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村长家出来，老婆感慨：晓得是哪个太黑心了哇，别个的菜在自家棚里长起，不晓得占他啥子事——二姨简直瘦了一圈……老婆的怜悯不平鞭抽刀剐似的，白嘴偷偷白了老婆一眼，说要到棚上看看，便转身走向棚区。 白嘴躺在看护房的木板床上，隐隐埋怨着老婆的不解，脑海里却无端地浮现出二姨病怏怏的脸，耳畔也回荡着她细碎的唠叨：“你二姨父为新农村建设，没白天黑夜的跑，一把老骨头都要散了那个晓得，到头来……图个啥子哦！” 白嘴长长地舒口气，两年的积怨呵他怎好忘记。自己家三亩宅基地就那样轰隆隆跟推平了，换不成新房子也就算了，可他村长说得清楚呀，面积大的可以优先挑，结果呢？我挑的靠路那栋，才一盖成，就他一句话硬是成了市委农业局吴局长外侄女家的；还教导我要识大体顾大局，不如妻子开明。去年新建大棚又把离储水池远的分给我，这不明摆着欺负我老实塞？我白嘴，哼——想到这儿，白嘴觉得自己就是英雄，觉得五天前的那一刻很过瘾。 安葬李老汉的那天晚上，天黑得没边没沿，人忙得乱麻一团。白嘴趁机溜到村长家大棚外，将一小瓶除草剂一针管一针管穿透棚布喷射进黄瓜菜棚，于是，积怨神鬼不觉地扯平了，睡着了都笑醒。但二姨第二天又病倒了，使白嘴快慰一时全无，反倒添了几分的不安，甚至偶尔萌生悔意，可这只能是偶尔而已。到如今白嘴心里明白，唯有捍卫颜面最要紧了，幸亏没透漏任何人，否则——白嘴终于决心守口如瓶，把这件事变成永远的迷。 腊月将近，寒气袭人，苍茫夜空繁星如众睽睽。白嘴不油然把脖子缩进衣领，急忙赶回家。 老婆不在，这全村唯一的女党员，自从担任村计生和妇女工作后，今儿开会学习明儿统计走访，精干先进得硬是疼人又气人。白嘴便抽烟看电视。烟雾纷飞，缭绕迷离；电视声像更乱心绪。他顺手扔掉烟头一关电视正要出去，恰恰一片手电光映射在门帘。老婆轻捷地迎面进来，冲白嘴灿然一笑道：“哦，你回来了的哟！” “………..？”
“看哈你那样子哇。我有事情要跟你说。书记刚召集党员、干部商量捐资弥补村长家的大棚损失……” “噢，那——” “我是双重身份，捐了300元。——嘴儿，你支持我，是不是！——其实，钱事小，关键是暖人心嘛。二姨父他们……” 白嘴不吭声，只轻拍一下老婆的膀肩微微笑了。 第二天上午，大广播召集全村人到村学校操场开会。白嘴总觉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折磨得浑身不爽，抽身朝厕所方向去了。 村民基本到齐后大会由支书主持召开。会计王海第一个发言，详实报告了全年村账。 第二个发言的是村长，他环顾一周严肃地说：“乡亲们，我的菜被毁了，没报案也没追究。可是，今早在我的棚房拣到了5300块钱，我想应该说说。这5300块钱就能说明一切；我感谢我们的村民终于想通了，体谅了我工作的难处，消除了我们之间的误会。近年来，书记带我们一帮人马跑乡上县进城的，为咱们村争取了达州市独一无二的新农村建设项目《无公害蔬菜基地》。也是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靠政策、引资金、调整产业、改善生活，盖居民点搞移民搬迁，复垦旧宅基再造良田，两次大规模建造环保蔬菜大棚，分期铺修了村道和蔬菜基地路面等，可以说占尽了风头。这都很容易引起邻村百舍的不满，这也就是我一再告诫大家谦虚谨慎、亲诚待人的原因。人常说‘修行一生，丧德一时’，希望大家相互理解，相互监督，相互鼓励，争做文明村民。今天这5300块钱，留给村上再修几个储水池，配备几个抽水机，方便棚区西南角秋儿、白嘴等七户菜农浇灌饮用。我要说的就这些。” 会场掌声如雷，大家互送着甜美笑脸；书记激动万分地宣布大会结束。就在这时候，有人突然冲进主席台，手里举着一沓红版百元人民币，气喘吁吁地喊着：“等——等等。”头却差点低垂到脚面上，似乎怕人认出他白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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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21 1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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