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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动态] 【快讯】川剧女演员获“最佳” 邓婕讲述幕后故事(华西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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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28 13:5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川剧女演员获“最佳” 邓婕讲述幕后故事
2019年06月28日 05:05 华西都市报



《活着唱着》上影节获两座奖杯。
  6月21日晚,第22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亚洲新人奖颁奖礼在上海举行。由马楠执导、邓婕监制的电影《活着唱着》获得最佳影片奖,在片中本色出演川剧团团长的成都女演员赵小利获得最佳女演员奖。出席了颁奖典礼之后,邓婕马不停蹄地飞回成都,在峨影1958举行内部看片会,分享这部七年磨一剑的电影拍摄幕后的故事。不少川剧艺术家、电影工作者出席了看片会,看到动容之处挥泪感慨“拍得真好”。
  《活着唱着》围绕川剧团团长赵丽(赵小利扮演)展开,她需要处理与剧团成员、家庭成员的关系。该剧原型来源于成都市新都区石板滩镇一个民间川剧班子“火把剧团”,讲述川剧演员十多年来几经辗转,坚守在成都乡间舞台,执着追求川剧艺术的感人故事。
  邓婕透露,早在2012年,成都导演拍摄的纪录片《民间戏班》深深打动了她和先生张国立。出自川剧世家的邓婕对纪录片中川剧演员的酸甜苦辣感同身受。于是她和出品方商量,决定把火把剧团的故事拍成电影,并邀请到加拿大籍华裔青年导演马楠执导。
  首次担任监制,电影就能入围戛纳电影节,并且在上影节收获两项荣誉,邓婕直呼“没有想到”。不过,当初接到片方伸来的橄榄枝,她义不容辞扛下重担,“我曾是一个川剧演员,我有责任让更多人知道川剧”。
  头天晚上从姚晨手中接过奖杯的赵小利,回到家乡显得十分激动。电影中的酸甜苦辣,都源自她在剧团的亲身经历,拍摄的过程中,她秉承着“演好自己”的目标,仍然数次激动得潸然泪下。得知自己获奖,她第一时间将好消息分享给剧团的成员们。尽管这部电影为她带来了名利,但她告诉记者,未来依然从事川剧工作,让更多的观众了解川剧艺术。
  “我今天是含着眼泪看完的,特别是影片结尾《别洞观景》的唱段非常令人感动,川剧文化的发展离不开业内人士的鼓励和支持。”四川艺术职业学院院长陈智林动情地说道。还有许多川剧艺术家在观影的过程中数度洒泪,点赞演员们的唱腔、身段十分精彩,片中川剧工作者对艺术的坚守令人动容。

封面新闻记者 曾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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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贴仅代表作者观点,与麻辣社区立场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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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28 14:41 | 显示全部楼层

     日渐老去的观众,终生漂泊的剧团,作为一项民间艺术,川剧似乎终将落寞地隐去,然而依然有人在顽强地坚持,只不过这只是他们谋生的技能,他们唱,是为了活着;而要活着,只好不断地唱着。


中国新闻周刊记者/陈薇(发自成都)
刊发于2012年第32期 《中国新闻周刊》
这是让导演赵刚印象深刻的一张照片:

一个女人穿着黑色貂绒上衣、皮裤和高统靴,坐在一排五颜六色的戏服前。圆润脸庞上带着浓重的舞台妆,粉白肤色、大红眼影,嘴唇右上方还点了一个黑痣。传统与现代、舞台与生活的杂糅,显得整个画面荒诞而滑稽。

照片说明是:赵丽,38岁,四川省泸州市人,成都市青白江区花园沟青年川剧团班主,一个班子十来人的饭碗掌握在她手上。

这张照片打动了赵刚。作为成都电视台纪录片导演,他找到了这个民间川剧团的演出地,驻团三个月,拍摄了一部以此为题的纪录片:《唱着活着》。

“信仰是活在舞台上,传统文化是活在戏里,现实就是挣钱吃饭。”在与这支流浪的川剧团朝夕相处三个月后,赵刚这样总结如今民间川剧团的生存状态。

“过一年就少一排观众”
剧团的演出时间,固定在每天下午2点半。从中午12点起,就有老人陆陆续续前来候场。

身子骨还硬朗的,骑着电动车、四轮摩托突突地开进来。腰间别着音箱放着《荷塘月色》、背着的手,晃着水杯,佝偻着步行而来,还有的拄着龙头杖、穿着中式大褂,被中年儿子搀扶着颤巍巍踱进来。


曾有一位出了名的“孝子儿”,每天开车送偏瘫的父亲来看戏。停在门口,再把父亲从车里抱出来坐上轮椅,推进剧场。

演出场地是成都市新都区美泉社区老年活动中心,其实就是一座建在河上的水碾房。两面是留了孔洞的红砖墙,蛛网般的电线穿过木制三角屋顶,顶上挂了破旧的彩旗和宫灯。一位老人家说,他小时候常来这里玩耍,现在和上世纪60年代几乎没什么差别。

恍惚之间,半个世纪凝固了。所有的颜色全都褪去,似乎一切都蒙着灰、罩着尘。

只有当锣鼓敲响、射灯啪地一声亮起,当演员们身着大红大绿的袍、咿咿呀呀地唱起,舞台上才出现一个异常明亮、精神抖擞的世界。

“哎呀,夫人呐,人家王尚书那女娃子,柳腰身细骨骼,知诗书有品格,除了肚脐眼——节巴都没得一个哟!”花枝招展、巧嘴滑舌,赵丽扮上的媒婆一张口,立刻就把老人逗乐了。
讽刺一个贪婪好色的公子哥儿,“唉哟喂,你的口水都要把脚背打肿了!”

