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湍急 连夺人命的青莲电厂引水渠
胡兴珍站在丈夫和儿子跌落水渠的地方久久不愿离去
阅读提示:电厂在建成开闸第一天放水淹死了一个姓“万”的男子,传说这水渠就要淹死1万个人。20年间,一个个熟悉或不熟的人相继消失在水流湍急的渠道里,村民为它取了一个恐怖的名字“夺命渠”。村民们试问:“夺命渠”还要夺多少人命?有关部门和企业还要冷漠多久?
四川新闻网绵阳7月9日讯(记者 胥辉)
“‘夺命渠’发威了”
丈夫没了,儿子没了——顷刻间,青莲电厂引水渠要了这个家里所有的男人。10天前,江油市太平镇古柏村村民李守金和儿子李勇出工归来,摩托行驶在电厂引水渠堤坝上时,双双跌入水流湍急的渠道中再没起来。
长达9公里的青莲电厂引水渠,修建于1984年,横跨两个乡镇8个村庄,设计流量91立方米/秒,是当年村民们在一片平坦的土地上用肩一担一担挑出来的,谁也不曾想到,这里有一天会成为埋葬他们许多人的坟墓。据绵阳当地一家媒体报道,20年来“夺命渠”已夺走近100人性命,究竟属于意外还是事故?从未有人给出解释,人们只能一次次地从那个恐怖的传说中去寻找答案。
灾难继续一次接一次地发生…………
父子俩未走完的回家路
从家门口到李家父子丧命的水渠地段只有几十米的路程了,胡兴珍带着记者来到丈夫和儿子遇难的地方,路上满是黄色的“纸钱”,传说这能帮着逝去的人找到回家的路。
李家父子葬在水渠对岸的庄稼地里,两座新坟紧紧地挨着,本来为了躲开这条水渠,家已经从水渠对面搬了出来,现在李家父子最终还是回到水渠边“安家”,水流从下面渠里急速而过。
6月18日晚10点左右,李守金、李勇父子骑摩托车沿引水渠渠堤回家,在离家只有几十米远的渠堤上,连人带车坠入4米深的渠道,湍急的流水没给父子两任何上岸的机会,顷刻间,他们被卷至下面数十米远的电厂闸门下。
听到救命声,李守金家人跟着水渠一直追到下游一公里处的青莲电厂闸门处,要求提闸救人,但电厂方门卫称,管理人员已经下班,电话不通,要等到第二日上班时间才行。
第二日早上9点过,电厂管理人员终于提起了闸门,李守金父子的双手死死抓在闸门铁板上,几个人掰了许久才把手掰开。“李勇的水性非常好,他一定能带着父亲游到闸门边等待救援”李勇的妻子说。
李家父子被打捞上来的时候,尸体双手依然僵硬的呈抓状,“可以看出他们在闸门处坚持了很久”,胡兴珍说。
李家父子就这样走了,在离家只有不到50米远的地方,被奔腾的流水席卷而去。
原本幸福的五口之家瞬间阴阳相隔,只剩下胡兴珍、儿媳王春梅、1岁的孙女和74岁的老母亲相依为命,还有一栋只修了一半的新房。
所有部门都称“没有责任” 青莲电厂“欢迎打官司”
与之前丧命于此渠的许多人一样,李守金父子的死没依旧没有换来任何一方说法,电厂方留给亲属的只有一句话“你们去告吧”。上告,对于目前李家的孤儿寡母来说是一件很难的事。“我们哪里有钱去打这官司”胡兴珍说。
6月21日,李勇的妻子王春梅在亲友的陪同下找到了太平镇政府,镇综治办一位姓倪的负责人建议她们去找江油市安监局。在江油市安监局,得到的答复是“不属于安全生产事故,不在安监局的管辖范围”。
安监局的人建议她们应该去找青莲镇政府,因为电厂在青莲镇范围内,当她们来到青莲镇的时候,青莲镇又告诉他们“你们是太平镇的人,应该去找太平镇”转了一圈又回来。
无奈之下她们又来到了江油信访办,在江油信访办的工作人员接待了她们,并当场给太平镇的相关负责人打了电话,太平镇镇回答说“水渠两边都是卖给电厂了,不归太平镇管,建议还是去找电厂,镇上只能协助调解”。
第二天,王春梅在村支书张德洪河太平镇综治办一位负责人的陪同下,来到青莲电厂,王春梅说他们去厂里的时候有一个副总出来过,但接了一个电话就走了,什么话也说。
