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小说《大纸坊》(纸王传奇）连载之一 作者 林一阳

平乐男人

　　

一百七十三  寸土必争

　　
　　这帮人正在你一言、我一语吹得正起劲的时候，一个扛竹麻的人急匆匆地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喊道：“喂，叶家修纸坊占了我们扛竹麻的路，以后大家从哪里过啊？你们还不赶快去看下，还有闲心在这儿东家长、西家短的摆人家闲话”！
　　这群人一听说叶家占了他们扛竹麻的路，一个个像被虎狼追赶一样朝现场跑去。
　　“哎呀，少东家，叶家修纸坊占了我们的地盘，大家还在那儿吵嘴”。一个纸匠火急火燎地跑进账房，准备向师爷通报叶家占道修建纸坊的事：“东家不在，你去看一下嘛！”
　　李文国正在账房头兴高彩烈地听二舅摆龙门阵，突然听到纸匠的报告，毫无一点主张，耷拉着脑袋说：“地盘的事该大人们管，我一个娃娃家咋敢作主？还是等我爹回来再说。”
　　“你要不赶紧去处理，他们占去的土地就永远不还我们喽”！纸匠加重语气催促道。
　　文国坚持说：“多占又能咋办？不还又能咋办？爹没在家哪个又敢擅作主张呢？”
　　这纸匠见文国为难，也不好再说什么，正要离开账房时，张启中眨了几下眼睛：“文国，按理说叶家侵不侵占土地那都是你们两家的事，本与我们这些外人无关，我们也不好多嘴。不过思来想去，他们侵占的是李氏纸坊的土地，这就不仅是你们的家事啦。我们虽然是外人，但作为纸坊的一员就不得不多说几句了。”
　　“二舅不也是长辈吗，咋说自己是外人呢”？正毫无主张的文国听二舅好像有话要说，想必他老人家已有了好办法，便毕恭毕敬地说。
　　“你听着，中国有句古话叫‘寸土必争’，而争起来又是针锋相对。他叶家前几天封了我们扛竹麻的路，今天又侵占我们纸坊的土地，唉，他们硬把人欺到家了！我们纸坊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他吗？咋能容忍他得寸进尺？文国，不要怕，哪怕天大的事有二舅给你扎起”！张启中眨了眨眼睛，摇动着手中的扇子。
　　二舅这话，表面听起来倒斯斯文文的，可话里话外却充满了火药味。文国当即立起眉毛，鼓起眼睛问：“那二舅说咋办？”
　　“咋办呢？不准他修就是了”。张启中见文国的烈火已被点燃，只轻描淡写的补一句。
　　文国一个毛头小伙子哪里经过这样的事，感到不知所然：“要是人家要硬修又咋办？”
　　“我们纸坊这么多人还怕他要硬修吗？他们实在要是鼓捣修，那我们就给他推倒好啦。让他晓得锅儿是铁铸的”！张启中进一步给文国打气。
　　被充饱了气的文国越来越觉得二舅的话有理：是的，要是你现在不干涉他，等他把生米煮成了熟饭，多占的地盘就永远是他叶家的了。咋办？现在父亲不在家，两个哥哥也作不了主，看来只有我李文国出面去阻挡了！于是大声吆喝：“造纸弟兄们跟我走”！还没等纸匠们集中起来，他就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叶家修纸坊的地方，听见扛竹麻的人正在与姓叶的争吵：“你说这儿是你的，那儿也是你的，天下到处都是你的，那你干脆脱条裤子来把它拦到算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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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四  火上浇油

　　
　　这话听起来不知叶家侵占了好多土地，文国火冒三丈，提起锄头就要推叶家刚筑好的墙。
　　“住手”！快步跑来的李文林一声大吼，喝住了李文国高举着正要甩下去的锄头。
　　文国停下锄头，发现是老三来阻拦，便很不服气地问：“三哥，叶家修纸坊占了我们一大坨地，你为啥阻挡我推他的墙呢？你的手弯子究竟是朝家里弯还是朝外头弯？”
　　“就是嘛，叶家占了我们这么多地，我们大家都不干”！张启中眼看李文林就要泼灭文国那烧得正旺的熊熊怒火，赶紧来个火上浇油：“我看文国就做得对，千万不能让他们修”。他大声喊道：“文国，赶快推了叶家的墙，有啥事二舅给你作主！”
　　文国见有二舅支持，胆子也就更壮了，又举起锄头大骂：“日你妈哟敢来占我们的地盘，老子就给你推来丢毬，看你狗日的敢咋子？”
　　“唉，人世间最怕分不清好人坏人！最可怕的不仅把好人当坏人，而且还把坏人当好人”。文林边说边上前去阻挡文国：“文国，你已经被人利用了，还是等爹回来再说。”
　　启中停下摇动的扇子：“不忙，请老三把话说清楚。我张启中这么劳神费力的究竟是在帮你们李家争地盘呢，还是在为我张家争？咋会说我在利用文国呢？你娃娃的话有点毒啊！”
　　“这纸坊是我们李家的，有人敢占李家的土地就要拼命夺回来！三哥，我没有被人利用，二舅是我们的长辈，他为啥要利用我呢？再说二舅有文化，在几个舅舅中我最佩服的就是他，爹不在的时候他就可以作主。他喊推我就推！有啥不对”？文国火气十足：“何况二舅还教过我几招拳术，哪个敢打我，我就先把他狗日的打成肉泥！”
　　“懂拳术，打死他！难道你会两手‘狗刨臊’就可以随便打人是不？”文林怒斥着文国，“文国，我说你太幼稚了！不管他长辈也好，晚辈也罢，他们中有好人也有坏人，他们的话也有好话和坏话，每个人站的角度不同说的话自然也不一样，所以我们对人家的话都要用脑筋去听，哪管是爹的话，只要错的也不能听，千万不能盲目相信。”
　　文国很不服气：“三哥，我咋幼稚呢？这都是二舅教我的。照你这样说莫非二舅也幼稚？”
　　“二舅倒不幼稚啊，他几句话就能把你煽起来干蠢事”！文林用手指着文国：“我是说你太幼稚了，做事完全不动脑筋，根本不计后果。”
　　“你说我不动脑筋，难道二舅做事也不动脑筋吗？他叫我遇事不要当软骨头，我相信一心维护我们的亲舅舅是不会害我的。三哥，听他的话不会错”！这文国对二舅还真言听计从。
　　文林本想泼灭文国的怒火，可这火咋就像加了油似的越泼越旺？而且还燃到了在场的纸匠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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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五  以身当墙

