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师徒四人饥餐渴饮,晓行夜宿,这一日正辛勤赶路中,忽然白龙马脚下一闪,差点把长老颠下鞍来。唐僧赶紧下马查看,那龙马腹中空空如也,咕咕雷鸣,原是草不果腹,走不动了。
唐僧赶紧吩咐孙悟空:“悟空啊,你看何处可有加草站,龙马腹内马草已然不多,一会儿半路抛蹄,为师甚为不便。”
孙悟空应了一声:“师父且放宽心,待俺老孙上去打探一番。”
说着就驾起筋斗云,升在半空,手搭凉棚,仔细观望,但见前方有一繁华之地,却又隐隐透出阵阵妖气,真个是:
高楼林立入云端,条条大路直又宽。
盛世美景今重现,前方必有加草站。
孙悟空按落云头,怕惊着长老,且不说妖气弥漫,难见天日,只欢喜道:“师父,前方有一繁华之处,必有加草站,我们赶路要紧。”
几人大喜,催着白龙马,来到中原县。很快找到一家加草站,挂着红色的牌子,上面分别写着:93、97、98号马草,0号骡草,6到8银元不等。
唐僧皱了皱眉头,说道:“悟空,这马草怎地越来越贵?前两天在女儿国就才三四个银元,这才隔了一条河,怎么就贵了那么多?当初离开东土大唐的时候,才多少来着,两三个银元是吧?”
孙悟空哂笑道:“师父,你的思维方式可以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了,现在都神马年代啦?”
八戒打趣道:“嗯哈,师父,猴年马月的事了,您还记在心头,两银元的马草早已成为过去,10银元的时代正扑面而来,14银元也指日可待,您还天天发梦癫,听说中草料、中草花的目标价是20银元呢。”
沙僧也说道:“马草还好,前阵子骡草还加不到,骡子都趴圈里呢。”
唐僧说:“不是说国外种植户们大降价吗?怎么马草反而不降了?”
八戒道:“吓!师父有所不知,中草花、中草料两个大公司以前高价签了合约,进了很多马草,降价不得亏死啊。所以他们撺掇地研局定了一个规矩,草料收购价四十铜板以下,草料就不降价了。加上县里按比例抽头,若是降价,抽头也跟着降,你以为人家傻子啊?”
“地研局不是研究地瓜种植及功效的吗,怎么管起草料价格来了?”
“中原县风气如此,谁抢到肥肉就谁的,师父你就是太老实太纯洁,没有战略眼光,害我们也跟着受累。”
唐僧被几徒弟取笑一番,自觉无趣,说道:“现在人都不讲究道德,化斋益发艰难,我这不也是想减轻你们的劳动强度吗?”
几人发了通牢骚,给白龙马加了98号马草,毕竟是龙马,比不得普通马匹。现在马草的质量本来也越来越屁,上次在狮驼国给白龙马加的90号马草,弄得它连放了好多天的焉屁,唐僧郁闷得不行,鼻子都捂起痱子了。沙僧本来挑着担子跟后面的,也主动跑前面探路去了。猪八戒也时刻支起耳朵探风向,随时保持走在上风的位置。只有孙悟空感冒了,鼻子不通,还以为沙僧体谅他,把断后的闲差换给他了。
几人继续上路,逶迤而行,但见一路马驰骡跑,商贾如云,好不热闹。
正行走间,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妇人儿童的哀号:“你个死瘟伤啊!你怎么就撇下我们两娘母自己走了啊!你这是不负责任,逃避现实啊!你叫我们以后怎么活啊!”