电厂保卫处的人也当场给老总打电话叫老总出来调解,遭到电厂老总拒绝。最后,保卫科长建议她们“打官司,找司法局寻求司法援助”。当她们又来到律师事务所咨询的时候,律师告诉他们“难度很大,胜诉的可能只有50%”。
“夺命渠”20年的黑色记忆
据绵阳当地媒体报道,近20年来这条水渠淹死了近百人,这些在水渠溺死的人中,有的是父子、有的是兄妹。西屏乡黑石村2组的钟培庭家,同母异父的6兄妹就3兄妹在这个渠道里遇难,分别是姐姐李守群97年遇难、哥哥李守武98年遇难、哥哥钟培成2003年遇难。
这些年来,在西平黑石村一两里渠道内遇难的就20多人,他们分别是:
李守金 男 太平镇古柏村9组人,2009年6月19日,骑摩托车跌落死于水渠。
李勇 男 太平镇古柏村9组人, 2009年6月19日,摩托车跌落死于水渠。
蒋益群 女 太平镇古柏村9组人,(死亡时间不详) 路过水渠堤坝落水死亡。
王德贵 男 太平镇古柏村9组人 (死亡时间不详) 路过水渠堤坝落水死亡。
李守群 女 西屏乡黑石村2组人, 1997年9月 路过水渠堤坝落水死亡。
李守武 男 西屏乡黑石村2组人,1998年3月 骑自行车跌落水渠堤坝落水死亡。
钟培成 男 西屏乡黑石村2组人,2003年7月11日 路过水渠堤坝落水死亡。
李中全 男 西屏乡黑石村2组人 遇难时间不详
李学云 男 西屏乡黑石村5组人 遇难时间不详
张华全 男 西屏乡黑石村5组人 遇难时间不详
张定树 男 西屏乡黑石村5组人 遇难时间不详
谢碧英 女 西屏乡黑石村5组人 遇难时间不详
含元树 男 西屏乡黑石村1组人 遇难时间不详
周晓英 女 西屏乡盘江村5组人 2008年11月9日 路过水渠堤坝落水死亡。
涂张氏 女 西屏乡黑石村2组人 遇难时60岁
邓忠明 男 西屏乡黑石村4组人 渠堤上放牛落水死亡
万兴富 男 西屏乡黑石村4组人
胡波 男 西屏黑石村6组人 遇难时16岁 1998年暑假骑车过渠堤落水身亡。
蔡天剑 男 西屏黑石村6组人 遇难时间不详 路过水渠落水身亡。
郭强 男 西屏乡裕光村人 遇难时间不详 路过渠堤落水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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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董菊华说,死了的人很多,这只是他们附近三个村民小组的大部分遇难人名字。
“夺命渠”到底夺了多少性命?
传说中的“万”姓男子就是西屏乡黑石村4组的万兴富,在开闸放水的第一天在渠中遇难。
太平镇古柏村的村民董菊容说,经常路过的掉到河里死去的也不少,渠道里不时可以看到上面冲下来的尸体,她自己就亲眼见到两个路过的外地人掉到河里没有起来。
有一次她在田里插秧,看到一个骑三轮的骑着骑着就栽进河里去了,只要载进去基本就没有人敢去救,下面的水流得太急了,而且两边全是光滑的水泥面呈“V”型,而其长满苔藓,下去了没有任何东西可抓着上来。
还有一次绵阳下来两个贩猪的带着一个小孩,掉进河里眨眼就被卷走了。附近的老百姓一听说记者打听水渠淹死人的事,第一句话就是“哎哟,那里淹死的人多哦”但到底淹死了多少没有人能说清,除了能背出一连串周围熟悉的遇难者的名字以外,没有任何人能说清楚具体多少人在渠里遇难。
不过掉进渠里也不全都遇难,有的被村民想办法救起来了,关键看当时的水流速度还有具体的位置是否适合救援,但大多数都下去了就起不来了。
说起这条水渠,村民们很矛盾,不知道对他们来说“祸”大还是“利”大,有了水渠方便了他们灌溉,但也让他们失去了许多亲人“仔细想来电厂应该还是有很大贡献,据说上了国家电网的,应该对国家的贡献不小”被水渠夺走了两个哥哥一个姐姐的钟培庭说。
10年前,钟培庭从渠道里救起一个小孩,现在那个小孩可能已经上大学了,“那个时候身体好,水性也好,现在不敢再往渠里跳了”。
100条人命换不来一道防护栏?
