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小说《大纸坊》连载 作者 林一阳

平乐男人

　　

四十一  吃草与吃肉

　　
　　“我们憨？我说你娃娃那么聪明咋尽说憨话呢？要是世间上没得东家，那你连卖工都找不到地方！你说天底下每块人都想发财，但发财有那么容易吗？大部份人还不是有口饭吃就不错了。你不要光说东家赚你的钱，我劝你还是去看下山上那些动物：那么多吃草的无论再大都不会吃肉，甚至连块蚂蚁都不会吃；而吃肉的哪怕再小也敢吃牛马那样的庞然大物，草食动物自然就成了它们的口粮。吃草的只能吃草，吃肉的永远吃肉，这就是它们的命，天老爷早就安排好了，哪个都改变不了。不信你就试一下，一个吃草的动物要敢吃肉，恐怕还没吞下肚子就得呕吐出来啊！同样，你本来就是卖工吃饭的命，能跟东家比吗？你倒天天想发财啊，可你大事做不来，小事又不做，一个打不成兑窝的石匠到哪里去发财呢？老二，我们把你供到二十多岁，你也算足长手大啦，不可能还要我这把老骨头供你一辈子嘛？你也忍得心啊”！张作山虽然没得文化，可他能以草食动物与肉食动物相比较来说理，说明他也是一个爱动脑筋的人。他因见不得老二那副奸相，在桌子上敲着烟杆吼了一阵，最后一锤定音：“我同意民武去帮蔡东家管纸坊！”
　　第二天，王民武表示服从东家的决定，但希望东家能从各方面予以帮助。承宗一拍桌子：“好！民武，你真爽快，我肯定会帮你！”
　　王民武单腿跪在蔡承宗面前，右手捂住前胸，低头称“恩公。”
　　承宗赶快将他扶起：“哎！你我之间只能以兄弟相称，以后千万不要这样啦。”
　　山上木匠、石匠多，民武随即带上几个舅子、地方上的亲友到崃州购买建纸坊的材料。不到一个月就在第一个纸坊附近建起了新纸坊。他在纸坊中央供上蔡伦的塑像，天天跪拜。
　　       
　　“他王民武不过一个上门的外地人，凭啥要那么张狂？不要以为弄到个纸坊就得意不完了”！新纸坊刚开张，这个不喜欢穷人发财，但也瞧不起穷人的王以雄，听说蔡东家给了王民武一个纸坊，心头很不舒服！他想蔡承宗来造纸发财也就算啦，因有官府支持，哪个再不安逸也惹不起他，尽管我也曾竭力反对过他，最后也只得在蔡氏纸坊当个纸匠。无处发泄的这口恶气憋了他好多年，几乎憋得要爆炸了，好不容易才等来蔡承宗再修纸坊的机会！蔡承宗，你要是个聪明人，就应该晓得我们虽然斗不过你，但你毕竟是个外地人，来卢沟发财就该跟我们卢沟人处好关系，把新建的纸坊交给我们经营才对啊！咋会交给那个外地来的上门汉？虽说我跟他一样是卖工匠出身，可我王以雄是本地人，本地人之间永远都会互相支持，必要时还可把你们这些可恶的外地佬统统撵出卢沟呢！这就是我喊你从王民武手中收回纸坊的底气。他把这想法告诉纸匠们，并满有把握地说：“你们等到我，我现在就去找东家，保证要他把纸坊收回来！”
　　

平乐男人

　　

四十一  吃草与吃肉

　　
　　“我们憨？我说你娃娃那么聪明咋尽说憨话呢？要是世间上没得东家，那你连卖工都找不到地方！你说天底下每块人都想发财，但发财有那么容易吗？大部份人还不是有口饭吃就不错了。你不要光说东家赚你的钱，我劝你还是去看下山上那些动物：那么多吃草的无论再大都不会吃肉，甚至连块蚂蚁都不会吃；而吃肉的哪怕再小也敢吃牛马那样的庞然大物，草食动物自然就成了它们的口粮。吃草的只能吃草，吃肉的永远吃肉，这就是它们的命，天老爷早就安排好了，哪个都改变不了。不信你就试一下，一个吃草的动物要敢吃肉，恐怕还没吞下肚子就得呕吐出来啊！同样，你本来就是卖工吃饭的命，能跟东家比吗？你倒天天想发财啊，可你大事做不来，小事又不做，一个打不成兑窝的石匠到哪里去发财呢？老二，我们把你供到二十多岁，你也算足长手大啦，不可能还要我这把老骨头供你一辈子嘛？你也忍得心啊”！张作山虽然没得文化，可他能以草食动物与肉食动物相比较来说理，说明他也是一个爱动脑筋的人。他因见不得老二那副奸相，在桌子上敲着烟杆吼了一阵，最后一锤定音：“我同意民武去帮蔡东家管纸坊！”
　　第二天，王民武表示服从东家的决定，但希望东家能从各方面予以帮助。承宗一拍桌子：“好！民武，你真爽快，我肯定会帮你！”
　　王民武单腿跪在蔡承宗面前，右手捂住前胸，低头称“恩公。”
　　承宗赶快将他扶起：“哎！你我之间只能以兄弟相称，以后千万不要这样啦。”
　　山上木匠、石匠多，民武随即带上几个舅子、地方上的亲友到崃州购买建纸坊的材料。不到一个月就在第一个纸坊附近建起了新纸坊。他在纸坊中央供上蔡伦的塑像，天天跪拜。
　　       
　　“他王民武不过一个上门的外地人，凭啥要那么张狂？不要以为弄到个纸坊就得意不完了”！新纸坊刚开张，这个不喜欢穷人发财，但也瞧不起穷人的王以雄，听说蔡东家给了王民武一个纸坊，心头很不舒服！他想蔡承宗来造纸发财也就算啦，因有官府支持，哪个再不安逸也惹不起他，尽管我也曾竭力反对过他，最后也只得在蔡氏纸坊当个纸匠。无处发泄的这口恶气憋了他好多年，几乎憋得要爆炸了，好不容易才等来蔡承宗再修纸坊的机会！蔡承宗，你要是个聪明人，就应该晓得我们虽然斗不过你，但你毕竟是个外地人，来卢沟发财就该跟我们卢沟人处好关系，把新建的纸坊交给我们经营才对啊！咋会交给那个外地来的上门汉？虽说我跟他一样是卖工匠出身，可我王以雄是本地人，本地人之间永远都会互相支持，必要时还可把你们这些可恶的外地佬统统撵出卢沟呢！这就是我喊你从王民武手中收回纸坊的底气。他把这想法告诉纸匠们，并满有把握地说：“你们等到我，我现在就去找东家，保证要他把纸坊收回来！”
　　

平乐男人

　　

四十二  王麻子苦争纸坊

　　
　　“你这话就不对了。外地人就该欺吗？人家得不得纸坊又与你啥相干？既然东家把纸坊给他了，你恐怕没得本事喊东家收回来啊”！大家明知他心头难受，偏要拿话激他。
　　你们说我没得本事去争？我王以雄还不服这口气了：“王民武有啥功劳，凭啥要得一个纸坊？这蔡东家的眼睛又没有瞎！不信你们就看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如何？”
　　“哈哈，还三寸不烂之舌”！人们继续嘲笑道：“你这是吃饱了没得事干！蔡东家对王民武那么好，你争得赢他吗？算喽，是你的东西别个争不起走，不是你的你想争也争不来！”
　　“争不到也要争嘛”！王以雄仿佛狠下了决心，非要把纸坊从王民武手中夺走才解恨：“这不是争得赢争不赢的问题。要是大家都不争，那他王民武岂不干捡一个纸坊？所以我拼了老命也要跟他争！”
　　“即使蔡东家把纸坊收回来也不会拿给你嘛”！既然你王以雄都见不得穷人吃饱饭，哪个又愿意你得到纸坊发大财呢？
　　“我并不想要纸坊”，王麻子气势汹汹，说得斩钉截铁：“但我得不到的东西他王民武也休想得到！”
　　“王民武究竟哪些地方得罪了你，你咋这么恨他”？在场的人虽然了解王以雄的为人，可不知他为何总把矛头对准王民武？
　　“不是他得罪过我，而是我见不得他那小人得志的样子，请东家收回纸坊只想出口恶气！”王以雄说完就朝蔡家走，边走边期盼着蔡承宗今天就当众宣布，收回王民武经管的那个纸坊。他仿佛看见王民武在众多人面前狼狈不堪，甚至放声大哭起来，那张曾经嚣张无比的脸上挂满了伤心的泪花！果真如此，那就不虚此行了。
　　他刚进蔡家，就对蔡承宗挑拨、讨好：“东家，你咋白给王民武一个造纸坊啊，你晓得他在背后咋骂你吗？”
　　“骂我什么”？王以雄一到蔡家，承宗就猜出了他的大概用意，但他表面上好像对王民武在背后骂自己感到十分吃惊。
　　王以雄欲言又止，腻了半天才说：“我给您说了，您可不要告诉他啊。他这人表里不一，厉害得很！你忘了他几次辞赏的事吗？大家都认为他不是真心辞赏，而是在收买人心！”
　　“人家这不是收买人心，而是淡泊名利，古话说淡泊以明志嘛”。蔡承宗反问道：“你刚才说大家都这样认为，究竟有多少人这样认为？你说他在收买人心，那他为啥要收买人心？又在收买哪些人的心？王以雄，你能回答我这些问题吗？”
　　王以雄左顾右盼，把嘴伸到承宗耳边，压低声音：“他说这个纸坊是他凭本事干出来的，你看他好狂啊！以后恐怕连您这个东家都不放在眼里喽。”
　　

