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园机场过去的故事 ---跑警报 张平轼

大石

                             《邛崃经纬》文章选登

                                                             跑警报

                                                                  张平轼

     抗日战争初期的两、三年，由于战线在东北、华北、华东等地，日本飞机的航程还达不到四川内地，所以那几年邛崃从无日机空袭的事发生。后随着战火向纵深发展，战区逼近西南诸省，加以国民党的中央政府，在1940年下半年辗转迁到重庆，名曰“陪都”。其重要的行政机关，军事机关，军事设施亦随之而来。四川的战略地位顿时显得十分重要起来。而日本此时的战略方针也有所改变，欲分兵东南亚，以掠取那些国家的资源，以战养战。因此，对华兵力相应减少。但日寇亡我之心不死，遂采取日机轰炸四川重要的人口密集的大城市及有战略价值的地方，在西南后方形成巨大的恐怖气氛，让西南民众蒙受更大的牺牲与灾难，逼蒋介石媾和投降。因此，从1939年开始，日机频繁地飞临四川上空，先是对重庆、成都、万县、宜宾、乐山等重要繁华的大、中城市轮番轰炸。仅举成、渝两地为例，就可见其危害之烈。

     重庆是山城，在遭受日机几次空袭后，市政当局因地置宜，在山腰修建防空洞。有一次空袭来的时候，人群纷纷拥向防空洞，象沙汀鱼罐头一样密不透缝。及至警报解除，打开洞门，已有许多人因长时间呼吸不畅而窒息死亡。成都的少城公园（今人民公园）、祠堂街、盐市口一带遭日寇轰炸，死亡的群众，炸毁的建筑物不计其数。我有一位成都籍的同学张明智，祠堂街遭轰炸时，他正好在场，他的左手腕被炸断，至今残废。据他说：那次炸死的人很多，尸体横七竖八，触目皆是。血肉模湖，连电灯，电话杆上，电线上都沾着人肉丝丝，挂着人的大腿。日寇兽行真是灭绝人性，罄竹难书啊！

     邛崃虽是偏远小县，但在1939年10月，由省政府征调邛、大、名、蒲、洪雅等七县民工修建桑园机场，计征用田地3510亩，拆迁农户137户，620余人。待机场竣工后，中国空军十一大队（战斗机大队），十四大队（轰炸机大队）飞来入驻。并随即开展紧张的飞行训练，邛崃上空时见战斗机向教练机尾拖着的靶标瞄准射击。这两队的飞行员多数是东北、华北等地的流亡学生，人高个大，身体结实，洋溢着青春活力。每逢星期天进城休息购物，还应邀与李懋昭、李凯蕃、罗学贤等人组成的邛崃篮球联队，在老公园（文君井公园）三青团部门前的篮球场进行公开比赛。

     可叹的是：这两个大队的飞机大抵从捷克、苏联、英、法等国家购来的“万国牌”老式飞机，其机动性与空战能力都不能与日机相提并论。日本飞机还未飞来，桑园机场的飞机当得到内部的预先通知，就早已逃之夭夭，“跑” 得无影无踪了。邛崃县政府也跟着效尤，摆出“跑”的架势，迁到西门、北门外农村，在农民家里办公。老百姓手无寸铁，防身乏术。为躲避日机轰炸，保全性命于乱世，“惹不起，躲得起”，足底上擦油，一走了之。于是，只要警报器一响，人群怀抱事先收拾好的值钱物件，忙慌慌奔向城内或农村开阔隐蔽的地方避祸。因为防空袭，大家都在“跑”，所以群众称之为“跑警报”。

     当时，邛崃县政府在十字口钟鼓楼的三楼最高处设置一警报器。每逢空袭将来时，便拉响警报器。计空袭过程分为四个阶段：一曰预防警报，警报器发一长声，提示空袭将要发生，催促人们做好预防准备工作；二曰空袭警报，发一短一长声，提示敌机将要飞临，赶紧疏散；三曰紧急警报，警报器发两短一长声警告敌机飞临,赶紧隐蔽,不要高声说话,不要随意走动,暴露目标；四曰解除警报，警报器发三短一长声，告诉群众敌机离去，危险结束。与警报器拉响的同时，西街天主堂的钟楼的钟声也以同一信号敲响。据群众反应：钟声比警报器声传得更远，效果更好。

    当时我约10岁，在东门外敬亭小学读书。若空袭发生在白天，班主任老师就赶紧带学生离开教室，快步到后操场附近的东湖（地名）或附近的沟边、河边的树林里，找地方潜藏。有几次空袭，我亲眼看见日机飞过，其形状：机身粗短，通体涂着黑色，机头有一螺旋桨推行器作为动力，发声犹如猪叫，拱……拱……拱的。因此，邛崃民间称为“乌棒机”。若空袭发生在夜晚，我睡得懵懵懂懂的，被父母急促叫醒，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不由自主地被亲人牵着夺路而去。冬天空袭时，刚从被窝里爬起来，冷得周身发抖，只能披着被盖踉跄出逃。目的地则是街对面的宋祠堂后院（原邛崃二中），或邻近的陶家院空坝上。这两处都有路直通西校场，有更广阔的“跑警报”空间。此时若日机飞过，也能窥见它闪闪的灯光和漆黑的身影.好在日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邛崃城区始终安然如故.而桑园机场则是军事重地,是日机青睐的目标,先后受到日机两次轰炸。第一次侥幸，日机夜晚飞来，误将白晃晃的西河当作机场跑道，投弹而去。第二次事发于1941年5月22日夜晚，许多人都发现桑园方向天空，有日谍、汉奸多次发射的红色信号弹，目标锁定，桑园机场自然难逃一劫，被炸毁飞机八架，连拱辰乡张大院子供飞机隐蔽的草棚也被起火炸毁，幸无人员伤亡，财产损失。

      1943年，中、美两国约定：由美军借用四川各地机场，协助中国抗击日军空袭，并反攻为守，轰炸日本本土的重要目标。1944年2月，中国政府再次征调民工扩修桑园机场，将供重型轰炸机起降跑道加厚加宽。征用土地500亩，拆迁农户18户，邛崃城内的中、小学均组织学生前往慰劳民工。敬亭中学学生的慰劳品是送给每人一包水烟丝，几皮叶子烟。当年5月，主体工程扩修竣工后，美国空军B29轰炸机中队进驻机场。该机种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航程最远，航速最快，载弹量最大的远程重型轰炸机。如今美国的主战轰炸机B52就是以几十年前的B29为基础，逐步改进，完善成型的；新津旧县机场停歇的是两个机身的战斗机。该机种是那个年代先期的，最先进的超音速喷气式战斗机。它通体黑色，飞行时机尾喷出的白色烟雾，发出如寡妇夜啼的令人心胆俱裂的凄惨尖叫声，群众因而称为“黑寡妇”。从此四川上空日机绝迹。B29轰炸机在黑寡妇的护航下，远程飞到日本上空，对日方多处工业城市实施轰炸，使日本鬼子尝到了“恶有恶报”的苦果。直到日本的长崎、广岛遭原子弹毁灭性的轰炸后，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告无条件投降，美军飞机才从中国陆续撤回本土。“跑警报”一词便成为历史的名词而不再为人提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