有时候冒出一些川话粗口:“我的仙人板板!”台下又笑。

自古以来,“天府之国”的四川人养成了达观幽默、苦中作乐的性格,川剧语言亦生动活泼、生活气息浓郁,如此这般的插科打诨挺有“笑果”。

国营剧团虽也有这些,但民营剧团的“尺度”远远宽松。前者多演出中规中矩、连站位走姿都规定好的经典折子戏,而民营剧团除了周末演出折子戏,平时多是没有台本的条纲戏,只有故事情节和角色分配,演员在舞台上唱了这句想下句,演得好不好,能不能将13个半韵脚押对,能不能把故事情节说清楚,又做到每场都不一样,要看演员平时的功底,当然,如果能在唱词里加点典故传说就更好了。

即兴演出,出纰漏的时候当然也很多。

“钱呢?我没有钱。”有一次,一位演员竟然说出了“钱”这个现代词语。

对戏演员没有紧张,挤挤眉,顺嘴接过:“我这里有二百银两,你拿去便是。”

有时,演员下台时打招呼说:“拜拜!”

观众大多一笑了之,并不深究。观众宽容,演员们也渐渐随意起来,身在舞台,小动作不断。比如,将边角歪了的地毯踢踢正,或是将占了太师椅睡觉的黑猫赶下舞台去。

有一次,班主赵丽演衙役,别人还在唱着呢,她忽然下台来,走到卖票的那儿数数钞票——她在台上做背景百无聊赖,暗暗数了今天的观众,立刻下来对账了。

正在拍摄的导演赵刚和摄像钱戈惊讶地不知该怎么办,可舞台下的老人们见怪不怪。他们稀稀拉拉地坐着,有人眯着眼听得入迷、手指在腿上打着鼓点,有人低声聊天,还有老人支撑不住打起了呼噜。时常有人起身添上茶水,或者穿过舞台去厕所。这时,竹椅便吱吱呀呀地响成一片。

不过,时间一长,赵刚渐渐明白,老人们真正需要的,不过是这样一种主场氛围。他们的老花眼看不清电视,更不会玩电脑,到这里花10块钱,茶水管够,还能重温年少时的安逸和乐子,这就够了,如果想在四川省川剧院、锦江剧场这样的地方获得这种享受,一次至少得花150块钱。

跟了剧团三个月,赵刚发现,这个市场虽然以老人为主,但却不乏铁杆粉丝。在石板滩,一位虔诚信仰佛教的老人,几乎每个月都给团员们发奖金,每人100,年纪最小的演员丹丹独有200。大多数老人们给剧团送油、送米,就连自家种的一把小葱、一把青菜,也塞在摩托车后座小箱子里带过来。

有一次,一位96岁高龄的邓爷爷给团员们送来了猪肉和小菜。赵丽力邀邓爷爷一起吃饭,老人推辞不肯,只说吃过了。

“邓爷爷,你对我们角儿这么好,过几年你满100岁了,我们免费给你唱戏!”赵丽吞了一大口饭。

老人家有些不好意思,“免费都说起了……”有些感动,有些意外。

赵丽接话,言中有深意:“我们的立场是免费,但你到时候有什么心情,那是你的事噻!”
话音刚落,团员们都笑起来。

寿辰也就罢了,赵丽最心酸的是参加戏迷们的葬礼。川剧界内流传着一句俗语,“过一年就少一排观众”,她剧团的观众,最年轻的也有45岁了。
火把聚散

第一天在剧团吃饭,赵刚没怎么吃饱。

剧团12个人,只有3样菜。一大盆蘑菇汤,一个青菜,通常再加一个俏荤(素多荤少的传统川菜),吃到底朝天,将将够。

演员们用痱子粉打底、色拉油卸妆。舞台周围搭出一张张床板,再用被单、布条一围,便是演员们的住处。装着秋冬衣服的箱子还没有打开,指甲剪、充电器、卫生纸等各色生活用品混杂着堆在一块。夜晚,娱乐生活只有三样:出门遛弯,打麻将,或是窝在蚊帐里看租来的影碟。

每人每天的平均收入是40块钱,吃住算是团里的,一个月的净收入在千元左右。

身为城市人,赵刚难免觉得这样的日子寒酸而辛苦,但他很快发现,这又似乎是团员们最合理的选择。

团员严老五曾想应聘临时工。老板问他,你会钳工吗?严老五说不会。

车工呢?还是不会。

严老五主动提议:“要不,我去搬石头吧?”

