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对了婆婆 伯父随他岳父后,就不在老屋住。婆婆一直在我爹娘赡养下走到人生终点的。记得婆婆要去看看大儿子,是从我家院坝角坐上滑竿的。返回老屋那天,还是用滑竿抬回来的。滑竿在橫房大门处停放下来,我就走过去看着婆婆,但是,不知道那居然是她老人家最后的一个人世黄昏了。我傻傻地看着婆婆煞白的脸,只见她嘴角蠕蠕着,然后艰难地用手指着她的衣襟,示意爹去掏衣襟包包。 爹缓慢地掏出啥,抽出手散开五指,是十几颗落花生。爹望着婆婆的脸,似乎询问给谁样。只见婆婆努力用右手指了指我。爹当着婆婆的面把花生给了我。婆婆也就微闭眼睛睡了。当晚,父辈三兄弟都守候在婆婆的睡椅边,我也毫无睡意,仿佛预感到要发生什么?我呆呆立在爹夜间上织布机照明的桐油灯座旁,头顶够不着灯盏,也就没有人叫我移动地方,一直守候到婆婆服下最后一口气。我心里一下涌起难舍难离的悲哀,哇地一声,也跟着父辈们跪在婆婆的双脚前,捣蒜一般给慈祥的婆婆磕头,送她上路去天国,去见我那二叔了。 娘常常对我唠叨:“老娘一生都在牵挂两个人,一个就是你当红军的二叔,从下岳家寺整编入红后,就开走了,说是去成都省的西边,要去打日本,一走杳无音信,你婆婆几十年都在求签问神,都说还活着,结果解放后,乡里送来“烈属光荣”的红字木牌,钉在堂屋门坊上,你婆婆才没提及你二叔了;另一个就是你了,老娘最恨我生三个女娃,抱怨是那座坟葬错了,说她就是四坨儿子,没生一个抱女子。结果,你三姐夭折了,她去埋的时候就许愿,希望转胎变个男孙子,一定送你读书当老爷……”这段如同家史的唠叨,我听了不下一百遍,可是娘依旧百讲不厌。 当然,我虽然初识文字,但是到底没有当官做老爷,仅仅在讲台前站了一辈子。然而,每当我记起婆婆的弘誓大愿,仿佛就触摸到了家长们的心,也就不忍心,也不愿怠惰于舌耕育苗了。真是越教越担心,越胆小了——愧对了婆婆不要紧,若再愧对孩子们,那就良心难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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