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先君子带吾去盐亭,晨起步行,约十时许至城,五十多里的行程,一路走来,早觉饥肠辘辘,父日,城北有一小食店,专营宽面,回民经营,小有名气,父亲说他或探亲或出差,往来均在此店用食,说回民与汉人生活习俗不同,要我尊重之,此时吃饭当是时,若日中即需排队候之。吾想,川北人本来爱吃面,本乡的挂面虽不能与邻县中江相比,但己小有名气,总想看看宽面有何奇哉!
遂至,但见小店临街而设,挂牌“清真食店”,约二十多平方米,内置几张饭桌,其它器具皆齐,还算干净,店内共三人,全是女性,皆带白帽,着白衣,一人主制作,一人负责售票,一人往来端面和收碗,忙而不乱,案板上,红红的熟油辣椒还腾着细浪,分明是刚制作完毕,一碗切得细细的绿绿的小葱、黄黄的生姜沫和其它吾不知名的调料均置案上,约十来种,还有烫制完毕待用的绿豆芽,右手旁是存面的敞门厨柜,宽面齐整的摆放备用,吾视其面条之宽不过十二毫米许,夫“奇者,不过稍宽而己”,见吾父购了四张票,每碗二两粮票,一角钱,进店的人渐渐多了,只见她飞快的向灰白色的陶碗内放置各种调料,动作之快之娴熟,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仿佛杂耍艺人在表演,又好像音乐弹奏师在拨动每一根琴弦,然后浇上辣椒油,放入绿豆芽,大锅宽水,置面其中,面随水翻,时而用长筷搅动,时而添加一些凉水,至熟用竹篓捞而盛于碗中,最后撤上葱花,食客即可拌而食之,桌上另备醋与辣椒油,食客可根据个人口味添加。
面上来后,先递一碗给父亲,然后自捧一碗拌而食之,不知是饥不择食,还是小店调制独特,总觉辣椒的辛香,花椒的麻味,小葱的青香,陈醋的酸味,脆而断生的绿豆芽,筋道又互不粘连的面条浑然一体,通过舌尖,直入脾胃;空腹遇美味,只顾自食,不知旁人之存在,仿佛在梦游美食城,两碗下肚,微汗小出,饥饿解除,顿感精神抖擞,力量备增,乡语云:“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食饿得慌”是也。饭毕离座,环顾店内,座无虚位,排队之食客以至门外。
一九七一年,铁路大招工,父亲送我去他多年工作的单位参与铁路建设工作,办好各方面手续后,至盐亭,己是下午,买好第二天的车票后,父亲问日:“晚饭食何?”,吾答日:“北门宽面。”遂同父食之。七十至八十年代又多次回家探亲,凡中转盐亭时必食城北宽面,九十年代初,又停留盐亭,再去北门宽面馆,确不见综影,打听知其因故迁至它处,吾往之,食其味,近似原作,二十世纪初,途经盐亭,几经打听,无果。
吾从事铁路建设工作,因其职业特性经常出差,吃过兰州拉面、兰州“揪片”,山西刀削面,歧山臊子面,郑州羊肉烩面,虽各有特色,但与我的面食的第一味觉——城北宽面相比,总觉城北宽面更胜一筹,是味胜,还是乡情之胜,何以了之耶!
吾偶看盐亭网,见其图片中道路己拓宽,楼房高耸,变化是必然的,吾思乡之情也是必然的,陆游低吟“位卑未敢忘忧国”,吾本庶民,那么位卑岂敢忘思乡耶?吾在异乡好像又闻到那红红的辣椒油,绿绿的葱花,脆脆的豆芽,宽宽的面条的香味,又见到了操作人员那熟练的动作,如果有一天回到盐亭,再去寻觅那第一口味,游子归乡乎?“近乡情更怯”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