　　
　　“咋不能推呢”？纸匠们也跟着起哄，特别是曾被老叶推倒过的那个小伙子更加激动，又是用双手推，又是跳起来踢，还挥舞着手中的锄头帮文国推，似乎要在一瞬间就把那口憋了好久的恶气全部撒在这堵墙上！在他的鼓动下，众人一拥而上，十几个小伙子蹬起“八”
　　字脚，前排的人用手推着墙，后面的人紧推着前面的人。有人高声喊“一、二、三”，将这么多人的力量全部集中在刚筑起的土墙上，那土墙虽有一尺多厚，却也经不起这帮人的蛮力相推！只听“轰冲”一声，土墙被推倒一截。
　　文国还要带领大家再推，文林一步跳到土墙边大声疾呼：“你们要推就先把我推倒！”
　　“咋不能推呢”？张启中见文国和纸匠们的火已经熊熊燃烧起来了，绝不能让文林再将它泼灭！他一面朝文国身上继续浇油，一面还想把火惹到文林身上：“你爹虽不在家，可你两弟兄都这么大了，有啥不能当家作主呢？人家现在都欺到你们头上了，你们却还屁都不敢放块，还说要等你爹回来才说。我说你们一点主见都没得，啥事都要等你爹回来才说，那要是有人杀人放火，难道也要等他回来才说吗？要是他三天、五天不回来，那凶手都不晓得跑好远毬”！他一个指头指着文林：“你难道有啥软着拿给他姓叶的逮住吗？要是没有，那就该硬起腰杆，理直气壮的把墙给他推倒，量他叶家人也屙不起三尺高的尿！”
　　“停手！文国，靠蛮干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文林不但不听二舅的怂恿，还站到文国面前大吼。见文国和纸匠们都停手了，他慢慢告诉文国：“二舅说得对，如果发现杀人放火者无论何人都可当机立断，将其捉拿，不可能等爹回来再说，可这件事不同啦，因涉及到地界纠纷的事，肯定要等当家人回来解决，我们不能擅自作主”！教训完文国，他又对启中说：“二舅，您这话说得不对，你凭啥量定叶家人屙不起三尺高的尿呢？那万一人家不但屙起了三尺高的尿，而且还屙上五尺高的尿又咋说呢？再说，即便人家就是屙不起三尺高的尿，那我们就可仗势人多而以强凌弱吗？二舅，我以为即使非要推墙，也要等叶家主人到场再说嘛。哪有不等对方在场就先推墙的道理？”
　　“道理！啥子道理啊？要按你这个道理的话，他叶家超占地盘又咋没先找你们商量呢？甚至连招呼都不打一块就超占过来了”！启中原先以为几句话就可以镇住文林，哪曾想文林这娃娃说话虽然语气柔和，表面上非常尊重我，可他的话中含有不可辩驳的道理，竟问得我这当舅舅的哑口无言！当着这么多纸匠在场，舅舅的面子不可能拿给外甥驳倒嘛，他眨了几下眼睛想既然镇不住狡猾的文林，那就还得向文国这莽夫喷火：“我说文国啊，打捶离不得亲兄弟，上阵离不得父子兵，现在你们两弟兄都在，我这当二舅的也在，还怕他叶家吃了你们？我看还是把纸匠们集中起来一下给他推倒才对。如果等他把房修子起来，那地就永远是他的了，你爹回来又有啥法呢？不可能拆他的房子嘛，还不是干盯到吵嘴打捶熄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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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六   文 斗

　　
　　文林不明白二舅咋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千方百计煽动莽撞的文国和那帮纸匠们推人家的墙？现在大家虽然平静下来了，但那只是暂时的平静，因为二舅还在继续煽动，大家心中的火随时都会再燃起来，特别是那噜起嘴坐在地下的文国更容易冲动，我即使吼住他也只能是扬汤止沸，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聪明的文林冷静思考着，要想大家不再闹事，就必须釜底抽薪，撕下二舅大奸似忠的面纱，让大家不再受他煽动，那火自然也就会灭了。但因他是长辈，又是有文化的人，我不敢对他发火，只有以文压文击败他或能气走他也好。主意打定，他走近张启中心平气和地说：“二舅，就算人家没给我们打招呼不对，但想必二舅该读过古人的诗吧：‘千里家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我想古人尚有这种让人之胸怀，二舅作为读书明理之人，不会没有这点胸怀吧？自古来判断一个人会不会处理相邻关系的最大区别，就是智者求同，愚者求异。何必要发生那么多矛盾嘛？文国读书不多，不懂这些道理，二舅本应多加开导，并制止他的莽撞行为才是，但您作为长辈不但不制止，却还要三番五次的怂恿他去推墙？”
　　“老三，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既然你说我怂恿大家，那我就只有不开腔啦。你就是把你们李家的地全部拿给别个都不关我的事”！对文林这枪枪击中要害的话，张启中无言以对，只好气呼呼地招架一阵，然后一走了之。他似乎满腹委屈，一边走还一边骂：“我说你俩弟兄都是宝里宝器的，他叶家把纸坊修起来，大家都造纸卖，我看你们还赚毬钱！”
　　张启中一走，文国和纸匠们全都偃旗息鼓。嗨！这一招真管用，釜底抽薪果然扬汤立止。
　　大家在闲聊间叶家主人来到这里，见土墙被推倒一角，便找文国理论。文林站出来质问他，他也无理以对，便向文林、文国赔礼道欠，并就土地问题与文林协商。原来老叶想把房子修周正，占了李氏纸坊三厘多地，打算拿出与李氏纸坊相连的四厘地来掉换。文林觉得这个方案对双方有利，表示将此意见转告家父，再由家父定夺。
　　继武回来听了文林的汇报，完全同意他与叶家达成的协议，并认为他将此事处理得恰到好处，既为李家争回了面子，又没有损害双方的利益。继武其实不在乎所掉的地面积多少，而是要坚持平等互利、互不吃亏和友爱相处的相邻关系原则。他感到文林做事有头脑，希望他再多多磨练，能一步步地成熟起来。
　　文林刚一离开，张启中赶紧来到继武房中，满脸堆笑：“妹夫，今天一听说叶家侵占了我们纸坊的地盘，我就怒火难平，叫文国去推了他们的墙！喂，我是完全站在你的立场上，巴心巴肝的维护纸坊的利益啊！当时你不在家，我该不该这样做呢”？说完这话，他两眼紧盯着继武，很想听他说几句赞扬自己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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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七  找友解闷

　　
　　“好嘛，就这样”。继武面无表情，对他不冷不热。
　　这话让启中摸不着头脑，莫非他看穿了我想借叶家的事挑起头脑简单的文国去惹祸？想看到双方大打出手，再看你赔礼又赔钱的好戏？所以才对我表情冷漠，说话模棱两可，使我自讨没趣。在回家的路上，他想文林这娃娃处事实在老练，及时识破了我的好计，致使一场难得的好戏刚开场就草草结束了，真是遗憾！同时他又想文林这小子将来必定是我的克星，他娃娃这样聪明，我的脚还在鞋头动他就晓得我要走哪里，在他面前再也没有好果子吃喽。
　　
　　师爷觉得受了妹夫这么多气，总想找个地方出，他见怂恿文国大打不成，便又心生一计，他忽然想到一个人，一个刚来纸坊的人，过去和蔡承宗作过对，还不服蔡东家送纸坊给继武；现在他面上虽归顺继武，可内心之恨却难以消除，找他吐露心中的苦水，也好出一出闷气。来到王家，孙氏以为他来找以雄对账，再说就算不是公事，东家的亲舅子来不也代表东家？她一边热情接待，一边叫儿子去纸坊通知以雄。
　　以雄回家后，一见到师爷就高兴地叫妻子弄几个下酒菜，二人对饮起来。你一杯我一盏的喝到高兴处，启中盯着他问：“你晓得不？我们还是亲戚呢！”
　　以雄嗡声嗡气地笑道：“咋不晓得呢？你家那个就是我们王家的妹子，你妹夫的亲家母王丽琼又是我的远房妹妹，这竹圪兜亲随便咋绞我们都是亲戚。不过‘亲朋高友久茫茫’，再亲的亲戚不来往时间久了都不亲啊！你以后要经常来耍，大家互相走动就亲热了。”
　　“我们倒亲啊。可有人连我这个亲舅子都不认黄，居然要我给一个外人付药费，这不是明摆着整我吗？你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亲妹夫”！张启中忍不住发泄起心中的怨气。
　　“这也难怪东家。他得在众人面前总得给人家一个说法，只好对事不对人了。如果换成你，又该咋办呢”？王以雄想你张启中跟东家是郞舅弟兄，是亲戚中的至亲，东家把师爷这么重要的角色都给了你。你们之间不管有再大的恩怨，隔下儿就烟消去散了。而我是什么？我一个外人，一个给东家保管东西的卖工匠，还曾经跟继武有过过节，要是一句话不合适随时都会被他逐出纸坊。我能拿啥跟你比呢？他聪明的拉着启中的手边拍边劝道：“启中兄弟，我说你就不要计较啦，不管咋说你们都是一家人，关起门来啥都好说。我这个外人就只好劝你不要生那么大的气啦！”
　　酒足饭饱后，以雄送启中出门。因启中喝得高兴，觉得就这样离开了，心头有点痒酥酥的，想找个女人睡一觉，这就是书上说的“饱暖思淫欲”吧，但他不好直接提出来，只好在以雄肩上拍了一下：“喂，老兄，俗话说‘一人不吃酒，二人不耍钱’，我们现在酒足饭饱了，应该找点啥子来耍下？要不到哪里去找两块安逸的女子来解解闷。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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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八  财神大宗

