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块 肉 . 一块肉，真的，一块只有拇指大的肚囊皮上的泡泡肉。你可能不相信，它让我记了一辈子。 上初中时，正赶上三年困难时期，大家知道的，日子过得都很艰难。半年一年，难得见一点荤腥。肚子没有油水，人人面有菜色。一天，我在家门口，意外捡到拇指那么大的一块猪肉，看样子还被人嚼过的。见到这久违了的东西，欣喜异常，立即紧紧捏在手中，推门回家。 为了让诸位更了解我当时的心情，请大家耐住性子，先听我说说当时的家境。 我幼年丧父，家里只有奶奶、母亲和我，一家三代三口人相依为命。奶奶93岁，生活难以自理。母亲50多岁，没有工作，没有固定收入，有时摆摆地摊，有时给人帮工或带带小孩，全靠她一人挣几个小钱，维持一家的生计。有时还能糊口，大多数时候是朝不保夕。我寒暑假在砖瓦窑或建筑队打打零工。记得从青龙场用鸡公车推砖到石羊镇。一个稚气未脱、乳臭未干的孩子，今天本应在母亲监督下练琴学画考级的，只为了挣一点学费钱，却推着一车与我能够承受的重量完全不相称的砖瓦。那时还是黄泥土路，雨后泥泞，车轮稍微偏出车辙，鸡公车失去重心，整车砖块，倾倒路上，一把泪水，一把汗水，再将砖头，一匹匹捡起来，码好，重新上路。 不好意思，说了这么多与“肉”无关的话，耽搁诸位了。 我拿着这块肉，快步进屋，叫妈妈闭上眼睛，把肉往妈妈的嘴里塞，老妈感觉异样，一睁眼，看见是块猪肉，拿出来就往我的嘴里塞。我紧闭牙关，就是不吃，再塞给妈妈。妈妈当然也不吃。如此你推我搡，母子都紧闭唇齿，谁也不愿意吃。正在僵持，突然，听见奶奶在一旁哭喊：我咋个不死啊，这么大的岁数了，还活起咋子啊，阎王爷还不把我收起走啊。说着，头就往墙上撞。我们吃惊不小，赶忙拉住。奶奶还是一个劲的哭喊：你们放手啊，让我去死了算了。我们娘俩开始还以为奶奶小心眼，见我们没有给她吃肉，想不开。万般无奈，只得死死拉住奶奶。好一阵，她情绪才渐渐平静下来。询问再三，她才说出原委：邻居从亲戚处搞到一点病猪肉。用白水煮了，偷偷吃。看奶奶岁数大，浑身浮肿，走不动路了，可怜她，才给了奶奶拇指大的一块泡泡肉（肚囊皮）。奶奶牙口不好，嚼不动，吐在了门口。看见我们娘俩为她吐掉的一块肉互相谦让，都舍不得吃，觉得愧疚，所以大哭。听奶奶这么说，一家三口相拥而泣，哭成了一团。 邻居可怜奶奶，给了她一块肉，她就是独自吃了，我们也绝不会埋怨她的。奶奶没有什么可以歉疚的。这块肉最后的解决办法是：奶奶牙口不好，自然不会再吃。妈妈轻轻咬掉了一小块，假装没有吃完，没完没了的嚼下去，直到看见我把那块肉，全部咽下喉咙。 五六十年过去了，受了一辈子苦、没有享过一天福的奶奶和老妈早已作古。而我，多年来，天南海北，萍踪浪迹，经受过许多风雨坎坷，也经历了许多喜庆欢乐；尝过皇城的珍馐玉馔，也吃过荒村的野菜粗粮。好些经历、好些美味佳肴，都渐渐淡忘了，唯独这一小块猪肉，却永远难以忘怀。 “五一”是老母离开我的日子，昨晚您又如约来到我的梦中。妈妈，您还记得那块小小的泡泡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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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5-3 11:06
发表于 2017-5-3 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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