平乐男人

　　

四十三  蔡东家的嘲弄

　　
　　“哈哈，王以雄，原来你是为纸坊而来！告诉你，我已在二月春分就当着蔡伦菩萨把纸坊交给了王民武。哼哼，你如果想要个纸坊还不简单吗？自己建它一个就行了”！听王以雄果然是为纸坊的事而来，蔡承宗冷笑两声，然后坚决地说：“纸坊是我的，我愿给哪个就给哪个，别人无须干涉！不过，我不带任何私心，一直坚持两条标准：一是必须要交给君子；二是必须要交给有能力管好纸坊的人。俗话说：君子责己，小人责人。我以为王民武大功不计赏，是个坦坦荡荡的君子，绝不是那种被钱遮住眼睛的势利小人。我交朋友只认一条原则：只交君子，不交小人！”
　　听蔡承宗这么坚决的口气，以雄脸上的麻子动了几下。不知为啥原因？他原先想好了一肚子话，想在蔡东家面前嘻笑怒骂地表演一番，通过诋毁王民武来抬高自己，好让蔡东家重新决定纸坊的经管人。谁知在态度坚定的蔡承宗面前一句也说不出来，就连平时那条能说会道的“三寸不烂之舌”也摇不动了，只好尴尬地说：“我不清楚你们的关系。我也是刚听他说东家的坏话，就赶快来告诉你。蔡东家，只有我对您才是忠心耿耿的啊！”
　　蔡承宗想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王麻子这狗东西！从我到卢沟建纸坊的第一天就跟你打起了交道，你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究竟是别人说我的坏话，还是你说我的坏话？恐怕只有你最清楚！同时他又为自己刚才过于生硬的态度感到不好意思，于是一语双关地说：“我懂你的意思。如果你也能像王民武那样能干，我也可以交一些东西给你，但你应该成为一个坦坦荡荡的君子！”
　　以雄听出东家的弦外之音并不是真要给他东西，而是在骂他为小人，他想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君子啊？分明你蔡承宗是个十十足足的傻瓜，凭白无故的拿了块纸坊给他，还做起心安理得的样子满嘴吹捧他。他明知自己再也争不赢王民武了，就只得改变态度而献媚：“东家，今天算我多嘴、算我多嘴。东家，以后如有机会请不要忘了我王以雄啊。我走啦”！说完便点头哈腰地离开了蔡家。
　　“不送”！蔡承宗对着他的背影嗤之以鼻。
　　王以雄刚走到纸匠们面前，大家见了他就问：“喂，王麻子，你的三寸不乱之舌说动蔡东家没有？”
　　“狗日的王民武不知给蔡承宗灌了好多迷魂汤，迷得他黏懂懂的？哪个也说不动他”！王麻哥耷拉着脑袋，刚才的汹汹气势变成了霜打的茄子。
　　人们讥笑道：“你的三寸不乱之舌那么厉害，我们以为你当真把东家说服了，等到看他把纸坊收回来交给你喂！”
　　“王以雄，你喊我们等你，我们在这儿老老实实的等你半天了，你也该把要回来的纸坊给我们看下嘛，大家都巴不得蔡东家亲自把纸坊交给你，你也好办顿招待让我们打打牙祭啊。另外，我们也好在你手下卖几天工嘛！”
　　“麻哥，我早就说过：是你的东西别个争不起走，不是你的你争也争不过来。哈哈，你争不到就最好不要争了。”
　　

平乐男人

四十四  穷必与富争

　　“事情都到这步了，还有啥说头嘛？哪怕王民武将来把他姓蔡的整死都不关我的事”！几年前王以雄反对蔡承宗在卢沟修建纸坊的时候，他就尝到了“民不与官斗”的滋味；这次说不动蔡承宗，又使他体会到了“穷不与富争”的味道，再听着山民们那些酸不溜啾的话，心中难受到了极点！他真想找条地缝钻进去躲避这些人的嘲讽，可哪有这样的地缝容他钻进去？妈的，面对这群嘲弄他的人，想躲都找不到地方躲，简直太丢人现眼了，气得他直跌脚！他很想反击几句，可事实摆在那里，越反驳越遭到他们的讥笑。算喽，算喽，与其在这里受人羞辱，还不如早点跑回家中，可咋好意思立即离开？站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台阶为自己争回面子：“蔡承宗、王民武，你们放心吧！大家都是人，凭啥就该你们有钱而该我们受穷？王麻子虽然缺钱，但不缺和富人斗争的法子。都说穷不与富争，我王以雄偏要跟你们争到底，争到你们跪倒求我的那天”！说完就赶紧离开了。
　　“你这叫找毬不到事做，凡是跟你无关的事，最好少管点好”！见王以雄灰溜溜地走了，人们发出一阵哄笑：“我们都以为王麻哥有脸没皮啊，原来人家还是很要面子的！”

　　王民武经营的这个纸坊，同样也打“蔡氏纸业”的名号。蔡家两个造纸坊相隔不到一里，总共有上百个纸匠，加上卖竹麻的、背石灰的，来来往往，好不热闹。遇上竹麻同时煮好，两边开始打竹麻时，那竹麻号子的喊声此起彼伏，更加热闹非凡。
　　王民武招一部分以张启芬的哥哥、弟弟为主的年青人，请承宗那边的师傅认真教他们。这些人都是和王民武沾亲带故的，干活非常卖力，他们很快学会了一定的技术，造出的纸质跟蔡承宗的不相上下。
　　民武深知，一个造纸坊要想获得更多的利润，不光要有好的纸质，更要有条好销路。他过去从未搞过销售，要想打开销路，就只有向蔡东家学习。他同承宗走遍了民乐、崃州的市场，也看了其他人的纸质和纸价。承宗以启发的口气问：“民武，你有什么想法？”
　　“东家带着我看了民乐和崃州的整个纸市，看来我们的纸目前不愁销路，但为了要有永久不衰的市场，我有两点想法，不知对不对”？民武深有感触。
　　“随便说，我就是要听你的想法。”
　　民武不慌不忙：“第一、现在两个纸坊造的纸，除按知府规定供应蜀都以外，光民乐就能销售一半。我们不妨在每年三月十一、六月初六和七月半这些用纸的高峰期前两、三个月，把大量的纸囤积起来，主要卖给民乐人。”
　　“为什么”？承宗睁大眼睛。

平乐男人

　　

第三章

　　

