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迷”左清飞
——看戏札记
王小遂
戏迷——通常指观众,这里指演员,且指左清飞 。
左清飞有多种头衔:国家一级演员,表演艺术家,艺术学院客座教授,劳动模范,川剧艺术传承人,等等。“戏迷”之称,是我在看了她的“清韵纷飞——川剧声腔(高腔)展演专场”后,颇有触动,头脑发热,以一己之见加给她的。
从艺以来,左清飞塑造的李亚仙、姚小春、邓夫人、张玉良等人物形象,已经进入了川剧艺术的历史画廊;她婉转圆润声情并茂的唱腔艺术,更为人们喜爱称道。想当年,她在舞台上唱做念打东奔西忙,演出场次难以数计。作为国家剧院的一名演员,为广大观众服务,是她分内之事应尽之责,再苦再累都很正常,理所当然。但令人好生不解的,倒是她在劳累多年退休以后,不与家人一起去过那轻轻松松悠悠闲闲的日子,还依然那样不肯消停,汲汲于费尽心力去培育新人,她的学生如李莎、陈曼、张雪梅等都各有所成;耗时数年亲力亲为地写下几十万字的艺术人生《清言戏语》,为川剧留下可贵的资料。即使是在离开舞台经营农庄的时候,也念念不忘为川剧界的朋友营造一个休闲场所,建成了一个演川剧的“桃源剧场”。特别是这次,还不顾年龄不辞辛苦地举办了以她为主的“清韵纷飞”专场演出。
笔者作为从上世纪60年代就看过左清飞演出的老观众,一方面当然很高兴能再次欣赏到她美妙的演唱艺术;另一方面,不免也心怀隐忧。因为岁月悠悠,难以逆转,尽管我们不愿意相信,但今天年届古稀的左清飞,毕竟不是当年风华正茂的“川剧玉女”了。何况告别舞台多年,专场演出,谈何容易?这里既有整理剧本、谱写唱腔等许多前期的案头工作;也有排练过程中对年轻演员的辅导,与同场搭档、乐队的磨合;无论身心都是高负荷运转,够辛苦的。而且,戏剧演出作为一次性完成的艺术呈现,在那“一根草都絆得倒人”的舞台上,谁敢保证演出中不出一点闪失?会不会因此损伤她在观众中原有的美好形象?虽然有主办单位全台同仁亲人友好各方面的大力支持协助,但仍然无须回避:确有风险!
居然,左清飞“铤而走险”了!
结果,在演出中全场寂静,魅力四射;谢幕时掌声雷动,人气十足。整个演出获得成功,我的担心成为多余。
这,是何缘故?
看来,直接的原因是由于她对川剧声腔特别是高腔情有独钟,向更多的观众介绍川剧高腔艺术的魅力,让他们觉得好听易学,是她“蓄谋已久”的多年夙愿。她在《清言戏语》的结束语中就曾经说过:“许久以来,我很想再搞几个传统折子戏,既是传统的,又是革新的。不知能否有这个机会?个人之力虽然微薄,但为了川剧,总该做点什么。”这次专场演出恰好是她所盼望的“机会”来了。机不可失,当然要竭心尽智全力以赴了。
如果“打破砂锅”再提一问:又是何种动力驱使她作如是想呢?
我试图从她的艺术人生中寻求答案。
左清飞从小与川剧结缘,所谓“注定该吃这碗饭”。在近60年的艺术生涯里,在传统文化的长期浸润熏陶中,川剧艺术已经融入到她的生活乃至生命里。艺途漫漫,难免有欢乐也有心酸;有彩虹也有风雨。但她对川剧艺术的热爱、敬畏、执着及至痴迷,业已形成了难分难舍的情结。虽曾一度离岗从商,其“内心独白”却是:“人离开了,心丢得下么?”(见《清言戏语》)。正如川剧界一些朋友自嘲那样,叫做“得错了病,吃错了药”。同时随着她阅历增长,学养加深,对川剧的文化价值的认识有了理性的提升,对川剧的坚守与传承也从“吃错了药”升华为历史责任。所以,左清飞义无反顾地“铤而走险”了。不禁使人想起屈原《离骚》中的名言——“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这种境界,不正是每个真正的艺术家所应当追求的么?基于此,称呼一声“戏迷左清飞”,该是合适的吧?
名剧作家沙叶新对自己的名片作过这样的说明:“上海人民艺术剧院院长——暂时的;剧作家——永久的;某某理事,某某教授,某某顾问,某某副主席——都是挂名的。”不久前,他还在一条微博里写道:“剧场我生命,观众我挚爱。若有来世,我仍献身戏剧,忠实于观众和舞台。”如此胸怀,这般执着,感我至深。
转赠左清飞,以及那些同为“戏迷”的川剧人,不知感受如何?
2013.11,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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