没想到老板嫌他太瘦,还是拒绝了。

给人家搬石头也不要,严老五一气之下回到班子。

团员们大多自小习艺,小学初中都没有毕业。尽管有人开过茶馆、餐厅,卖过百货,也去浙江等地做过流水线上的工人,但最后还是忍受不了一天10多个小时的繁重劳动,重操旧业。


川剧是他们略显黯淡的人生中唯一的自信。一天中至少两个半小时,他们是舞台上的驸马爷、状元郎、帝王将相或是书生小姐,是拥有目光与掌声的“角儿”。“有时候,换上一身戏服,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团里最年轻的演员丹丹说。

川剧一度辉煌。作为四川文化的一大特色,建国后,几乎每个县都有国营川剧团,每个镇都建了剧场和戏台。文革十年中,川剧被当作“封资修毒草”扫除掉,只有几个剧团依靠移植样板戏而苟延残喘。直到1979年后,川剧舞台才得以开禁。

从1980年起,团员严老二、严老五兄弟俩便跟着爷爷四处演出,座唱(不表演,坐着唱)挣钱。1角钱门票,红火时能有观众1000多人,“十里八乡的,点着火把就来了”——“火把剧团”的称呼即部分来源于此。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电视电影、歌舞厅等娱乐方式兴起,县一级川剧团纷纷垮台。班子各自组合,形成面向底层的民间川剧团。

赵丽的剧团很是典型,包括四对夫妻、解散了的县级川剧团演员以及几位川剧票友,交织着亲戚、老乡、朋友等各种关系,剧团得以维系,便是靠着这各色情谊,加上一股子江湖义气。

不了解川剧的外地人,只知道变脸、吐火等绝活,国营剧场也乐得安排这些戏码给他们看。民间艺人们也会变脸,却不愿意过多表演。对川剧,他们有着另一种自尊。在他们看来,唱腔、表演才是川剧的精髓,而变脸这些不过是哗众取宠的技艺罢了。

在音响、服装、道具等硬件条件方向,花园沟剧团完全不能与国营剧团相比。

以前用牦牛尾巴制的假胡须,现在只能买钓鱼线的了。上好的丝制蟒袍,“川货”要上万块,他们只能买几百块钱的“西安货”。还有一些川剧角色专用的行头,比如关云长的“夫子盔”、吕布的“排苏”,他们也没有。

赵丽曾拜会过四川某国营川剧团团长。一见面,团长随意问了句:你们团里有多少人?

赵丽回答:12个。

本来歪着身子的团长立即挺直了背,嘴角流露一丝笑意:“那你们的乐队怎么办?”
“嗐,还乐队!”赵丽无语了。

通常五六个人的乐队活计,赵丽的老公严老五一人包了,他脚踩小锣,左手打鼓和梆子,膝盖上是钹,还要吹唢呐和帮腔,从来不闲着。

剧团有着自己独特生存路径:在乡镇上及城乡结合部,租下便宜场子演出。行头简单,聚散无时。一旦没有观众、入不敷出,再行迁徙。呆在一个地方的时间,多则几年,少则一月。他们是川剧里的吉普赛人,逐观众而居,为生存而流浪,泸州、永川、安顺……赵丽已经记不清自己走过了多少地方。

2008年,他们曾打算定居花园沟,无奈观众太少,难以为继;2011年,他们迁往石板滩,没想到,8个月后,政府的一纸拆迁通知发给剧团房东,石板滩镇计划构建旅游文化古镇,打造独具客家风情的成熟社区,为此,剧场租下的围棚被列入扩路拆迁范围。

最后几星期里,一边是剧团照旧唱戏的高昂锣鼓,一边是工人抡起大锤砸墙的咚咚闷响。眼看着躲不过推土机,剧团才遍寻周边,最后在泰兴镇退休干部的帮助下,租下水碾房一年。

因拆迁而迁徙,或许是花园沟剧团进入21世纪的“时代特色”。

火把一词的另一含义是,剧团一定要有演员愿意唱、有观众来捧场,就像有人举起了火把,火焰才能不熄灭。在成都及周边,这样的火把剧团尚存十四五个。

然而,年轻人不懂川剧,也不看川剧。最滑稽的一次是,赵丽刚挂出下午开演《一代名妓》的黑板牌,一位年轻人探头探脑地问:这里是不是有“那种服务”?

生财之道

2012年3月底的一天上午,赵丽挂出牌子,当天上演的剧目是《观音得道》。组里最年轻的演员、16岁的丹丹扮上观音行头,拿上插着柳叶的花瓶,上了一台农用车。旁边,赵丽和另一位女演员扮成童子。压阵的是严老二的锣鼓。还有一只活鸡,被塞在丹丹面前。一行人,敲锣打鼓地前往附近寺庙为观音菩萨烧香,顺路游街招揽观众。

丹丹小学还没有读完便跟着父母跑江湖,因天资聪颖成为团里的台柱子。身为90后,她喜欢上QQ、看韩剧、绣十字绣。

当然,这并不妨碍她成为今天的“观音”。游街一个多小时后,农用车意外在街上爆了胎,众人颇感狼狈,赵丽出言安慰:“这是观音在考验我们的心诚不诚!”

赵刚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阵仗,只是好奇地跟着。

从东佛寺回来,观众果然爆满。演出快结束时,丹丹演的“观音”端坐于高台之上,朗声说道:“吾当不能久留在这石板滩内,随吾带来这灵符数张,以保这世人平安。”另一位穿着马褂的男演员用刀割开了鸡的喉管,将鲜血淋在地上的“灵符”,嘴里念念有词:“天无忌、地无忌、年无忌、月无忌、日无忌、时无忌……”

仪式结束,买卖上场。“下面我们为大家准备了这些平安宝符,5元一张,抓紧时间。”
45张灵符很快就抢光了,有阔气的老板扔下120块钱拿走一张,没想到如此火爆,赵丽有些恼火:“早晓得卖它个200张就好了。”

虽然赵丽解释这是传统的“开光点相”仪式,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不过是民营剧团被迫想出的生财之道罢了。

经济困窘,精明的赵丽不得不尽一切可能赚钱。承接红白喜事,2000块一场,末了,她还会找主人讨些红包,“这么多钱都出了,再给角儿们一点小钱,保管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平时演出,也会特意安排一场苦情戏,赚取老人们的眼泪之余,还会有包着钱的假花放在舞台上。

