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的冬至 一样的“找不到煨的” 学了文化真好,我后来晓得啥子是夏至和冬至了。 我第一次听到“冬字”,是在母亲她们两娘母的对话里。解放前,我们一家人随父亲逃荒进了泸州(那时叫泸县),外婆跟着二舅,一直在农村,有时进城到我们家小住。 “娘,明天冬字,煨点啥子东西给你吃唉?”母亲对外婆说。“唉”是泸州问话里的常用感叹词,可以增加语气,相当于“文绉绉”的“呀”。 因为是第一次听到,我几岁又没文化,只能听音,所以觉得冬至是冬字,“冬”之所以没有弄错,那是因为在冬天。我可能也没有冤枉母亲,她是一字不识的,就是现在,可能还有人以为是冬字。 “煨啥子喲,煨点萝卜就是,你们都没得钱。”外婆洗着衣裳回答。外婆很少笑,给我的印象是一本正经。我好想煨肉,那会(儿)难得吃,饭都吃不饱。 长大后,我多少懂事了,晓得冬至煨东西吃叫煨冬至,是民间传统习俗。而今老了,我们却搞不清楚咋个煨冬至了。去年冬至,老伴问煨啥子,我说由在她。“找不到煨的。”她最后说,结果硬是没有煨。这倒没关系,经常都在吃好的,连节日也淡化了,不说节气。 “嘎嘎,冬字过了是不是春字?”我太会想象了,听说冬字后,一次问外婆。早先的泸州人叫外婆是嘎嘎(都是平声),格外亲热,书面语叫家家。 “没有春字,有夏字。”外婆回答。她是我母亲的母亲,更应该说的是“字”。外婆还告诉我,冬字字长夏字字短,也就是说,冬字那天以后天气会一天天长起来,夏字那天以后天气会一天天短下来。长多少唉?“做丝线的人就明白,一天长一根丝线,因为他一天能多做一根丝线。”外婆懂得恁多,怪不得一本正经,说话又形象,我喜欢她不会没有来头。等学了点文化后,我才骇憨了:这有多了不起,劳动人民居然能用空间丈量时间!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反正是文化学到一定程度了,我终于突破了冬字夏字,幡然醒悟那是冬至夏至,至是至高无上的至,冬至是“最冷”那天,夏至是“最热”那天,那天登峰造极后就开始走下坡路了,所以“冬至自长夏至自短”,跟外婆说的“冬字字长夏字字短”是一个意思。我突然想到,我的那个“字”是自己的白字,误会了母亲和外婆也不一定。我向母亲和外婆赔罪。母亲安息,外婆安息。 “找不到煨的。”母亲当时也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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