮！终于点完了。只见山坡上的四个人迅速拽住麻绳把年轻人“突突”地扯了上去。过了不到半分钟，只听见“轰轰轰轰”一阵连珠式的爆炸声传来，紧接着一股股黑烟冲上天空，被炸飞的泥土漫天飞扬开去，黑压压如受惊的蝗虫，石山就像切豆腐一般裂开了，大大小小的石头“哗啦啦”滚下山来。
开山很成功，人员也很安全，大伙儿都很高兴。晚上，我特地从小卖部打了一壶“小酢酒”（农村用谷子烧烤而成）犒劳他们。在饭桌上，我大碗喝酒，红扯着脸说：“真他妈的——过——瘾！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但——大家千万——千万要——科学施工，——注意——安全！”而后趴着桌子上呼呼睡去。
最诙谐的是民工号子。民工们在艰苦的劳动中，往往会用号子来减轻疲劳，振奋精神。一般领号由一个年龄稍长者或石工技艺高超的人担任，其余人附和。号子分双字、三字和多字三种，一般不超过六字。双字如： “踩左” （领号呼）， “在我” （其余人呼）（下同）；门槛，脚杆；踩右，将就。三字如：抬头望，把坡上；之字拐，两边踩；两夹脚（两边有石头），两面落。四字如：独桥两空，端踩当中；横起一步，一条大路；越下越深，越抬越轻。五字如：天上明晃晃，地面水凼凼。六字如：左手一个大石包，请个石匠慢慢敲。在阳光暴烈的中午，四人一组，裸露着上身，碗口粗的抬杆深深地陷进肩膀里，领号高呼“烂草鞋”，其余人附和“抬起来”……“嘿着，嘿着，嘿着，嘿着”声音回荡在山间，那是工地上最美的乐声。
最无聊的是天降暴雨。四月的天说变就变。狂风夹着暴雨，无法出工，民工只有蜗居在民房里，哪里也不能去。回家吧，往返得需要40元的车费，实在不划算。没有音乐，也无电视，更无电影。百无聊赖，剩下的只有没日没夜的打“摔二”、“拱猪”或斗“地主”（扑克牌），输了就钻桌子、钻裤裆或喝“小酢酒”。到了晚上，睡在稻草铺成的床上（民工戏称席梦思），肆无忌惮地“摆”（四川方言，讲故事）黄段子，讲到“精彩”处，年轻一些的民工会放肆地在其他民工身上一阵乱摸，然后满屋是铺天盖地的打笑声。
最可怜的是哑巴民工。30多岁，尚未婚配（其实根本就没有女人愿意跟他），人绝顶聪明，力气也大，却是茶瓶里煮饺子——满肚子的话说不出，常常成了其他民工“骚扰”的对象。有好事的民工会趁“哑巴”不注意，用力扯下“哑巴”的裤头，他们要看看30岁的“处男”是什么样子，哈哈。“哑巴”也不生气，会提着裤头追打骚扰他的人……在这信息闭塞，娱乐方式极度匮乏的乡村僻壤，民工除了如此“打情骂俏”，还能做什么呢？
夜终于深了。只听得见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民工们急促的呼吸。今夜无法入睡，想家了？想孩子了？想老婆了？也许兼而有之吧。
最感动的是深夜灌浆。时间到了6月份，工程即将结束。民工们开始变得浮躁起来。我却愈加小心：在这工程的最后时刻，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特别是不能出安全事故。我一天警惕如鼠，时时提醒民工注意安全。听指挥部领导说：明天县交通局验收公路。而我所负责的路段还剩下最后一道工序——灌浆。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民工时，民工群情激烈，一致要求晚上加班，并拿出了扁担、瓜飘和铁桶。我默许了民工的提议（其实我也想等工程验收合格，早早返家啊）。那夜是那个乡村少有的喧闹。我们从指挥部借来两台洒水车，一台负责运水拌浆，一台负责给路面洒水；我用我的摩托车灯照明。35名民工齐上阵。2名专门给路面洒水，从高压洒水车出来的水柱，就如一条执拗的水龙，不一会儿，两名民工全身透湿。2名负责拌浆。洒水车运来的水放进路沿边的堰沟里，然后把石灰和泥土倒进水中，用锄头搅拌成糊泥状即可。因石灰飞扬，不一会儿，这2名民工就成了“白发老人”。剩下的人全部灌浆。大家你来我往，鞋被泥糊完了，衣服被水浸湿了，汗水和着雨水从头上流下来……如果是在白天，你一定会认为大家正在举行泼水节呢！
夜里两点钟，终于完工了。我的摩托车灯也耗尽了所有的电。大伙一阵欢呼，就差点把我抛起来。我也兴奋得不得了，整夜无法入睡。凌晨五点钟，我便起了床，看见民工们腿上还挂着泥浆，疲倦的脸上透着甜美的微笑，禁不住泪流满面，这泪水里有激动，有敬佩，更有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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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20 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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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6-11-20 0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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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20 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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