　　
　　要说找女人解闷，几乎没得哪个男人不高兴，无论再正经的人也不会反对。以雄也诚实地说：“兄台，我才回来不久，地方上又没得相好，一时间到哪里去找呢？再说我家那块醋坛子要是打翻就不得了”！他盯了启中一眼：“我倒听说老兄早就有块漂亮的相好，她男人又不干涉；你在家也不受管辖，完全可以潇洒个舒服！”
　　听以雄这口气，地方上的人好像早都晓得了他和小金花的事，于是带着几分紧张地问：“你听哪个说的？”
　　“也没听哪个说，只是前段时间隐隐约约的听人摆过一下。因为这些东西不关我的事，我就没放在心上，所以我连哪个是你的相好都不清楚”。以雄尽量装得轻描淡写地说。
　　尽管以雄把这事说得很轻松，可张启中还是有些忐忑不安：“老兄，你不要相信那些人的话，他们可能在结算竹麻款或者工钱时怪我扣他们的账，心头不安逸就张起屄嘴乱毬说。其实我也不是想整哪个，作为一个师爷只不过要对东家负责罢了。”
　　“我每天那么多事忙都忙不过来，哪有闲心去管那些人说啥啊”？以雄为了不得罪他，笑着把话岔开：“喂，你那个女东家一直寡居，她又长得那么漂亮，兄台如果心情好的话，可以去找这现存的潇洒一夜嘛。”
　　启中的头摇得像拨郞鼓：“不可能、不可能，说不得你那个远房妹妹，她就是个犟脑壳。她要为蔡承宗守寡一辈子，说什么有后老子就有后娘，有后娘就有后老子，怕出门改嫁后人家虐待她的大宗儿。她要把她一生的幸福押在这个儿子身上，想一心一意把大宗抚养成人。你说、你说咋个儿跟她耍得成嘛？”
　　王以雄也不好再说什么，为岔开话题，只随意问了一句：“不晓得蔡家那宝贝如何了？”
　　“不晓得”！张启中似乎满腹怨气，他又狠狠发了一通，然后到小金花家去睡了一觉。
　　
　　话说蔡大宗渐渐长大，处处以少东家自居。刚到发蒙年龄，母亲送他到民乐街上的私塾读书，然而几年后他便茶坊进酒馆出，与一帮赌棍打牌织骰。起初还只跟打几文钱的小赌棍一堆小耍，每天都能赢些钱，可逐渐赌上了瘾，只要一天不赌就心慌；后来便与打一钱银子以上的人赌，则有输有赢或只输不赢。一批赌棍知道蔡家少爷来啦，就晓得财神爷到了，民乐赌场中流行着“蔡少爷到，财神到”。不知是“蔡”与“财”谐音，还是其他意思。总之，赌徒们都喜欢争着跟他赌：“蔡少爷，今天想打好大的牌呢？”
　　“你想打好大就陪你打好大”！大宗不假思索地回答。
　　一个老赌棍引诱道：“嗬，听少东家这口气，有那么厚实的家底！哪个敢跟你赌呢？”
　　“你们这几天赢了我二两多银子，我才不敢跟你们赌啊”！大宗同他争辩道，但他还是经不住赌棍少东家长、少东家短，被喊得晕乎乎的跟这帮赌徒坐上了赌桌。
　　这天刚开赌不到一个时辰，他就赢了三两银子。一赌棍说：“少东家今天的手气太好了，才出手就赢我们这么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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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九  输钱只因想赢钱

　　
　　确实，大宗也觉得今天手气太好，一出手就赢，照这样下去，不赢他十两、八两才怪！如果才赢这点就收手的话，岂不错过了这发财的机会？他越赌越来劲，可渐渐就有输有赢，不到两个时辰，就把先前赢的那点钱输得一干二净，这要换成别人早就离开赌桌了。不过，他却以为耍钱都是有输赢的，只要我坚持下去，就会有赢钱的机会，就这样再打两个时辰，把身上的二两银子也输得精光。
　　赌友们问他还耍不耍时，他说：“咋不耍呢？你们赢了我的钱就想溜是不？”
　　“不敢，不敢，我们就是想陪少爷耍高兴。咋会说溜呢？少东家想咋耍，我们就陪你耍过瘾”！赌友们虽然笑脸相迎，但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开水，巴不得他这头猪继续往里跳呢。
　　大宗很不服气地：“不要慌，你们要是有种就等到我，我回去拿钱来继续耍！”
　　他很快回自己租的房里拿来十两银子，气呼呼地吼道：“我们干脆赌它一两银子一盘！你们哪块有种的敢陪我？”
　　“嗬哟，还真是大少爷的口气！我们从来都没打过这么大的牌”。赌棍们见他输红了眼，晓得这头猪已经上钩了，于是继续诱敌深入：“你输了钱，屋头有那么大块纸坊作靠山，我们输了咋整嘛？”
　　“不过少东家真要耍这么大，我们也只好硬着头皮陪你玩”。一赌棍举枪应战道。
　　又赌了将近一个时辰，蔡大宗的十两银子输得一钱不剩。每当那些人赢他的钱时，总要把牌翻开让他看，他鼓起眼睛看完满堂子的牌，总想找出他们的破绽，哪怕一点点也好！可当他挨个看完每块人的牌，嘴角不由得抽搐了几下。唉！没得话说，尽管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得愿赌服输地把白花花的银子送到赢家面前。
　　赌徒们笑着问他：“少东家，还要赌吗？如果要赌，我们就继续陪你！”
　　眼看这些人反过来挑战自己，他才感到自己因受赢钱的诱惑，不知深浅的进了敌人的埋伏圈，被杀得片甲不留！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赌场都是有输有赢的，哪个敢保证他天天只赢不输呢？今天输了，明天就会赢回来，大家在一起不过图个好耍罢了。再说你不来的话，这场伙就热闹不起来。少东家，不要多想啦。走、走走走，我们去喝他一台酒，心头就舒服了”！赌棍们说笑着把他推进了酒馆。
　　大宗虽然酒量不小，但由那几个赌棍轮番相灌，刚出酒馆就晕头转向地被人扶上滑杆，掌灯时分到了崃州“青春楼”。
　　“几位老少爷们，走得快！我们楼里今天才来了几个新鲜的，保证把各位服侍得舒服”！鸨母见来了几个客人，赶快出来迎接。
　　大宗还天旋地转地就被扶进了青春楼。鸨母似乎有些惊诧：“哟，还来了一位童稚呢！啧啧，恐怕只有十四、五岁啊，我一定安排好，一定安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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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  初遇小桃红

