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载湖山不寂寞——寻访谭嗣同
来源谭氏名人堂 (2012-07-08 19:49:14)
一
二〇〇七年十月的一天,朋友和我驱车离开长沙,朝浏阳驶去。
固然已是秋天,但高速公两旁云蒸霞蔚,澄澈如玉的小河倒映着农田,山丘,房舍,气象和北国的春天无异。目及之处,晨曦闪耀,阡陌纵横,一片。一百多年前的这里,想必必定更有桃花源境的氛围吧。可偏偏就是在这块土地上,因国势危弱,大量常识忧心如焚,为保国保脉纷纭挺身而出。谭嗣同跟他的友人们率先在浏阳县内小试新政。那些实验起初就象多少块小石落入了逝世寂的水中,但谁也不想到,随之而来的圈圈涟漪却久久不散,先是在湖南省内激发了激烈的浪花,接着震动了全国各地,最后又在掀起了惊涛巨浪。
行到浏阳县城,上的田园景色慢慢消散,闹市区内繁忙异常。面对星罗棋布的高楼和装璜光灿的商店,我虽然没有惊呼,但已禁不住向朋友问道:这是浏阳吗,怎么和长沙一样热烈?朋友说明说,浏阳曾是湖南省著名的穷县,但近年来经济起飞,富了起来。至于为什么会如此,朋友以为最主要的一点是浏阳人很理解宣扬,一些普通土产一经他们倾销就变得驰名遐迩,象白酒,西瓜,板栗……
板栗?我怀疑地问,心中庆幸这不是本人此次前来的起因。但我不猜忌浏阳人的才能。行知合一,敢为天下之先,这简直就是浏阳人甚至湖南人的著名个性。
北正街上行人攘攘,商铺林立。朋友把车速放慢,摇下车窗,一直向人探听谭嗣同的故居在哪儿。街不很长,但车打了两个往返,我们还是找不到著名的谭嗣同旧居。最后朋友把车靠在了边。我们边走边问,几乎每二十步就会向人打听。在“快了”、“前面”和“那边”的指导下,最后来到了一个街心公园前。
公园不大,空无一人,好象忙碌的北正街和街上的人都已遗忘了它。花草织就的浓绿,蔓延着一直伸到一面墙下。墙是青砖砌的,有两扇紧锁的木门,门之间还有一个雕花的木窗。墙森严高岸,象一面切割整洁的峭壁,可门窗却不适宜地窄小。墙后是一座民宅,在蔚蓝的空中屋檐廊角高高地挑出。宅子看去古意盎然,但有的地方很新,修葺的白灰在砖逢中依稀可见。
我们绕过花园朝前走去,很快就看见了一座木楼。它由三局部形成,旁边是写着“谭嗣同故居”的暗红门楼,两侧各是一个商店,正卖着眼镜和菊花石等亮晶晶的货色。挂着巨匾的谭氏故居犹如一个巨人那样肃穆地站着,两个商店却象衣着花花绿绿的,朝它使劲挤了过去。
二
迈入谭嗣同故居的门槛,空气一下变得清凉而通爽。阳光从大厅深处的门口穿入,露出后面青砖铺就的庭院的一角,也了深奥宽静的大厅。虽然只和闹市相隔几米,我却象进入了一个不同的世界,踏入了另一个时期。
谭嗣同的泥像迎面鹄立。那是一张我早已十分熟悉的面貌,广阔的前额,的眼眶,紧闭的双唇,聪明,坚毅,冷静。但我心中仍是不由一震。
这是一座存在南方作风的木式建造,漆色暗红,雕花精细,梁坚高挑,流露着古朴和稳重。谭家世代书香,宅院经由几代人的,到谭嗣同的父亲时代臻于完善。谭父名继洵,字敬甫,是道光年间举人,咸熟年间进士,曾任甘肃按察使、布政使和湖北巡抚等要职。由于他身居高位,这座古宅被当地人称为“大夫第”。
凌晨十点钟的故居内,只有我和朋友两人。厅内摆设简单,家俱疏落,墙壁上古木的纹仍很清晰,闪着幽红的微光。我们默默地走着,从大厅,院子,厅次,又走到谭嗣同的卧室,书房。在那间书房中,一盏木制的灯台在书桌上孤然而立,桌后是红漆的书格,立着很多谭嗣同读过的书和他自己的著述。
谭嗣同,字回生,一八六五年生于,十三岁那年才第一次回到浏阳。在这座古宅之中,他曾和兄弟姐妹相处得密切无间,和夫人李闰渡过了聚少离多的生涯,也曾和气味相投的师长同窗彼此砥励。在他三十四年短暂的生命中,浏阳是他经常驻足的处所。