赵丽甚至考虑过,晚上请一个歌舞剧团过来驻场,收取场租。这些歌舞剧团当然不是单纯地表演唱唱歌跳跳舞,考虑到团里还有几个未成年的孩子,尤其是16岁的丹丹,最终作罢。

丹丹的床,就在舞台上的幕布之后。她曾有意出外闯荡世界,却因未满18岁而遭到妈妈的坚决反对。

前不久,剧团参加一次比赛,丹丹被一位得过梅花奖的川剧名家看中,当场收为弟子。老师有意让丹丹进入川剧学校学习,但丹丹父母的态度却是淡淡的,不置可否。

赵刚打听到其中缘由,大约是为了丹丹还在上学的妹妹考虑,爸妈希望她能继续赚钱养家。他有些心痛,但身为外人,终不能多说什么。

作为一个记录者,赵刚感到他们坚持的某种自尊,也感到生存中的许多无奈,日渐老去的观众,终生漂泊的剧团,曾经的热闹变成了残垣断壁,“火把”是否终归要熄灭?

纪录片拍摄结束后,一个新的动向或许可以作为这个思考的一个注解。2012年是四川省委省政府提出“振兴川剧”号召30周年,在赵刚的帮助下,花园沟青年川剧团于8月成功申请到了成都市文化局提供一笔四万元的援助经费,他们是惟一获得这项援助的民间剧团。
这是赵丽30多年民间川剧表演生涯中,获得的第一笔政府拨款。“太多了,不知道该咋用。”她一边摘菜,一边淡淡地对《中国新闻周刊》说,本来透着精明和泼辣的面孔,因为这天唱得时间长了些,显出些不常见的疲惫。

 楼主| 发表于 2019-6-28 14:53 | 显示全部楼层


活着唱着——流浪的“火把”川剧



摄影手记:


      从2011年2月21日开始,一直在跟踪拍摄一个草台川剧班子,也就是俗称的“火把剧团”,从清泉到石板滩再到泰兴镇,然后再回到清泉,继而流浪到泸州市,第三次回清泉,到目前栖身龙泉驿区,这还不包括接到临时演出。不到三年间七易演出地点,一路追随下来,太多地感受到他(她)们的艰辛与不易。“信仰是活在舞台上,传统文化是活在戏里,现实就是挣钱吃饭。”日渐老去的观众,终生漂泊的剧团,作为一项民间艺术,川剧似乎终将落寞地隐去,然而依然有人在顽强地坚持,只不过这只是他们谋生的技能,他们唱,是为了活着;而要活着,只好不断地唱着。      2011年2月21日下午,新都区石板滩镇新明老街的一个大棚屋子内,青白江区清泉镇花园沟青年川剧团正演出一场传统川戏《双槐树》,石棉瓦的大棚内,近百张椅子只稀稀拉拉坐了不到40人,看到如此景象,川剧班班主赵丽的脸色有些落寞。赵丽,38岁,四川省泸州市人,成都市青白江区花园沟青年川剧团班主,一个班子十来人的饭碗掌握在她手上。      青白江区清泉镇花园沟青年川剧团的前身是在一个结伙于2006年的草台班子基础上成立的,老板赵丽从13岁(1987年)起就开始在重庆市永川大河川剧团学习和演出川剧,这个班子现有12人,成员来自四川各地,原来散落在各地的草台班子中,包括四对夫妻、解散了的县级川剧团演员以及几位川剧票友,交织着亲戚、老乡、朋友等各种关系,剧团得以维系,便是靠着这各色情谊,加上一股子江湖义气。2010年12月7日,草台班子正式取得了演出许可证,剧团生存主要以固定地点演出和为别人红白喜事演出为主。今年64岁的攀枝花东区镇政府退休干部苏光金是剧团的主要资助者因为喜爱川剧艺术,全团演出道具服装都是他提供的;青白江区清泉镇花园沟村支书彭兴树则无偿提供给剧团早期的演出的场地并为他们申请了演出许可证。     剧团有着自己独特生存路径,在乡镇上及城乡结合部,租下便宜场子演出,民间川剧团的演出,聚集着村镇的人气,许多小商贩也来凑热闹,场内的锣鼓声、唱腔,场外的叫卖声构成了一道古朴厚重的川西民俗风情。行头简单,聚散无时。一旦没有观众、入不敷出,再行迁徙。呆在一个地方的时间,多则几年,少则一月。他们是川剧里的吉普赛人,逐观众而居,为生存而流浪,泸州、永川、安顺……赵丽已经记不清自己走过了多少地方。一直四处流浪的剧班在早前的三年里,曾落脚于青白江区清泉镇花园沟村,在那里他们除了定期给花园沟孤寡老人福利院的老人们演出一次,生存方式就是对外演出。但是后来这里的场地因为要拆迁,她们又开始了四处流落,经过几个月的四处流浪后,终于在去年8月找到了石板滩这个落脚点,在石板滩镇新明老街找到一处适合演出也有一定固定群众基础的场地。在这里也终于找到了足够维系她们生存的观众,每天下午2点准时开唱的各种剧目还是吸引了当地大批老年人,特别是石板滩的逢场天时,观众还是足够多。不过因为这里土地今年4月又被征用,最后在新都政府的支持下来到了位于泰兴镇的美泉社区老年活动落脚。      川剧是他们略显黯淡的人生中唯一的自信。一天中至少两个半小时,他们是舞台上的驸马爷、状元郎、帝王将相或是书生小姐,是拥有目光与掌声的“角儿”。“有时候,换上一身戏服,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团里最年轻的演员丹丹说。每当锣鼓敲响、射灯啪地一声亮起,当演员们身着大红大绿的袍、咿咿呀呀地唱起,舞台上才出现一个异常明亮、精神抖擞的世界。其实对于这些草根剧团来说,更大的隐忧是观众群体,川剧界内流传着一句俗语,“过一年就少一排观众”,她剧团的观众,最年轻的也有45岁了。2012年是四川省委省政府提出“振兴川剧”号召30周年,这年8月,花园沟青年川剧团成功申请到了成都市文化局提供一笔四万元的援助经费,他们是唯一获得这项援助项目的民间草根剧团。

