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自己有印象之始,是在西董村。一个淹没在田亩野地与树林,位于侯马油路边的小小村落。究竟有多小,我不知该怎么形容。好像,天空总是缚锁着浅灰色顿重的断云,我的脚印并没有遍布小村所有被眼眸曲扭的土路,抑或是,不知名的某种存在暴戾地抹消了它们。
七岁以前,在西董村里生活的回忆,片段寥寥无几。而且我已记不清,哪些是梦境驱使,哪些是现实中所切身经历的。
我想,这就是村上春树在《海边的卡夫卡》里所阐释的,记忆脱落的概念吧。比喻成是火车车厢的整节脱落,而不是某节车厢里的物品丢失。
无梦无眠,这就是我飘渺梦境的真实写照,也是我一直以来认为的一个特殊的存在。我的梦很奇特,时而重复做过的梦,时而延续未完的梦,俨然已经混入了真实的记忆中,两者融化成一滩烂泥,令我无从分辨。
在自己夜染风寒时,梦域里就会刻绘奇妙而同样的画景,空空荡荡的岑寂街道,淅淅沥沥的倾盆大雨,浑浑濛濛腾起的白雾,背景的高楼大厦模糊得不成样子,似是映射出的异时空,又仿佛隔着半透明的面纱。三个细菌,细菌这是我对它们感觉到的最先的词汇,一胖矮,一瘦高,一中规,它们都撑着色彩缭乱且不断变幻颜色的伞,可是仍被无隙不入的雨水湿个透彻。它们尽情摇摆,尽兴得手舞足蹈,脸部表情的歪斜已经无法用人类文化的语言去描述,还时不时裂开嘴角奸笑,在我看来,它们的一举一动都是冷嘲热讽。感觉自己的所有都被恐惧吞噬,可好像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它们狂妄的步伐,三双脚步,整齐划一。这样的梦境,重复过至少三次。
我在七岁之前的村子历程中所保留的几个残存模糊的瞬间。我不甚明白,这,算不算记忆。在唯一的墙壁翻卷皮肉地面坑洼如沟壑的教室里,我屁股枕在中间靠左腿已弯曲的长细木凳上,左胳膊支颐着的旧桌子同样与这教室般配至极,上面摆着一张卷子,貌似是测试题,握笔的我像是认真也像是懒散的书写着,我依稀记得当时的心里活动,这些题,我都不会,那是我所仰望的天书;教室外为丘壑起伏宛如火山灰与黑柿子般的软泥土,象征着那时的我的无助与混乱,就如被砸碎的钢琴键盘,发出乱七八糟的声音,我与我的小伙伴们,就在一个墙角边,玩着用圆纸牌狠狠摔在地上借用微弱风力打翻另一个圆纸牌的游戏;田地与村民房子的中间,我与小伙伴们捡来碎叶断枝燃起大旺火,熊熊烈火若从地狱升起的焚焰,照亮了周围的角落,火光的黯影,在每个人脸上配合心脏节拍跳动,当时的我,莫名的兴奋异常,如今的我无法理解昔曾我的激动情绪;家院口的檐廊下,应该是夏季,我与一个小伙伴对弈象棋,没什么显眼的地方,周围安静得出奇,好像大人们都不在家,神灵也憩息着。而那个伙伴,隐约觉察曾经要好的朋友,如今去向不明;居屋是四合院的结构,却是像被什么怪物啃掉了一边缺少了一院,取而代之的是堆砌的砖墙,我从院子狂奔着冲向正屋,越过下面的几个台阶,迎接我的刚好是奶奶开门端出的铁锅手柄,至此,我的鼻骨左边留下了一道小凹痕,差一点就将永远失去左眼;家屋大门口的土斜坡上,我与右边邻居的女孩玩着挑扁担的游戏,嘴里还高兴地大唱着什么,蓦地对面房子闯出一条挣脱锁链的大狗,那是黑白毛色的普通家狗,两人一狗都怔愣在原地,可能谁也没有想到对方会以这样的方式突然出现,当时我或许做出了极端错误的决定,因为过分恐惧而奔回家里,继而很快被狗追上,左边屁股留下了紫硬的脓包;家院檐廊下,一辆自行车,三个人,奶奶不知在厉色嚷什么,不知是在猛推自行车后座还是猛拉,母亲握住自行车手把泪流满面,剧烈沸腾的争吵声充斥狭隘过道,荡涤在阴冷的檐廊内爆炸心肺般尖锐刺耳,而我,在一旁簌簌发抖的哭喊,用呼唤整个世界的声音哭喊,可是最终宿命般被无情的空气稀释干净。
在现今堆砌冷漠与迫行于岑寂的世界里,关于珍贵的过往,大家总是不去珍惜。直到模糊于重重的无奈叹息之中任江河携远。存在的,偶然间昔忆里彷徨的失落,逐渐消融在心底里最柔软的部分。还有什么,能够比拟的上记忆脚印里沉甸甸的钝重。纵使笃定的目光洞见了所有,可失去的,不再回来。冗长的生命,伴随暮色四合,浅白无力,以至于溃烂,在日复一日的萎缩。
凛冽中簌簌发抖的文学梦想,欲要填塞的恩情的亏欠。这就是牵引我向未知森林继续踏步迈前,抛却一件又一件旅携帆布包的两种守护意志。
天龙八部s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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