　　
　　大宗第一次走进这灯红酒绿的地方，云里雾里地弄不清自己在哪里，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看上去也只有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上前给他洗脸，让他喝了一碗醒酒汤后才扶上床，帮他宽衣解带，姑娘也脱光全身衣裙上床陪着他。大宗的酒量本就不错，又喝了一碗醒酒汤，不一会，他的酒醒来，发现自己咋睡在这么漂亮的房间，还同一个不认识的姑娘睡在一起，而且两人都一丝不挂，他十分害羞地问：“我咋睡在这里”？便闹着要回家。
　　姑娘听院妈妈说过这小子是第一次行男女之事。她见大宗酒醒了，就抱着他温存一番，待他情绪稳定后，边拉他的手摸到自己边告诉他：“你已经到我们‘青春楼’好长时间了，妈妈安排我陪你，要我一定把你服侍舒服。”
　　大宗虽然又羞又怕，然而他已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第一次接触到那姑娘赤裸的身子，手摸着那姑娘的前胸，他的青春活力顿时萌发。人们说色胆包天，他现在已管不了那么多，立即爬到姑娘身上，那尾根子一热，“三下五除二”就做完了事。
　　姑娘叫他下来，帮他洗了澡后上床休息，陪他丝声细语的说了一阵话。大宗不解地问：“姑娘为啥这样陪我睡觉？”
　　“因为我们家穷，家中欠了财主的地租，去年他将我拉来抵债。那狗财主把我鼓奸后，又把我卖到这‘青春楼’，院妈妈给我起的妓名叫‘小桃红’。俗话说‘嫖情赌义’，我们虽然干这行，但也很看重感情。这些年我发现有些老不要脸的嫖客，他们家中已有好多女人，却还要出来‘尝鲜’。他们认为出钱嫖妓，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折磨我们。其实我比你还小一、两岁，就经常被一些嫖客掐得皮青肉肿，还要强迫自己欢笑陪客。我们虽然在笑，却把眼泪往肚里吞，心头在流血！这就是我们的生活。每时每刻都想如何脱离这苦海”！她边说边流下伤心的眼泪。
　　大宗听了这番情真意切的谈话，也颇动些感情。他按照小桃红的指点，经过一阵抚摸、接吻和拥抱，与她来了第二次，睡到天亮又来了一次。
　　第二天，大宗睡了一个早晨，几个赌棍才叫他起床喝茶。他们笑问：“昨晚玩得如何，少东家？”
　　大宗满脸通红，十分不好意思：“不咋样。”
　　“你看你的脸都红了，还说不咋样”？一个赌棍指着他说。
　　另一个赌棍笑道：“这有啥问的？人家肯定玩得死去活来的，说不定还玩上了瘾呢！”
　　“人家少东家还是童男，昨天头一回玩女人，那味道是既兴奋又后怕：兴奋的时候收不住火；过后想起头一回就跟一块不认得的女人睡还真有点害怕，但害怕过后又想再干。这男女之事不就是这样吗”？又一个赌棍这样说，“这滋味你们还没尝够吗？人家既然不好意思说，我看大家就不要为难他了”。
　　几个赌棍问他：“今天还要赌吗？少东家。”
　　“今天没得钱赌了，我要回去问母亲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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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一   思念小桃红

　　
　　大宗在昨天一昼夜中，经历了白天输钱的垂头丧气、下午喝酒的晕晕乎乎和晚上在青春楼的多次兴奋，现在浑身酸软、四肢无力、头昏脑胀得难受。他躺在滑杆上沉沉地睡了一觉，回到民乐慌慌张张的吃了几口饭就往家赶：“娘，我的钱用完了，你再拿点嘛！”
　　“前几天才给你十两银子，咋这么快就用完了”？几天就用完十两银子，母亲十分吃惊。
　　大宗说得很轻松：“我没有做啥。只是跟他们打了几回牌，吃过几顿饭。”
　　听儿子说去打牌输了钱，王丽琼顺手抓起一根木棒就要朝大宗打去，可快要打到他身上时却停了下来；她丢掉手中的木棒，伸手抓住大宗的耳朵，恨不得扯掉这只不听话的耳朵，可刚揪了一下又松开了手，张着嘴数落起来：“那是我们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也是我们一家省吃简用节约来的钱，这十两银子是拿给你作这学期的书、学费，还有房租钱跟生活费的。你不说用一学期嘛，至少也要用它三个月嘛。可你打几场牌就把它输光了，还说没有做啥！你这样做让哪个承受得了啊”？她边说边哭，边哭边说：“你爹爹不在了，我们孤儿寡母的，再困难都想供你读书，是想你为蔡家争光，使你九泉之下的父亲安心。哪晓得你拿到钱后，根本没把它当成钱，像你这样输法，就是一座金山都经不起你这败家子败啊！”
　　“娘，我再也不去场伙上耍钱了”！大宗也掉下了几滴泪水。
　　见儿子这可怜相，丽琼的心又软了，只好去借些银子回来：“你多次回来拿钱，家里已拿空了，这是去找你亲公李继武借的十两银子，你要节约点用，不然就没得钱给你了。”
　　“好”！蔡大宗拿了银子来到私塾，几天不去赌博，俨然一副金盆洗手的样子。
　　这天，几个赌棍又来约他，他说：“我要读书，不敢跟你们赌了！”
　　白天，大宗和其他同窗一起读书还好混点，可到了晚上，他就想起青春楼的小桃红来，小桃红那苞蕾似的花容月貌总是浮现在他眼前。毕竟是花样年华的小伙子，而且有过一夜男女之欢，那妙不可言的滋味使他经常发生梦遗，整天无精打采的哪还有心思读书？
　　本来，大宗因赌博就经常缺课，加之上课又想着打牌，几年时间过去，他连《三字经》、《百家姓》和《增广贤文》都认不完，更不要说读什么“四书”、“五经”了！这些天又加上小桃红的吸引，人虽然坐在课堂上，心却想着那些风流事，成天神魂颠倒的，只求马上与小桃红见面。哪还读得懂什么“之乎者也”、听得进先生讲些啥？课堂上又怕先生打板子，只得颤颤兢兢地熬过一月。心中实在骚动难耐，只得去找那几个赌徒，让他们帮忙见到小桃红。
　　几个赌徒听了大宗的话，喜出望外：“哎呀，不就是见个小桃红吗，那么简单一件事，有啥为难的？只要你跟我们继续打牌，我们保证带你见到她，让你跟她玩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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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二  赌债累累

       大宗无奈，只好再同这帮赌徒坐上赌桌，一饷午又输了三两银子。当晚赌徒们喊起滑杆，把他抬到崃州青春楼。他正要奔向小桃红的房间时，却被人拦住，要他到前厅柜台上交费。他问“交啥费？”
　　“嫖费”。拦他的人答道。       
　　他又问：“上次我咋没交过呢？”
　　“上次有人替你交了，这次他们要你自己交”。那人告诉他。
他生气地问柜台：“要交好多银子嘛？”
       “一两。”
他只好付了银两。拿着房牌来到小桃红房间，二人颠鸾倒凤了一个晚上。
　　以后大宗只要想起小桃红那销魂模样，就一个人跑到青春楼去找她。不到两个月时间，他又把银子用完了，只好继续回家找母亲要。
　　王丽琼一听儿子又回来要钱，料想他肯定又赌输了钱，想到这淘气的儿子便痛哭着教诲“败家容易挣家难。你父亲就留下你这根独苗，只有认真读书，将来才能撑起蔡家的门面”。她前思后想一阵，又到亲家李继武那里借了十两银子给他。
　　蔡大宗想那些赌徒赢了我那么多钱，连点嫖费都不给我交，哼，真太可恶了！我如果不继续找他们赌，这钱不就白输了？只有跟他们赌下去，才能赢回输出去的钱。有了这想法，哪还听得进母亲的哆嗦，几天就把十两银子输得一文不剩。王丽琼请来李继武帮助教训儿子，对他的话大宗起初还听得进几句，后来嫌烦就哪个的话都不听，输了钱就在外面向朋友借。债主们考虑他是少东家，不怕他还不起这点钱，人人都愿意借；后来大家见他长时间不还债，就不再借给他了。有时在赌桌上输多了钱，无法当场兑现，就只好记上赌债。拖段时间后，催了几次他都不还，人们就不准他欠债了。他只好去借‘高利贷’，这利滚利的高利贷谁承受得了？何况他上桌就输，这债台便越筑越高。在他看来，反正这么多债已无法还了，还不如账多不愁，虱多不痒，自由自在才是最大的快活！偶尔赢到点钱，就去找小桃红逍遥。
不到一年时间，大宗已欠下了一百多两银子的赌债。再去向朋友借钱，谁知昔日的“朋友”们一个个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甚至不想跟他耍钱了，使他深感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听到蔡大宗嫖赌欠债的消息，张启中在膝盖上狠拍了一掌，大声喊道：“哈哈，王丽琼，你的宝贝儿子居然嫖赌上瘾啦，而今债台高筑！好、好、好！如何嘛？王丽琼，当初我找你的时候你拗起拗起的，尾巴都翘上天去啦，做起一副用不住人的样子！哪晓得人一缺钱就必然要受钱的制约”。他晃着脑袋：“这才好久？老天爷现在就给了我收拾你的机会！不过，人家说你是克夫命，年纪轻轻就克死了男人，生个儿子又不争气。像你这样的女人，哪怕跪倒磕头求我睡你，我都要考虑三天三夜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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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三  师爷的怂恿