四十七  茶王 绸商刘先文

　　
　　“因为民乐是个用纸的大市场，你丢掉了它，就等于丢掉一个本地市场，我们何必舍近求远呢？我想这样既能保证民乐的高峰期供纸，又不丢掉崃州和蜀都的纸商。第二、我通看了整个纸市，我们纸质居优，应该长价，哪管每锅纸长半两银子也应该长。这不为别的，只为体现一分钱一分货这个货真价实的道理。东家，你不要怕长价后影响销路，其实买主们都喜欢买长不买跌。”
　　听了民武对纸市的分析，蔡承宗惊奇地点了一下头，并在民武的肩上拍了一下，带着几分骄傲地说：“想不到你王民武才跟我了一年，就能看出这纸市的窍门，你真是一个经营纸业的天才，看来我当初就没有选错人！”
　　
　　却说卢沟与范沟交界的那片山上，生长着一大片几个人合围的花楸树，人们将这里称为“花楸园”。
　　花楸园山上住着几十户刘姓人家，其中有个叫刘先文的茶叶大王，他家祖上以种茶为生。由于花楸园山高雾多，茶的叶片厚，每到清明时节摘下的茶尖请茶师精心制作，泡在茶杯中尖子倒立，清香无比。
　　刘先文长着高高的个子，白皙的皮肤，有双机灵的眼睛。他从小就与茶叶有不解之缘，茶师在他家制茶时，他在一旁聚精会神地看。当做到关键环节上，茶师往往关着门不让人看，先文就假以各种理由溜进去，茶师见他年纪小就没太在意，他便偷经学艺。俗话说聚沙成塔，积水成河，几年后，十六、七岁的刘先文就学会了能和茶师媲美的制茶技术，再几年的钻研，他做的茶无论从观感和口感上都超过了茶师的技术。从此，家中每年采摘的茶叶都由他制作，而把请茶师的那一大笔钱省下来扩大茶园。嗨呀，天干要不了一夜雨，人穷要不了一富时，通过逐年努力，他家的茶地已增加到两、三百亩，掺上明朝年间那几株老茶树的叶子，“嗬，那香味简直不摆啦”！老茶客们品了他的茶后都这样说。又过了几年，他便成了“茶叶大王”。
　　这两年刘先文有了些钱，想扩大自己的经营项目，便在民乐镇的台子坝买下十间铺面，做上了布匹、绸缎生意。能在寸士寸金的台子坝拥有十间铺面是啥概念？那将是民乐坝数一数二的人物，不需要他自己张扬，人们就自然清楚这个人的家底。现在这茶叶大王加上民乐镇那一流的绸缎铺，其家业差不多能与陶家旗鼓相当了，在民乐已成为一股不小的势力。
　　　

平乐男人

　　

四十八  合谋灭蔡

　　
　　绍成也在暗中观察他的动静，见他虽然成了大户，但为人还算本份，只做他的绸缎生意，从不染指其他行业，从不参与帮派，从不与人争执，关键是与自己没得过节，应该不会与自己成为仇敌。不像那个蔡承宗还没有成为大户，倒成了我的心腹大患，这是必须踩下去的！否则，人们见我连个外地人都摆不平，还有啥脸继续称霸民乐？又还有哪个兄弟再听我的？但要摆平他又谈何容易！除了高官撑腰不说，这些年他已在卢沟站稳了脚根，你只要一动他，那几十个纸匠就一窝蜂地全部出动，这帮草莽山民可比自己的家丁厉害多了！他也对自己的家丁们跟那帮纸匠的内心进行过比较分析，觉得家丁们虽多，但他们只是为保护主子而战，与蔡承宗和这帮山民无怨无仇，假如他们占据优势呢，肯定要欢手打块安逸才过瘾，若是打不赢，就肯定跑得比兔子还快，不要指望他们与人拼命；而那帮山民可不一样，他们是为保护自己的利益而战，不管你惹到其中哪个，他们都会抱成一团，一窝蜂地向你进攻，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上次他们在陶家的表现还历历在目。再加上承宗身边那个王民武，本是一个难缠的人物，最近又得了主子的纸坊，更加铁心帮他。要是自己与姓蔡的单打独斗，各方面都还有些薄弱。
　　说实话，陶绍成内心也不愿刘先文成为大户，但天下事的规则是存在就合理。就像满清统治中华一样，开始也是侵略行为，可他们存在了这么多年后，还有哪个敢说人家不合理呢？这刘先文早已成为大户，大家都承认了他，我又能把他啥法？最好的办法就是面对现实。还是管家说得对：为了打垮蔡承宗必须先联合刘先文。不管他姓蔡的有多厉害，只要得到姓刘的支持，对付他就游刃有余了。我还怕他干啥？
　　而百姓们从来都是墙上一根草，风吹两边倒，哪边的势力大就朝哪边靠。他们见到我和刘先文两个大户联得紧紧的，舔我的沟子都干不赢，生怕朝我这边靠迟毬！哪个还敢反对我？我就可以继续在民乐坝独树一帜了。至于刘先文，只有在我们共同消灭了姓蔡的之后，再反过来收拾他也不迟。俗话说愚者千虑还必有一得，陶绍成虽然愚昧，但他通过多番冥思苦想，也终于想出了联刘灭蔡之韬略。
　　计策已定，陶绍成随时派人监视蔡承宗的动向。
　　
　　蔡承宗在妻子走后的生活，地方上的人们都知道，他一个男人带着两个女儿，又要经营纸坊，确实很不容易。乡亲们有空就尽量帮他照看女儿，同时也帮他物色谁家有合适的姑娘，为蔡承宗提亲。大家都在为他着急，可他偏偏不慌不忙，这件事还真成了皇帝不急太监急。有些人干脆直接问他，他却声泪俱下：“我夫人才走不到一年，尸骨未寒。我曾给她承诺过，今生绝不再娶！你们要我续弦，叫我如何对得起她哟”？事情就这样拖了下来。
　　

平乐男人

　　

四十九  决意相嫁

　　
　　又是半年过后，蔡承宗始终为没有人继承蔡氏家业而心烦，他虽嘴上不说，但乡亲们心知肚明。大家见他又当爹来又当妈，实在有些熬不住了，便给他介绍当地一个十八岁的姑娘，这姑娘叫王丽琼，小名“带弟”。因王家夫妇多年不育，便从刘家收养一个女儿，为他起名“带弟”，是想借这女孩给王家带来一个儿子。他们收养王丽琼两年后，果然生下一个儿子，应验了她为王家带来一个弟弟的愿望。王家在有了儿子后，仍对王丽琼视同己出。见媒人来提亲，蔡承宗勉强答应下来，表示等看了人再说，关键是要待得两个没有娘的小女儿！
　　媒人到王家一说，姑娘的父母很不同意。他们认为婚配年龄虽然只有男长十，没有女长一，但蔡承宗差不多长王丽琼二十岁，何况还是未进门就先当妈呢。这女儿嫁过去只能给蔡家当佣人，哪还有半点幸福可言？
　　姑娘本人听说为她提亲，对方是年近四十的男人，又是造纸东家，心里自然非常喜欢。一般说来，姑娘往往最喜欢中年男人，特别喜欢功成名就的中年男人！虽是未过门先当妈，却也无妨，她当即表示同意这门亲事。自从有人提亲后，姑娘脸上总是成天挂着微笑。
　　丽琼正在兴高采烈之时，她的父亲突然横插一杠：“我和你妈不同意这门亲事！”
　　“究竟是我嫁人，还是你们嫁人”？丽琼的笑脸突然僵住，沉闷一阵后反问父母：“你们同不同意跟我有啥相干？”
　　“你这鬼女儿不晓得说啥混账话，不是你嫁人又是哪个嫁人？要喊我嫁给他，我都嫌他老啦”。母亲红着脸吼她：“丽琼，今天把话给你说清楚，虽然是你嫁人，但不能由你作主！”
　　“嘿嘿，真是笑人”！丽琼睔着眼睛质问道：“我的婚事不由我作主，该由哪个作主？”
　　“不是哪个作主的问题，而是为了你的婚姻幸福；不是我们要阻拦你，而是你年轻不懂事，不晓得嫁给蔡承宗就是一桩不幸的婚姻。我们家就你这么一块女儿，当父母的该不会安心看着你去受苦嘛”！父亲耐心地劝说道。
　　“啥叫幸福呢？一个女人生在这样的世道还有啥幸福呢？能嫁个自己悦意的男人就是幸福，这个男人能疼你爱你一辈子就是最大的幸福”！王丽琼发出一阵感慨后，口气坚决地说：“爹爹不要多说啦，既然是我自己的婚姻，就该由我作主。不管将来是幸福还是痛苦，都由我来承受。不要您们操心！”
　　“就是我们要你作主，这个世道也不允许”！父亲亮了底牌：“上个月卢沟张家有人来提过亲事，我看这小伙子倒长得不错，头脑聪明，我跟你妈正在考虑，还没有回他家的话。”
　　“爹、娘，你们就不要为我张家、李家的考虑了，我的心已定了下来，非蔡承宗不嫁”！丽琼异常坚定，“爹、娘，还请你们不要误会我，我并不是图他蔡承宗的钱。哪怕他将来就是讨口要饭，我也绝不离开他！”
　　“究竟蔡承宗哪点迷住了你，他给你灌了好多迷魂汤啊？嗯，你硬是非得要嫁给他”？母亲不理解姑娘为何这般坚决地想嫁给蔡承宗，便质问王丽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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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承宗再娶