唐僧赶紧勒马并缰,上前查看,但见路边围了一群人,中间躺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好好一根裤腰带却套在脖子上,眼见是上吊而亡了。旁边他的老婆孩子呼天抢地,哭得稀里哗啦。
唐僧上前说道:“女施主请节哀顺便,人死不能复生,死者长已矣,生者且为欢。哭坏身子,走了的人也不放心哪。”
“长老说得极是,大妹子好好准备后事吧。”围观人群也劝解道,看那唐僧面慈目善,显而易见的得道高僧,都来和他说话。
原来妇人姓敬,叫敬靓荏,死者姓岑,叫岑布祖,养有一个七岁女儿,靠租用官家二亩薄田种菜为生。平时出去打些零工,挣几个银元都买了种子肥料,种了大白菜,眼见马上就有好收成了,可收菜的小贩却说马草涨价,马匹运输费用增加,只给半个铜板一斤,连本都保不住。想自己上街去卖吧,城保又要驱赶。加上境况艰难,生活无望,一时想不开,岑布祖就把套腰杆的家伙套在脖子上,被勾死人拿走了。
唐僧边听边落下佛泪,默默叨诵《地藏菩萨本愿经》为岑布祖超度,众人见他善心泛滥,益发心酸,向他控诉中草料、中草花的恶行。
原来马匹骡子是中原县不可或缺的交通工具,是物流人流的重要载体。但骡马必须吃草,本来有很多农户地主种植马草, 价格低廉,也养活了很多人。后来中原经济发展快,种的马草不够了,就有人从其它马草丰富的地方购买,再卖给加草站。但中原认为马草乃战略资源,关系中原安全,慢慢把种植和收购权都给了中草料和中草花两个全民所有的公司,其它人都不得种植和收购。这两个公司号称是民众的公司,实际上已经自成一体,成为游离于全民以外的帝国,民众连它们怎么运作、赚不赚钱、赚的钱到哪儿去了都根本无从知道。公司的人趾高气扬,生活奢侈,却一直叫屈,说公司年年亏本,以致马草价格越涨越高, 牵连民众的生活也越来越艰难。至于马草价格奇高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民众一直不得而知。有人说有妖怪混进了这两个公司,这些妖怪吃草特别厉害,所以草料老是不够,价格飞涨。
八戒笑道:“只听说过吃屎的狗,倒不曾见过吃草的妖怪。”
唐僧慈心泛滥,说道:“悟空,捉妖你最在行,你且去把那妖怪给为师捉来,待为师好好教化于他。”
那悟空生性顽劣,自是满心欢喜,雀跃说道:“师父,这正是俺拿手的活计,俺老孙且去走上一遭。”又向那些民众问了中草料、中草花的方位,吩咐八戒沙僧看好师父,嗖的一声就不见了踪影,唬得那些民众战战兢兢,方知见到了真神仙,当下把长老连同八戒、沙僧都当宝贝似地供了起来,好吃好喝,八戒甚为受用,此处暂且不表。
且说那孙悟空,须臾间已到了中草花,按下云头,却好是个富丽堂皇的客栈,一盏琉璃水晶吊灯从十层楼高的大厅顶上垂下,把个前台照得跟凌霄宝殿一样,美轮美奂,虽过之而无不及。悟空自惭形秽,不敢就入去,却掐着口诀,变个苍蝇,嘤嘤嗡嗡飞去,九转三倒拐,快要迷路的时候,却好听见一阵朗朗的笑声,便从门缝里飞了进去,原来是一个偌大的大厅,镶金嵌银,富贵逼人。中间放着一张丈八大桌,十七个饕餮食客围坐旁边,正大快朵颐。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两名绝色美女为他们添杯换盏,好不奢靡。
悟空暗暗赞叹,当初变成赤脚大仙去参加王母娘娘的蟠桃盛宴,也不曾享过这样的阵仗,看来天上比起人间已经落后很多了,当下落在壁灯上细细听他们说些什么。
只听见一个叫吕总的说道:“莽哥远道而来,兄弟没什么招待的,托老东家弄了些好酒,今天大家一定喝高兴,喝尽兴,不醉无归。”
被称为莽哥的胖子说道:“吕总一方诸侯,实权在握,兄弟羡慕嫉妒恨啊。”
“哈哈哈哈!”吕总大笑起来:“兄弟伙,都要互相照应。美女,来,把酒给莽哥和兄弟些斟上。”
趁着美女斟酒的空当,吕总洋洋得意地介绍起酒的好处。先是指着一瓶白酒,说是50年的极品佳酿茅房酒,价值一万银元。悟空一听,吃了一惊,这要多少马草才换得来啊?吕总又指另一瓶红酒说叫拉斯,价值十万银元。众人都叫好,悟空不由哂笑:“茅房拉屎,真是好酒啊!”
