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沧桑-----熊永龄

大石

《邛崃经纬》文章

岁月沧桑

（选登）

熊永龄

三、发蒙读书

照例儿童七岁便可发蒙读书，1945年我已进入八岁阶段，大人说这时可以了。他们还说读书年龄大点好，对儿童的发育有利。于是便议请先生开私馆之事。结果由父亲好友周继成建议，请乡儒周茂修任教。周茂修，平落人，邛崃联中毕业，古文功底好，又写得一手好行书，目前在平落中心小学教国文。最后商定结果是老师每天上半天来我家教私馆，下半天到中心校上课。每学期学费为三石米，逢年过节给先生送礼在外。记得开学那天还设了孔夫子牌位，点上香烛，行三跪九叩大礼。另外还请了平落名厨办了一桌海参席招待先生。陪客有平落舵把子周泽伦，邻尊周召良 黄甫生，曾在廿四军当过营长、和周继成。陪读的学生有房主儿子周志金，十六岁；周泽伦儿子周联棋，十八岁；周继成大儿子周志元，十五岁；他们都是来复习国文准备去考中学的。周志金因为是房东之子，学费全免。周联棋因为是舵把子儿子，很多事情都要谵仰他父亲维持，所以学费全免；周志元是引荐人儿子，学费也全免。他们三位是像征性的逢年过节给先生送点礼。上午课毕，先生还得在我家吃中午饭后再到中心校去上课。午餐先生吃小灶，每餐多是一荤一素两菜一汤，隔天还要多加几样荤菜。

这些日子过得还算平静，故此便有人来家为我提亲，当时社会风俗，不管男孩女孩一般在十岁前便得由父母包办订亲。贫穷人家自然就晚些，听大人说已有好几处托人来说，伯伯都未同意，只有卧龙乡下一处姓汪人家，姑娘长得十分秀气，家里有十多亩田，前两年他父亲便把他小儿子拜寄给我父亲，成为干亲家，现又托人来说愿把女儿嫁到我家。我家大人都觉姑娘与我同龄，长得十分乖巧，到还要得，只是亲家太土佬些，总觉不甚妥当，便推说，儿子尚小，等两年再说吧，便婉言谢绝了。

第一年读：“三字经”、“百家姓”、“增广”，开始读国文，每天还要抄两铺 张、毛笔 字。开始抄字时，是由先生选好模本照到模，抄约三个月先生见有进步，便用九宫格要我脱手临字贴。九宫格一张十六个字，其大小如核桃，故又称核桃字，先生说先练这样中等个头，是为打好放大则为大字，缩小就是小楷。在练字中先生教得十分仔细，如磨墨方法，执笔姿势，纸要摆正，人要坐正。写字顺序，从左到右，从上到下，从外到内都十分讲究，听先生说清朝考试不但要求文章做得好，而且还要看字写得好不好，卷子交到考官那里，第一眼看到字写得不好，连卷子都不给你看。后来我慢慢领会到这样的严格训练，不只是在训练一个人写字技巧，而更重要的是在培养一个人做事要认真谨严。所以行家在看一个人写的字，就可以判断出此人性格和人品，这大概就是哲人所称的内形诸外的道理。回头还是说先生批阅我写的字时，写得好的就在此字旁边圈个红圈，名曰吃蛋，特别好的字，还要在圈内再加上个小圈，名曰双黄蛋。先生见我的字有进步，不久便加上教我练大字，练大字是用写过字的纸翻转用土红来写，写时用大笔，每张写一个，一天五个。第二年，还加上用铁笔抄沙盘，就是用一支铁做的笔在装有沙子木盘内抄字，先生说这样可训练臂力。在抄字中我便逐渐知道了，小字用指力，中楷用腕力，大字用臂力。

第二年读完“修身”课本一部，开读“论说精华”，后年加“论说文范”，在后年才读“四书”。主要是先生教一段，自己就把它读来背，我的记性不算很好，要读四五遍才能背，每天在教新课之前，还得复习长背昨天教的旧课，一复一日如此读下去，读完一本，能长背一遍便叫“温”，这时才可以添读新书。虽然感觉十分枯燥，但又不得不长此反复地读。听大人说，一个人就是要趁小记性好，多读多背些，长大开化了，自然就有用了，古人说：“书到用时方恨少”。现在看来是很有道理的。

这年二弟永诚已七岁，开始发蒙读书。他之后我母亲还生了个三弟，因先天残疾，脑壳上长了个肉包，越长越大，医治无效，两岁多便夭亡了。大人说这是前生欠的账，他是来收帐的，账满回去，这很自然，因此也就不太悲伤，这时恰巧父亲从成都打货回来，路经新津纯阳观时抄了几首诗，他便念给大家听，说是能证明人生因缘离合皆是前生定数，是人力不可逆转的，我觉得非常有味，便把它保留了下来，其文为：

善善善，劝人善，若无善，荣华富贵谁人占。

恶恶恶，莫学恶，行为恶，终生贫病皆自作。

修修修，硬要修，若不修，谁人跨鹤上瀛州。

淫淫淫，有人淫，若无淫，监牢苦狱谁应存。

道道道，非常道，若无道，个中因缘谁相告。

这些劝化行善积德之词，看来有些迷信成份，细想它总的是劝人行善，和谐相处，未必就是不对，我父亲对善恶二字的解读，认为字义是表，一个人一生的行为才是实。因而又联想起我家神龛两侧有一副对联：“一等人忠臣孝子，两件事读书耕田。”这绝不是装点门面敷衍之文。六月初七四弟降生，故取名永善。大概都是有一定思想联系的。半年时间，永善长得来十分逗人爱，胖胖的脸，圆圆的眼睛。特别是笑起来时更像一个佛儿子。这时大多数人都说我长得舒气，又读得书，二弟聪明漂亮，四弟有福像。所以周志金结婚时便请父母去开辑，我和二弟去当点烛童子。赵炳荣表兄 伯伯远房亲戚、结婚，请父母亲开辑，我和二弟点烛。师兄许成安结婚亦是由我父母开辑，我和二弟点烛。一家都成了明星了，乡里人人羡慕。记得那时爸爸还给我和二弟各人买了一顶童子军帽，各人一套制服。还到邛崃城里请来照像师为我们全家照像，单人、合影、放大，一次开支就花了三石米价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