和戊戌变更中那个人们都很熟习的他比拟,浏阳的谭嗣同仿佛有些平凡,甚至相反。比方,他在时住在半截胡同的浏阳会馆,书斋叫莽苍苍斋,意寓高远,襟怀广阔。在这里的书斋却从浏阳有名的菊花石起意,用它“温而镇,野而文”的特色为自照,叫石菊影庐。
浏阳生活中的谭嗣同,在许多地方让我感到生疏,也让我感到亲热。他敬父母,爱手足,和父亲的观点大相异趣,但侍亲甚重,曾备受庶母的,但心肠,对嫡母所生的子女关爱依然。他的义务心很重,自两位兄长去世后,便承当起了养育遗孤的重担。他爱词章,诗意雄奇宽阔,刚劲雄壮,自成一家。他爱篆刻,曾刻下过“芳香悱恻”、“英勇”、“学书不成去学剑,学剑又不成”等表现他力求日新的印章。还喜欢研究佛理,是个能进得去放得开的人,曾经写过这样的感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一念不如少一念。人生如梦幻,天地尽。平时勤学道,病时不怕死。想到来生,则现在草草时间,无不可处之境,真无一事足劳我思者。”爱漫游,从二十岁到三十岁的十年间,因为他父亲特别的和他自己的人生经历,游历了十多个省,用他自己的话说,“合数都八万余里”。也爱交游,朋友中有文人,家,也有侠客和一般人,他们让他对社会的各个层面有了详细深入的意识,尤其是和义侠王正谊王五等江湖朋友的深交,让他和普通中国文人相比,多了一种“任侠”的能舍生取义的人生立场。他还爱读书沉思,融汇贯通,好比那本著名的《仁学》,就是他“闭户养心读书,冥探孔佛之精奥,会通群哲法,衍绎南海之旨”后写成的。他在成为历史伟人之前,已具备了巨人的素质,只要一个契机,就会实现从平常到出色的奔腾。
他还爱剑术,嗜弹琴。有过一琴一剑。剑是短剑,叫凤矩,琴是古琴,叫崩霆。剑魄琴魂,组成了他的世界。凤矩剑伴他考核过天下风土,结识了好汉英雄,崩霆琴则让他坚持着世界的骄傲和寂寞。每当夜深人静,他不是舞剑便是弹琴,这座古宅的上空就曾回响过古琴那凄清而孤远的声音,庭院中也闪动过他那剑气凛冽的雄姿。
在宁静的庭院内,有一扇木门牢牢锁着。从那儿出去,就能走到我们先前看到的街心公园。那里曾经是谭家的花园。在现在那长满灌木和花草的园中,一百多年前伫立过两棵高达六丈的梧桐树。在年夏天的一个凌晨,浏阳城中电闪雷鸣,园中的一棵梧桐被劈倒了。谭嗣同就用它的残枝制成了两把古琴,一叫“雷残”,一叫“崩霆”。与良多名琴相比,这两把琴的名字意境奇怪悲壮,犹如谭嗣同一生的写照。在雷残上,他写下了这样一首琴铭:“破天一声挥大斧,干断枝折皮骨腐,纵作良才遇已苦;遇已苦,哭泣哀鸣莽终古!”在崩霆琴上,他也写下了这样的琴铭:“雷经其始,我竟其工,是皆有利而无意可取。谭嗣同作。”
他最喜欢弹奏古琴,崩霆也最得他的爱惜。也许是因为在中国的乐器中,没有哪一种象古琴那样最能象征士人的境界吧。古琴音出天籁,生于,淡若无为,意存高远。人生迹遇,国是兴衰,草木衰荣,节令变幻,山色晦暝,所有都能够在简略的七根弦上表示出来。他就是在琴中寻找自己并寄托的。但甲午战斗的惨败和马关公约的羞辱让他从舒服的生活中猛然惊醒,自号壮飞,从此雕虫小技,壮夫不为,将贵公子的琴心剑气化作了对国度和民族的忧愁。
三
从他的书房出来,我回到厅次。右手第一个房间的门旁,写着“李闰卧室”几个字。想起谭嗣同位于宅子深处的卧室,我不由惊疑身为谭嗣同夫人的李闰为什么会住在这里。员简单地说道,在谭嗣同死后李闰无比悲痛,谭父为了减轻她的疼痛,就让她搬到这里了。
