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永君的诗欣赏《翠鸟》（外六首）

大石

翠鸟

作者席永君

布濮水先于我在第一行诗中流淌

诗之外，一只翠鸟从镇西山方向飞来

一路梳理布濮水的前生和羽毛

它要在第五行诗出现之前，在一枝芦苇上站稳

我深知翠鸟是一道闪电，它紧盯着水面

深得坐禅三昧，很快收获了一条鲫鱼

接着又优雅地收集涛声

在红谷醒来之前，它要用一条河流歌唱

翠鸟唤醒了布濮水的羽毛

布濮水加深了翠鸟的颜色

在诗的最后一行蘸着曙光，展翅飞翔

大石

在天府红谷等雪

作者席永君

不回成都了。今夜

我要在天府红谷等雪

那是一场七十年代的雪

那是传说中的天使，一直在等我

黄昏时分，河对面的天台山

山顶，已积了不少雪

我知道，它们不再是从前的雪

昔日的教堂早已颓圮

天使已收敛她们的翅膀

今夜，那场四十年前的雪

会君临天府红谷吗

我走出空调房，在布濮水边走来走去

等待已让我筋疲力尽

在我的想象中，这样的一场雪

不是降落，而是像洁白的羊群

被牧羊人慢慢赶下山，赶过河

直到赶进我的梦中

像一个警句照亮我的梦境

大石

扬州慢

作者席永君

在烟花三月的扬州，仿佛

一切皆是慢的。那瘦西湖

那小盘谷，那何园、个园

生长的四季，停顿的山水

今夜，老啤酒厂的时光是

慢的。那粉碎罐、糖化罐

冰水罐、发酵罐、贮存罐

一扎扎自酿的啤酒，要在

这些罐中酝酿三周，才能

被我们品尝。那啤酒的慢

感染了原本比慢还慢的茶

一壶碧螺春泡了三个小时

古运河上的画舫也是慢的

琼花盛开，载不动隋炀帝

几多愁。二分明月在扬州

照着那年凭栏寄怀的歌女

大石

惊蛰

作者席永君

白雪覆盖的冬天

欠下太多沉默的债务

一个铁匠自告奋勇

前来替她偿还

云端如莲台，他盘腿

坐在一朵云上

屏息，闭目内视

唤醒体内沉睡的炉火

然后起身，甩开膀子

打铁，打铁，打铁

铁砧上没有夺目的

扇形火花，只有沉默

被打破，债务被不断偿还

而在峨眉黑包山

在一声棒喝中

五时茶人为空中的铁匠

准备了一杯惊蛰茶

大石

舌尖上的禅

作者席永君

墨试小螺看斗砚，

茶分细乳玩毫杯。

   ——陆游《入梅》

此刻乃一天中的冬季

想起你，我倍感温暖

什么时候，我们才能

像古人一样秉烛夜话

至少回到宋代，江山

多红颜，多素口蛮腰

茶舍书香袅袅，春天

在毫杯中又一次复活

那茶百戏，那水丹青

那茶汤中的山水真身

闲者自闲外款款归来

悟道者一盏便得真趣

舌尖上的禅引领我们

一颗菩提心参破苦谛

大石

屋顶上的星辰

作者席永君

天空并不高于他的存在

电梯如云梯，他从六楼来到

十八楼的屋顶，今夜

他试图离星空近些，再近些

他要以风水和罗盘开道

把吹过的每一阵风拧成绳梯

他要站得更高，用姓名学激活

满天的星斗。当狮子被驯服

白羊失去往日的纯真

他要重新命名黄道十二宫

并收养这些宇宙的孤儿

而小区的墙根处，一只在夏天

团结紧张，如今常常失眠的

蚂蚁，在秋风的冷里

仰望屋顶如仰望苍穹

仰望他，如仰望遥远的星辰

大石

火车，或甘蔗之歌

作者席永君

告诉我，火车是用来怀旧的

就像甘蔗用来咀嚼，或榨糖

剩下的蔗渣则不妨用来造纸

纸是清白的，却不遗世独立

始终和遗忘保持古老的敌意

一封情书，甚至一份检讨书

都能抵抗遗忘。当大地荒凉

总有一列火车缓缓驶进车站

总有一个月台不是用来赏月

而是用来守候，用来望归人

总有一节车厢有如一节甘蔗

期待中，那可人儿下了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