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今这个年代,收音机这玩意,对于稍微年轻一点的我们来说,早就是已经落伍过时的东西了。现在一般的人家,谁还用那玩意啊!即使听音乐,看新闻,现在不是电视,就是手机网络,收音机好像早就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当今的时代,是在何等日新月异地飞速发展啊!原来的老电视早被现在的超薄数码电视机淘汰了,手机和电脑的出现,一下子使人类社会进入了网络统治的时代了。不但收音机自然要被淘汰,就连曾经引以为骄傲的算盘,书本纸笔,也即将面临冷落与淘汰命运。
现在最多只能在老年人的身上还偶尔可以找到收音机的踪影,那些日暮西山的老人,有的还喜欢听收音机,随身带着一个袖珍的小收音机,一边散步度着残阳余生,一边手捧着小小的收音机还早晚听着天下大事。
对于收音机,其实我并不陌生的。
小时候乡下老家没有什么奢侈品,不但没有黑白电视机,就连夏天炎热无比时,必不可缺的电风扇都没有一把。那时我们家唯一可以称得上奢华的物件,可能就只有父亲那架快老掉牙齿的永久牌自行车和他那部收音机了。
那部自行车,不知道父亲是从哪里买回来的了,不过那部收音机我是知道父亲费了很多心思,准备了很久才买回来的。
不大不小,有块方砖一样长短,黑色的塑料外壳,只有正面好像是银灰色的,几个大纽扣般凸起的小圆柱形的旋钮,一个是开关收音机调音量大小的,一个是专门调频收节目的。
父亲的收音机都是用最大号的手电筒用的那种大电池,好像也是两节。经常是用一纸厚纸将两节电池一前一后地裹成一个圆筒,然后装在收音机里。父亲天天都离不开收音机,早上一起来,就把收音机开起,天气预报,新闻联播,他这样一边听着,然后开始忙着在院子里忙这忙那。
我一直搞不明白,父亲就一个靠种地为生的普通农民,也没有读过多少书,为什么就一辈子都那么喜欢关注国内国际的那些新闻呢?
他反正一直都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天气预报和新闻联播这两个节目,都是不能去打扰他的,我们都知道他的那个认真和严肃,所以一家人都不会在他那时听收音机的时候去打扰他的。
除了这两档节目,父亲最喜欢听的还有听电影和评书。记得那时,我们也都爱跟他一起听收音机里电影和评书,印象最深刻的好像有电影《大浪淘沙》,小说评书《烈火金刚》。《大浪淘沙》这部电影,父亲听过好多回,所以我记得特别的清楚,那部电影好像是讲的大革命时期的故事,好像有个叫金共寿的英雄,是个共产党员,还有一个叫吴洪奎的人,好像后来当了叛徒,每次听到叛徒最后求饶的时候,我们都感到特别的解气。那是父亲最喜欢听的一部电影了。可惜,这部电影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真正看过。
《烈火金刚》的评书,是我最喜欢听的,英雄排长史更新,还有那个神出鬼没的肖飞,那时里面的故事我们都记得清清楚楚的,那是一个固定的栏目,每天中午和晚上都要播一段的,所以一到时间,我们都守在大饭桌上,父亲把收音机放在桌子当中,音量调到最清楚最合适的地方。我们都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听着收音机里面的《烈火金刚》。父亲总是一边凝神听着里面经常的情节,一边轻轻地吸着叶子烟。如果我们有谁这时候发出不该有的声响,一定会遭到父亲严厉的眼神,甚至是他恼怒地无声高举起叶子烟杆做出谁再发出声响就马上要挨打一样无声警告。于是,我们就闭严了自己的嘴巴,都鸦雀无声地跟父亲一起继续听收音机里最精彩的评书。可惜每次都在正听得起劲的紧要关头就嘎然而至了,留下无数的悬念,只有等到明天同样这个时候才能收听了。
我那时最爱听台湾对大陆广播时插播的流行音乐了。那时的大陆,正是被文革之风横扫之后,余威犹在的时候。几乎所有的文化里面,依然都充斥着浓浓的政治味道,那时非常枯燥与压抑的憋闷感觉。所以,当某一天,在收音机里旋转旋钮收听节目的时候,忽然收听到台湾频道里面的流行歌声的时候,就觉得特别的好奇与兴奋。