卧室内,一张木床和几件简单的家俱萧然而破。木床上那些精巧的雕花,阅历了一百多年的时间却没有多少磨损,象征男欢女爱的花草虫鱼仍然跃跃如生。
李闰是浏阳名士之女,十八岁时嫁给了比她大一岁的谭嗣同。甲午战争之后,谭嗣同深感国势飘摇,开始致力于新政。他起初只是在浏阳一县小试,办算学馆,传授迷信知识,赈济灾民,后来受到当时湖南巡抚陈宝箴的重用,又到长沙推广新政。年月日,光绪帝公布国事诏,信心全力。谭嗣同经御前大学士徐致靖推荐,被任命为四品章京行走。
月日,他离开保脉浏阳前往长沙,临行动李闰写下了“戊戌北上留别内子”:
“戊戌四月初三日,余治装将出游,忆与内子李氏为婚,在癸末四月初三日,恰一十五年。
婆娑世界善贤劫,结此缘。十五年来同学道,养亲抚侄赖君贤。”
他写下这样一首诗,也许是由于新政前程未卜,心中充斥意外,兴许是多年来的周游和致力变革的生活让他对李氏觉得。他通往的一开端便不顺利,刚到长沙就大病一场。从蒲月分开浏阳到戊戌变法失败之前,他写给李氏的信有十多封。与人们印象里大刀阔斧的形象不同,他在给李氏的信中过细关怀,谆谆吩咐,儿女情优点亘古未有。在谈到长沙一病时,他说:“我此行真出人意外,逢凶化吉,皆素日虔修之力,故得我佛慈善也。夫人益当自勉,视如梦幻,无喜无悲,听天由命……”到武昌后又寄书:“父亲慈心,愈甚于昔,亦甚惦记我等,曾问我家属到底在何处住好。我对云:暂在浏阳住甚好,若浏阳不安靖,即可令其来署中住。大人深认为然……”但仅仅几个月后,他就不在了。
死讯传到浏阳,已是暮秋。只有三十三岁的李闰无比悲痛,常在夜深人静时痛哭。谭继洵也十分难过,有次走到她和谭嗣同的卧室窗外说:“七嫂,你不要如斯悲伤,我也同样好受,但老七未来的声名一定会在我之上。”李闰是翰林的女儿,出入都十分知礼,护心保脉。因礼记有曰“寡妇不夜哭”,她晓得自己逾礼了,便向公公表现今后再也不会那样。为了减轻她的悲痛,谭父让她搬出了先前的卧室,住到了厅次右边的这一间。几个月之后,哀惧交加的谭继洵也离开了。一系列的变故却让李闰从悲哀中抖擞了起来。
李闰毕生崎岖,三岁失母,青年丧子,中年丧夫,只管谭继洵让谭嗣同的一个侄儿兼祧,可因侄儿早亡,她又在老年担当起了抚养两个孙子的重责。但她无比刚强。在谭嗣同之后,谭家的境况日益衰败,李闰为了贴补家用,将老宅临街的几间屋子开作了客栈。她还继续先夫的遗志,开办了浏阳第一所女校,给穷苦的女孩子们以生的机遇,新思维,教学适用的营生技巧。
这位可敬的女子连一张小照都没有留下。在她卧室的墙上,悬挂着一张谭嗣同的画像,对丈夫的怀念陪同她度过了几十年孤单的时光。木床上一顶白布蚊帐微微挽起,象她刚离去未几。一股凄清的气氛在房中。不知是不是曾在这里,每逢月之朔望,她会将悼念谭嗣同的诗句写在纸钱上,而后解下插发的竹簪,用纸钱裹住,就着烛火缓缓焚化?那些诗句当初多已散失,但保留下来的几首依然震动,让人意识到一个烈士的光彩,详细到他的亲人身上,还有一种深刻骨髓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苦楚:“盱衡禹贡尽荆榛,国难家仇鬼哭新。饮恨长号哀贱妾,高歌短叹谱。已无壮志酬明主,剩有臾生泣后尘。惨淡深闺悲夜永,灯前愁煞未亡人!”“今世已如此,受百倍怨言,一死怎能抛恨去;他生须记得,任地下很多磨折,万难切莫带愁来。”
从李闰的卧室出来,我忽然留神到厅中的那片木墙空空荡荡,没有一幅画,一个字。而旧时的中国人个别都爱好在那里吊挂些什么的。治理员说,实在那里从前并不空荡,李闰六十岁诞辰时,康有为与梁启超合送过一块匾,写着“巾帼”四个字,惋惜匾已经在文革中被毁。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去,墙上可见两枚宏大的钉子。它们先前被暗红色的漆光掩着,这时却象两块背眼的疤痕。我和朋友都不禁叹气。
