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杀鸡记

大石 · 发表于 2015-2-10 08:22

                                                                           过年杀鸡记    小时，各家年夜饭多是在大年三十，我家算比较早了，也是腊月二十八，现在是越来越早。有单位腊月十五就吃年饭，我们单位也是腊月二十四团年，当家人说，哎呀，吃年饭，就那么一会事，早一点吃，了一件事。就在腊月二十五吃年饭算了。那口气，吃年饭成了不得不做，但又不喜欢做的尴尬事，像是例行公事，又像是在打发。
   当家人开出了年夜饭的菜谱，九米饭，凉拌鸡，腊猪头，卤牛肉，红烧鱼，烧肚条，烧鸭子，麻辣大虾，香肠，够九大碗了，要求按此置办材料。并把这项艰巨的任务委托于我，要我在一下午完成任务。当家的反复叮咛，一定要买到整猪头和猪屁股，还要买青菜和白罗卜，买鸡要买鸡公，而且要大红鸡公，其它颜色不要，坚决不能要白鸡公，最好是土鸡。我跑商场，逛菜场，砍价格，猪头和猪屁股好整，到超市搞定，在菜市买青菜罗卜时，碰到推起自行车卖九米饭的，闻一下，还香，哈，社会化服务，方便。买了两碗黄糖夹沙九米饭，完成任务，大虾，牛肉，木耳，黄花，尤鱼，笋子，花椒面，海椒面，杂七杂八都在超市一网打尽，为了使年饭档次升高，我还自作主张，买了两条鲟鱼。
   但买鸡就有点麻烦了，我理解当家人的要求，作为献身于年饭的这只鸡必须很阳光，很年青，很漂亮，很酷，一句话，要一个美男鸡，我跑了两个市场，面对那几十个糊满鸡屎，粘满鸡毛的笼子发了愁，那里面，雌的雄的，老的少的，苗条的，丰满的，引亢高歌的，委靡不振的，花的麻的都有，但凭我的审美观，都打不上靶，都评不上美雄鸡。我看到一只母鸡，面颊红润，周身金黄光亮，年青美丽，楚楚动人，老板还不断介绍，这只母鸡呀，吃野谷山花，喝雨露山泉，完全原生态长大，绿色环保啊。我心动，赶紧电话请示当家人，没想，遭一阵臭骂，你买鸡婆？你有病嗦，这是过年啊。哪个过年用鸡婆，不吉利，必须买鸡公。我说。过年，买鸡的人多，雄赳赳的鸡公不好找，都是些选剩的二级伤残。管家的斩金截铁地说，二级伤残也要鸡公！
   我只好百里挑一，争取在百丑中，选一只不太丑的。我把当家人的要求向老板转述，老板说，这种鸡，我这儿多得很，他从鸡笼里抓了一只鸡递给我，我看了一下，觉得鸡毛黑多红少，而且太瘦了，老板说，你不懂了，这是真真正正天台山土鸡，你看这爪爪，这嘴，只有吃野食子长大的才这样光滑油亮，瘦？瘦才好啊。那些肥鸡是靠饲料和药催出来的，肚皮头尽是油，这年头哪个吃油啊。老板把我的心说动了。另外，我也看起了这只鸡的冠子，长得很好，大而高耸，鲜红透亮，我说，好嘛，就是它了。老板在鸡脖子上白刀子去，红刀子来，鸡公挣扎了一下，伸腿散翅，呜呼哀哉了。接着，老板褪毛剔爪，开膛剖肚，不到十分钟，就把白白净净的鸡公尸体交给我了。我看着这只肌肉有些欠发达，甚至感到生前可能曾经遭到虐待的消瘦鸡公，心想，连总设计师都说不管黑猫白猫，只要逮住耗子就是好猫。过年嘛，何必一定要鸡公，其实不管公鸡母鸡，只要肉多就是好鸡，当家人，咋思想不解放，而且自己是女的。想不到还有点重雄轻雌。唉，白白放过那只环保母鸡了。
   谨遵当家人的指示，我还带了一叠钱纸，在老板开杀戒时，让鸡公的鲜红的血滴滴嗒嗒地滴在上面。我们当地所谓的钱纸，其实是一种冥纸，宽十五公分，长二十公分左右，用黄纤纸做成。纸被打穿形成类似一串串铜钱的图形。“捷报飞来当纸钱”，诗中所谓的纸钱，可能就是我们这里叫的钱纸。我一直纳闷，阴朝地府难道还在闹文化大革命，以致社会发展一如既往停滞不前么？我们都刷卡消费了，他们咋还在用串串铜钱啊！
