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䢺水寒雁”与“䣢水寒雁”初考

大石 · 发表于 2016-6-17 13:50

邛崃古有八景之说，其中有一景，有人说应该是“䢺水寒雁”，还有人认为是“䣢水寒雁”，于是网上产生了争论，莫衷一是。邛崃学术界的老师们寻根究底的认真精神，很使人钦佩。胡永全先生认为，考证这些古字，主要应该依据古文献，我以为然。“䢺水寒雁”与“䣢水寒雁”中的“䣢”和“䢺”，一字之差，搞清楚“䣢”和“䢺”的历史渊源，是整个问题的关键。前段时间很忙，最近，我利用两天的时间，查阅能找到的有关古籍和志书。对“䣢”和“䢺”这两个字的来龙去脉进行考证，有了比较肤浅的认识。

一，䣢，自古有之

要查询古字义，“康熙字典”比较可靠。《康熙字典》在“䣢”条下，是这样的。䣢，《唐韻》，《集韻》从秦昔切，音籍，《說文》，蜀地。又《集韻》疾各切，音昨。義同。。。。《康熙字典》其实引用的是古代权威语文工具书《唐韵》《集韵》和《说文解字》的记载。查《唐韵》由唐人孙愐著，时间约在唐玄宗开元二十年（公元732年）之後，是《切韵》的一个增修本，但原书已佚失。《集韵》是宋代编纂的按照汉字字音分韵编排的书籍，中国古代一部标注汉字读音的典籍，主要是为分辨、规定文字的正确读音而作。《说文解字》简称《说文》，是中国第一部系统地分析汉字字形和考究字源的字书。许慎著，成于东汉安帝建光元年(121年)。

《说文解字》说，䣢，蜀地，只是说它是四川的一个地名。但是，并没有明确指出䣢就在邛崃大邑。

到了宋代，南宋时期地理的总志《方舆胜览》，却明确地说，“䣢水，在临邛”。后来的《明统一志》，《清统一志》，均采此说，而且地理位置越来越更确定，“明统一志”说，“䣢水，在邛县西，发源自大邑县凤凰山，至县西南合邛水”。以后的历史文献，都是沿袭此说。

从上述来看，䣢字从汉以来，文献都是一直有记载的，它一直是邛崃大邑一条河的名称专用，这个字另外还极少地用于做人名，是一个非常孤僻的汉字。但肯定该字是古已有之，而且近2000年，这是确定无疑的。

再查邛崃大邑的以后的很多历史文献，从大邑的出坝镇到临邛石灰包的这条河，总体都称䣢水或者䣢河，䣢江。但是，问题出来了，邛崃大邑方言，叫这条江为ch u（出）江，而不是j i，䣢江，ch u（出）和j i（籍），这两个发音，相差太远了。我刚开始也感到疑惑，后来发现《康熙字典》的解释中后面，还有一行字，“又“集韻”，疾各切，音昨。義同。”意思是说，《集韻》载，䣢还有一个发音，音昨z u o。如此看来，根据文献记载，䣢有两个发音，“籍”（为主）和“昨”（为次），而邛崃大邑方言的“出”的发音，已经与“昨”的发音非常接近了。所以说，䣢的三个发音，“籍”，“昨”和“出”，都是存在的。应该说，发“籍”的音相当于普通话，发“昨”的读音是小众，“出”的读音方言。我甚至还怀疑《集韻》的“昨”的发音，是不是参考了邛崃大邑的方言发音而认可而记载的。

可能就因为邛崃大邑对䣢发“出ch u”的音，因音而字，在历史演变中，它的字从䣢江变成了䢺江，现在又演变成出江。

二，䢺，新造字，终被认可

䢺，有人说是古代一个小国的国名或者䣢的古称。也就是，䢺字，古就有之。但是，应该说，历史上如果有这个小国，而且是国名，历代的众多的文献和康熙字典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而遗漏。而䢺字在清代以往的文献中未见踪影，只出现在近现代的文献中。

我看到的最早的䢺是，《邛州志康熙版》，“䢺水萦环于左，邛崃拥峙于前。”但到了嘉庆版的邛州志，就又称为䣢。如“䣢水，州治西三里，沿自大邑凤凰山来，至州西，俗呼西河，。。。以发源处地名䣢坝，故名。”，在该书邛崃八景的画图中，也是䣢水寒雁。到了民国的邛崃县志(1922)，又用了䢺字，“䢺坝十五里到天宫庙”。我看了大邑的光绪三十四年(1908)县志，那里面仍然是用䣢字。1990年的大邑县志，依然还在用䣢。但我同时还发现一个规律，越往近现代，用䣢越来越少了，用䢺越来越多。

䢺，在古代文献字典未查及，但出现在解放后的字典中，《中华大字典》是一个比较权威的字典，1995年版，收录了“䢺”，但其解释只有短短一句话十几个字，“䢺江，地名，在今四川省大邑县境。” 而该字典对䣢的解释，却引经据典，非常详尽。应该说，《中华大字典》对收入的每个字的释义是非常详实的，甚至连每个字的甲骨文字，字历史演变，各种发音，片假名，历史文献中的出处，各种字体，都予以罗列，应有尽有，面面俱到。

但在该字典中，却对䢺解释文字寥寥无几，未叙及䢺的历史演变，内容不多，由此推测，显然䢺不是一个古字，而是一个新字，是新造出来的字。历史上，中国字的产生和消亡是一个动态系统。不断有新字产生，又不断有旧字封存。䢺，应该是人们后来新造的字，出现的时间，应该在康熙年间。其原因，极有可能是䣢字笔画太多，写䢺，是为了简少笔划。刚开始，可能有人用“出”表其音，换掉“耤”，从邑。简写为䢺，用以表示䣢字，后来有人跟进仿写，于是䢺字开始流行。这不稀奇，历史上这种造字方法的案例非常多。从康熙到解放后，䣢和䢺，一直在混用，而官方公文，以䣢为主，越往后，用䢺的越多，官方也开始使用䢺。䣢和䢺，在手写和雕刻字时代，问题不大。在进入电脑打字后，如果打字软件没有收录有该字，就比较麻烦了。所以，大邑䢺“䣢”江镇，现在已经干脆更名为出江镇。其原因极有可能与电脑打字不方便有关。

但是䢺字在解放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并没有被官方认可为通用规范汉字。1988年，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国家教育委员会关于发布《现代汉语常用字表》的联合通知中并没有收录“䢺”，但到了2013年，䢺，作为三级字（地名使用字）收入了国务院的《通用规范汉字表》，而䣢没有收入。这好像有点奇怪，正宗的䣢没有进入，后来造的䢺却入了。这不奇怪，例如車没有入，而车入了。但这也表示，国家对“䢺”字名份上已经正式认可。随便说一下，按照《通用规范汉字表》说法，䣢和䢺的不是繁体字或者异体字关系，就是两个不同的字。

综上所述，可以得出如下结论。从大邑现在出坝镇流到邛崃西的这条河，在邛崃和大邑，自古以来，都称䣢。读音有三，籍j i，昨zｚｕｏ，出cｈｕ。䢺，可能是后来，大约是在乾隆年间对䣢的简写而被民间新造出来的字。也是专用于这条河的名称的。上世纪九十年代，䢺，被收录入字典，2013年，作为地名，国家收入通用规范汉字表，得到认可。

由此，用 “䢺水寒雁”还是“䣢水寒雁”，来叙述邛崃这一风景，都应该是可以的，没有错的，但是我们通过了解它们的演变过程，来龙去脉，使我们对于邛崃历史文化的深入认识，也是有好处的。

2016年6月15日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