　　
　　“这可能就是你们说的缘份吧”，丽琼迷茫地：“我也说不清楚。不管他迷没迷住我，反正我就是要嫁给他。不要说未过门先当妈，哪管他就是七老、八十的老者，我也要嫁给他！”
　　虽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决定着儿女们的婚事，但王丽琼从小就被父母宠爱，现在父母见她说得坚决，考虑只要她不后悔，这个婚事也就由了她。
　　“好，既然你自己作主，那我们就先把话说在这儿，将来有啥不好，你不要责怪我们啊”！母亲无奈了。
　　丽琼听到母亲这话，晓得他们的口气有所松动，已经同意了自己的选择，便高兴得她跳了起来：“爹、娘，女儿既已决定，将来绝不后悔！”       
　　       
　　当年正月上元，王丽琼一家来到蔡家见面。蔡承宗见这姑娘长得秀丽端庄，面如满月，齿白唇红，身材苗条，与男人见面时表现出一副娇羞的神态。一见面，姑娘就喜欢两个女儿，以她母性的天性，很快同她们交上了朋友；承宗也喜欢这样的女人，当即决定同意这门亲事。
　　媒人向蔡承宗建议，把婚礼办得隆重一些，蔡承宗不同意。他说“续弦虽不同于纳妾，但这婚礼也不能超过我同前妻婚礼的排场！当初跟前妻成婚时，家中并不富裕，婚礼一般。这次也就办个一般的婚礼，表示明媒正娶就行了。”
　　“当初不富裕，婚礼一般是可以的；但是东家现在有钱了，应该把婚礼办得体面一些。以体现东家的富有”！媒人摇唇鼓舌，企图说动蔡承宗。
　　承宗反感了：“富有不在这上面体现！谁不想办个隆重、风光的婚礼？但我与前妻感情很深，再隆重、风光也不能超过我与她的婚礼！你就不要多说了”。一副不容置疑的口吻，媒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王家开始不大高兴：“我女儿是个黄花闺女，答应嫁给他已经很不错了！他连个体面的婚礼都不举办，是不是块‘铁鸡公’啊？”
　　“王大哥说哪里话，啥子‘铁鸡公’、‘铁鸡婆’的？蔡东家在卢沟这么多年，哪个听说他是铁鸡公了”？媒人劝说道。
　　丽琼父亲说：“他不是铁鸡公，为啥不办块体面的婚礼呢？我家丽琼又不是二婚嫂！”
　　“蔡东家有的是钱，他不想铺张自然有他的道理。只要丽琼嫁过去有好日子过就对了，何必太计较婚礼的排场呢”？这专业的媒人就是不一样，为了说得双方满意，便摇动起她那张快刀切豆腐、两面取光生的媒婆嘴，几句话就说得王家无话可说。
　　择定婚期后，在蔡家举办了婚礼，邀请卢沟人全部来吃九碗。还请了花轿、乐队，吹吹打打，在一阵鼓乐声中迎娶了王丽琼。
　　　

平乐男人

　　

五十一   联刘抗蔡

　　
　　刘先文今天接到陶绍成的专门邀请，请他中午到陶家去赴家宴。
　　先文虽然开了几年的绸缎铺，却与绍成没有接触，只对他这个人的种种劣行略知八九。当他接到陶绍成的邀请时，本不想去趟这滩浑水，却又想陶绍成是民乐坝首屈一指的豪强。当然，这倒不是因为他怕豪强，就凭自己眼前的实力也不用怕他！可又想到自己是个外来户，毕竟不是在民乐镇土生土长的，要想在这街上做生意发财，就不该与这样的人为敌。拿场面上的话来说，自己本该先去拜会他，多个朋友多条路嘛。前期因为太忙没去拜访，现在人家请上门了，何不顺水推舟去接触一下？何况这还不是鸿门宴呢，于是备了份厚礼来到陶家。
　　两个大户一阵寒喧后入席。席间，绍成向刘先文频频敬酒：“刘兄台，你我两个都是民乐坝的大户，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然而兄弟近来却受到外人的欺侮喽”！刚喝第一杯酒，陶绍成就直奔主题。
　　“不知陶东家说的真话还是假话啊？我看在民乐这块地盘上，哪个敢欺侮陶大东家啊？除非他吃了熊心豹子胆还差不多”！对于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钻研生意经的刘先文来说，还以为陶绍成请客只是为了联络感情而已，突然听到这民乐一霸受了欺侮，而且还是陶绍成亲自说的，不得不大吃一惊！他停下端起的酒杯，两眼紧盯着陶绍成说。
　　陶绍成快速吞下一口菜，激动地说：“你不晓得呵，前段时间，在纸市附近的水码头上，蔡承宗，就是那个卢沟造纸的蔡承宗，你应该认得吧？他的几个装卸工说我的家丁打了他们，他的帮手王民武就带人到我府上来打我的管家，而且还敢当着我的面打；这还不算，还要我给他们治伤，逼我到寿春堂看望伤者，不然就连我一起打！刘兄，你说这打狗还看主人面，抛开他们侵占了我的地修码头不说，他们竟敢这样欺负我，完全不给我留一点面子，整得我难堪到极点！”
　　“啊？不会吧！蔡东家的人不会有那么大胆啊”。先文有些不敢相信。
　　绍成仰脖吞下一口酒：“刘兄台，我跟蔡承宗之间的问题已不再是一个码头那么简单了。他们的作法已威胁到我陶家的安全，甚至有损我祖宗八代的脸面了。这口恶气我憋了多年，此气不出，陶某何以为人？今后还有何面目在民乐坝行走？”
　　“蔡东家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办纸业，恐怕不敢欺侮陶东家啊”？问题扯到了蔡承宗身上，刘先文不知陶绍成卖的什么药，一边当起和事佬打圆场，一边试探着问：“那—陶东家打算咋出这口气呢？”
　　陶绍成见刘先文不像装疯的样子，想他确实不知此事，与他碰了一杯，十分真诚地说：“我想报此仇，但我们两个大户必须精诚合作，把蔡承宗作为我们共同的仇敌，才能给他以沉重打击！说是合作，倒不要刘兄你出多大的力，只要你在舆论上支持我就行了，剩下的由我来收拾他。你看如何？”
　　

平乐男人

　　

