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麻辣杂谈

毛锡茂

<雨落会理>纪实长篇小说后记二

寻找当年知青的感觉                                                              毛锡茂

《雨落会理》又名《老知青》定稿后，已是秋天，我们几位知青，相邀再次踏上了重返会理的路程。似乎要去寻找早已失落在异乡的什么东西，或许是寻找一种遥远而又难忘，苦涩而又带甘甜味的感觉。直白地说，就是寻找劳累、饥饿、乡愁的感觉，盼望招工返城的感觉。还有就是理想的，说不出来的，已被文人誉为魂牵梦绕，极富诗意的感觉。

便捷的雅西高速路，笔直而宽敞。这条钢铁和水泥筑成的路，蜿蜒穿行在大西南的崇山峻岭之中，飞驰的汽车碾过路面发出沙沙的声音伴随着风声，好像高唱着筑路大军“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的进行曲。

高速大巴当天就把我们送到了会理县城。有着诗人之称的R知青感叹地吟诵起了“……千里江陵一日还”的诗句。寓意成都到会理也就一天的路程，过去乘汽车要在曲折的山路上摇两三天的事实，已不复存在了。

一走进会理县城，J知青就高声喊道：“久违了，会理古城，我们又相见了啦！”钟鼓楼面貌依旧，南北主街变得更热闹、整洁。

当晚，知青们因怀旧，住进了当年下放会理时第一天住过的第四旅社。

会理的月亮依旧那么亮，繁星仍然那么耀眼，要寻找的感觉在哪里？

黎明，四周还很静，身着汉服，头缠丝带的两三名当地青年已列队，上城楼敲钟鸣鼓，须臾时刻，地处高原的会理上空，传来了悠扬的钟鼓声。

会理苏醒了，鲜红的太阳朗照着会理的山川大地。

望群山，郁郁葱葱；看城河，波浪滔滔。遥想当年的这一行人都是十六七岁的花季少年，个个都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但那时的青春仿佛并没有多少价值，为了基本生存，必须与当地农民一样，上山打柴，以解决烧柴问题；下地干活，种粮食，以求温饱。少数知青还要为不可避免的生活矛盾和所谓的原则问题争论不休，甚至激烈地争吵。当时不仅缺乏物质，更缺乏爱、爱心、同情和理解。即便是男青年眼睛里的女青年，女青年心目中的男青年都同样如此。时代不同，环境也不同，十八九岁的男女知青很少有谈恋爱的。也许青春就是这样在不知不觉中虚度和被耽搁了的。

眼前的群山，巍峨起伏，满目葱茏。

我们去D村，这是当年D知青插队的地方。村貌大改，家家修起了水泥砖混房。会川河流经这里的河滩也不同过去了。D知青告诉大家说：“过去的河滩地带，全是裸露的鹅卵石，河水不断改道，那时的河滩地少说也有上千亩，既不能够种庄稼，又妨碍泄洪。”如今这里已被改造，河床明显收窄，河水变深，河滩变良田，都种上了水稻。我们去了一位从事兽医工作几十年的S医生家里做客，闲聊时他告诉大家：“以前自己家里养着一头肥猪，家人每天四处割猪草，接泔水，还要搭上粮食作饲料，百般辛苦才能喂出一头猪来，现在不同了，附近有几家专业养猪场，猪被养在猪舍里，定时吃颗粒饲料、喝清水，很少吃绿菜叶。从二三十斤的一头小猪喂养算起，只要一百多天，就要疯涨到三百多斤。”

我们去了C村，这里有一条从大山谷中人烟稀少的地方流下来的河流，被称着麻龙河。河水清澈，偶见小鱼游动。这里的河岸地修起了河堤，植了花木。沿河畔小径走，我们没有看到从前上百亩土地成片种粮食的景象。眼前的土地多数种的是烟草、水果一类经济作物。与别的村相比，不同的是这里新建起一栋栋高大的楼房。且入住了不少远道而来的城镇人家。虽然C村远离县城，但已经看不到诗人描述的“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的景象。

乡亲N特意在家里用农村的礼节款待我们。乡亲们都来了，快九十岁的老人也赶来与知青见面。

我们去了X村，V知青带大家去了一户种烤烟的村民家，宽敞的楼房、舒适的环境让我们感叹。女主人热情招待大家后，又慷慨地抱出一个二十几斤重的大火腿送给V知青，V知青很周到，叫人拿来斧子，非要砍成若干份，让大家都带回家去分享这份会理美味。

知青们拜访了当年的公社领导W，虽然往日的威严与光辉已随时光远去，但他依然健谈，谈笑中带着普通老人的慈祥。他毕竟是当地的成功人士，我们见到他很幸运，很感谢他领导知青的时候，给予我们的那份关心和帮助。

知青们还去了看望一位命运欠佳的村民，他病瘫在床上已经好几年了，昔日因为他出身不好，饱尝了生活的艰辛与痛苦。现在条件变好了，他却沉疴在身，每天靠住在另外院子里的儿子端饭送水维系余生。他单身的家长期无人来此，门前地坝小路已经青藤满布、杂草丛生。知青们给他钱和食物，他木然地点头，好像他并不喜欢那一张张大票子，而是用干枯的手去拿食物。这一切让我们感到震惊。

小溪水依旧缓缓地流淌。只是过去的小溪水现在主要供人畜饮用、庄稼灌溉，流进碾房碾米磨面的功能和作用已不复存在。在农村好几天，我们没有看到一头耕牛，也没有看到犁头、犁耙、连枷，甚至碓窝、石磨这样的农村生活用具都没有看到。过去的泥泞小路，已经全部被平坦的水泥路取代。连步行赶集逛街都改成了乘公交车往返。勤劳的农民也不得不试着用慢节奏打发时光，日子过得很舒心。

农村许多年轻人都远离乡土，到大城市打工去了，看到的多数是老人和孩子。想来，一切都发生了变化，过去是“知青下乡”，现在是“农民进城”。农村的传统生态现象正渐渐退出，取而代之的是现代文明的城市化正步步逼近。

这天傍晚，正当我们在会理乡下漫步时，M知青发来微信：“是H知青吗？很遗憾，这次的第二故乡寻梦之行没有通知我！（我还有些生气，但有人劝我不要生气，今后还有机会。）我一直期待着与大家一起重返第二故乡，太遗憾了……”是的，他埋怨得有理，不知怎么的，没有通知到M知青，我们深感遗憾，也不知怎样对他解释。

离开会理时，B知青在县上设宴招待乡亲们，以感谢当年他们对知青的关照和帮助。很多乡亲都来了，所有的知青都作陪。B知青起身给乡亲们敬酒，说:“乡亲们随意,我干了这杯酒。”他高高地举起酒杯，一干而尽！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他的眼睛红了……声音哽咽了……全场静寂无声……

也许，这位知青此时此刻已经寻找到了他要寻找的那份感觉……

作者2014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