 楼主| 发表于 2019-6-28 15:05 | 显示全部楼层

唱着活着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陈墨  来源:中国青年报  ( 2016年05月25日   12 版)




    赵丽和严老二在“领圣旨”

http://zqb.cyol.com/images/1/zgqnb/2016-05/25/12/cyh1605114_b.jpg

    赵丽在台上“神游”

    □有一群川剧流浪艺人,从一个“拆”字旁搬到另一个“拆”字旁。舞台上,他们是公子小姐、帝王将相,可用卫生纸蘸着色拉油卸完妆,真正属于他们的,只有每天50元的工资和用编织袋隔开的一张木板床。
    □有演员说:“当假皇上能有什么感觉?现实中让我当个科长就行了!”还有人说:“我要当个贪官!拨钱支持川戏!”
    □记录下这群人的导演说,这些艺人是“唱着活着”,而不是“活着唱着”,因为 “他们不是生命不息唱戏不止,而是要靠唱戏才能活着。”

   
    灯光一亮,锣鼓一响,头戴官帽、身穿蟒袍的元帅一声令下:“带2000人马!”
    4个小兵顿时冲了出来,鼓点急促,4人挥着红旗,迈着碎步,互相避让着在不足20平方米的水泥戏台上追逐,两圈之后,安史之乱平叛结束。
    小兵赵丽下穿花裤,脚蹬绣鞋,擎旗在台边站定。这是她今天扮演的第3个角色,不到1小时前,她是富家小姐,不到半小时前,她是拦路抢劫的凶徒。
    她的真实身份是一家民间川剧团的团长。过去12年里,这个好不容易从乡村“杀”到成都市区边缘的草台班子,被推土机,被一个个的“拆”字,追着跑。有人称他们是“会唱川剧的吉普赛人”。
    每天下午的两个半小时演出里,这一打平均年龄接近半百的演员可以变成公子小姐、帝王将相。
    灯光熄灭,观众散场,用卫生纸蘸着色拉油抹去脸上的油彩,一切又显出本来的底色。皇帝脱下龙袍,变成不到一米六的光膀子老头儿;将军卸下盔甲,原来是牙口不好的七旬老太太。真正属于他们的,只有每天50元的工资和舞台周围用编织袋隔开的一张木板床。
    365天,每天的戏都不一样

    没有演出的时候,很容易从赵丽的“龙泉川剧团”门口错过。剧团的塑料招牌发黑发烂,乍一看像废弃的仓库。墙根生着杂草,舞台下长出了蘑菇。透明胶粘了腿儿的竹桌竹椅铺上红布,就成了富贵人家的厅堂、审案的大堂、甚至皇帝的朝堂。
    台下60几张竹椅总是半空着。 白头发、没头发的老观众散落着倚在其间,椅背上挂着拐棍。他们抽着烟,咳嗽着,自顾自地往坑坑洼洼的水泥地上吐着痰。
    旦角儿登台,穿布鞋的、戴解放帽的、穿松垮西装的老观众接二连三地起身,拿捧假花蹭到台前,和小费一起扔到角儿脚下。赏钱越多,掌声越大,掌声持续时间也颇长,因为腿脚不利索的老人要好一会儿才走到台前。
    不演主角时,做“人肉背景”的赵丽偷瞄着地上的小费,盘算着数钱。有时候干脆暗数了观众人头,下台数钱对账。
    演完戏,赵丽的丈夫严老五放下鼓锤和弓弦,开始在观众席后的灶台边准备晚饭。赵丽和团员围在桌边,边掐豆角边为明天的戏做准备。
    “天天演不一样的都没人看,别说一样的了。”赵丽说,观众天天不变,只能换演出内容。他们的戏365天不重样,同一部戏每次演出也不一样,曲牌固定,演员的台词、唱词都是上台发挥,唱了上句想下句,还要押上13个半韵脚。每天晚上,躺在各自砖头垫起的木板床上,演员都在脑子里构思台词,“不能让唐朝人说汉朝的话嘛。”
    赵丽床脚的砖墙上挂了台液晶电视,她爱看法制节目,然后把看到的故事写进戏里。婚外情引发情杀,就变成了奸夫淫妇通奸杀人,官府断案的故事。
    十几年来,十几个硬壳本被写满,又被翻得折了页、脱了脊。头顶绳子上晾着内裤,赵丽掀开一个褪色的旅行箱。里面满满堆着她手抄和复印的台本,另一只箱子装着成套的川剧书。漂泊了十几年,这些台本一本不少。
    饭菜上桌,团员各自拿着碗筷聚拢来,或坐或站抢着吃,几碟子菜马上只剩菜汤。赵丽就在桌边与明天合作的演员对戏,顺嘴唱着,手在桌上打拍子,还时常站起来扭几个动作做示范。
    赵丽脸上的每一寸肌肉都会动,说起演坏人,鼻翼和下眼皮立即均匀地颤动起来,眼珠滴溜溜转得飞快。当年学艺时,戏班师傅拿柱香在面前转圈挥,徒弟的眼珠跟着火头转,每天练到眼睛酸疼才休息。
    练腿功像坐“老虎凳”,一条腿绑在柱子上,另一条捆上扁担,把扁担竖起,腿也劈成了竖着的“一字马”,什么时候脚尖踢到眉心,什么时候算练成。
    5月15日这天台上最有范儿的是一个武生。头顶戴珠钢盔,背插四面靠旗,手按腰间长剑,眉毛上挑,腰背挺直,言语间手臂大开大合。最终挥剑自刎,直立不倒。
    卸了妆,才发现演员是个74岁的老妇人。
    这个台上威风凛凛的武生只有在台下的饭桌上,才能流露出她咬不动菜的老态。
    高老妈从小爱唱男角儿,“我个子高,扮得像!”家里不让唱,她就自己看着学。丈夫去世早,她一个人带三个孩子一个老人。在砖厂搬砖推车,在拉丝厂做螺丝钉。她总是把几天的工提前做完,然后跑出去唱戏。直到孩子大了,自己退了休,终于可以登台唱戏了。
    高老妈直直盯着记者手机里的演出照片,说“以前我从没看过自己唱戏的样子”。
    42岁的赵丽也保留着小女生般的憧憬,她把本子按在满是油污的桌上,刷刷几下勾出了童年最爱的美女图,杨柳腰肢配戏服水袖,头上是双环髻,耳边坠着珠翠。
    “我小时候把地瓜藤挂在耳朵上跟着学。”赵丽头一歪调皮地说。她小学三年级就退学进了戏班子,随团到处演出,直到2004年组建了现在的剧团。
  