五十二   婉 拒

　　
　　刘先文的手指摸了摸酒杯：精诚合作？哼！跟你这样的人精诚合作那不是同流合污吗？休想！但他表面上却虚与委蛇：“唉，鄙人不敢苟同陶东家的意见。一来因为我和蔡东家是相邻，我的茶场跟他的纸坊相隔很近，大家又同出卢沟。二来，当年州府为他筹建了造纸坊，这来头究竟有多大？反正我是惹不起的！如果你们两家发生什么事，我保持中立就是了。”
　　“嗨，我说刘东家，你是多聪明的人啊，咋会相信蔡承宗那些鬼话？他说什么知府大人、州府给他修的纸坊，可你好久见过知府大人对他那么好嘛”？听刘先文搬出州府为蔡承宗壮脸，陶绍成心中实在不满，不屑一顾的加以反驳。
　　刘先文佐证似地说：“陶东家，别的我不知道，也没有见过，可蔡承宗的新房竣工时，蜀都知府确实来参加过他的落成典礼啊！随行的还有崃州知州、崃文知县和民乐镇的里长，这是我亲眼看见的。如其不信你可以去问里长，就你们两个的关系，相信他不会哄你的。”
　　“哈哈，就算刘东家你说的是事实，我陶某人也不怕他！不管他有多大来头的人，还不是‘县官不如现管’。我已经给民乐镇的里长打过招呼了，他表示坚决支持我！只要有里长撑腰，管他什么知州、知府啊，他们大老远的管得了我吗？我都不怕，你刘兄还怕啥”？绍成发现一说到蔡承宗，刘先文就要搬出知府和知州大人来，言语中还带着几分崇拜的口气。为了打消刘先文对蔡承宗的羡慕之心，陶绍成不得不搬出里长来，并边说边用筷子在自己腰间比划着撑腰的样子：“更何况人的亲疏都是由利害关系决定的，知府和知州又不是他的亲娘老子，就算帮他建纸坊也不过是出于某种需要。一旦这种需要不存在了，还不是一脚把他踢得远远的，哪里还记得这民乐坝的卢沟有个蔡承宗啊？欺了他又有谁来真心实意为他报仇？你看我说得对吗，刘东家”？他转变抹角的说了这么多，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刘先文，就想等待人家转而崇拜他，马上宣布与他合作，致使孤立无援的蔡承宗第二天就把码头交给他！
　　听到这里，刘先文终于明白了陶绍成这只老狐狸请客的真实目的：他绕来绕去，无非就想要自己参与他们的纠葛，并要自己坚决地站在他这边，这顿饭显然就是为拉拢我而请的。他这样的厚道人也明白了陶绍成请客的动机：他要不是有求于我，肯定舍不得这顿饭呢。虽说只是一顿饭，可不晓得他摸到心口想了好多天才办这顿招待的？也不晓得他把心口板板上的肉扯下好厚一层才招待这顿饭啊？由于在人家家里作客，又是初次与人家相交，只得委婉地说：“我刘先文没有陶东家在民乐坝的背景，不便参与这桩公案。没有为你出力，还请陶东家海涵！”
　　

平乐男人

　　

五十三   光大祖宗

　　
　　听到这句巧妙的托词，绍成感到刘先文这家伙真比泥鳅还滑！他想我陶老爷能请你吃饭，你在民乐坝将有多大的面子？可你还不知趣，真他妈不识抬举！不过因为初交，虽心中不满，也不好过于强迫人家。是的，他刘先文一个生意人，成天在钱眼头钻，哪见过什么大世面？一见到蔡承宗背后的官府势力肯定怕得要命，哪像我这些江湖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油条，管他有多大的势力都不值一怕！理解了刘先文后，他笑呵呵地打起圆场：“兄台说哪里话？这次我们只是初步相识，你我二人将来合作的机会还很多嘛”。为了打破僵局，他端起酒杯：“今天请兄台来是喝酒的，不谈其他，我们还是干了这杯酒”！他举起酒杯和先文碰了一下，便一饮而尽，郁闷地用手抹着嘴边的酒滴。心想你刘先文不晓得拽啥子？等老子收拾完蔡承宗再收拾你！就算你不与我合作，我照样要把蔡承宗踩下去，只不过让他多逍遥几天而已。
　　酒足饭饱后，刘先文离开了陶家。当天下午，他就派心腹之人向蔡承宗报告了这一消息，一则表明他不会与陶绍成合伙，同时提醒蔡东家警惕陶绍成的报复。
　　
　　且说王丽琼进了蔡家，从没仗着自己年轻漂亮就撒娇求宠，而与这个大她近二十岁的男人和谐与共，男欢女爱。她特别喜欢前妻的两个女儿，女儿们也很喜欢这个新妈。她每天把丈夫的衣食茶饭安排得十分妥贴，承宗感到这个山里的姑娘十分纯朴，确实是个贤惠的妻子。
　　这王丽琼还真是个深明大义的女人。自从她嫁给蔡承宗后，不愿意让父母和兄弟给丈夫带来麻烦，免得别个说她把蔡家的家业变成王家的。
　　不久，王丽琼身怀六甲，蔡承宗将她母亲接到蔡家来，帮助做些家务和照看两个女儿。十月怀胎，王丽琼生下一个儿子，蔡承宗高兴得合不拢嘴。为儿子起名“蔡大宗”，其意是为了光大祖宗。一见到襁褓之中的儿子，承宗这个多么稳重的人也难免激动，逢人便说自己有后了，“蔡氏纸业”有传人了！
　　他认为王丽琼给他生下儿子立了大功，便不顾丽琼的反对，以较高的工钱安排小舅子在纸坊守门、安排岳父看管料团，再也不让他们干重活了。
　　承宗因中年得子，对大宗疼爱有加，几乎到了溺爱的程度。大宗才两、三岁就学着骂人，连外婆和父母也敢骂。同周围的娃娃一起玩耍总打人家，没有人敢管他。即使有些敢说的人告诉蔡东家后，他也听之任之，从不管教，还笑着逗大宗，觉得这小子聪明可爱、有出息。
　　人们在背后议论：“蔡东家也太惯纵大宗了。昨天大宗打了我们隔壁的小娃儿，人家的大人去投东家，嗨，你猜东家咋说？东家连吼都不吼他一句喂！我看他将来咋得了啊？”
　　

平乐男人

　　

五十四  纸价上涨销路旺

　　
　　“喂，不信我先放个屁在这儿嘛，蔡东家要是再不管，那大宗就会天上都是脚板印啊！不要看他现在拼命挣家务，但那块‘西瓜宝’将来肯定是块败家子。像他这样败法，不要说蔡家才一个纸坊，哪怕就有十个、八个都不经他败啊，把家业败完就只有去讨口要饭啊！”
　　“嗨呀，你还说这些！我看大宗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蔡东家都要给他摘下来啊！”
　　“你看他手头拿着那么多钱买这样买那样的，简直没有把钱当成钱！他每天用的钱起码比我们那些娃娃一年用的钱还多啊！”
　　“不要说娃娃啦，他吃过的那些东西连我们这些大人都没有看到过啊。”
　　“不过，人家还是娃娃嘛，你最好不要这样称定人家。”
　　“还是娃娃？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不是我要称定他，他蔡大宗将来败不败家，大家是看得到的！”
　　“是的，上代人挣家给下代人败，这就是风水轮流转，也就是‘三十河东四十西’嘛。”
　　“说得对，下代人要是不败上代人的钱，那他家不就祖祖辈辈都富，别人就该世世代代的穷吗？”
　　一个老头衔着烟杆儿说：“人家少东家将来败不败家关你们啥事？就算这风水轮流转，还不一定转得到你头上呢。再说自己的娃娃将来如何还不晓得。没得事在背后摆人家咋子？”
　　“老哥不要说啦，我们那些娃娃就是想当败家子，我们都没得家务给他败啊！你看我那屋头就像大水打过一样，连贼娃子进去看到都要哭一场，还有啥东西拿给他败嘛？”
　　“俗话说‘有儿不说人家的儿，有女不说人家的女’”。那老头坚持说：“就连鹅颈项那么长都看不见自己的后颈窝儿哩，哪个晓得别人以后如何？也没得人晓得自己的儿女将来如何？算喽，我看还是‘闲事少管，走路伸展’，各人做好各人的事！”
　　
　　最近，蔡氏纸业的纸价又长了一两银子，其他纸坊的纸价也跟着上涨。但不知是何原因，用纸户们全都来购买蔡氏纸业的纸，其他人的纸则无人问津，他们只好又跌回到原价销售。人家蔡氏纸业为何长价后仍然销路旺盛？自家的纸为何不能长价呢？大家不免议论纷纷。
　　天刚发亮，剑仙楼茶馆里才坐着几个喝早茶的人，满头大汗的王以雄刚走到茶馆门口，一眼就看到那个五大三粗、浑身黝黑的中年男人坐在对面喝茶，这人面前摆着一叠纸，他见以雄进了茶馆，便高声喊道：“以雄表弟，我在这儿，快过来坐”，同时大声招呼：“堂倌，拿碗茶来！”
　　王以雄刚坐下就端起茶杯“咕嘟、咕嘟”地喝完一碗热茶，拉起袖子抹了一把嘴，长长地抽了一口气：“哎呀，这茶好香啊。才走了十几里山路，口渴得很”！他不好意思地盯了堂倌一眼，堂倌给他续上开水。
　　以雄东张西望一阵，才和这人摆起民乐纸市的行情，最后问道：“表哥，你愿意来吗？”
　　“这就是我们造的纸，你先看看质地如何”？表哥随手将面前那叠纸递给以雄。
　　

