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春花

红叶-有泪

春晨，一只杜鹃，从天空掠过，似乎眷恋着山里的春色，从高天撒下下几声清脆的啼鸣。漫坡的燕子花红彤彤，花瓣上晶莹的露珠儿闪耀着斑斓的希冀。
　　春花坐在野坡下的大青石上，把一只竹背篮放在身旁。金色的晨曦，柔柔的，披在她那稚嫩瘦小的肩膀上。春花坐了很久，一只小手撑在竹篮上，那双晶亮的眸子，凝视着眼前刺蓬上的金银花，忽闪着一个10岁女孩的痴迷和企盼。
　　太阳升起来了，晨风掠过山林，发出细细碎碎的呤唱，树叶便高兴地摇曳着，露珠逐渐升华成朦朦的雾气。绿葱葱的林子，湿气少了许多。
　　春花提着竹篮，跳下青石，蹦跳着上山坡，踮着脚，一双小手在那剌蓬上舞动，采摘金银花，剌蓬獠着尖剌，在春花的小手上划出了一条条的红血痕。春花的小嘴痛苦地咧着，眉眼里却荡漾着欢欣。因为那芬芳的花蕊里，寄藏着她的美好的祈盼。其实那祈盼也简单，但在春花心里埋藏了很久很久，她想和同学们一样有一个好看的书包，不再把课本掖在手弯里。那小小的身影，在晨霭里的山坡上灵灵巧巧闪来闪去。
　　春花想和别的孩子一样，但永远又不可能，回到家里，没有妈妈叫，妈妈已经没有一年多了。但她总以为妈妈还在世，放学回家，总要亲亲热热地叫一声妈，但屋里，是一片无边的沉寂和爸爸的哀叹。爸爸就活得漫不经心了，春花也就过起了苦涩漫长的*子。
　　太阳快近中天，春花背着满满一篮溢着香味的金银花，到了集市。回家时，一路蹦跳，满世界都沾染了她的喜气，极少有的喜气。爸爸、妈妈，我有买书包的钱了。春花边喊边拿出一叠小面额钞票来，这是她几个星期来卖金银花积攒的五十多元钱。
　　爸爸接过那钱，手颤颤的，数了又数，眼又潮润了，把春花的小手捧着，那双瘦小的手累累血痕。他喉咙哽哽地说，爸爸就去城里给你买啊！
　　这一刻，春花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她看到了爸爸眼里少有的慈祥，她高兴地唱着，笑着，欢快地淘米做饭。
　　太阳下山了，爸爸怎么还没从城里回来，或许是到城里的路太远。春花做好了晚饭，坐在门坎上，切切地期盼着，遐想着：爸爸给我买的书包是什么颜色的？她看了嵌着星星的蓝天，想那书包一定是蓝色底缀星星。春花闭着眼睛想啊想，想出了书包千种万种花色。
　　渐渐的，那明灿的月亮悄悄地没有了，一阵冷冷的山风突然窜起，天上滚滚地翻起了黑云，灰尘扬起迷糊了春花的双眼，她打了一个寒噤，千万分不情愿地进了屋。
　　春花把桌上的饭菜放到灶上大锅里盖好闷着，等爸回家了有热饭吃。春花没开灯，是为了省几个电费。春花在黑暗中不知等了多久，困意袭上来，哈欠连遍，她斜*床头，扯了扯下坠的眼皮。今晚她好惦记爸爸。以前，她尽管也这样惦记爸爸，但心里还夹杂着恼恨。爸爸常去村部那个麻子村长开什么场子，通宵达旦不回家，爸爸的魂儿好像被那个地方勾住。妈妈死后不久的那个雨夜，风好大，雷电好吓人，爸爸没回来。春花担心爸爸在外没伞不能回家，她带着伞，在雨夜里地寻啊找啊，终于在那里找到了爸爸。爸爸的眼睛血红，脸色好恐怖。春花从来没见过爸爸这样凶狠的脸色，他红着脸大声斥骂她，并扬起大大的手掌。春花不顾一切地拉扯着爸爸的手，泪眼婆娑仰起头，哭喊着，爸爸回家吧，外面下雨了，我是来接你的。爸爸迟疑了一下，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带春花回家了。
　　从此，爸爸心里就没有了春花，只有那个鬼地方。春花恨爸爸口袋里的那两粒小东西，只要带那东西出门，准会一夜不回来。春花在百般无奈之中，也习惯了爸爸彻夜不归。但这次爸爸是为了给自己买书包呀，春花稚嫩的心灵，担上了沉重的牵挂和懊悔。她恨自己太心急，不该让爸爸这样急着去给自己书包，天黑下雨路滑，爸爸不会是摔坏了吧。
　　春花在心忧重重中，慢慢在睡着了。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春花惊醒，她一下跳下床，叫着爸爸，打开了门，没想到是在派出所当警察的本家叔叔。叔叔望春花着她没吭声，半晌叹一声气，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拉着春花走进了黑夜。
　　叔，到哪里去呀！我要在家等我爸，爸进城给我买书包去了。
　　叔叔叹着气说，花，我的可怜的侄女，跟叔走吧。
　　春花跟叔叔到了她白天采摘金银花的山坡，在一棵树下，聚了很多人，还有戴大盖帽的警察。他们见春花来了，都说，可怜的闺女来了。
　　春花心里预感着不妙，急切地上前，分明看到地下躺着一个人。叔叔咽咽地哭着说，闺女，你爸死了。
　　春花惊慌地很后退着说，不是的，我爸进城给我买书包去了。
　　叔叔说，你爸没进城，他在这树下吊死了。
　　春花在手电光下，看到地下躺着的是真爸爸。她泪眼盈盈，但没有哭声，身子猛烈地颤抖，说，爸爸，你怎么在这里呀，我的书包呢？
　　另外一个警察叔叔递给春花两粒带窟窿眼的东西，说，闺女，你爸爸没有进城，他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输掉了一切，包括生命，只剩下口袋里的两粒骰子。
　　昏黄的手电灯光下，爸爸衣袋空瘪瘪的。春花把那对小东西塞到口里，嗗嗗地狠咬，血从她的嘴唇漫出。
　　良久，她仰起头，两只失神的大眼睛，望着无边无际的夜空。
凄冷的山风呜呜地鸣泣着，雨还在淅泣地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