　　
　　 他来到账房门口，见大宗一个人耷起脑壳转悠，周围不见王丽琼，便大声招呼：“大宗”！见大宗没答应，他又喊：“少东家”，大宗有精没神的回过头来望着他，他又高喊：“少东家，快到我这儿来坐！”
　　 大宗进了账房，有气无力地问：“师爷找我啥事？”
　　“少东家有点精神不振的样子，不知所遇何事”？启中装着毫不知情。
　　“说不得”！大宗摇头叹了口气，“唉，我被那帮赌棍拉到场伙上输了很多钱，到处都差满了滥账，现在连街都不敢上了！”
　　 启中知道他小小年纪染上了赌瘾是轻易戒不掉的，便给他来个火上浇油：“啊哟，咋连街都不敢上嘛？男子汉大丈夫，哪有不嫖不赌的道理？古话说‘不嫖不赌，对不起父母’。你将来要成为一个东家，不打牌织骰，不嫖女人，咋为朋结友，又咋做生意呢？”
　　“又嫖又赌，为朋结友，这句话我懂！但师爷哎，没得钱又拿啥去嫖去赌嘛”？大宗的右手背敲着左掌心烦燥地问。
　　启中听他说到钱，就晓得他肯定会上钩，便决定以钱钓他，于是笑道：“是的，神仙无宝，也寸步难行，大丈夫不可一日无钱。虽说金钱不是万能的，但离开金钱就万万不能”！他眨了眨眼：“只要你愿意听我的，我倒可以让你有钱。”
　　“只要师爷能帮我弄到钱，我当然愿意听你的啊”！听到师爷有办法，大宗如遇救星。
　　启中见他咬稳了钩，将来必定听我指挥，便轻松地说：“先从我这里拿五十两银子去用。”
　　“师爷真够仗义，比我的亲爹还亲”！听师爷说给他五十两银子，这瞌睡正好遇到枕头，着实把他吓了一跳！自从生下地父母都没给过他这么多银子，师爷这么爽快地给他这么多钱，他当然心花怒放，对师爷翘起大拇指，可一会儿又为难起来：“只不过……”
　　“只不过啥？少东家在我面前还有啥不好说的”？启中给他打着气。
　　“就是……，就是……”大宗结结巴巴地说，“我不晓得拿啥来还你。”
　　启中把银两交给他，在他肩头拍了一下：“我还以为啥麻烦？原来是这么点小事！嗨呀，你一个少东家咋说这些？我拿钱给你又不要你还，只要你答应听我的话就好；哎呀，即便要还我还怕你还不起吗？明说这银子是拿给你去赌的，连条子都不要你写！你还有啥不放心？”
　　“我干捡五十两银子，可以还两个小债主啊”！大宗拿到银子笑嘻了，双脚乱跳着大吼。
　　启中摇着手：“不行，不行！”
　　“咋不行？师爷莫非反悔了”？大宗突然一愣，还以为自己太过高兴，引起师爷反悔了。
　　“不是反悔”。启中眨了几下眼睛：“我说少东家哎，你拿到钱还是先不要忙到去还账。你想嘛，把银子拿去还了账就没得钱啦”。他喝着茶为大宗指点着迷津：“我给你想个办法，使这五十两银子变成一百两，或者两百两，甚至一千两、两千两，够你还账不？”
　　大宗鼓起眼睛盯到他，津津乐道地听着师爷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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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四   继续怂恿

　　
　　“俗话说‘哪里倒墙就哪里取土’。我这银子是拿给你去起坎的，不但现在不忙还账，就是赢到钱也不要急于还账，要让银子生银子，才能变成更多的银子。那个时候还账剩下的钱不都是你自己的吗”？师爷故意停顿一下：“少东家多聪明的人啊，难道还用我多说？”
　　“不愧是师爷，您当真会算账。一句话说得我七窍顿开”！大宗手舞足蹈一阵，又像想起什么，突然盯着启中：“哎，不对，万一赌输了咋办呢？我看还是拿去还账的稳当。”
　　“不要紧，你一个少东家还愁这点银子吗？即便是输了，我是你们家的账房，也就是你的钱包包，只管问我要好了”！启中又给他鼓劲。
　　大宗才懒得去想那么多，只要拿到钱就忘乎所以了。他千恩万谢地拿着银子跑到民乐去找那几个赌徒，满心只想赢回所输的钱。因仗着有师爷这根摇钱树作后盾，输了又再去摇，那满树的银子是永远也输不完的！他大把大把地押，结果不到天黑，就把五十两银子输得精光，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中，不敢让母亲晓得这事，连饭也没吃就悄悄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大宗起床等母亲离家后，一个人悄悄来到账房找张启中。
　　“少东家昨天赢了多少”？启中见他进门就笑着问。
　　“赢啥子啊”？大宗摇头叹气：“昨天的银子还没有揣热和，不到天黑就输光了。唉，这赌场硬是太凶了！看来我还真不能再去耍钱啦。”
　　“不赌！不赌又咋把你输的钱捞得回来呢”？张启中怂恿道。
　　“昨天输了你给的银子，今天又拿啥去赌嘛”？听师爷说要捞回输了的银子，他的赌瘾又上来了，便红着脸说：“张师爷，有句话我不好意思说……”
　　“随便说嘛，你是我的少东家，还有啥不好说呢？你无非就说要钱嘛，我给你就是啦”！张启中见要银子要上瘾了，继续怂恿他。
　　大宗转忧为喜：“师爷真的还要给我钱吗？”
　　师爷爽快地回答：“咋不给呢，我该说话算话嘛”？他闭着眼睛嗒了两口烟，吐着烟圈慢腾腾地说：“不过，这次你要写张条子。这倒不是要你还钱，而是因你昨天刚把银子拿走，你母亲就来找我结账，我赶快把你拿走的五十两银子掩盖起来，使她一点气气都闻不到。喂，她该没有问过你拿银子的事嘛？今天你打张条子是为了给你母亲交账，完全没得其他意思。”
　　听说母亲来结账，大宗心里咯噔一下，原来师爷帮自己掩盖好了，母亲确实没有问过我，于是放下心来，拱手说道：“多谢师爷讲义气，母亲确实没有问过我”。不过，大宗还是有些担心:“那你现在要我打条子，我娘晓得又咋办呢？”
　　师爷开导着他：“晓得！她咋会晓得嘛？她一般要两、三个月或者半年才来查一回账，等她下次来看账的时候，你早都把钱赢回来给我填平了账喽。只要你永远听我的话，我就永远为你保密”！他摸了一下大宗的脑壳：“你说是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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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五  撒手人寰

