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狱到天堂，我们路过人间

韬盛

      我有个朋友，他每次路过龙华谭罗社康门诊时，情绪就会低沉得像受到委屈的孩子。总让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在社康门诊后面有条联合商业街，在那条街的路边，时常会看到一个八九十岁的老奶奶。身子单薄得像张纸片。好像不管谁路过时不小心打个哈欠的气流都能把她吹到几米开外。老奶奶单薄的衣裳上面是反复浆洗过后的痕迹,布面已经看不出以前是什么颜色了,只能模糊地看到一块块灰白。老奶奶面前有个小不锈钢碗，碗身却有着路人脚下带过的污渍或者灰尘，但是碗里却比较干净。碗内偶尔放着好心路人投下的几毛或一两元的零钱。我这个朋友每次路过那个地段时，都会离开我们的视线，然后又悄悄地快步赶上我们，并再一次和我们走在一起。我感到有些奇怪，不知道他是在做什么，就问他。可他每次都红着脸，支支唔唔不肯说。
       我却在一次偶然中发现这个朋友的秘密。那次他和我刚从友谊书店买完书回来，我们一起往我们宿舍走。在还距商业街转角的地方差不多50多米的地方时，朋友对我说，你先走吧，我还有点事，我一会儿就能追上你的。我看着商业街上拥挤的人群，像海鱼一样流动穿梭着，于是我点点头，也就汇入了这些人群，准备边走边等他。我转了一个弯后，就来到了社康门诊后面。这儿有个一排卖水果的小摊。要是平时，我一定会很快就从这儿过去了，但是，这次，我却停下了脚步。我看到了距我不远的一个摊位上有几颗西瓜赫然刻着一幅幅生动的图画。那流畅的线条和奇妙的构图深深地吸引了我，让我不由自主的走到那个水果摊近前和水果摊主攀谈了起来。原来这西瓜是他一个学厨师的朋友，见他生意不是很好，于是就突发奇想，帮他在这几个西瓜上用刀雕刻了这些图画。摊主自豪的说：别说，这个还真好，自从我把这几个西瓜放这后，过来光顾的客人就多了。我一边和水果摊主闲聊着，一边回顾着那拐弯的街道。我在等我的朋友，那拐弯的地方是他的必经之路。当我第四次转过头去看那拐弯的街角时，我朋友出现了。只见他低头看了看坐在地上的老奶奶，叹了口气，悲伤地把左手伸进了口袋，努力地摸索着什么。终于，他的左手从自已口袋中掏出了钥匙，门卡还有零钱。他小心翼翼地用右手把手中的零钱拿了起来，然后又将左手的钥匙和门卡放进了口袋。朋友蹲下身来，把手中的钱轻轻地放进了老奶奶的碗中。老奶奶好像是睡着了，对这一切全然不知。然后他再轻轻地直起身子，低着头，向前走来。我的朋友终于走了过来。快到我这儿时，我叫住了他，他抬起头看着我。我微笑地对他说，我看到了。我朋友听到后，有些不好意思，很局促地搓着衣襟，脸红得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孩。他说他感到很抱歉，因为他没有更多的钱来帮助这位无助的老奶奶，每次都只能给点零钱。就刚才那些，也只是书店找零的零碎纸币。然而，我知道，他和我们一样，只是所有普普通通的打工仔中的一个。他每个月的收入也不高，紧衣缩食地过着日子。所用的东西也尽量买便宜的。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件物品是超过一百块的。就是刚才买书，他也是对比挑选了好久，才买下了那本平装的，价格最低的书。在深圳这座高消费地城市，他也着实不易。
      我告诉他，我以他为荣。因为我喜欢真善美的事物。我说，你帮助老奶奶的事情，让我更进一步认识了你善良美好的内心。朋友有些惊诧。他红着脸说，其实他一直很羡慕我，因为我的工作比他轻松，过得比他惬意。我拍了拍他的肩头，说，兄弟，我们一直都在努力。在心里，你比我强。因为你做到了我没做到的事情，而且促使这件事情发生的人，他的行为是伟大的。朋友害羞地眨巴着眼睛，把头垂得更低了。
     从那以后，我也和他一样，路过那条商业街时，如果街角冰凉的地板上那个老奶奶佝偻的影子仍在时，我也一定会把我身上的零钱拿一些给到地上那个碗中。而且，由于那碗是放到地上的，我每次放钱时都是把腰弯得很低很低。我学着我朋友的样子，静悄悄地放好，然后静悄悄的离开。
     也许，我们的善意所发的光和热很少，可是，至少，我们还是真真实实地迈出了一小步。为此，每次，我的内心都感到特别踏实。我放完钱后跟我朋友是不同的。因为，我每次放钱后我的脸都是不会红的———我的皮肤是那种黑，那种历经风霜洗礼，日晒雨淋久了，那种黝黑。
     我再次见到那个老奶奶时,她看起来比前些日子更单薄了,她只能倚靠着身后冰冷的墙壁,随着她瘦小的身子颤抖着，身子起伏很大，她好像感冒了。老奶奶一口一口艰难的呼吸着。一阵风吹来，她单薄如纸片的身子蜷缩得更紧了。天很冷了,老奶奶却无家可归.她坐在街角,面前依旧放着以前那一只破碗.城管来了,城管带着刺耳的叫骂声，用脚踢打着老奶奶唯一的财物——那一只残破的，用于乞讨的小碗。身边路过的人很多，却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大家像看不见，也听不见一样，自顾自地忙着。有的人正赶着路，有的人正哼着曲儿，有的人正在高声吆喝着买卖。大家距离老奶奶的位置不是很远，然而，却好像隔了好远好远，远得根本就没有觉察这位老人艰苦的处境，没能发现老人现正受到的欺凌......
      对老奶奶来说,也许,从地狱到天堂的时间也许就发生就在下一秒,然而,她却仍在经历着这样的人间,,,,,,那一刻，我想我已经变得很傻了,因为,我完全不知道这个世界道底怎么了.....
      我在电话中对对朋友说起了这件事儿。电话那头，朋友沉默了好久，然后就是一声低沉的悠长的叹息。朋友懊丧地说：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朋友声音低得就如在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