心里这样想,却还是好奇,就飞去那备餐台上打开的酒瓶里喝将起来,果然是好酒,还未入口,便异香扑鼻,满口生津,比那王母娘娘蟠桃宴不知名的御酒还要好喝。
孙悟空不敢贪杯,复飞回去看这几人怎样折腾。只见他们推杯换盏,聊性正酣,全是些风花雪月,露骨露肉,寻欢作乐之事,喝到酣处,就对着旁边那些美女动手动脚,美女们训练有素,欲拒还羞,一行人直吃得春色无边,喝得春意盎然,快活赛神仙。
悟空看得冒火,几次想掣出金箍棒一棒打杀这些个不知廉耻的禽兽,却又忌惮长老的紧箍咒,只好隐忍不发。不多时,那帮人酒足饭饱,簇簇拥拥,去到三楼会所,开了一个包间唱歌。没过几分钟,一队衣着暴露的美女鱼贯而入,每人两个,就在里面划拳行令,痛饮拉斯,到后来美女们的衣服纷纷扬扬落了满地,除了若隐若现的亵裤,全身上下竟然再无牵挂,好一幅群魔浪荡作乐图。
喝了不消两刻钟,那些人纷纷拥着美女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吕总叫来妈咪,两人调笑一阵,一边摸摸搞搞签了单,吕总晃晃悠悠下楼上了马车,便沉沉睡去。
孙悟空扇扇翅膀,侦查了几个小时,也没看到妖怪,累得翅膀都差点儿脱臼,正要到其它地方再去查看,却见那吕总身体起了变化,赫然成了一头毛驴。原来这吕总本是一个驴精,在深山中修行了五百年,终于得成人形,跑到这中草花还混了个分舵老总。
悟空大喜,赶着马车就要把这“驴种”拉回去给众人看,想了一想,又变回个苍蝇飞回吧台,却把那张“驴种”签字的单子给偷了出来。悟空原是天宫的弼马温,那些马却是识得他,不待举鞭,就已经狂奔起来,很快就回到了长老身边,欢喜叫道:“师父,弟子把妖怪给你捉来了。”
民众听说捉了妖怪,都围了上来查看,见是一头倔驴睡在铺着绫罗绸缎的马车里,吹噗打鼾,涎沫横淌,都笑了起来,不相信就是妖怪。
孙悟空让人端来一盆水,兜头盖脑淋了下去,就见那驴子激灵灵打个冷颤,醒了过来,立刻恢复了吕总的模样,众人害怕,俱各后退几步,远远观望。
唐僧双手合十,向那妖怪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贫僧乃东土大唐国差去西天取经的和尚,今路过贵地,听说你囤积马草,供自己享用,害得民不聊生,特来规劝于你。诗经云,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你虽贵为妖怪,但人有人性,妖也要有妖性……”
那驴总先是懵懵懂懂,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及至后来听到唐僧说他是妖怪,不禁大怒,喝道:“谁是妖怪?你才是妖怪!说话要有真凭实据,信不信我告你毁谤?”
长老被他一顿抢白,不禁面红耳赤,虽然刚才他确是驴的模样,现在却又变成了人,他死不承认,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孙悟空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师父,你毁谤可是要坐监的哦,咱们西天也去不成了,就此散伙,就此散伙吧。”
猪八戒也说道:“好啊,好啊,俺老猪正好去高老庄看俺的媳妇。”
唐僧赶紧扯住孙悟空说道:“悟空休要取笑,你且使个法子让他变回去才好。”
悟空笑道:“此事好办。”当下指着那驴精喝道:“妖怪,快显出你的原形!”