每天最不开心的时刻,就是数钱
    赵丽每天最开心的时间是台上的两个半小时,“本来想上厕所,一上台都能忘了。”每天最不开心的时刻是数钱,点着皱巴巴的票子,赵丽叹口气:“今天又亏了。”
    作为团长,她要负担每月3000元的租金,每人每天50元的薪水,人均每天5元的伙食,以及剧场的水电费。她和丈夫严老五不拿工资,收入来源是12元钱一张的门票,和1元一杯、无限畅饮的茶水。
    等待上台的间隙,两个武生沉着脸,坐在一塑料桶“宝剑”旁边抽烟。身后的麻绳上挂了一排假胡子,在戏里,王爷的胡子“黑长直”,老翁的中长灰白,武将的蓬松,奸臣的两边密中间稀。
    一个武生的梦想是“拥有一把逼真的胡子”,可牦牛尾的胡子少说也要上百元,他让小外孙女留头发,“给外公做胡子”。
    赵丽尝试了用各种方法给“一年少一排观众”的剧团找钱。背着包走街串巷发传单,往梅毒广告上贴海报;趴在耳边央求前来听戏的老人,“今天加演天女散花的时候,你献10元钱的花钱嘛”;找文化站商量,可不可以晚上把场地租借给歌舞团,又担心歌舞表演涉黄,连累剧团。
    她们从一个“拆”字搬到另一个“拆”字旁边。在石板滩时,旦角在台上表演甩袖,工人手里的铁棍正一下下敲击旁边建筑的砖墙,扬起的灰尘飘进剧院,和老观众吐出的烟圈、茶水腾起的热气混在一起。
    每搬到一个新地方,头几天会有七八十人来看,“图个新鲜”,之后因为拆迁修路、交通不便等各种原因,就只剩下三四十个固定的老观众。流动的戏班子被称为“火把剧团”,曾经在成都最为兴盛,现在只剩下一二十个还在勉强支撑。
    有一次,赵丽刚挂出写着剧目的小黑板,就破天荒地有个年轻人探头探脑走了进来,眯眼冲她乐,问能不能“耍妹妹”。赵丽一边切猪肺一边向丈夫抱怨,打着领带做饭的严老五乐了:“你挂的是《一代名妓》嘛!”
    剧团最忠实的观众是一个心智不全的中年人,每天在剧团扫地、给观众添茶水,赵丽管他两顿饭,再给1块钱。
    赚钱最快的时候是庙会,每人每天能有几百元的收入。有时候,赵丽也会制造赚钱的机会,比如“隆重推出大型神话剧《观音得道》开光点像仪式”。
    演到高潮处,一个演员拎起公鸡,一刀割破了脖子,揪着鸡头在符上淋,鸡血鸡毛洒了一地。做完法事,赵丽抓起“开过光”的“宝符”,“这个5元一张,好像只有45张。”  
    观众挤到台前纷纷掏钱,然后拿着香在地上边唱边走,“香火钱”堆了一桌子。
    更多的时候,赵丽跟丈夫严老五抱怨不想干了,要“散伙”,严老五鼓励她要坚持。严老五从来不知道发愁,他做了剧团里绝大多数工作,乐队,厨师,电工和赵丽的出气筒。
    “我不在乎钱,不然我早就去变脸了!”常年穿着西装、衬衫上别支笔的严老五一甩头说。
    不在餐厅变脸是严老五的底线,他觉得自己是个艺术家,最不济也是个“搞音乐的”,“伴餐看变脸是贬低我们的绝活!”
    上个月,赵丽问他,唱庙会的钱到哪里去了时,老五突然爆发了:“每天卖多少票!演员工资多少!房租水电多少!少给老子算账!老子不管了!”把一百多元零钱甩在床上,扭头走了。