平乐男人

　　

五十五   比兄弟还亲

　　
　　王以雄拿着表哥的纸和蔡氏纸坊的纸进行认真对照：“表哥，我仔细把你的纸跟蔡家的纸作了比较，看来你们两家的纸质都差不多，你完全可以到民乐的纸市来开个字号，我保证你的纸能跟蔡氏纸业同样好卖。你要是敢跟他竞争，那就每担纸少他五十块铜钱，一篁锅纸就少他二两多银子，比他涨价前的价格还便宜，肯定会抵垮他。你还可以在崃州也开个纸号，以每担纸少他八十个铜钱的价格同他竞争，你看那些人是来买你的纸呢，还是再去买他蔡承宗的纸？依我看要不了一年时间，你的纸业就会雄居于民乐和崃州”！说着、说着，王麻子仿佛看到买纸的人们全部拥到表哥的纸铺，蔡承宗的纸铺则萧条得关了门。
　　“我一个人远来乍到的，不晓得这崃州和民乐的水有好深，各方面还得靠表弟多关照！如果我的纸能在民乐站稳脚根，我定会重礼相谢”。听麻表弟说得这么热心，表哥满脸堆笑。
　　以雄满脸的麻子挤到一起，一张嘴张得大大的笑着，露出黄黄的大板牙：“哪里、哪里，我们是表兄弟嘛。嗬哟！其实你我之间比亲兄弟还亲，早就应该把这个‘表’字去掉了，弟兄间哪有不真心帮你的？大哥，说句大实话，我们民乐人早就想你来同蔡承宗竞争了。免得他蔡承宗想咋涨价就咋涨，好像整个民乐和崃州都只有他一个人在造纸的样子”。说着敲了一下表哥的手：“大哥，我还听说这民乐坝就像一条船，只发外地来做生意的人。大哥，你就放心大胆的来吧，纸号我帮你办！”
　　“好吧，既然表弟这么帮忙，那我就先回去作些准备，这个月就把纸运来开张”。受到王麻子的怂恿，表哥高兴地说。
　　一个多月后，民乐和崃州的纸市上先后出现一家新开张的铺面，上面写着“邹氏纸号”。这里卖的纸确实和蔡氏纸业的纸质地相差无几，而每担纸的价又比蔡氏纸业少五十个铜钱。俗话说“新开张的茅坑火三天”，这邹氏纸号才刚开张的几天，人们几乎都赶去买他的纸。崃州的部分纸商见这家纸的销路旺盛，价又便宜，也赶到邹氏纸坊去成批量的进纸来卖。
　　“现在民乐和崃州多了一家‘邹氏纸号’，他的纸质也不错，价格又便宜，所以把蔡东家的纸抵来不好卖啊。”
　　“不晓得从哪里冒出这家‘邹氏纸号’？他的生意还火哩！”
　　“蔡氏纸业整了那么多年，该不会就这样拿给姓邹的抵垮啊？”
　　“这就不晓得他们哪个的道行深啦”？背纸到崃州的人回来这样议论着。
　　是的，蔡承宗和王民武也发觉近来不但纸铺里的纸卖得少，而且到纸坊进纸的人也越来越少，甚至连一些老客户也不见其影。近年来，由于蜀都各地的纸坊增多了，他们的纸自然要销到蜀都，蜀都纸荒已成过去，再没有人安排蔡氏纸业供应蜀都了，而蔡家两个纸坊积压了近千担纸，东家照样要给纸匠发工钱，还要买原料再造纸，早已把纸坊积累的资金挖空了。如果照此下去，蔡氏纸业就有被抵垮的危险。对这突如其来的冲击，他们毫无准备，便约定到纸市去摸摸行情。
　　

平乐男人

　　

五十六   初遇竞争

　　
　　刚来到纸市，远远就看见“邹氏纸号”的大招牌挂在一家铺面上，他们不由得走近观察：王以雄正在铺面上忙碌地张罗着，他边招呼顾客边介绍“邹氏纸业”的纸质，说“邹氏纸业”的纸如何超过“蔡氏纸业”，价格如何便宜，正在吹得天花乱坠。他正要拿叠纸给顾客参观，刚抬头就看见蔡承宗和王民武，他的脸顿时红一阵白一阵的，拼着老命也想把几个麻子挤在一起，但挤了半天也没有挤出一丝笑容来，只好打起招呼：“蔡、蔡、蔡东家，民武，请坐！”
　　“坐啥啊？我们又不是你的顾客”！王民武冷冷地说。
　　哎呀！糟了，蔡、王二人晓得我在帮别个，心头不晓得有多恨自己，王以雄想躲已来不及，不晓得咋办才好？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躲不赢就不躲，表哥都开张了我还怕你个毬！我既敢把“邹氏纸号”引来，并且这样公开地帮他，就是要你们晓得：我王以雄在公开跟你们叫板！你们既然瞧不起我，时时处处不打我的钱，我也就要拿点颜色给你们看！我把表哥招来，除了亮出我的本事外，还有一个重要目的，就是要打乱你们一家独尊的格局，从而打击你们的嚣张气焰！
　　嘿嘿，这不就灵验了吗？表哥才来多久，不但你的纸铺被抵垮，还听说到你纸坊进纸的纸商也少很多。蔡承宗、王民武，看你们满脸萎靡不振的样子，咋不见往日的得意了呢？你王民武对我做起那冷冰冰的样子，说明你还不醒事。你以为对蔡承宗跟前撵后的，他就能帮你消灾减祸吗？休想！连他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有啥精力保你平安啊？你们今天能摸到纸市来观察行情，就说明已经被打得坐不住了。要不是这样，以你二人那傲慢的性格，咋可能到纸市来闲逛呢？既然这样，那我就明确告诉你们：这不过才开头，如果你们再瞧不起我王以雄，我还要把你们打得头破血流，还要眼鼓鼓的看到你们破产！当初你们不是看我的笑话吗？我现在就要让你们明白：最后看你们笑话的人是我，我才是最后的赢家！
　　又因考虑到大家都是地方上的人，不管是输是赢，面子上也得应付过去。王麻哥收起了他嚣张的面孔，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说些言不由衷的话来敷衍：“实在不好意思，这个‘邹氏纸号’是我雅安的一个表哥邹建光开的，他要我来帮他几天。我也不好推托，只好答应帮他把生意料理上路后，我还是回蔡氏纸坊干活。”
　　蔡承宗的话倒说得近情近理：“你先不要忙回蔡氏纸坊，既然是你的表哥请你帮他，那你就该专心帮他。哪个又没个三亲六眷呢？人生在世总不能六亲不认嘛。再说人各有志，我不会勉强别人”！他转身对着王民武：“你看呢？”
　　“是的，东家说得对，勉强是勉强不来的”。王民武接着东家的话说。
　　王以雄觉得蔡承宗的话虽然很近人情，但他二人这一唱一和的分明是在给他下逐客令，他赶快声明说：“蔡东家，我这表哥到民乐镇来卖纸本与我无关，我都是前两天才晓得的。表哥开张前才派人来找我，叫我帮他租个铺子，帮他打理一下铺面。我碍于面子也不好说，只好来帮他。但我对蔡东家才是真心的！”
　　

平乐男人

　　

