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沧桑（历史小说选登） 作者熊永龄

大石

《邛崃经纬》文章

岁月沧桑（历史小说选登）

熊永龄

十、平落小吃

一日，闲遐无事，父亲带着我去大桥头吃羊肉，此羊肉铺是一位名叫王安廷的人开的，此人已八十来岁，学艺于父辈，烹制羊肉十分了得，不但本地人爱吃，连外地人也特别喜欢光顾。因他的羊肉汤酽香浓，色白如奶，味道特别鲜，尤其是下江来的纸帮。来平落时是必吃的东西，特别是冬季走时还要用砂锅连汤带肉装上随船带走。过后得知他羊肉好吃的原因是炖羊肉时要抓一把黄豆用布包到加在汤里炖，汤色乳白，又可去腥。这个秘密逐渐被别家卖羊肉的知道了。但他们不知还有一点是学不到的：王家生意好，炖肉是用一口大毛边锅，每一下锅是三只羊子，而且还要大只的，其他人家只不过一只羊子下锅。羊子多，汤才浓酽，这怎么学呢。再说父亲带着我进羊肉馆子，王幺师见我们进门便忙招呼：“熊先生请坐，今天要吃些啥子。”父亲答道：“要点脑壳肉和肠子，一大份和一小份，另再备一大份带走。”不多时王幺师便把一大一小两碗端来，还配上两碟生海椒加盐水的 “蘸蘸”①，我父子便慢慢吃了起来。一边吃父亲还一边对我说：“吃食中珍品，古来就有龙肝、凤胆、山珍、海味之说，这些远物难得。说近的，牛肝、马肺、羊肠子，所以今天吃羊肉我就要了羊肠子。脑壳肉是羊身上最好咬的，细而香嫩。”听了父亲一段解说，我又增加了知识。只说我们正在吃时，忽然见到父亲好友周继成从乡下上街，到八店街羊肉馆外时，我父亲急忙把他招呼到，意欲请他进来吃羊肉。周继成便道：“我刚吃饭上街。”那就算了。一时吃完，周继成便邀我父亲去吃茶。我也一同去了，茶铺在金龙号水烟铺背后沟边上，沟边上有大麻柳数株，正在开花结吊，所以今天这个风和日暖之际在此吃茶也算一件乐事。进门只见靠沟临窗那边摆有五张桌子，稀稀疏疏已有十来个人坐在那里吃茶。对着窗子壁头上显眼处还帖有一张：“欢迎吃茶，休谈国事”的红纸。再说吃茶的人中见有人进来，便有人喊：“熊先生，周先生的茶钱我给了。”接着又有好几处都在喊。结果堂倌只捡一处收了。我父亲和周继成也忙着拱手道：“谢了，谢了！”进茶铺有人喊茶钱，证明一个人人缘好，不然是不会有人理会你的。喊茶钱的人多，也算得上是一种光荣。我们选坐在临窗第五张桌子上，那桌子已坐了两人，一位是西医杨昌白，一位是场口王大爷。坐定上茶。父亲首先讲道：“今天吃羊肉，我们就从吃羊肉谈谈吃食吧，我说平落吃的东西中应首推王安廷羊肉。”周继成也顺和道：“王安廷的羊肉自然是没得说的，可还有一样小吃不知你知不知道。”我父亲道：“你说说看。”周继成便慢条斯理的道：“那就是卷洞桥的玉麦馍馍。”杨昌白、王大爷也表示赞成点头。接着周继成又补充道：“它虽然是用极其普通玉麦面做基料，其佐料和加工就与众大不相同了。卖馍馍的是一位六十来岁王大娘，此人精干清洁，在做馍馍时，甜味的加长盛号芝麻糕，按每一个馍加一墩糕，黄糖心子，咸味的用豆泡子伴面，葱子肉包心。做好的馍馍先在平板锅上烙，烙尽皮②后，取来抨放在锅下灶堂烘烤，好后两面都有黄酥酥锅巴。吃起来不但香脆可口，而且还不失玉麦本味。”杨昌白插话道：“对的，狼吞虎咽不算食客，真正食客是要会动手，即使不太会动手，也要知道知详细制作过程。”王大爷也符和道：“我也爱去买王大娘玉麦馍馍。”于是他们便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起平落吃食来。如台子坝何师傅手工素面，特点是必用芝麻油和红油，煮面时还得加几根豌豆尖，喜欢它味的还可自加花椒、胡椒、醋等。李加申汤白肉，许老五牛肉，胡万元烧鸭子，任师钵钵鸡，孙师血旺，陈师慈粑，李师汤元，龙二嫂卷子，王师鹅肉豆花。许师黄糕，赵家豆粉，还有专门为“过早”的人卖的奶汤面和不序汤③。一时间邻桌的人都在符和，真的是说到精彩处，人人口水流。这时我父亲便说：“现在我得去找徒弟先把孩子送回家再来陪大家。”一边说一边便把我带到不远的水烟铺，叫徒弟徐正全拿起盛羊肉盒子带起我一路回家。

注：①“蘸蘸”一般是指小碟盛酱油海椒之类，每人一小碟，吃菜时机动调味用。

②“尽皮”指做馍时先在锅上烘烙，让它形成一层薄的皮，是加工第一道工序。

③“过早”：方言，意思是一大早吃早点；奶汤面：即头天晚上用大锅炖猪骨，色浓成乳白、味香，加上胡椒、盐巴，汤宽面绒，即奶汤面；“不序汤”：是以猪骨、猪蹄加补药、大枣、桂圆、淮药、莲米、芡实、苡仁等同炖，吃时以碗计数，不另加汤，故名不序（方言），皆为早点佳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