    “当假皇上能有什么感觉?现实中让我当个科长就行了!”
    赵丽在工厂拣过酒瓶,严老五开过小饭馆,摆过烧烤摊,总是“不得劲儿”,兜兜转转又唱上了戏。
    有一回,亲戚介绍严老五去外地打工,临走之前,严老五唱了一出关于离别的戏。“想着要告别这个行当,当时眼泪都要下来了。”没过多久,他又回到了戏班子,对于别的活儿,他“就是不喜欢”。
    严老五和团里的男主角严老二是亲兄弟。上世纪初,他们的祖父严泰洪创立了“泰洪班”,是当时成都最有名的川剧团,5岁投师泰洪班的周企何,后来成了我国著名川剧演员。
    “文革”期间,泰洪班解散。古典戏刚一开放,打渔多年的父亲就买了一套锣鼓,教严家五兄妹学戏,此后举家开始了流浪艺人生涯。
    严老二记得,那时靠唱戏就能吃饭。父亲带他们在饭馆赊饭吃,到了晚上,敲起锣鼓,站在山坡上就看见十里八村的人举着火把来了,看戏的队伍“像部队一样”。
    有钱人拿着最流行的“大三阳”录音机录他们唱戏,每天的收入付了饭钱、房钱,每个孩子还能吃上一串臭豆腐。
    后来,川剧日渐衰落,严氏兄弟开始演哑剧、跳迪斯科,严老二赊了套音响,凑人伴舞,唱《星星点灯》,结果观众在台下喊“滚下去!”
    三天的收入才够买一斤猪肉时,他决定转行。做过古董生意,第一单就被骗;打算生豆芽来卖,结果豆芽烂在缸里,招来满墙的虫子;他电工、钳工、焊工一概不会,装车太瘦、搬石头烂手。
    一天下午,严老二刚在台上演完元帅,脱掉戏服和厚底鞋,台上自带光环的男主角变回了头发斑白的矮个子大叔。他坐在自己的木板床前,光着膀子吹着电扇,一边搓泥一边对记者讲起往事。
    舞台另一侧,与观众席一墙之隔,并排支着演员的铺位,隔开各家的,是各色布帘和不到1毫米厚的编织袋,没有一把锁、“隔布有耳”的戏班从来没有私房话可言。
    他们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彼此以兄弟姐妹相称,赵丽和严老五吵架时,全团的人上来劝。但他们从不和自己人玩牌,每到晚上8点,演员就“各耍各的”了。
    有人窝在帐子里用没有牌子的平板播放器看电视剧,最受欢迎的是抗战片,有人爱看《欢乐颂》,旁边的人不屑地笑笑:“讲的都是有钱人,我不爱看。”
    他们很少聊戏以外的东西,常演官员的老人晚饭喝了几杯酒,面色微红地对记者说:“我不爱跟别人摆自己家这些事,说了也没得用。我们这个行当是最低贱的,最底层的。”
    他说唱戏是为了糊口,这样可以把每月300元的低保存起来,将来唱不动了拿来养老。至于生活苦不苦,他往椅背上一靠,顿了顿:“不必说。”
    在可控的范围内,他们尽量争取圆满的结局。这天吃完饭说戏时,大家讨论的焦点是,要不要给戏里的反派定死罪。最终胜出的是“没有杀人,不至于死罪,罚去做劳役。”
    有人爱演皇帝,“好的很,都跪着喊‘万岁驾到’!”另一个50多岁的中年男人笑起来:“当假皇上能有什么感觉?现实中让我当个科长就行了!”

    把川剧“好好地藏在心里”,但是“不会当成职业了”

    这个戏班子里,唯一转型成功的是丹丹。这个曾经最红的角儿,在18岁生日之后第5天,带着母亲给她的100元钱,离开了剧团。而今,这个刚满20岁的女孩儿已经自己贷款买了车和房。
    她和几个年轻人一起搞演出,唱流行歌曲和民歌,照着网上的视频学跳舞。在写着大大“奠”字的黑白背景前,穿着亮片短裙和白色长筒靴的丹丹扭动腰肢,挥舞胳膊和台下互动:“亲爱的朋友们,会唱的和我一起唱好吗!”
    丹丹出生在川剧团里,从小学会了用爽身粉和油彩化戏妆、从桌子往地上翻跟头,冬天的晚上穿着短袖和棉拖鞋,在舞台上练功。
    一碗药面上亮着蓝色的火焰,这个总是带伤的女孩儿把手快速地伸进去,蘸上药在淤青处上涂,“这就是为了艺术献身。”
    从十一二岁起,早熟的丹丹就决定了,不要走父母的老路。“剧团发不出工资,借了别人的钱,几万块要还好多好多年。”
    剧团里的人也为她操心,劝丹丹妈让她练练主持和肚皮舞,“今后如果我们这个川剧不行了,你要让她在其他方面,比如跑乐队,赚高价钱。”
    如今,这个曾经挤木板床的女孩儿学会了跳肚皮舞,她花十几万元,把自己80多平方米的房子装修得时尚,白色的电视柜上,摆着她穿戏服的大照片。
    她更喜欢自己过去唱戏的样子,因为“看着年轻”,现在的自己“成熟得有点吓人”。她染着黄发,画着浓重的眼线,拍过性感的写真照片。喜欢的歌也从凤凰传奇的《自由飞翔》变成了宋冬野的《斑马斑马》。
    这个以前走路“一冲一冲”的女孩儿,如今会满脸疲惫地坐在出租车后座上。她曾非常想去读川剧学校,有老师看中她,可以学费全免,毕业后去省川剧团工作。但为了供妹妹读书,放弃了。
    今年9月,她又有一次参加川剧比赛的机会,丹丹犹豫着说不想去参加了,因为离开剧团两年,“没有把握能够唱好了。”
    在川剧戏台上,她爱唱苦情戏,时常唱着唱着想到自己,她在台上哭,老观众忘了喝茶,跟着她哭出声来。有时下了台,泪水仍然止不住,只好一直哭,哭到情绪过了自己停下来。
    现在,她时常饿着肚子站上舞台,给吃着婚宴和寿宴宴席的人歌舞助兴。但她坚决不肯单独唱川剧。“如果有个剧团,让我一起演可以,但是图新鲜让我一个人唱一段,我绝不这么干。”
    在她看来,唱歌是工作,而川剧是值得尊重的艺术。她平静地说,自己会把川剧这个行业和曾经在戏台上得到的荣耀“好好地藏在心里”,但是“不会当成职业了”。

