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纯粹而干净的,风雨雷电、春去秋来,花开花落,乃至悲欢离合,四时周而复始。人生一辈子也如四季一般分明,走过春花秋月,夏雨冬雪,许多人和事就这样轻轻地在心间不经意飘散,我们都来不及回忆,也就忘记了太多,也许偶然的一幕会让彼此回忆曾经的交集,曾经那些信誓旦旦的誓言,对着山说的不离,对着水说的不弃,只是平湖烟雨,秋色宛如眉间一颗朱砂痣,变了心情,也错过了彼此,或许这是最美好的人生,这是生命最初给予的宠幸,无奈芸芸众生只都泛泛之辈,哪里又能了悟佛前那拈花一笑的会心呢。
生命的经历越多,越让人能平静地看着眼前的风云变幻,山河碎裂,颠沛流离,在这世上流浪的人儿又何止一个你和一个我呢?
我是一个信命的男子,也是一个念旧的人,也愿在平淡无声的日子里,拿一支素笔写写描描。这琉璃光色的普照让我心生敬畏,小时家乡办观音会时,祖母总会带着我去寺庙烧香拜佛,她说观音菩萨可以保佑我健康快乐,也会让我们越来越好,我便信了这句话,后来这世道变了模样,父母亲也怀恨而分隔天涯,那时的我不知这一切为了什么,母亲走时问我一句话,我是要爸爸还是妈妈,瞬间我说不出话来,径直跑去祖父的房间,一头倒在床上哭了个天光。母亲走的时候我们没有说上一句话,不过后来也是她抚养我长大了,父亲离开我的时候我记不清了,他的样子在我心里很模糊,我倒是和他很像,有时候自己一个人望着镜台,好像看见了他在对我笑着,笑着说声再见就再也不见了。他去贵州做工去了,也算是和这个家决断了吧,祖父母很生气他未尽孝道,也未尽人事,时间久了世上过往的一切也就这样淡了吧,身上的血永远淌着,谁也断不了,发霉的沉香早已燃尽烟雨的季节,纵算千般万般找寻,世上也不可寻觅到昔时的月光了,祖父在我大学毕业前的一年里就因病去世,我为之断尽肝肠也不足为之痛也,那是仲夏的季节,烈日顶着苍穹在炙烤着人间,远处的山坡偶尔几声憔悴的鸣叫也变得渐行渐远,那些横亘在时光里的虫鸣早已过了它们的季节,老宅里翻出的发霉的沉香屑也随着一阵轻风消逝在空中去了,我用力抓了一把,想抓住一点记忆,可是已经来不及。祖父的丧事办得很简单,家里也没有什么经济能够操办得风光,再说父亲也不知去向,而我从那时开始变成了多么孤独的人,夜晚不要太长,我怕漆黑的世界装满我的眼泪,让白天无法涤尽我梦碎的尘埃,黄土一把把洒在荒冢上,一把把洒在我心里,填满了我的五脏,窒息了我的春梦,那坟头的杂草无端地生长,是不是熬孟婆汤的中药,再加上那最后一滴眼泪。父亲终究还是在出殡之前回来了一趟,瞻仰了祖父的遗容,那盖棺的刹那天地为之昏暗,这一别就是永生,我忍不住眼中的泪珠,孤独地顶着烈日光着膀子凝视着那几个做斋的道士,我心里在想他们是不是可以和鬼神相通,是不是可以和眼前这个亡人再说上话,哪怕就是一句,哪怕能够再看到一次微笑也就够了,可是一切都过去了,真正地过去了,他也真的走了,留下祖母一个人倚着冰冷的门槛看着这个世界的余光,夕阳下,打望着那熟悉而陌生的眼前,那些突兀的山坡和杂木依旧在使劲地保持着生命的队形,只是没有了春天的容颜,只有那一双无助的眼神和没有蕊的枯花......
祖母亦是古稀,岁月留下的孤独还要伴着她多少年,那时不得而知,后来她也撒手去寻觅祖父了,他们到底还是分不开,我心里突然很羡慕他们始终还能给相见,哪怕在另一个世界也好,毕竟现世并不如此安稳,岁月也并不静好,那些年贫穷和苦难折磨着他们的身体和灵魂,人就像蛀虫一样努力地生存繁衍着,其实很脏,只是自己看不见而已,张爱玲说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