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邛旧事之十九——沧海桑田话西河

大石 · 发表于 2017-10-22 09:32

沧海桑田话西河

邛崃的南河和西河，它们像母亲一样张开的双臂，从西北面，西南面拥抱临邛古城。

西河，志书记载，有仆干，布仆，䢺水等很多称谓。民国邛崃县志说“县城之北，有䢺水由䢺坝流来，即汉志仆干水也，水源仆布，故又名布仆。”东晋常璩《华阳国志·蜀志》：临邛县“有布仆水，从布仆来合文井江” 现在的西河，因为在临邛的西边，所以名叫西河。但历史上，它却曾经从临邛的东边流入南河。民国邛崃县志说，䢺江从北边“正流南至邛崃王沱（现在黑虎滩附近）东拐，经泉水河，在灌溪堰（塔子坝上约一里）处注入南河，别为县之东河。明末清初东河淤塞，此水遂由石灰包入南河”，被称为西河。东河于是改道变成了西河，东河在临邛大地上消失了。在我们的面前是一条西河。

前几天，我骑着自行车去探寻东河的故道。我从历史记载，泉凼的分布，地面的形态，土壤的状态来寻找这条东河原来的走向。在泉水河，一个老人告诉我说，他们家的地，栽玉米，经常篶了，干了，后来才发现。在薄薄的泥土下面尽是河沙和石头，厚达几米。过去，东河故道上地层砂砾很厚，地下水丰富，水位较高，形成很多泉水凼。万石坝严河湾，严君平故地附近，就有一个很大的泉水凼。面积近一亩，叫大泉凼。现在邛崃二中附近，原来也有个泉水凼，称东湖。在新车站附近，也有一个泉水凼，称为金龟凼。那些串珠状的泉水凼，推测应该是古河道遗迹，其中小的泉凼，更是密密麻麻，数不胜数。有的地方泉水自然流出地表，东河故道形成了15道泉函堰，人们依靠这些泉水灌溉近3万亩农田。

邛崃八景之一的万石农耕，地点在万石坝。万石坝是冲积而成的一个坝子。它过去应该是东河河坝。万石坝两边是黄泥巴的小丘，万石坝里的土壤为黑色沙土。明显不同。据当地人说，在万石坝，过去由于水位高，，除了很多泉凼，还分布很多沼泽。清初万石坝没有人烟，后来移民进入，对万石坝进行开发，很多沼泽改造成水田，但其中泥潭也很深，人一陷入，往往有灭顶之灾。当地人栽秧子，打谷子，都要坐在秧盆子里进行。抗日战争修桑园机场，原来的方案，机场地址就选在万石坝，后来发现地下水位太高，烂泥潭太多，施工不易，于是放弃，机场改在了它的北边。老百姓说，就是现在，在万石坝挖3-4米深，都是黑油砂和大块的鹅卵石，下面的水，清花绿油，哗哗直流。过去他们打井，还挖出过鱼虾和螃蟹。

经过考察，大致可以推测古东河的可能走向，它从黑虎滩附近王沱改道经泉水河，过万担坝，到金三角，然后到新车站，再穿过现在乐百氏的厂区，在现在成蒲高铁跨南河处与南河合流。从考察的情况看来，应该说，在很长时间里，其实东河并没有消失，它只是成为了一条地下河。东河，西河的变化，正应了那句古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东河为什么会改道成为西河呢，有人考察西河的形成，是因为有一年，䢺江洪水将右岸尖山子山伸出的一条黄泥粘土夹石埂冲断，才使得䢺江水流到石灰包入南河。东河变道西河，好像是一次性形成的。但我在调查中，有人持另一种说法，他们听祖辈说，东河改道西河是逐步形成的。他们说，现在的西河河道，其实原来是一条堰，这条堰不宽，人都跳得过，它引东河水，灌溉下游的农田。后来，东河逐年冲刷这条堰，这条堰越冲越宽了，慢慢地便成为河流，于是，东河成了西河。