驴精怒道:“我看你尖嘴猴腮,浑身金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才是妖怪呢,快显出形来,不然捉你送官,打出原形。”
“此计甚好,此计甚好,俺就跟你去见官,看谁才是真妖怪。”孙悟空大笑道,这厮喝得烂醉,刚才露了原形,却好去官衙戳穿它的身份。
驴精一听暗自高兴,那衙门的官儿可好正是他的哥们儿,这猴子要去见官,不正是羊入虎口、鳖进石瓮吗?当下扯了悟空就向衙门走去,后面唐僧师徒等一干民众紧紧跟随,不几时到了县衙门口,几个衙役威风凛凛守在门口,民众不敢再入,只在门口远远张望。那驴精扯了悟空大摇大摆走了进去,衙役还给他敬了个礼。
那中原县的县太爷姓周,叫周吴正,正斜坐堂上,把脚放桌上打电话:“嗯,啊,待会儿和部长有个饭局,我给他说说,先弄个局长干干。啊?肥点的?锤子哦,现在竞争激烈,先上吧,啊,上了再慢慢来……”
正在这时,门口吵吵嚷嚷喧哗起来,周县长赶紧坐正了说道:“啊,来菜了,等会儿再说。”挂了电话,整整衣襟,干咳了一声,两边衙役立刻打起精神,一阵低吼:“威武——”
只见驴精扯着孙悟空直接上了大堂,往那儿一站,说道:“周县,这尖嘴猴腮不知打哪儿来的妖怪,居然当着民众说我是妖怪,你可得把他关起来好好拷问。”
那官一听,惊堂木一拍:“好大胆!敢毁谤吕总,来人啦,打屁股!”
唐僧赶紧上前说道:“阿弥陀佛,此人实是妖精,我等亲眼所见,望父母官明察。”
周县长听了奇怪地问道:“你是何人,如何与他一起诬陷中草花的吕总?”
长老慈眉善目,躬身答道:“贫僧是东土大唐差往西天取经的和尚,他是贫僧的大徒弟孙悟空,最善降妖捉怪。”
周县长听了孙悟空几个字一阵心惊胆战,硬着头皮说:“既如此,你去西天取你的经,切莫再说这些捕风捉影的事,退堂!”
孙悟空跳上桌子,扯住他喝道:“且慢!你这昏官,我亲眼见他在客栈喝酒作乐,烂醉如泥显了原形,如何却是毁谤?”
那驴精不明就里,骂道:“你这妖怪,我这明明是商务聚会,接待总舵领导商讨捐赠之事,如何就成了寻欢作乐,你这不是毁谤是什么?有种你丫就拿出证据来!”
孙悟空听成丧母聚会,扯出那张酒水单骂道:“什么丧母聚会?你丧母还要饮酒作乐,真是忤逆不道。你一顿饭就吃掉上百万银元,怪不得这马草骡料涨得这么厉害,害人家破人亡,且吃我一棒!”耳朵里掣出金箍棒,跳过去,就要打杀那驴精。
“大圣且慢。”周县长赶紧走下堂来,扯着大圣说道:“大圣,本县吏治清明,欣欣向荣,若说有妖怪,恐百姓惊恐,不敢乐业安居。不如先把他抓起来,细细盘问,你看若何?”
“不妥,不妥,刚才大家都看见他显了原身,不如让他当场现形,一棒打杀,省得日后再祸害庶民。”
“大圣,你远道而来,不知本县实情,为稳妥计,还是小心处分为好。”周县长向悟空说毕,又来扯着那长老说道:“长老啊,本县百姓享受太平生活久矣,一旦传出妖孽之事,恐影响和谐稳定发展大局,我且先把他收监,再行盘问。”
长老心慈,应允道:“那就有劳父母官了。”
驴精还待狡辩,周县长一声断喝,衙役涌上来将他押入监中。
孙悟空还要再说,却被长老喝止,周县长又安排斋饭,好酒好饭款待长老一行。
三天后,中原县县报刊登消息,中草花分舵的吕总未经批准,个人享用十七人份额的豪华盛宴,大喝茅房拉斯,已停职反省思过,酒水饭钱勒令自付。东土大唐来的取经和尚大胆监督,已快速签署通关文牒,打发上路。坊间传出本县有妖怪偷吃马草一事,经认真排查,尚无可靠证据证明,马草涨价,主要因为隔壁县有种植户打老婆孩子,几个别有用心的邻居贪图他家马草,假装打抱不平出面制止,事件尚未平息,造成马草供应不足。本县正筹办盛世运动会,期间丧葬嫁娶等群聚活动一律停止,如影响社会稳定,一律捉拿入监。
师徒四人默然出了中原县,悟空埋怨唐僧道:“师父,这次捉得妖怪却又被你放走,上得西天也羞见佛祖了。”
唐僧诵了一声佛号,说道:“悟空好险,那日县长款待我们之时,忽地不知哪儿吹来一阵怪风,我却见他露出狐狸尾巴,所以赶紧走掉为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