有人遇难的消息连年不断,让许多村民非常不安,水渠边的许多人选择了搬家,包括刚刚遇难的李守金也一家就是为了离水渠远一点,从水渠那一边搬过来的,但最终他家没能躲过水渠带来的劫难。
现在村民最大的愿望是渠两边能增加防护栏,以尽量避免以后类似事情频繁发生,“哪怕稍微有点遮挡,或人掉下去有一个抓手的,生还的希望就大许多”钟培庭说。6月29日上午10时许,记者来到青莲电厂采访该厂负责人,但两天先后三次来到该厂,均被门卫以所有领导都不在厂里为由挡在门外。随后,记者找到江油市安监局,局长曹文鲜告诉记者“这是属于意外事故,不在安监局的管理范围,建议记者去找太平镇政府了解”。
不过曹文鲜又说“国家制定的电厂引水渠防范设施上,没有这类似的规防要求,你看长江黄河上哪有防护栏呢?规范设计中也没有说滚下去一个人就要拉闸”。
随后记者采访了太平镇政府,一位负责安全生产的副镇长接受记者采访时说,电厂水渠经常淹死人的事情他们不清楚,最近这一次他们倒是知道,但也不清楚具体情况,不过他们也管不了,建议记者去找安监局或青莲电厂。
黑石村的韩村长告诉记者,她们目前能做的就是教育百姓多注意安全,这个事情他们连找那个部门都不知道。
西屏乡党政办一位叫强永辉的负责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以前江油和绵阳两地的政协委员也对这个渠道频繁淹死人的问题提出过议案,但都没有得到解决。他说,渠道上很少有明显的警示标志,每年都和电厂方面联系,希望根据水情变化随时向沿途村子发出通知,并提出在堤坝沿线过往百姓比较多的地方增设防护栏,但交涉过许多次都没有得到电厂方的回应。
20年,这么多鲜活的生命终究没换来一道防护栏。
电厂“夺命渠”责任之辩
许多村民告诉记者“我们不说赔偿,至少应该有个防范措施尽量杜绝这样的事情以后不再发生也好啊。尽管许多人为了安全已经搬离了水渠边居住,但目前渠道依然许多人去江油、去青莲、绵阳的必经之路。
针对青莲电厂引水渠频繁出现溺亡事件,江油绵阳两地政协委员多次提出,但一直没能得到顺利解决,据安监局负责人介绍,是因为找不到水渠一定要设防的相关法规依据。那么企业是否就因次没有任何责任了呢?
法学界人士则有不同看法,无论从道德还是法律层面企业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首先作为一个企业必须要有起码的社会责任感,何况人的生命价值高于一切,作为一个人也应该具备起码的良心。
作为水渠管理方,必须尽到安全注意和防范义务,出现事故必须承担法律责任,在水渠溺死事件频繁发生的情况下,设立了警示标志事故依然不断,说明仅仅在渠道上设立警示标志是不够的。就必须以进一步的安全防范措施履行自己的责任和义务,企业尽到安全防范业务的唯一证明是,直到这样的事情不再频繁发生,四川风行律师事务所宋跃武律师说。
同时,就政府而言,也有责任和义务督促企业完善安全防护措施,目前事故还频频发生,说明政府还没有做到这一点,没有履行好自己的职责和义务。政府的最基本的职能就是“保护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
律师说,但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长期受到威胁,政府就有责任和义务去督促整改,如果出现类似事故政府还未企业开脱,那么政府就涉嫌严重失职。
记者手记:
请敬畏生命不再冷漠
电厂的闸门为何就不能为两个鲜活的生命而开启?
也许电厂也有出于种种考虑,也许有很多很多的原因。但每一个生命都是缺一不可的,也许是徒劳,但至少还有希望,就不应该放弃任何一个生命。为了拯救生命,生命以外的任何代价都是微不足道的。
2年前,在广州花都区一位妇女爬上了16层楼高的高压铁塔的顶端,在好几条22万伏的高压线路丛中,为了救援该女子,广州方面决定全城拉闸,此时已是晚上10时,正是繁华的广州城用电高峰期,为了救下该女子,广州花都区半个城市区域黑暗之中,直接经济损失数百万元。
花都停电救人让生命更显尊严,公共利益固有泰山之重,可有时它在面对个体生命危难时,便如鸿毛之轻。一家媒体评论是:“每个人生命本身无贵贱之分,应该动用可以利用的一切资源抢救草根的生命。半个花都陷入黑暗,生命之光却因此大放异彩。“
我们为什么不能如此尊重每一个鲜活的生命?
在采访中,记者所经过的每一个政府部门,他们几乎都企图向记者透露一个信息“这只是一个意外事故。”因为是意外事故,就不会有人承担责任,甚至可以当着不存在,也许就是这样,各方面才一次又一次忽略这些逝去的生命,悲剧才一次又一次的发生。
逝去的生命无法挽回,但只要对生命还存在一点敬畏和尊重,就应该想到办法让类似的事情尽量不再次发生,或许难以做到,但关键是做没有?不管是个人、企业还是行政单位——面对珍惜生命,我们没有任何“不作为”的理由。
(编审赵刚 新闻热线:0816——23723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