当地老百姓却是用神话传说来描述这个变化，他们说，古代因为东河原来经常发生洪灾，人民遭殃，田地被淹。邛崃的历史名人杨伸，人们称他为杨天官，他用了法术，把几箢篼黄泥巴倒在王沱，堵住了东河，于是东河改道，折向西边，变成了西河。

全面考察南河和西河的历史，应该说，西河对邛崃城市的影响强于南河，它造成的灾害也重于南河。在王沱附近，人们建了一座镇江王爷庙，庙内绘有龙像，这在邛崃是比较少见的，从中也看出西河在当地带来巨大灾害的影响和老百姓对西河的敬畏之心。

从现在发现的遗迹来看，西河是一条不安分守己的河。千百年来，它在临邛古城这个位置不停地摆动，摆动的范围达20公里左右。它留下的古河道，也不止一条，它影响了临邛城的变迁和格局。前些年邛崃城市建设，在西街，在文君广场，在挖掘地基中，就发现了很厚的河沙和鹅卵石堆积层。这明显是古河道的遗迹。也就是说，邛崃城的市中心，历史上也曾经是西河的古河道。西河与南河形态不一样，它河道宽。平时水流小，但我觉得，其实水流量应该不小，它只不过是潜流，在河底下面流动。

我小时候看到的西河，河床是很宽阔的，布满一望无际的鹅卵石，长满摇曳的茅草杂树野草。我那时在里面一站，环顾四周，仿佛是站在草原上，特别是深秋，很有点天苍苍野茫茫的感受。邛崃八景之一的“䢺水寒雁”的意境也由此而来。西河河滩东边直抵古城墙下炮台那里。有一年西河发大水，在河滩中冲出了龙兴寺的很多精美石刻。由此推测，龙兴寺应该是被改道的西河冲毁的。

邛崃人称呼南河和西河，有些不同，把西河，叫着西河坝，比南河加了一个“坝”字，是描绘其宽。现在的啤酒厂，制药厂还有很多工厂和民居，都是原来的河滩。而且西河还分小西河和大西河，在现在西桥东头民惠医院那里，其实是一个河心小岛，小岛东称为小西河。不过原来的小西河，现在已经成了河滨路。小岛西为大西河，大概是西桥下面的部分。

西河平时看起来温温柔柔，水流很小，但洪水一来，波涛汹涌，拉朽摧枯，很是吓人。每到夏天，西河是防洪抗洪的重点。早早地政府就把粮站的麻袋拿出来，装进沙子，放在西北二门，做好准备。听老人说，有一年，西河涨水，他们站在北门城墙上，看到西北平坝方向，农田淹没，形成一片汪洋，白茫茫不见边际。70年代，西河的一场大洪水，把小西河旁边造纸厂的原料，那些房子大的草垛冲走无数，那些草垛在洪水中，起起伏伏，晃晃悠悠，像积木一样跌进南河。

在西河坝河滩里，有很多圆圆滚滚，大大小小的石灰石，人们用它来烧石灰，质量非常好。烧石灰的行业在西河很有些历史了。在西河的两岸，有十多座烧石灰的窑子，烟雾腾腾。据说，有人就从这里烧石灰起步成为邛崃大富。那时有很多邛崃人，就靠在西河捡石灰石赖以生存。邛崃人戏称为“捡兔儿蛋”。我小时候，家里困难，我除了捡“炭灰儿”，那种没有烧尽的煤炭做燃料外，就去捡石灰石，卖到灰窑上。每一笎篼卖8分钱。一天也可以挣3,4角钱，上街喝一分钱一瓶用糖精勾兑的，加了色素的“荷兰水”，剩下的钱交给大人做下学期的学费了。当时，遍西河坝都是捡石灰石的人。河面上的石灰石捡光了。就下挖河床，工具是十字锹和专用的尖尖的锄头。当时就有人说，西河有恩于邛崃，它养活了邛崃几千人。

