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心愿
三年前,她如春园里的蝴蝶一样,活泼、美丽,如即将展翅飞翔的雏鸟一样,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她叫扶丽,我是她的哥哥扶顺。而现在,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闻着浓厚的药水味,身边是白得发亮的墙和床单,每天都面对着进进出出的医生护士。看着她那深邃而空洞的眼睛,心中很不是滋味。她知道我心里的苦闷,知道有些事不宜问,便犹犹豫豫的想问而终于不敢问,因为她自己心里也没有答案。我知道得给她一点独处的时间得有这样一段过程,只是不知道这过程有多久,和这过程的尽头究竟是什么。而我心神不定坐卧难宁,兼着痛苦、惊恐与一个哥哥最低限度的暗自祷告。现在我可以断定,以她的聪慧和坚忍,在那些空洞的白天后的黑夜,在那不眠的黑夜后的白天,她思来想去最后准是对自己说:“哥哥,我要怎样才能报答您呢?”她想她一定使我做了最坏的准备了,但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她被命运击昏了头,一心以为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一个。我有一个长到15岁上忽然重病的妹妹,这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情愿重病的是自己而不是她。可这是无法代替。我想只要妹妹能活下去,哪怕自己去死了也行,可我又确信,一个人不能仅仅是活着,她得有一条路走向自己的幸福。而这条路家人没有谁保证我的妹妹终于能找到。又是雾罩的清晨,又是骄阳高悬的白昼。打开旧时的相册,这时候,纷纭的往事才在我眼前幻现得清晰,她的苦难与坚韧在我心中渗透的深彻。那令我快要窒息的气味,那关系我妹妹的命运的手术,表面上我忘记了,但又怎会真的忘记。三年的岁月,在她的脸上刻下了深刻的印记,她显得憔悴了许多。她艰难的命运,坚忍的意志和毫不张扬的悲伤,随光阴流转,在我的印象中愈加鲜明深刻。
有一年,十二月的风又翻动起安详的落叶,我在家中收拾妹妹的衣物。听见两个玩耍的小孩说:“没想到这棵树有这么大。”我放下衣服,想,这么大一颗树要多少年才能长到现在这样,要经历多少的风雨才这样挺拔。多年来我头一次意识到,这故乡中不单是处处都有过我的脚步,有过我的脚步的地方也有过妹妹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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