四
咱们持续在浏阳城中寻找。这时已近中午,才常邻近的一堵墙下,几个白叟正在悠然地下着象棋。看见我们茫然的样子,一位老者很快就为我们指明了方向。和北正街相比,才常上行人稀疏,象是两个世界。谭嗣同义士专祠就座落在这个寂静的地方。
专祠看上去象一座。灰色的表面已有些黯淡,但汉白玉的门额,青瓦硬山顶的式样,让它看上去凝重而肃穆。
烈士祠内异常安静,院中立着谭嗣同的半身雕像。展览馆内,甲午战役,湖南新政,戊戌变法,近代史上那些让国人们扼腕激愤的事件,在一张张含混的黑白照片上闪动着。这里有戊戌变法的康有为写下的题字,也有因他之故被慈禧移罪而死的弟弟康广仁的照片,有梁启超逃脱后为谭氏写下的“先觉”的,也有义侠王五在谭嗣同坐狱后焦急的身影,有重围却拼死一搏的光绪愁闷消瘦的面孔,也有与谭嗣同一样不逃择死的林旭后生可畏的眼光。展览厅里像一本伟大的相册,记载着人们曾经的呐喊,挣扎,呜咽,和。
在一张照片上,是年月日的菜市口。照片光芒黯淡,风物隐约,但草席下尸体的外形仍依稀可辨,不知覆盖的是哪一位壮士。谭嗣同当时就是在菜市口的,和其它五个人一样,同被枭首。因他们犯的是所谓的叛逆罪,而清朝杀大臣的刀又不常应用,所以刑刀涩钝,人极苦。在谭嗣同之前,已有四个人就这样被“锯”掉了头颅,但他坚毅,临刑时依然对围观的庶民高声大呼:“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展室内的一张表格吸引了我的视线。在翁同禾、宋伯鲁、文廷式、杨深秀、谭嗣同、江标、陈宝箴、康有为等二十八个人的名字旁,写着他们在戊戌变革之前的,也写着他们在变革失败后所受的表彰。撤职遣回寄籍,革职永不录用,访拿回京,斩首,永远,发配新疆,逃昔日本,由该衙门堂官随时观察,撤销三品御衔……。这些人中有维新派,改进派,洋务派,看法不仅不同,有时还剧烈抵触,但当中国朝着的边沿走去时,对国家和民族的忧虑让他们站在了一起,明知前面是熊熊焚烧的火海,还是英勇地纵身扑去了。
但凡变革便总有,在中国,这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但变革之后,加入者所发生的激烈变更却少为人知。我继承在馆内走着,看着一张张照片,读着当事人所写的回想,也想着他们后来所走的道。熊希龄因为生病,年月未能预期前往,否则历史上就会有戊戌七正人了。从那之后,他韬光养晦,阔别,自谓“出仕十余年来,从未直接为民做事,吾民”,将余生都投入到了教导、民族产业和慈悲事业之中。梁启超致力于文明教育和学术研讨,到后期不象一个家却更象一个学者和思惟家了。曾恳求光绪正式实行新政并推举过谭嗣同等人的徐致靖,改号“仅叟”,出狱之后对不死不仅毫无一点庆幸,反对谭嗣同等人的死始终深怀内疚。唐才常在年月曾应谭嗣同的电召赴京参加新政,但行至汉口,就听到了产生和谭嗣同就义的新闻。悲愤异样的他非但没有低沉,变革反而更加不可动摇。后在汉口准备起义时勇敢捐躯,死时和谭嗣同一样,也是三十四岁。最让后人争议的莫过于康有为。这位当年被谭嗣同称作“为国朝二百六十年所无,心为支那四万万人”的戊戌变法中的,游历国外十九年后才重返中国。年他来到菜市口当年的法场,想起弟弟和谭嗣同等人的遭遇,不禁失声痛哭。他后期主意保皇,见解守旧,多为人讽刺。他为谭嗣同和戊戌变法写下过很多诗文,但哪一篇都比不上这一句让人感到痛彻:“复生不复生矣,有为安有为哉!”
