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是麻溪【现在的紫坪铺水库淹没区】，三面环山，一面环水，是一处像撮箕口般带着母性的腹地。那时候，买个包子要粮票，打酒要酒票，买肉要肉票，扯布做衣服要布票，连点煤油灯都要煤油票。除了逢年过节，几乎吃不上一顿白米饭。
土地没分到户之前，生产队总是干不完的农活，除了下雨，几乎每天是背着太阳过西山。可是，那时候的麻溪，却是我们快乐的天堂，夏天去河里洗澡，冬天有碳儿火烤。麻溪，当时在213国道边上，也是其赖以生存并是阿坝州得以向外延伸到成都平原的一条必经之道。
每年冬天，家家户户烧起一堆碳儿火。烧碳儿火呀，需要一定的技术才能垒起一堆，不像今天烧的无烟煤或柴媒，花钱买就可以。丢几坨在炉子里，用麦草一引就燃了。
烧碳儿火必须要很细的碳，要有粘性，才能搓成团。
记得2000年九月，我从浙江回娘家生小儿子，满月起来就差不多十月了。我嫂子一个人做很多田地，又养了几头猪，很忙，就没时间去河里捞糊碳，更没时间去断水荡。
有天上午，外面起一层白头霜，有点冷，院坝里只有一些烧灶的煤渣。我挑着竹筐就去河边。远远一看，整条河沟早已成了星罗密布的水荡，哟喂，是别人早一步“占领”了最佳河段。
小河的上游是和尚岩，那里大大小小很多小煤窑，烧焦煤的碳都要在特制的木曹里冲洗，下游的水就变成煤炭水，所以，只要切个水荡，就有糊碳沉在水底。
“咋整”？天气冷了，小孩的尿布需要碳火烤干，还有孩子早上洗屁股也得在火边洗，没糊碳就烧不成火啊！我丢下扁担，挽着裤脚，就下水，搬石头。我也想切个荡荡，捞点糊碳过冬，我在水里摇动石头，摇松之后把石头移动到一处横垒起来，就在搬第五块石头的时候，踩在青苔上。脚下一滑，碰咚，溜倒在黢黑得煤炭水里。
“哎呀，你满月了啊？怎么不休息呢？四十天才可以挑担的啊！来来来，我家挑吧，干糊碳，挑着轻点，反正很多，我家烧不完的。”我遁声望去，是穿着长衫，头上包着黑色纱巾的龚家奶奶在向我招手。
龚家奶奶的这一声招呼，眼前放佛出现了一堆红红得碳儿火温暖了我。顾不得湿淋淋的一身，随着老人去她家坎边。龚家奶奶的家就在两河交叉的地方，她家是当初我们麻溪比较富裕的人家，一排青砖瓦房，房前一道用竹子和木槿花扎起来的篱笆墙把一片竹林和果树团团围住。左边是浦夹沟，沟里也是煤炭水，右边是麻溪河沟。两边都断了几个水荡，坎边捞起很多糊碳堆在那，已经干了。我一坨一坨地把干糊碳扔进竹筐。
“只要你挑得动，随时来挑哈，”！我抬头对着笑容可掬的龚家奶奶连声道谢！
挑回一担，换了干爽的衣服，再次去坎边，刚把第一坨糊碳扔进框里。突然，一条大黄狗“哄”一声钻了出来，我吓得扔下糊碳就开跑！
“旺仔，旺仔，认不到人嗦？糊碳堆那么高，不挑一些，哪天倒下来压死你，回去”。大黄狗摇摇晃晃，很听话，乖乖的走进篱笆门。
当我挑着满满两箩筐干糊碳战战兢兢地爬高坎，“啊呀，你破腹产，刚满月，怎么就开始挑糊碳了啊、不怕伤口挣裂开啊？”我没抬头就知道是五婶婶说话。
“没事的，五婶婶，这是龚家奶奶捞起滴干的，不重，你洗猪肺啊？”
“是啊，我家的猪不动食，干脆杀掉炕腊肉算了，你一会去我家哈，给你一只猪蹄，你拿来炖花生米，吃了奶会好些”
其实担子真的很重，与五婶婶的几句对话，不知何故，肩上的担子变轻了。
每天上午，来来回回，挑了五次。院坝里堆成了“小山丘”。每天晚上嫂子都搭过夜火。嫂子头顶着洗脸帕，用火钳把火堆推垮，然后一个个地抖掉烧过的煤灰，再把火红的碳儿星子放在中央堆起，扫干净周围。把预先调好的糊碳抓手里捏成团，一层一层地垒，大约五层高的时候，就捏一块大大圆圆薄薄的碳，盖在顶上，中间戳个冻就大功告成。第二天蒙蒙亮起床，一堆红红的碳儿火笑咪咪地燃着，温和的灯光，暖暖的房子，还有嫂子做好那香喷喷的饭菜。那份平实的，淡淡的温馨，我喜欢极了。
在许多年以后，我在异乡漂泊的日子，那堆红红的碳儿火，在我胸中始终长燃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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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9-30 1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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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9-30 1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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