　　
　　“是的，是的，我保证永远都听师爷的话”！为了表示要听师爷的话，他像发誓一样不停地点着头，点得背上那根小辫子一上一下的狂跳。至于要他听什么话，他根本就没去想，而只想如何再拿到钱：“今天再借五十两给我嘛。”
　　张师爷指点大宗打好借条，又给了他五十两银子。
　　今天的大宗学聪明了，拿到银子不急于去赌场，而跑到青春楼去找小桃红错一下手气，这是一批老赌棍向他传授的“经验”。他照经办事，还是输得一钱不剩的回家抱到脑壳睡。
　　大宗以后又去借了几回银子，合起来大概在三百两左右。然而每次一上赌桌，他就像个飘满香味的猪头，被那群凶猛的饿狼五抢六夺地撕吃干干净净，连渣渣都不剩点！
　　蔡大宗再去找师爷借钱时，张启中说他捅的窟窿太大了，现已无法填平，委婉地表示不再借啦。蔡大宗手头没有钱，不仅他感到遗憾，那帮赌棍也感到十分遗憾！
　　
　　“债主”们四处找大宗，他只好天天躲债。起初还能推些时间，随后也可跪地求饶，再后来那些“债主”们可没了耐心，再不把他当成少东家，一见到就拳脚相加，一顿暴打。
　　一个寒冬的早上，有人在白沫江边散步时，发现江边上躺着一个少年，赶快将其救起，带回家中。经再三询问，才得知他是蔡东家的公子，因赌博欠债，被两个“债主”打得半死，丢到白沫江边冻了一夜。这位好心人立即通知王丽琼把他领回。可怜蔡大宗才十几岁的娃娃，哪经得住这般煎熬？回家后竟大病一场。
　　经过母亲的百般追问，他才不得不说出赌钱和到“青春楼”的实话。王丽琼终于明白他多次回家要钱，原来不但去耍钱，而且还去嫖妓。她想自己不晓得咋生了这个淘气的儿子，不晓得上辈子造了多少孽啊？现在家中已无分文，不争气的儿子在外受人欺侮，这孤儿寡母的日子实在难熬！家中已为他借了不少债，欠下多少情，却不知他还欠好多赌债？我一个寡妇能有多大的能耐？不如找根绳索轻轻松松的随老爷去了，一切都不再操心！至于大宗是死是活我也不管了，由他去吧！当她昏昏怵怵的在房梁上系好绳套，慢慢把颈项伸进去准备蹬倒脚下的板凳时，耳边突然响起大宗的高喊：“娘，我以后再也不去打牌啦！”
　　她摇了几下头，神志逐渐清醒过来，想到儿子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从小丧父也实在可怜。要是自己这一走真能唤醒他改邪归正，倒也死有所值！可人都走了，又咋晓得他改不改呢？要是自己也抛下他一走了之，又还有哪个来照管他呢？他要是在邪路上越走越远又咋办呢？算喽，自己既为老爷终生厮守这个家，就得承担起这个家的全部责任，不管儿子再不听话，也得把他教育成人，才对得起走了的老爷！想到这里，她含着泪慢慢走下地，前思后想一阵又去找李继武借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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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六  纸坊抵债

　　
　　又找李继武借钱！李继武虽与蔡承宗交情甚笃，又是亲家，但他作古后儿子尚未成人，眼看着一堂那么大的家业瞬间就被大宗败得家徒四壁。他一面感到不寒而慄，再借钱就是支持他去赌，也无疑是肉包子打狗！一面又为蔡家的事业后继无人感到悲哀。这些年，他早已尝够了“挣家如同针挑土”滋味，深感成就家业是何等之难！眼看这有人生、没人教的娃娃败起家来是何等可怕，可以说是土崩瓦解，甚至比土崩瓦解还要快！他也找不到恰当的话语来表达，只有用“败家如同水推沙”来形容。对，就是“水推沙”，甚至比“水推沙”还要快！想到这里，他真不敢再往下想了。自己辛辛苦苦挣钱也不容易，还要养活那么一大家人，家中也不宽裕，然而亲家母找上了门，碍于面子也只能少借一点。
　　少借一点，对蔡大宗在外的欠债来说，无疑是杯水车薪。王丽琼仔细问了他的欠债数额，才知道仅拿这点钱去还债，要被其他债主知道，全都拥来找你，岂不把他打死才怪！母子俩反复商量，丽琼又征求娘家父母的意见，一致同意拿蔡氏纸坊去抵押，向李亲家借钱。因为这里除了李继武，还有哪个能借这么多钱给她？
　　丽琼又到继武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李东家、亲家，我们母子俩已走投无路啦！为救大宗一条命，我打算拿蔡氏纸坊作抵押，再向你借一笔钱去还他的赌债。”
　　“亲家母，你说哪里话？亲家留下的蔡氏纸坊，可是他一生的心血。你现在把它抵押了，岂不是对不起走了的恩公”？亲家母说要抵押纸坊，继武感到十分遗憾。
　　“刚才我仔细问了大宗，他在外欠了那么多银子的赌债”。丽琼无奈地分析道：“李亲家，你替我想一下，我要是只保住纸坊，不还清赌债，大宗就会被人打死！如果失去了他的骨血，岂不是更对不起蔡承宗吗”？她边说边痛哭起来。
　　“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要把一个人教育成才不容易啊！亲家来不及教育大宗就走了，大宗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唉，不过他还小，想改正还来得及”。听到丽琼凄惨的哭声，再见她那断线珠子般的眼泪，继武觉得十分可怜。他经过再三思考，也觉得王丽琼的话不无道理。可让他两难的是：我要真把蔡氏纸坊接过来，别人岂不认为我在趁人之危吗？但要是没有抵押就借几百两银子，那谁又吃得准呢？他只好委婉地说：“既然亲家母这样说，那我就先照你的意思办，不过要说清楚这纸坊不是抵押的，而是我帮你暂时代管的。代管期间纸坊仍打‘蔡氏纸业’的名号，等将来大宗懂事了，他愿意经营纸业，我仍把它交还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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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七  痛改前非

　　
　　“都说人在人情在，人死两丢开。我家老爷走了这么多年，亲家还能一如既往地关照我们孤儿寡母，我只能道声谢了”。丽琼十分感谢亲家的支持：“不过，这次还望亲家能够答应抵押纸坊，只要能帮我救活那败家子娃娃我也就千恩万谢啦！至于那不争气的娃娃将来如何，那就是他的事了，我也看不了那么远。”
　　“亲家母，还有一件事希望你能同意：我代管纸坊后，你们全家人的基本生活由我照管，我会定期派人送钱过来。只有这样，我才对得起恩公那比天大、比海深的情谊！”
　　王丽琼非常欠疚：“亲家，你不要这样做，我真不好意思接受。”
　　“亲家母，你把纸坊交给了我，钱又全部拿去还赌债了，那你们一家今后还靠啥生活？你该好好想想：蔡家是我的亲家，更何况亲家那比山高、比海深的大恩大德让我永世难报呢”！继武诚恳地说：“古话说，吃水还不忘挖井人呢，我接济你们是应该的。”
　　王丽琼千恩万谢，差点就要跪下给李继武磕头。
　　回家后，她把大宗叫到跟前：“大宗，我家的纸坊已抵押给了李东家，这么大块家业被你赌光、嫖光，现在家里已经一无所有，你也不再是什么少东家了。今后如果再不发奋读书，就连吃饭都恼火喽！”
　　想到母亲为了自己而守寡蔡家，把她一生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而自己却让蔡氏纸坊姓李，让母亲痛苦不堪，眼见她气得寻死觅活，蔡大宗省悟了，一切都因这双罪恶的手。这双手弄得自己倾家荡产，这双手使得自己学业无成，这双手还差点使自己变成一个孤儿！要想使自己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就得拿出壮士断腕的勇气宰掉它！他的腮帮鼓了几下，仿佛下了什么决心，睔起眼睛朝厨房里走。
　　王丽琼似乎发现有什么不对，赶快跟进厨房：“你想干啥”？
　　“娘，我想拿刀砍个手指，今后再也不赌了”！听了儿子那信誓旦旦的话，丽琼赶紧夺下他手中的刀，母子俩抱头痛哭……，大宗深感痛心：“娘，我太对不起您和作古的父亲了！”
　　丽琼告诫他：“儿子，你这样做我咋给你的爹交待啊？更何况砍了手也没真正戒赌的人多得很，你要是真戒就在心头戒，才能彻底戒掉”！她试探着儿子的打算，“大宗，你在外究竟还欠哪些人的账？我们一个一个的去还了，将来的生活还得靠李东家接济我们，家中再也没得钱拿给你去嫖赌了。不晓得你今后有啥打算？”
　　“娘，我想继续读书，绝不再去嫖赌了”！家业垮了，大宗才明白师爷叫他拿钱去翻本的话完全骗人的鬼话，那只能让你越陷越深，也终于认清了引诱他赌博的那帮赌棍的真面目：“那些狗日的赌棍们先拿点钱给你赢，最后就穿起盒子赢你的钱，整你输得干干净净的，连渣渣都不剩点。太不仗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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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八  吴三桂叛乱