五
我们离开专祠,朝浏阳城外开去,寻找一个名叫小水村的地方。但没走多久,就又一次迷路。在一个路边餐馆的门口,朋友将车停下。一个泼辣的湘妹子召唤我们进去吃午饭。朋友开玩笑地说:知不知道谭嗣同的墓在哪儿,不知道就不吃饭了。她有些不好心思地迟疑了一下,脸可恶地红了起来,说,吃过饭就能给你们打听到。话音刚落,一个中年人已从一张餐桌旁站起,说他就住在谭嗣同墓地四周,一会儿就带我们去。
半个小时后,那位男子在前面开着车,我们紧跟其后,开上了一条曲曲折折的土。的一侧是农家院落,一侧是地步,十分狭小平稳。
谭嗣同成仁后确当天薄暮,浏阳会馆中的老长班和自己的两个儿子来到菜市口,将芦席盖在他的身上。他们把他抬回会馆,连夜涤血缀元。一年之后,谭嗣同另外两位的佣人千里扶灵,将他的棺柩从送回了老家。棺材起初停于郊外墓庐中。据谭氏后人记录,“开吊之日,一切从略,吊者亦寥寥,仅好友唐才常与时务学堂共十余人罢了”。
我们的车开到了一座叫作石山的山下。一对农民夫妇正在烈日下打着油茶。通往山上的已有了水泥砖石铺成的小径。我们拾级而上,野蕨和杂草交杂的树丛中,间或能看到几朵淡白的茶树花。
谭嗣同是在年下葬的。那天,五十个人用两条龙杠抬着他的馆木,缓缓走过了这里的小路。执绋的人中,最多的不是他的共事或同道,而是当地的农民。戊戌变法中谭嗣同那些惊天动地的作为,对农夫们究竟有些遥远,但他们记得他是个,在中曾奔忙不辍,赈救灾民,也知道他好义,看见深夜没有把柴卖掉仍在街上徘徊的农夫,他总会将柴全体买下。
匆匆地,一座俭朴的古墓从树丛中露出了轮廓。古墓靠山而建,前有青石栏杆围护。小圆扁石铺盖着冢顶,墓碑上刻着“清故中宪大夫谭公复生府君之墓”几个字。墓两侧各立着一对石虎和石马,风雨和时光已将它们的名义磨蚀得非常毛糙。一对华表分辨直立墓前,圆锥形的顶端让它们看上去既象火把,也象巨椽。右侧的华表上写着“亘古不磨,片石苍莽立大地”,左侧写着“一峦挺秀,群山奔赴若波澜”。墓前的石栏上还有“艮山坤向”四个字。
四处十分,也无比寂寞。我不能不想起那个象谜一样被人们争辩了多少年的问题——他为什么会坦然赴死。戊戌变法失败之后,有人躲了,有人跑了,有人哭了,有人面如土色口不能言,还有人取舍了和,成了民族的千古巨恶。而谭嗣同,送别了朋友,部署好亲人的,然后坐等在半截胡同的浏阳会馆中。是出于“知遇之感”酬答光绪,还是为了“殉主张”或“死事”当前人,是他血液里有着刚毅勇猛的湖湘传统,还是从小就养成的“坚守诺言”的性情,是“吾发之吾能收之,然后有辞于天下”的士人的责任,还是任侠的舍生取义的,是“先圣先贤,死而不亡”的“如一”的,还是学佛多年对个人和国家的能无畏看待的态度?对他,死虽然是一个的决议,但决不是一个简单的抉择。“吾知之矣!”他对他的人安静地说道。作为戊戌变法中的一个介入者,他起初的申明比不上康梁,最后却四射。他是一个人们想成为但永远成为不了的壮士,也是一面人格,让人们常常照出自己心坎的脆弱,更是一座孤独壮美的顶峰,让人们至今都在仰望叹服。
离谭嗣同墓三百米之处,是李闰的墓。我们在野草笼罩的小径上往前走了一阵,直到无迹可寻,只好下山,向打油茶的老乡求助。老农说很不好走,都是泥巴。我想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打算了这么久,泥巴真是算不了什么。老农带着我们从新山去。在我们先前迷的地方,他没有停下,继续朝前走去。变得陡而狭窄,杂草披离,间或还有荆棘划过脚面。最后我们来到了一个矮小简陋的墓前,那就是李闰长眠的地方。
返回到谭嗣同的墓地时,我又到近前彷徨了一阵。这里没有人迹,也没有虫声,墓前的草地也好像良久没有人剪理了。那么荒漠,又是那么肃穆。强烈的日光穿过稠密的树林,将墓碑上那几个字照得分外清楚。我默默地站了一会儿,跟着农人和朋友朝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