父亲不许我们听这类的节目,说台湾那边的广播,是敌台,收听敌台,就是跟共产党作对的。他说得很严肃也很严重,好像是很危险的一件的事情样。所以后来我总是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才悄悄去偷偷收听。有时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一个人躲在被窝里,悄悄将音量开到最小,去偷听那些所谓的敌台。
好像有美国之音,好像有基督教的广播,也好像有台湾那边对大陆同胞的广播。美国之音,很多时候都是公开说共产党的不好,这也不对,那也不对,好像很多时候都是有意煽动敌对的。基督教的广播,则不说政治,只说圣经,说耶稣的救赎,说上帝是万能的神。而台湾的广播,则很多时候都是在大陆寻人,老是一个劲地播一些数字,比如,3577.4632,现在在看那时的谍战片时,就感觉当时好像是在这样用数字进行发报一样。我对那些都不感兴趣,甚至听久了,还觉得有些内心恐怖与不安,但好在这样播一会之后,它里面就会有一个特别温柔娇媚的女人声音在耳边跟你说话,然后就播送几首特别好听的台湾流行歌曲给你享受。
那些台湾歌曲,在当时的大陆,很难听到,自然就是特别的让人感动新奇与喜欢的了。刘文正,邓丽君,凤飞飞的歌基本上都是那时就最早开始在听了。特别是邓丽君和凤飞飞这两个女人歌声,总是那样的娇滴滴,软绵绵的,让刚刚少年的我,心里充满无限欲望和诱惑,让我每次都听得飘飘欲仙一样。
父亲一直都听着那部收音机,后来久了,好像也不小心落到地上摔过几次,久了,慢慢也多出了毛病来,不是声音嚓嚓嚓的,总是听不明白,就是干脆怎么弄都收不到节目,或者甚至干脆就连电流声都听不到了。
父亲知道这是收音机坏了,只能去街上找人修,但都是要收钱的,只有后来惠辉学会了修无线电之后,我们的收音机坏了才可以找他免费帮我们修。把收音机外壳拆了,惠辉用小刷子将里面的灰尘扫干净,再用一个小球状的吸尘器将里面到处将那些尘埃吹干净,然后用万能表一测电压,就知道是哪里线路老化坏掉了,有时可能是回潮电路生锈了,惠辉笑笑,很快就找到毛病,轻松修好了收音机。父亲看着惠辉熟练地装好收音机,重新扭动那些旋钮,很快就收到了我们最喜欢听的那些节目来,声音又响亮又清楚。于是我们都特别高兴,父亲一个劲地夸惠辉如何如何的能干。
那就是父亲的收音机,它就这样一直陪伴着我们清平的乡村生活,那时它就这样带给了我们无数的期盼与快乐。
直到我后来离开家,离开父母,到外面读书去了,我才告别了父亲的收音机。谁知道,那一告别,就永远再没有听过收音机了。
记得后来在学校学会了一首新歌《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台湾的童安格唱的,那时特别的流行。那首歌开头是这样唱的:“午夜的收音机,轻轻传来一首歌,那是你我早已熟悉的旋律。在你遗忘的时候,我依然还记得,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因为童安格也唱到了收音机,所以很多年之后,我都还记得这首歌,一直念念不忘我们曾经听过的收音机。
时光真是去得太无情了啊,那时少年的我,刚刚学会的那首当时才开始流行的歌曲,没有想到一转眼到今天,时光就这样在歌声里已经不知不觉荡然逝去了快二十五六年了,当年的童安格,早已经湮没不再流行了。不只是童安格,当年的邓丽君也早已香消魂散很多年了,凤飞飞也离开了。还有我的父亲也离开这个世界马上快要十年了。他们就这样一个一个在时光岁月的流逝中先后离去了。所以,当年的收音机真的也该消失了。
我知道,光阴这样流去,不只是时代这样在变,世间很多东西最后也会这样被慢慢淘汰遗忘的,或许到了最后的时候,只有这样在我们的心里那些快要熄灭的记忆里,才能找到这样一些曾经被沧桑岁月包裹过的收音机里所遗落下来的锈迹遗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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