人们到邛崃的西路山区，需要过西河。据史书记载，清代为了方便来往于西河河上架有木架桥。洪水时撤除，水流平缓时安装。民国初又建成石桥，取了一个很别致的名字，鉴湖桥，民国23年（1934年）毁于洪水。此后修了三次，垮了两次。1961年建成木桁桥，我小时候看到过这座桥，用黑色的防腐木头构建而成，远远望去非常现代，颇有些上海苏州桥的感觉。1967年7月改建成实腹石砌板拱桥，29年后的1996年7月28日中午的洪水中大桥垮塌，据说死了很多人。邛崃为之震动。现在使用的西桥，于当年9月20日动工，于1997年5月竣工。

100多年来，西河上七次修桥，四次垮塌。平均寿命，只有二，三十年。现在的西桥才刚过20年，已经不能过重车了。而南河上老南桥却屹立100多年了，两条河上的桥梁的寿命相差如此悬殊，会不会是河底的基础问题，或者是其它原因。现在西桥的上游处，又修了一座更雄伟的新桥，叫拱辰桥，过往西河的交通问题将得到改善，

西河虽然在洪水时显得很暴烈，但温柔起来，却是很惹人喜爱的。它既是野兽又是美女。六十年代石灰包的西河坝，是邛崃的天然浴场。一到夏天，许多城里人跨过城墙，经黄坝村那条小路，络绎不绝到石灰包游泳。那时的石灰包河水水面没有现在宽，大面积是沙滩。但那时的水，碧蓝碧蓝的，不亚于现在九寨沟的水色，说是一块翡翠，一点也不为过。估计水有4,5米深。我们喜欢潜泳到水底捞取叫打火石的白色石头。在水下睁开眼睛，可以清晰看到水底五颜六色的石头和惊慌失措游过的小鱼。阳光投射到河底上，不停闪动，波光粼粼。

石灰包在西河这一边是一大片沙滩，平铺着全是被河水冲洗得干干净净的砂子，大粒，灰黑色，我们叫它油砂。我们喜欢躺在沙滩上嗮太阳。我现在也忘不了，小伙伴们用这些油砂把自己大半身埋起来，太阳晒热沙子传递的那种热烘烘的感受。我后来到外地旅游，看到那些著名海滩，觉得除了大，它们比不上石灰包西河坝的沙滩。

西河虽然威胁邛崃城的安全，时不时制造灾难，但是，它的利远远大于害。正如邛崃民国县志说的。“此水之利，经元时劝农使作堰堤，分沟灌田数百万顷”。人们修了很多堰，引西河水灌溉土地。而临邛古城与它的关系更是密切。西河很久就是邛崃城市生活水源主要供应河流，邛崃的自来水厂一直在西河取水。这种情况已经几十年了，直到最近，人们在九里泮修了水厂，才减少了对西河的依赖。临邛最为出名的古老的文脉堰，它从西河引水，从城西进入，它不但解决临邛城的生活用水，作为护城河水，也给临邛古城带来了水的灵性，一脉穿三池，在城内形成了独特的水景观。所以从严格意义讲，是西河哺育了临邛古城，它对邛崃的影响非常大，西河才是临邛古城的真正母亲河。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人们在西河两岸筑了高大坚固的堤坝，把西河捆绑起来，河道被固定，被缩小，西河变得驯服温顺起来。同时，在堤坝之外也出现了大面积的河滩地。历届政府，都在对这块河滩地进行开发，刚开始，以粮为纲，人们在上面复上土种庄稼，但是河滩地并不适合农作物生长，后来又改成栽树，每年的栽树季节，都要向各单位下任务，就是到西河坝种树。但是几年下来，效果好像也不理想。改革开放之后，为了发展工业，又西河坝被作为邛崃的工业开发区，在里面建了大大小小很多工厂。最大的厂应该是啤酒厂，造纸厂，其地位类似现在的临邛开发区。但好像现在留来的企业，就只有啤酒厂了。

人们用沧海桑田来形容事物变化大，变化快。在考察中，当我看到在原来波浪滚滚的西河和·东河故道上，现在却耸立着密集的高楼大厦，伸展着笔直的公路铁路，建了漂亮的河滨公园。。。。面对这种巨大反差的变化，今昔对比，我这种沧海桑田的感受尤为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