賨人秘境
熊莺
賨(cong)人,3000多年前从荆楚大地涉水而来四川,能歌善战,曾在渠县建立国都,后神秘消失。賨人谷老龙洞自古以来就有人探险,但均以失败告终。2000年当地政府的勘察队成功穿越此洞,老龙洞正式对游人开放。 ——题记
艄公面无异样,并未结椎髻,打赤足,不似其他景区的船家一般为吸引游人而佯扮先民样。他一身寻常装,只淡淡然回眸:重的坐前面,轻的坐后面。然后,一支翠竹伸进湖里,载着我们,一叶扁舟,向着那个藏匿着无数秘密的暗河驶去。
绵延山峦间,暗河被襁褓在一段陡峭山谷的L形悬崖之下。崖石如一面巨大的照壁,缓缓合围,护着膝下一池潭水,也仿佛有意阻隔这世里世外的一段尘缘。
暗河名老龙洞,位于华蓥山西麓、渠县东20多公里的山谷里。传说这暗河是渠县的母亲河渠河之支流白水河的血脉。其逻辑是,方圆数百里多座空山的溪流源源不绝流进渠河,渠河的一条支流注入白水河,白水河走进这山谷——賨人谷,从此再没了踪迹。倒是这老龙洞,四季不枯,流水不腐,涓涓细流流经泱泱岁月。
岁月的那一端,据说老龙洞的历史已无从考证,倒是有一个传说,让人不知当怎样去认知。信,或者只当是趣闻。传说一位李姓的书生,为报慈母恩,舍弃功名而于此办学堂,一日,一学生得一明珠,李老师误吞入腹,口渴如焚,俯身饮溪,后来老师化身成龙,于是便有了老龙洞。
传说没有出处,倒是有纯善的乡民于老龙洞一侧建起一座龙王庙。庙后有一石洞,一线可通天,一线之上是原土著人賨人栖息的崖居。通天洞内有树枝木梯,战乱时,賨人靠着这通天洞下山取水。
建此庙的那一年当是大明正德二年(1507年)。再后来,后人于另一侧又修了一座规模更大的大龙王庙。此次修建时间为1818年。
为了这一条暗河,跨越几个世纪的人都因它发心建庙,老龙洞里到底藏匿着什么呢?
洞前的一汪清波,似水融银,也似一面老去的镜子,倒映着深秋的山色。只是仿佛经历得多了,眼前的碧波噤若寒蝉。
波中行,时间仿佛被凝固。我们的木船每蛇行一点点,空气中便发出“汩——汩——汩”的划水声。似时光的沥水声音。
如果时光果真可以停留在3000多年以前,那么这里会是什么样呢?眼前的一切尚孕育在大地的子宫里,还是已然出世?而那之后,从荆楚大地涉水而来,后来被称为賨人的先民,他们踏木牙,饮呷酒,助武王伐纣时“前歌后舞”,以歌舞凌敌,同一土地上的这一汪碧水,它可有知?后来,骁勇善战的賨人在此建立“賨人国”,再之后,为避战乱,賨人退隐山谷。在这个群落彻底消失之前,在这一池清水前,他们是否擦拭过最后一处战伤?
再后来,那一年,李白在这里吟“空歌望云月,曲径长松声”,杨万里在这里吟“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苏辙在这里吟“舟行千里不至楚,忽闻竹枝皆楚语”时,那一潭氤氲,又是否有感?
这里曾是各个历史时期的重镇,也是闻名于世的“汉阙”之乡。目前国内仅存的25尊汉阙,6尊现存于此。当年,于一户户朱门的坟头墓前立起一方方汉阙时,那一湾潭水,是否也听见了汉阙碑上,工匠们凿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时的叮叮声……
县上的同志捧来一大堆当地风物志书籍送给我们。从古至今,这里有太厚重的历史与太多传说,眼前的暗河被附加得让人喘息难定。
舟行至暗河的洞口,一只蝙蝠倏地被惊起。先前那样的划水声也更加大了。
凉意惹人寂。
你看,那像什么?
那又像一个什么?
同行的作家们兴奋起来。照相机、手机,闪成一片。呵——呵——呵,有人甚至将手卷成话筒对着光怪陆离的钟乳石大声示好。
石幔、石笋、石乳、石花、石柱们当然不会回应。我也被怵在那里。奇石如林,或悬或挂,似睡非醒,不着人间烟气。这哪里是一般意义上的一条暗河,或者一个裂隙溶洞,它分明是一座有着九进大殿的千年古刹。
四百米长、九个溶洞,洞洞相通的岩穴里,古刹的正殿被设于第六进岩穴的洞厅正壁。千百年来,这里木鱼声声(溪声),香火缭绕(水雾),长达近十八米的岩石香案上(瀑布),经卷与供果,化着无形的水帘而被大隐。而经天纬地的圣像,自在每一个与它因缘际会的人,悟与不悟之间。
最喜那瀑布香案,鬼斧神劈的整齐长台上,水帘的流苏垂在上面,似帝王额前的冕旒,珠光流溢,也似寺里的一排长明燃灯,意境庄严又宏大。
还喜那一幕,殿与殿之间的甬道,矮且窄,最窄处仅一米宽。在同船共渡的舟楫上,我们每一次俯身,每一次低眉,每一次回首,都心生一阵法喜。
其实早在很久以前,已有山民睨出洞中有山石貌似“观音莲花”、“古寺宏钟”,还有佛寺山门的守护神“金刚怒目”。也许,只是机缘未到,或者不忍心道破天机吧。
从千年古刹顶礼出来,老龙洞的水岸上面一座寺庙——龙华寺正在修缮(后来得知此寺的前生正是那座后人重修的大龙王庙)。午后,寺前的月台上,一位学者正在为寺庙留墨宝。一旁默立的师父将一双手抄于僧袍中。黄色的僧袍被风吹起一角,九十九岁的释觉醒师父胸牌上醒目写着:聋哑僧。
是否一经那千年古刹的度化,这里人,都染了仙气?
渠县很小,仅148万人口;渠县也很大,大到一个部落,曾经在这里发端、繁衍,后来迁徙各地,消失在你再也看不见的辽阔土地上的人类的血脉里。
因为这条暗河,让我们又想起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