   当家人听说鸡血滴在钱纸上了，急令我赶快回家，趁热血未干，把钱纸贴在汽车上，大门口。但我气喘吁吁赶回家时，钱纸上的鲜血已经凝固而变成黑红，不能贴了,我只好用米饭把血纸钱粘在汽车前牌照和大门口。交差了事。当家人回来，还专门认真检查一番，笑呵呵地说，好了，保佑保佑，以后开车就不出事了。
   吃年饭杀鸡公，贴血钱纸，是我们这里的风俗，据说，贴在门口，全家出入平安，贴在汽车上，开车不肇事，贴在猪圈，猪儿不得病,贴在商铺门口，银子会像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向里流，就连蹬三轮的，也要在三轮车上贴.......总之贴在哪里哪里灵光。我却对这种习俗不以为然。而且觉得太残忍。以鲜血来祭祀，是原始人的人牲制度遗存，以年俗的形式暴露出来。是人类早期兽行的记忆。流血，只是意味着死亡和痛苦。怪的是中国人喜好红色与鲜血一样的颜色，喜欢喝血酒，把少年儿童脖子上红领巾硬说成烈士的鲜血染成。在血色中得到兴奋和快感！我多次向当家人建议，不要杀鸡贴血钱纸，有污染，而且主要太残暴，心理难以承受，西方法律都规定，严禁在未成年人面前宰杀动物。当家人打了我一个头子，说，啥子残暴啊，杀一只鸡嘛。又不是杀人，说得那么严重。现在不是要提倡恢复和保持中国传统嘛，这些优秀传统，我们不去践行，谁去践行？
   晚上开始煮年饭，按规矩，青菜同白罗卜一锅煮，叫作“清白传家”，青菜不能切烂，美名“长青”，猪头，猪屁股和鸡公要整煮，取“有头有尾”的彩头。但锅实在是太小了，连一个猪头都装不下，锅盖盖不起。又不可切小煮，只好先煮猪头，再煮猪屁股，最后煮鸡公，而且要不断翻动，煮好这面，然后又煮另一面。如此折腾到半夜2，3点钟。煮鸡公时，我们睡着了，差点把水煮干了。如果不是被巴比狗叫唤吵醒，鸡公就煮成烧鸡公了。
   第二天，猪头摆成笑眯眯的样子，鸡公摆成昂首挺胸的样子，同香蜡钱纸一起，在汽车的面前晃了五分钟，祭完汽车，又摆客厅里，祭祖先，客厅没有神龛，也没有“天地君亲师”的牌位，挂在墙上正中的是一口有小熊努比造型的钟，电视柜上是32寸彩电，正在播放《家有儿女》电视剧。我说，如此祭祀折磨，太复杂了，当家人说，已经够简化了，按乡坝田的规矩，还要祭天地，土地菩萨，泰山石，灶神，猪圈，水井，还要端起到墓地祭死人，两个小时做不下来。
   祭祀完成，阳间的人才能享用已被神明们享用过的猪头鸡公，开始做年饭的菜，笑眯眯的猪头被分解，切成片，码在盘子里，我指着昂首挺胸的鸡公说，它咋整，当家人端起鸡公摆弄了几下，说，太瘦了，但没法，还是只能做成麻辣鸡，她手起刀落，鸡公的头颈腿立刻分离。三下五除二，宰成鸡块。放精盐，味精，红油海椒，花椒，白糖，再加几节葱黄。然后搅动翻转，那只鸡公终于成了一道名菜，麻辣鸡。并选了大盘子装上，送上桌。
   但是，由于这两天不间断地赴单位，亲戚朋友的年饭宴，一家人好像是患了“年饭过劳症”，有些食欲疲劳，九米饭太甜，猪肉太腻，卤牛肉太干，蒸豆豉鲟鱼也可能是手艺差，腥味太重，吃嘛嘛不香，虽然年饭吃了四五个小时，但大家吃得少，说得多，大家摆这场暴雪的后果，摆香港的艳照门事件，很少动筷子。那大盘凉拌鸡，除了我把鸡头啃了，其他人选了点葱黄之外，基本未动。儿子还指着那盘鸡肉说：老爸，你买的是笼养鸡吧，我一吃就尝出了，就不如土鸡味道好。他还调侃我说，不过，笼养鸡相因哈。你这盘鸡肉不晓得。要端好几天啊。我笑着说，老爸没得钱，当然要买相因的，我也认不到，可能是笼养洋鸡吧。
   果然，那盘鸡肉一直到初三才吃完，而且主要还是我吃。
                                                                                                                  2008-0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