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剧者说》18、“忍俊不禁”没用错（曾祥明著）

06295dxj · 发表于 2015-3-12 11:04

在川剧经典折子戏《情探》里，有一个令人长期纠结的问题，那就是对“忍俊不禁”一词的解释。
当王魁拒绝了焦桂英所送的药方后，焦桂英再以“梨花落，杏花开，梦绕长安十二街”别后的光景感化王魁，使王魁发出了“事如春梦了无痕，忍俊不禁了”的感叹：
“忍俊不禁”是什么意思？
查《现代汉语词典》、《词海》、《汉语成语词典》、百度百科，都说“忍俊不禁”为“忍不住笑”、“忍不住要发笑”。
但我们考究王魁当时的心境，焦桂英送来的药方，已经引得他“柔肠寸断!”直称“不该不该大不该”。只是惧怕“韩丞相知道多妨碍”他才又一次地昧良心不认焦桂英。焦桂英怕王魁“ 从前恩爱依然在”，再一次以别后的思念来打动他。王魁听后，才发出“事如春梦了无痕，忍俊不禁”的长叹。而这以后，焦桂英还讲了请海神保佑王魁，使他挣得个“马前呼道状元来”，让王魁 “惭愧不语”。王魁后来也还有“但听她呖呖莺声实可哀,婉转悲怀”的感喟，暂时还没有“横了心肠断了胎”。可见王魁在这时都还是处于“徘徊”阶段。因此在听到焦桂英“望穿秋水”的哭诉后，他不应该“忍不住要发笑”的！
这就使川剧界中人百思不得其解。
大多数的川剧人认定赵熙是用错了词。只是鉴于翰林公赵熙的赫赫声望与渊博学识，便说他是在夜间激情的撰写中，一时笔误了。
也有一些个川剧名家，为忠实于赵熙，演到此时，就发出一点微微的笑来。但那心里也是没底气的，所以一笑即收。
赵熙到底用错了“忍俊不禁”没有呢？
我们且查查《词源》吧。
《词源》“忍俊不禁”说——
谓热衷于某事而不能克制自己。唐代赵璘《因话录》五：“（周戎）戏作考词状，当有千有万，忍俊不禁考上下”也作“忍隽不禁”。唐代崔志远《桂苑笔耕集》：“足下去年，忍隽不禁，求荣颇切。”后多谓忍不住要笑为忍俊不禁。《联灯会要》十六“法演禅师”：“山僧昨日入城，见一棚傀儡。……仔细看时，元（原）来青布幔里有人，山僧忍俊不禁。”
赵璘，是唐德宗时宰相赵宗儒的侄孙，其母柳氏为关中贵族，由于家世原因，作者多识典故，娴于旧事。著笔记小说《因话录》六卷。本书所记皆唐代事，都可供治文学史、戏曲史者参考。他所说的周戎旧事，译作现代汉语就是：“（放官印）的柜子刚做成的时候，周戎当时是吏部郎中，在柜子上写下大字，模拟考词（考词，考核官所下的评语）的语气戏谑地写道：“会有成千上万的人忍不住来看你，探索你的上下。”
唐代崔致远，是韩国历史上的大学者、诗人，一向被韩国学术界尊奉为韩国汉文学的开山鼻祖，死后尊为“百世之师”。他在中国求学、为官16年，28岁回新罗，担任要职。他一生文学创作不断，曾经将自己的佳作汇编作诗文集《桂苑笔耕集》，用汉语文言文写成，共20卷。书中收录了大量表、状、启、檄、书信等文章，记载唐末多件重大事件及多位人物。范文澜说它是“一部优秀的文集，并且保存了大量史事”。《词源》所举之例，当是作者的书信：“足下去年，忍隽不禁，求荣颇切。”，是说那位朋友不能克制自己，求取功名之心太迫切。
可见，“忍俊不禁”，在唐代是作“忍不住”、“不能克制自己”。在宋代以后，才多作为忍不住要笑为忍俊不禁讲。例子见宋代悟明（晦翁）所集的《联灯会要》。
准此，赵熙《情探》中的“忍俊不禁”，不是忍不住要笑，而是“不能克制自己”，“忍不住”的意思。这样，王魁在焦桂英柔情的“逼迫”下，那象春梦般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往事，一经她提起，又历历在目，忍不住内心又被牵动了——所以，王魁长叹道：“事如春梦了无痕，忍俊不禁了”！
赵熙在《情探》里的“忍俊不禁”没用错。我们从而更加认识和钦佩赵尧老的渊博学识。
这样，有关“忍俊不禁”的这段公案，似乎可以了结了。
请方家教正。
2012年8月28日
（载2012年第6期《重庆文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