　　
　　“仗义！赌场无父子，哪还有仗义？你想三块人坐上桌子，五块人都想赢钱！哪个傻瓜愿意去输钱呢”？王丽琼继续教诲大宗：“儿子，你现在发愤读书还来得及。你只要真正改掉过去的恶习，一切都还为时未晚”。她感慨地摸着大宗的头：“李东家这人很记情啊，你要永远记住人家的大恩大德！另外，生活以外的事千万不要再去麻烦人家。”
　　“我绝不忘记他老人家对我们天地之恩。我将来如有发达，也必须要报答他！”
　　人们见大宗这样毁家败业，不禁摇头叹息：前人创业多艰难，后辈败家一瞬间。既悔赌嫖家败日，当初何不读圣贤？
　　大宗还清了他的欠债后开始认真读书，再也没去嫖赌。
　　王丽琼到纸坊中做些力所能及的杂活作零用。继武没有食言，一直照管着她家的生活。
　　蔡家的日子刚刚平静，不知李家又将如何？
　　

第 十 章

　　在李晓姝嫁到刘家的第二年，李文林也隆重地迎娶了刘家的千金，文国去年也成了亲。从此，李继武夫妇便完成了交待儿、打发女的全部任务，履行了当父母的光荣职责。
　　李继武还想抽个时间，利用闲钱在卢沟新建两个纸坊。
　　这天，李继武有事来赶民乐，刚上街就听见有人打锣高喊：“朝廷动员全国征讨吴三桂”！“哦！征讨吴三桂，这是为啥”？他感到纳闷，当年要不是他冲冠一怒为红颜而出卖山海关，满清王朝能统一天下吗？朝廷不是封了吴三桂为“平西王”吗？为什么现在却要征讨他呢？难道吴三桂真的反了吗？他出卖中华而受封王侯，坐在平西王的宝座上享尽快活为啥要反？要说想反，当初满清入关还立足未稳时都没有反，而今天下归清这么多年了才反有何意义？莫非他真被国人骂醒了？还是朝廷嫌他拥兵自重，想兔死狗烹而给他扣个反名便于除掉他？这虽说是一切走狗们的必然下场，可也来得太快了点！
　　唉！这场叛乱不知会给百姓带来多大灾难？又不知有多少人会流离失所甚至死于战乱？很多问题在继武脑中忽隐忽现，不少问号向他涌来，他一路走一路想，忽见街上四处贴满了“兹有‘平西王’吴三桂在西南边陲云南省举兵叛乱，朝廷下旨召集全国军队征讨吴三桂。为支援前线军事，特号召全国百姓贡献物资，各富商巨贾捐助战事”的告示，落款时间是康熙十二年。
　　“吴三桂造反啊，天下又要大乱啦”！人们三三两两的议论着。
　　正当李继武的纸业红红火火、如日中天之时。谁知，平西王吴三桂在云南省举兵造反，进行反清复明活动。全国上下一片兵荒马乱，人心惶惶，人们连生活都困难，谁还有心买纸？
　　“李东家，最近天下大乱，你的纸积压在我店上，占了不少本钱。看能不能把货退了？我也好拿钱去捐助朝廷平叛”！纸商们一看见李继武就向他提出退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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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九  捐助平叛

　　
　　第二天，崃州的不少纸商又到李家大院找李继武退货，他支支吾吾的应酬着。
　　过了几天，李继武接到崃文知县要求捐助一千两白银的指令。一千两！这哪是捐助啊？分明就是派款。再说我李继武哪来这么多现银？但既是知县大人的吩咐，谁又敢公然抗拒？他只好唯唯诺诺的答应下来。
　　三天后，知县派人到李家催捐银。恰遇继武不在，他们只好在他家喝茶等着，天快黑了，才等到继武回来，差人自然窝了一肚子火，勃然大怒：“李继武，你跑到哪里去躲我们了？”
　　“官爷，我不是躲你们”，听到差人发火，继武心中也有点冒火，但又不敢向差人发作，感到十分委屈地说：“而是到民乐街上去办点事。”
　　“管你躲不躲我们”，差人仍然没好气：“只问你晓不晓得我们来收捐银？”
　　“晓得、晓得。该交的我李继武会认交”！继武含糊地应承。
　　两个差人高兴起来：“那好，我们等你一天啦，你就先拿五百两银子给我们回去交差！”
　　李继武家中哪有五百两银子？一边是纸商要求退货，一边是知县催交银两，正闹得他焦头烂额，他只好向来人提出宽限几日。谁知差人火了：“你一个大东家，岂能交不起这点银子？今天要是不交出五百两现银，那我们就只好把你带回县府衙门！”
　　差人说要带他回衙，李继武自然烦燥，说话难免冒犯差人，差人当场就要给他戴枷上锁，押解回衙，被他的家人挡下：“算啦，算啦，请官爷宽限几日，我们会领情的！”
　　文国手握木棒追来：“今天哪个敢把我爹带走，老子就跟他拼命”！举起木棒就要打差人。差人在他家呆了一天，文国心头本就恼火，现在听说他们要给父亲上锁，当然火冒三丈。
　　李继武赶快上前将他喝住，夺下他手中的木棒，叫人把他推进房中。他还不停地大吼：“你们不要拉我，这帮官差太欺侮人了。老子就不依他那黑杆杆秤！”
　　继武晓得小偷进了主人的屋还不空手呢，这两个差人苦等了一天，本就憋了一肚子火，现在岂能空手而归？他在家四处寻找，东拼西凑了一百两现银交给差人，另给二两跑路费，满脸赔笑道：“犬子无礼，得罪了官爷，继武向官爷赔罪！我保证以后不劳官爷动步，只要我凑集了银两，就亲自送到衙门。”
　　几天后，李继武带上二百两银子与一位纸匠来到县衙。他想平日与知县虽没有银钱往来，但毕竟凭自己的耿直为人，知县也会给点面子的。
　　哪晓得前任知县已调走，这新任知县正为筹集不够银两无法向上交账而发愁，一听说李继武提着银子来了，就赶快来到大堂迎接，并兴高彩烈地问：“你带了多少银两来救本县？”
　　“报告大人，我带了二百两现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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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  交捐受杖

　　
　　“二百两顶个屁用！我还差上万两才能向上交差。”继武才带来二百两，知县顿时火冒三丈，突然变了一副嘴脸，在桌上猛拍一掌：“你一个造纸大户，就带这点银两来糊弄我？”
　　李继武想自己来交捐银，嗨！你差多少与我何干？凭啥要对我无故发火：“大人，您刚来上任对我不熟，但我们不久就会有交情的。”
　　“我不要交情，只要你交银！我的捐银交不够，连这顶乌纱都保不住，还要交情何用”？知县怒气未消。
　　“嗨！既是捐银就该自愿交纳，哪能强迫收交”？继武很不满意知县那为保官帽而不近人情的话，便顶撞起来：“我看你们这些当官的平常说什么交情都是假的，只有银子对你们才是真的！”
　　知县惊堂木一拍，大吼着嘶哑的声音：“大胆刁民！竟敢顶撞本官，来呀！”
　　两班衙役大声应道：“在！”
　　“先把这二百两现银交给钱粮师爷，然后拉他下去打二十大棍，再让他回去继续筹银”！知县将令牌丢到堂下。
　　“是！”
　　李继武高声叫喊：“且慢”！几位去拉他的衙役停了下来。
　　他两眼炯炯有神，不卑不亢：“请问大人，大清朝有哪条王法规定你可以打交捐之人？何况我还是一个乡绅！今天来为朝廷交捐银有何罪过？我看谁敢打我！”
　　“我敢打你！我不管你是什么乡绅，不过就是块商人，不知你有何仗势？休得废话，拉出去打了再说，我看谁敢阻挡”！知县怒气冲天，励声喝问衙役：“为什么还不动手？你们都不想干了？”
　　“康熙英主执政，何来你这狗官”？继武大喊：“王法何在？你这狗官胆敢枉法打人！”
　　“你这刁民，胆敢辱骂本官”！知县怒吼道，“告诉你，战乱时期不如数交清捐银，就是抗拒朝廷平叛。你已经触犯了王法，我就敢打你！还要告诉你，老子今天哪怕打错了也要打”！他失态地大声吼着衙役：“给我狠狠地打！”
　　“哼哼，好个打错了也要打！你这不是草菅人命的昏官吗”？李继武理直气壮：“自古来有理的臣子可问得无理的君王！大人，这是公堂，是百姓讲理的地方，而不是你家的私宅，百姓有话不该讲吗？难道讲话就是辱骂？狗官，你对我私自用刑就是私设公堂，就是亵渎公权。不过，我看你的私刑只能打得住百姓的身，却打不服百姓的心。像你这样的狗官，你越是枉法用刑，老百姓越不服你！”
　　知县暴跳着边挥手边用他那沙哑的鸭公嗓子怒吼：“拉出去，给我重重的打！”
　　杖责乡绅，这些干了几十年的衙役不要说从没干过，甚至连看都几乎没有看见过！因为按照大清惯例，官员们一般都不责打乡绅，除非他犯了十恶不赦的大案要案。可今天这知县大人三番五次的催促他们，看来不执行命令不行了，于是不由分说，将继武拖出去施用棍刑，只听大棍打人声和报棍之声：“一”、“二”、“三”……“十九”、“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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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一    知州的谴责