五十七  竞争不是霸占

　　
　　蔡承宗联想到跟王以雄几次打交道的事，早就发觉他是个别有用心的小人，现在纸市出现“邹氏纸号”这档事，肯定不会像他说的这么简单。他不过见我给了民武一个纸坊，而没有给他一点好处，就想方设法招来“邹氏纸号”与我竞争，不言而喻，无非就想把我抵垮。不过，我造了这么多年纸，不要说你才招来一个“邹氏纸号”，就是再引来一个“张氏纸号”、“李氏纸号”，我也不会向你屈服！因为随着纸业的发展，将来民乐肯定不只一家蔡氏纸业，不晓得还会出现好多纸号，这是不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的。如果刚刚出现一家“邹氏纸号”就让我手足无措的话，那将来又如何面对多如牛毛的纸号？来就来吧，好在通过这场竞争，能让我进一步积累经验，以便能够更好地应付各种挑战。王以雄，你既已宣战，那就等着看谁是最后的赢家吧！他决心已定，便轻描淡写地说：“我们相信你的说法，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干吧”！说完就同王民武一起走了。
　　回家后，王民武与纸匠们谈起这事。有人说：“嗨，难怪上个月我就听王麻子说：‘蔡承宗和王民武狂不了几天啦，他们迟早会拿给别个整垮的’！我们也不晓得他在说啥？”
　　一个老纸匠刚开口就怨气满腔：“嗨呀，你们还不晓得啊！今天清早我去赶民乐坝，走到纸市上看见邹氏纸号才开门，原来是王以雄在这里当掌柜。我招呼他一声，他爱理不理的。我想去看下他摊子上的纸，他冷冰冰地问我干啥子？我就实话实说想看一下他们纸的质量，你们再都想不到他咋说？他以为哪个把豆渣稀饭给他抓来吃啦不给钱，就二讽二讽地说：‘除了你这山号子不晓得我们邹氏纸号的纸好以外，整个民乐坝哪个不清楚我们的纸是崃州第一’？说话间，他看见老远来了一个买纸的顾客，就把我丢在一边赶紧上前去招呼人家，一脸笑得稀烂的向人家介绍邹氏纸号的纸。啊呀，这一大早就遇到他龟儿子，把老子气得连场都没有赶就回来啦！”
　　这纸匠像说书一样的演讲引来大家一阵哄笑。
　　“老哥们，我就是想不通：要是大家互相认不到，那他无论整起啥样子我都不气，可这王麻哥天天在纸坊头都跟大家有说有笑的，经常没得烟烧还要问我们要。喂，这才隔几天啊，他咋就做起那拿格拿式的样子？把脸抓来揣起连老熟人都不认啦，还要骂我是山号子！喂，就你那摊子上的几张破纸有啥稀奇嘛？可以说送老子都嫌难毬得拿，人家蔡东家平时提来丢的纸都比他的安逸！你说他做得气人不气人嘛？喂，就算我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山号子，那他龟儿又是啥东西呢？我说他也就是块没有见过大锅煮茄子，只见过锅儿子煎海椒的山野蛮！”
　　在纸匠们的又一阵笑声后，一个纸匠分析道：“哪里来的‘邹氏纸号’？我不相信他一个外地人会在这里湧得起水！明明就是王以雄这个窜窜把他窜过来整东家的。”
　　另一个纸匠骂道：“算啦，算啦，十麻九作怪嘛，王麻子这杂种本来就是这种人渣性格！他当初反对蔡东家来卢沟造纸，后来又反对蔡东家给你一个纸坊。这些事明明都与他无关，但他心头不晓得咋像猫儿抓一样？天天七拱八翘的，去挑拨东家收回纸坊，东家没答应他，他就更不安逸了。不晓得从哪里弄来个‘邹氏纸号’跟东家作对，无非就想把东家抵垮！”
　　一时间群情激愤：“走，我们喊人去肇他的铺子，把他狗日的撵跑算毬！”
　　“不行，绝不能去肇人家的铺子”！在这群纸匠的激动面前，王民武表现出特别的冷静，他向大家讲了自己的想法：“‘邹氏纸号’来这里卖纸是同我们正常竞争，跟当初陶恶霸打我们的装卸工不一样：恶霸是要霸占我们的码头，‘邹氏纸号’却是来做生意的，我们一定要区别对待。我们不但没有理由去撵人家，而且还要热情欢迎人家来竞争！”
　　尽管王民武分析得很有道理，但纸匠们还是担心：“但照这样下去，蔡氏纸坊就有被他整垮的危险。你说咋办？民武。”
　　

平乐男人

　　

五十八   以价引人 以质胜人

　　
　　“弟兄们不要慌，听我把话说完”。王民武沉思一阵，发表着他的独到之见：“我的意思是我们各卖各的纸，我们的纸业不会垮。我的理由是”，他扳着手指：“第一、民乐和崃州需要大量的纸，我们的纸本来不够供应，他‘邹氏纸号’那点纸也不会使市场饱和，更不会出现过剩。要是才增加一个纸号就说过剩的话，那将来出现大批纸号又咋办？退一万步说，即使民乐和崃州过剩了，附近还有那么多没有造纸的地方，我们还可以运到那里去卖嘛。第二、我们的纸质比他的好。加上蔡东家这么多年在民乐和崃州的信誉，用纸户和纸商都对他十分信任，相互间情深义笃。这两点就是我们的优势。第三、我们可以适当降点价与他竞争。基于以上三点，请大家放心，我们‘蔡氏纸业’在这场竞争中不但不会垮，还会打垮他‘邹氏纸号’！但这就对我们提出了一个更高的要求：必须要提高纸质，要把质量作为蔡氏纸业的生命，蔡氏纸业的灵魂，以高质量的纸夺得竞争优势，一点也不能马虎！”
　　纸匠们认真思考着民武的话。
　　王民武继续讲道：“任何东西都是质量与销路互为表里，要想有好的销路，就必须有过硬的质量，没有质量哪来的销路？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的，是的，我们造出高质量的纸，哪个还抵得垮我们呢”？受到王民武这番话的鼓舞，纸匠们的信心更足，各人忙手中的活去了。
　　蔡承宗和王民武坐在一起，承宗把自己刚来卢沟造纸就遭到王以雄的反对，还有民武经管第二个蔡氏纸坊时王以雄去挑拨等事告诉了王民武。他们认为：王以雄这人心眼狭窄，具有一种仇富心理，肯定是他把什么表哥引来和“蔡氏纸业”作对的。接着，他们客观地分析了“邹氏纸号”的纸质，认为要在竞争中取胜，就得要再提高纸质，这是迫在眉睫的事。这件事由承宗负责，进一步改进操作技术，从技术上再提高纸的质量。
　　他们又研究了纸价问题，王民武分析说：“东家，这纸价就像一桶平静的水，一旦出现缺口，那水就要朝缺口处流，这就是短板效应，也叫缺口效应。就是说大家的纸价平衡时，纸质好的就多卖；现在来了个邹氏纸号整滥了价，用户们就必然往价格便宜的缺口处跑”。他们认为要想战胜对手，就必须实施敌变我变的策略：他邹氏纸号从雅安那么远的地方运纸过来都敢降价卖，光运费成本就比我们高很多。我们又何尚不在提高纸质的基础上，打他一场价格战呢？我想这场战争的赢家一定是我们！他们决定每锅纸降一百个铜钱的价；同时，两人分头去游说民乐和崃州的纸商，争取以情感人，以价引人，以质胜人。
　　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他们一方面将操纸的竹簾改得更加细密，使纸张更加细嫩柔软，这纸拿到市场上，加上降价销售，那么多纸商帮着介绍：“‘蔡氏纸业’是蔡伦造纸术的真传，质量不会掺杂使假，多年来都是信誉第一”。纸的销售逐步得到恢复，并超过历史上的销量。
　　

平乐男人

　　

