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在文化大革命后期，70年代初。众所周知的原因，身处一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所谓生不逢时。 如当时大多数家庭一样，姊妹众多，劳动力欠缺，连年超支户（所谓超支户就是每当在保管室晒坝分粮别家是挑起箩兜背起夹背往家弄，而我家是端个撮箕）。父母千辛万苦维持家庭生计，生活目标简单而执着：不让一个孩子被领养或过继别家（金孔话叫“抱出去”）。 当年的吃食，主食几乎都与红苕有关：kong（蒸）红苕、熬红苕、烧（火巴）红苕、啃生红苕、红苕干、干红苕叶叶、粉子稀稀、红苕渣圆子磨面炕馍馍…… 正如：即使上天关上了你所有的门，也总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幸好还有红苕，在金孔这样缺水少雨无河流浸润的浅丘山区，幸好还有红苕。也难怪，我二姐现在还时不时玩笑说我是外婆用烧（火巴）红苕喂活的。 那时最痛苦的事情是吃，定义痛苦主要是吃红苕吃多了会冒酸水，时常心酊。最高兴最兴奋的也是吃，这得分几种情况。 小时候最盼家里来客人，就像电影电视剧里受压迫的穷苦人盼党盼红军，也如眼下80、90后盼iphone、ipad,别无二致。贵客光临，即使再穷，也得把平时舍不得吃的吊在房梁上的东西取出来整三两个盘子菜。通常是腊肉，比较肥的那种，坐墩肉。煮肉的时候，一般会同锅煮上干豇豆或干萝卜吊吊或厚皮菜之类，以便充作一个汤菜。那年月平常人家基本不得专门净锅做盆汤的。煮熟的腊肉通常会切得很厚，半公分左右，要的就是一口咬下去油汪汪的感觉。腊猪头肉算是个好菜，能当做一个盘子菜。再来一个荤菜只有把人家送的刀菜切成条状炒2个鸡蛋了，现在有时梦里会依稀出现鸡蛋裹住腊肉条条，吃在嘴里又香又脆又油的场景，结果醒来发现是口渴了，想喝水。 再有就是大战红五月过后，用新菜油、新灰面炸油糕，加盐加葱花，那叫一个香，那叫一个软，同时也比较烫哈，太迫不及待抑或太好吃是会烧起亮泡的。记得还吃过连麸面疙瘩、用蔑篓篓（带眼的那种）sha的面鱼儿、韭菜腊肉包面、腊肉汤圆（包面不是天天都有得吃哈，好像只有端阳节才吃得成一顿）。嫩包谷出来了，除了煮包谷和烧包谷外，通常还会在石磨子上磨成浆，炕成包谷馍馍或搓成包谷汤圆子，微甜，很香，易消化。谷子打杀角就到了中秋节了哈，几乎家家户户都要叉糍粑，收成好的用的全是糯米，不好的还得加点战米（普通大米），我当时感觉都糯，差不多。有吃原味的，沾红糖和花生面子；有下锅红烧上浆勾芡的吃法；还有过油锅炸起吃的，一般有咸甜两种味道。映象中童年的味道少有麻、辣，多为咸、甜，现在明白了：咸的是播种劳作收割时的汗水，甜的是丰收之后大半年口粮有保障后的喜悦心情。 说到吃，不得不说逢年过节。清明、端阳、中秋、冬至这些节日几乎都只能吃一顿好的，唯有过年那是好吃的多多。北方人过年据说从腊月二十三小年开始过，我们是从杀年猪开始过年。杀猪匠是几天前约好时间的，虽然嘱咐过头天晚上就不要喂食了，早上还是弄了点好的倒进槽里喂喂，养了大半年，舍不得啊。通常是在离水源近的空地或者菜地现挖一眼土灶支上大毛边锅开始烧水，同时铺上席子塑料薄膜准备烫猪去毛。有的人杀猪是要几个人抬到连在一起的条凳上杀，便于接猪血，其实高手杀猪匠按在街沿边上一两分钟就解决了。接下来马上不能耽搁的是把猪吹涨，利于刮毛，老匠人都是用嘴对准猪脚上的气眼鼓起腮帮子一口一口的吹，只到鼓胀。所以十有八九的杀猪匠大都膀大腰圆，肺活量惊人。用高压气枪打气是后来的人偷懒所致。肉落落雪白的肥猪倒挂在院坝里粗壮的核桃树干上之后就是开膛破肚，依次取出猪心子、猪肺、猪肝、猪腰子、大小肠。至此时，有个菜可以同时做了，在剔骨、分肉之前就要尝鲜的菜，那就是炒猪肝，用新鲜的猪板油加上泡菜坛子头的泡姜、香葱等各种调料爆炒的猪肝是现在怎么也做不出来的味道。当然，得喝酒，当年只有散酒。大人、小孩、男人、女人都喝，热气腾腾，热热闹闹，这不是过年是什么？！ 后面要吃的猪血汤、烧肥肠当然也是有滋有味，吃得舔指姆子，就是当时吃的都是猪下水，舍不得吃肉哈。 真正到了大年初一，各家各户吃的都是好的，再困难过年也得吃顿肉、干饭是不。能让我记忆犹新的还是头一天，大年三十一晚上的那顿哨子面。平时吃挂面都是菜多面少，还得把干挂面折成两截煮，显多，时不时还得靠点红苕粉子。三十一的面是净面，而且还有哨子，哨子的成份通常有腊肉、凉粉、鲜豆腐、豆腐干、木耳，还有一样是我最喜欢的，那就是米豆腐，又叫米糕，微黄、微甜、微糯、微香。这个米豆腐据说西充、南部那边的人最会做，当然从那边嫁过来的女人会做也就不足为奇了。 而今物产丰富，国泰民丰，天天都像在过年一样。面对商务宴请时的山珍海味、琼浆玉液，游山玩水时的飞禽走兽、野菜野味，居家过日子的家常菜肴、珍珠米饭。挥之不去，总也忘怀不了的还是儿时空气的味道，炊烟的味道，耕种的味道，丰收的味道，田野的味道...... 未完待续：童年琐忆（2）——穿 童年琐忆（3）——耍
本帖最后由 云奚山人 于 2013-4-8 19:48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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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8 1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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