　　
　　与继武一同进城的那个纸匠见县官要打东家，赶快跑到州衙去报告知州：“知州大人，我家老爷李继武来交捐银，而知县大人却要打他，请大人快去救救东家！”
　　知州立即赶到知县衙门，正要喊棍下留人，谁知衙役已将李继武责打完毕。知州无奈，只好来到公堂生气地责问知县：“你为何要打一个交捐之人？”
　　知县还怒气未消，因见知州来了，哪怕再不高兴，也只得下堂参见：“李继武这个刁民，竟敢顶撞卑职！不打掉他的嚣张气焰，他就不晓得锅儿是铁铸的，也就不会按期交清捐银。”
　　见知县称李继武为“刁民”，知州怒道：“什么刁民？他是一方乡绅。今天来捐助朝廷战事却被你责打！你一个朝廷命官应有雅量，岂能为一句话就滥动刑罚，责打绅士？难道你不想当清官吗？”
　　“大人，不是我不想当清官，可要是完不成交捐任务还当什么官呢？不要说当不成清官，恐怕就连昏官都当不成喽”！知县一阵叹息，然后反问：“俗话说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手短。本县新官上任，与他无甚交往。唉，卑职请大人明示：李继武要是和衙门中没得勾扯的话，他一个商人又有多高的地位？咋就打不得呢？”
　　知县敢把矛头对准自己，好像在骂自己与李继武有私扯才来为他说话，弄得知州十分委屈，严厉地斥责道：“管他是什么人，只要是来捐助朝廷的，就是良民百姓。你有什么权利责打人家？既然你有疑虑，那我就明确告诉你：在你未到任之前，本州没得哪个官员吃过士绅们一顿饭，更不存在你想像的收过人家什么好处！在治民方面，本州包括各县官员从没有一个口软、手软的，你用不着在这里胡乱猜疑！”
　　“大人，俗话说无商不奸。他至今尚欠七百两捐银，如果每次都只带二百两银子来应付，也算交捐吗？不打他们这样狡诈的人，我咋能完成收捐任务”？听着知州在清廉方面那掷地有声的话，知县不得不打消怀疑，转而诉说他那天大的委屈。
　　“二百两就不是交捐啦？你以为乡绅们的钱都是抢来的？一次能带二百两已经很不错啦，我的知县大人”！知州强硬地质问道：“知府大人多次说，一定要保护李继武这样的乡绅。要是此事一旦传扬出去，我看你又如何向上交代”？说完就坐上轿子，准备离开县衙。
　　对知州大人的话，知县不以为然，只平淡地招呼：“大人用餐后再走！”
　　“我已吃过，希望以后不得再枉法用刑”！知州冷冷地回答。
　　其实知州并没有直接回州府，而来到继武面前。
　　李继武的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顿时昏了过去，衙役们将他架出衙门。虽然他长期经营纸坊，爬坡上坎身强力壮，但毕竟是四十多岁的人，哪经得这二十大棍？打得他坐不能坐，站不能站，只好扒在地上休息。他见知州大人来了，便艰难地站起来，把长辫往身后一甩，咬紧牙关，强忍住痛，好一副铁骨铮铮的模样！
　　知州见状既惊又气：惊的是这继武有一副不错的身板，在受了杖刑后还能站起身来；气的是这知县目无王法，竟敢责打前来交捐的绅士！摇头叹道：“昏官滥用刑，铁汉枉受苦。本是交捐者，全身无完肤”！他赶快上前扶住继武，沉痛地说：“真对不起！我来迟一步了，没有保护好兄台。”
　　

平乐男人

　　

一百九十二   民不与官斗

　　
　　“狗官，平时到我家吃吃喝喝，还拱手抱拳称兄道弟的，今天他杂种咋就认钱不认人”？脾气暴躁的儿子李文祥听说父亲去交捐挨打了，在家大发雷霆。
　　“这是啥世道”？李文国更是摩拳擦掌：“走，我们去找这狗官算账！不然，我们李家哪还有啥脸面在这里立足？”
　　“放肆”！李继武赶快吼住两个儿子：“老话说‘官打民不羞，父打子不忧’，官府打百姓就跟父亲打儿女一样，哪里存在面子问题呢？你们千万不要去惹祸！”
　　看见父亲被打得不成样子，文国心中一阵伤痛，气愤地大声吼道：“我们家造纸每年都如数交清了厘金税银，又不欠他的银两，他再逼我们交钱就是不公道，一文钱也不交了！”
　　“混账话！我们百姓是朝廷的子民，官府喊交钱我们就得交！至于什么时候交，等我筹齐了银两再说”。继武生怕两个性格刚烈的儿子去惹事，吼了一通后，才对他们讲起道理：“我算是想通了，当初我们反清复明失败后，逃到这里生活这么多年，过得人模人样的，官府没有追究我就很不错了。自古来民不与官斗，富不与贵争。不管你有再多的钱，只要当官的想收拾你，你就是钻石缝都会把你拉出来，所以百姓是永远斗不过官府的。我们只能安分守己，求得一生平安，把自己的事做好，能有饭吃有衣穿就不错了”！他喝了一口水：“我不是见风使舵的人，但我看大清朝的气数正盛，就像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而今民心思治，民众不会拥护吴三桂的叛乱，尽管他会搅得天下大乱，可也成不了气候，我敢断定他不久就会失败！所以朝廷为征讨叛军而收的捐银，我一定如数交清。”
　　“爹爹，我可怜的爹啊！您是去交银子的嘛，咋被这狗官打成这样啊？这大清朝咋这么黑啊”？继武刚给儿子们分析完天下大势，女儿李晓姝就来到父亲床前，摇着父亲的身子撕心裂肺的哭喊。
　　张启芬也跟着大声哭道：“老爷啊，哪个喊你去交捐银的？他们要钱就该自己来收嘛，你好心好意的拿钱去交还被他打成这样。这狗官的心好黑啊!……”
　　几个儿媳也跪在公爹床前哭喊。
　　天上雷声大作，暴雨倾盆。
　　哭声惊动了周围乡亲，大家觉得奇怪：李东家长期与州、县衙门打交道，一直过从甚密。特别是当初斗垮陶绍成时，李东家是何等威风！今天咋突然拿给县官打成这样呢？都想跑来看个究竟。
　　李家的亲属和造纸坊的匠人知道了继武被县衙责打之事，大家都念东家平日待人不薄，于是提上鸡、蛋等东西到李家大院来看望继武。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在为继武鸣不平，觉得这县官太霸道。
　　有人说：“东家，您给蜀都知府的交情很厚，为啥不去找知府告他一状？看他敢不敢再骑在你的脑壳上耍还嫌你的脑壳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