五十九  纸坊易主

　　
　　“邹氏纸号”因见民乐坝的纸好卖，便听从王麻子的建议，回当地以高价收纸囤集，打算再在民乐新开家纸号，以便彻底击垮蔡承宗和王民武。
　　王民武这个纸坊建成之初，账目由承宗派人管理。两年后，他们通过结算，赢利达到了建坊时本钱的四倍。经二人议定，并写了纸约（合同），承宗抽走了八成的赢利，这个纸坊现归王民武所有。承宗嘱咐道：“为了不引起市场波动，你这王氏纸坊最好还是打‘蔡氏纸坊’的名号好些，如果你需要打自己的名号时，告诉我一声就行了；账目现在由你自己管理，我们两个纸坊各自独立核算，你只是名义上的‘蔡氏纸坊’而已。不知你以为如何？”
　　“民武谨遵恩公意思办理”。民武想自己的姓氏都还没恢复，即使你要我打自己的名号，我还不知道该如何定号呢。又因任何产业都不能随便改变名号，经常改变名号会影响市场。蔡东家正是经过周全的考虑，才要我现在仍打他的名号。民武从内心感激承宗，于是站起来拱手道谢。
　　王民武虽然有了纸坊，但他从不当翘脚东家，而把纸坊视作生命。他一人既要管理内务，又要外出销售。白天不能按时三餐，晚上还要加班做账，常常在油灯下觑着两眼，仔细查看来往账目，那英俊的两眉间竖起一条皱纹，经常一人痴痴发呆，思考着纸业的事情。
　　妻子觉得民武一人做那么多事，脸上长出胡子也没时间剃，看上去有点未老先衰，她一面心疼相公，一面又想父母和兄弟为自己带孩子付出了太多。虽说孩子多的人家都是大娃娃带小娃娃，但人都有缺点，大娃娃在把自己成长的东西传给小娃娃时，也把缺点传给了他们；而小娃娃因缺乏辩别能力，容易把坏习惯当成好习惯养成，所以还得要有大人带起才放心。自己的四个小孩在外婆家长大，娘家人为小孩的成长付出了不少心血。由于受自己拖累，二哥至今还没成亲，启芬想起来就难受，觉得对不起娘家人，加上哥哥们帮建纸坊也很卖力，因此向民武建议：“这些年大哥有了造纸技术，该让他帮你管理造纸；二哥初通文墨，稍微教下就能做账。有他们帮忙，你就会轻松得多。”
　　经启芬这一提议，民武经过认真考虑：大哥虽然头脑不够油滑，但为人敦厚诚实，造纸手艺学得扎实，加之自己平时留心帮助，他管理造纸应该不成问题；倒是这个二哥张启中，平时说话挤眉眨眼的，性情有点飘浮，做账虽没问题，但账目这东西涉及到那么多钱的进出，总有点让人不放心。无奈自己急需人手，只好答应下来，等用段时间再说。
　　

平乐男人

　　

六十   得陇望蜀

　　
　　自从二哥当了账房先生，提亲的人就来了，他看那王家的姑娘长得端正，就和她结了婚。
　　父母经常嘱咐两个儿子要认真帮助民武，并说千错万错，贪钱就是第一错，因此特别嘱咐老二要细心管账，尤其不能贪图人家的钱！
　　王民武仍然精心管理自己的造纸坊，与造纸弟兄们同吃同做。纸匠们遇有技术上的问题，他总是耐心地给大家解释，偶尔也查看一下启中的账。古话说得好：人心隔肚皮，饭甄隔木皮。对张二哥的为人，王民武这个妹夫也并不完全了解，他担任自己的账房师爷，还是多费点心的好。
　　
　　张二哥已不再是当初的穷汉。而今的张师爷成天穿着丝绸长衫，留着八字胡，像戏台上轻轻摇着白扇的老生，一有空就衔根筇竹烟杆儿，闭着眼睛抽叶烟，那斯文样倒像账房先生。说真话，人家师爷倒也长得白白净净的，除了两只眼睛爱眨动外，那面相还是不错的。不过，只要他坐过的地方，就会留下一大摊口痰，真让人讨厌！而他却嫌那些造纸弟兄们是穷鬼，汗臭熏人，同他们一起吃饭就会恶心，便要求伙房单独把他的饭送到账房供他一个人享用。他吃完饭后，总喜欢用长长的小指甲剔牙，不断吐出牙齿上的残渣，哪怕有人在场也是如此。他边剔牙边想自己现在是账房师爷了，在这卢沟乃至民乐镇也算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啦，每到民乐街上，好多人都争来拉去的请我吃饭；一进剑仙楼茶馆，很多人高声吵着为我泡茶。妹夫给我的待遇还算不错，不但可以养活全家，还可以在外面玩上女人了。
　　“女人、女人”，张启中为何满脑子都是女人？好像总跟女人过不去似的！道理很简单：就像小孩天生会吮奶一样，想女人就是男人的天性；另外，我没钱的时候没得女人愿嫁给我，硬是等自己当了师爷，都二十七、八岁了才结婚。可恶的女人啊，没得钱你们就瞧不起我，而今有钱了我还不一定瞧得起你们呢！他好像要报复人家一样，对女人产生了一种特殊感觉。别人只要有了银子就忙着买田置地修房子；我可不一样，我有了银子就只想玩女子！哎呀，外面的东西就是比屋头的安逸啊，那味道肯定鲜得不得了！虽说还没尝过，但我也能想得到，屋头的女人开始也新鲜，巴不得不分白黑的干，走在路上被人无意中挨下心头都恨得要命，很想捶他狗日的一顿才解恨！可天天顿顿就那味道，吃来吃去就跟嚼蜡一样，口都吃木了，早就想换个口味啦。别人咋想的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这样想的！你想人一辈子究竟为谁而活？是辛辛苦苦的为别人而活？还是安安逸逸的为自己而活？我张启中就选择后者，我要玩尽所有想玩的美人，哪管用尽我所有的钱都在所不惜！只有这样，这辈子才活得有滋有味！
　　　　

平乐男人

　　

六十一   张王氏风光无限

　　
　　可到哪里去玩女人？这个问题难不倒我张师爷，地方上那么多漂亮女人，哪有找不到？以后纸坊需要女工时，我张师爷一句话就可多招些漂亮女子，把自己变成一只花丛中的蝴蝶，哪怕叫我“花蝴蝶”也要得。嘿嘿，花蝴蝶天天飞在花丛中，想粑哪朵就粑哪朵，那有多好？这主意虽好，可有人说免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咋能在地方上瞎肇？哼，瞎肇？你们说错了！我不过找个漂亮女人来玩下咋叫瞎肇呢？免子不吃窝边草，这句话初听起来好像有些道理，可细想起来就不对啦。因为草总是要给兔子吃的，不给窝中的兔子吃就得给远处的兔子吃，与其给远的还不如给近的。近的吃了还晓得维护，不像远的吃了就跑啦，等想吃的时候再来。再说不吃窝边草的兔子都是憨兔子，你不吃还不是给别个吃啦？何必忍嘴待客而舍近求远？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嘛！至于什么样的女人玩起才有味？张启中的回答是：要玩就得玩熟女。不是我玩不起姑娘，而是淑女们都索然无味。哪像那些少妇的风骚，光看一眼就会醉你三天，醉得你一辈子都不想醒！有人担心少妇们都有男人咋办？哼，她有男人你就不会虎口夺食？夺来的东西才更有味道，也更符合我这师爷的身份。要是没得人跟你争夺，没得人陪你吃，保证你接住吃上几天，就把嘴吃木了。想着想着，他两只眼睛色眯眯地微笑起来。
　　纸坊的所有账目都出自师爷的算盘珠子。虽说有账算不落，可经常是东家叫你去拿钱，师爷说没得你还是拿不到，人们都清楚他这个内当家说话比东家还管用！很多人晓得这窍门，便去讨好他。他家中也经常收到鸡、鹅、鸭和蛋等礼物。弟兄叔嫂们见到他的婆娘就问：“喂，今天又有人给你家送东西来啊？”
　　“有啊，刚才就有一块人提了两只鸡公和五十块鸡蛋来”。王氏满面堆笑：“我喊他坐，他报个名字就走了，连口水都没喝”。她夸张地晃动上身，好像在为她的话打着得意的节拍。
　　“你的男人好安逸啊”！大嫂露出羡慕的眼神。
　　“不光是我的男人安逸。你们没整清楚，这卢沟除了他蔡家，就数我们张家最风光啦”！王氏转身摇头摆尾的要走。
　　大嫂喊住她：“你说蔡家风光体面倒不错，但我们张家哪来的风光啊？”
　　“民武是张家的女婿，他有了纸坊不就是张家的风光吗”？王氏扬着头：“就拿我来说，要不看你们张家风光了就来嫁给他张启中吗？他那么多年打惨烂咋猪不吃、狗不闻的呢？”
　　“呵！原来你还真有眼光啊，早就看上了我们张家的风光”！小叔子讥讽道：“我给你说，王民武三哥虽然是张家的女婿，但人家早已独自成家，他的风光永远都不是我们张家的！”
　　“我才懒得管那么多？反正大家瞧得起张启中，我跟着有面子就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