   为什么是“唱着活着”,而不是“活着唱着”
    每个周末,演员的孩子从学校回到剧团团聚。除了不情愿地跑龙套,赵丽上小学的儿子对舞台毫不感兴趣,他捧着手机,歪在各种地方玩游戏。这个10岁男孩的理想是去美国开公司,先开小面馆,赚了钱再开大公司,因为“美国的1块钱可以换10块。”
    赵丽的理想卑微得多,她想要一块结实到能翻跟头的舞台,上面有带桃花的背景。舞台最好能移动,可以带着下乡演出。小一点没关系,“侧点身就行了”。
    现在的舞台下堆着杂物,一把陈年竹梯已经长出了蘑菇。灯时好时坏,有时电突然断掉,演员跑去修电闸,观众也不以为意。
    但现实是,即便是现在这块塑料顶棚露了洞的舞台恐怕也难以保住了。主管部门答应赵丽,只要搬到合法的场地,就提供支持。但数万元的装修款至今没有着落,这个平日里泼辣爽利的女人也曾躲在旱厕里偷偷流泪,在朋友圈里流露一丝无助:“又是一个不眠夜……静下心来想想有些事该不该坚持……若坚持能得到什么??????若不坚持又将何去何从……”
    她抓住一切可利用的机会。孩子回来时,她就安排“大场面”的戏,三个孩子披上白布从旁边爬出来,严老五“咩咩”地配着音效,就是羊群。脱掉“羊皮”,又立马成了小兵。但一拿到观众的5元赏钱,跑龙套的孩子就开始全身摸索着找口袋塞。
    “年轻人不愿意学,川剧难度大,学出来也没用。”剧团的演员平静地说,唱戏的父母,没一个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再做这一行,即便是从小唱戏的丹丹。
    在一些电视剧里跑过龙套以后,丹丹断了明星梦。而她唱戏的老爹还在期待,将来女儿红了,给爱钓鱼的自己承包个鱼塘。
    对于生活,这个女孩儿没有太多的期待。几年前的一次车祸让她受了伤,她不能再下腰翻跟头了。她曾有过很多梦想,现在最大的愿望是再赚几年钱,能开个小店,结婚在家带孩子。
    早在几年前,剧团的演员就语重心长地开解她:“活在这世上,从妈肚子里生出来,就是来受罪的,不是喊你来享好多福的。活一天算一天,就是这样子。”
    “就是这么一代一代的,我们也老了啊。”一个女演员盘腿坐在床上化妆,把假刘海夹在额头两侧,遮住有点秃的鬓角。但当锣鼓响起,前一分钟还在后台折衣服的她三两步冲上舞台,开始嬉笑怒骂。
    “在现实舞台上,他们是非常边缘、困苦的人,但是一旦进入戏剧舞台,他们就完全变成另一个人。”纪录片导演赵刚说。
    这群艺人曾作为主角,出现在赵刚的镜头前,又随纪录片《唱着活着》出现在国外纪录片节的大屏幕上。但面对赵刚的提问,“如果有更好的工作,你还愿意唱戏吗?”剧团里几乎人人都毫不犹豫地回答,“肯定不唱了”。
    这也正是片子取名为《唱着活着》而不是《活着唱着》的原因,“他们不是生命不息唱戏不止,而是要靠唱戏才能活着。”
    另一个纪录片制片人则被他们顽强的生命力打动。去剧团待了几天以后,她感慨道:“他们不是用脑子生活,而是用本能生活。”城市人总在为明天计划、忧虑,这些真正的无产者却没有不安全感,倔强而坚强地活着。
    她不想去戏里,而想去未来,“我要当个贪官!拨钱支持川戏!”
    同样依赖舞台的,还有平均年龄逐年上升的观众。有的老人上午聚在台下,围着写着简谱的板子练习拉二胡。也有的晚饭后来到这里,凑上一桌打一毛钱一把的长牌。
    演戏的时候,有的老人主动在门口帮忙卖票,有的干脆拉二胡参加伴奏,严老五笑道:“根本不在调上,相当于捣乱。”有时候老观众会买点蔬菜熟食过来,还有的干脆给主管部门打电话,请求“关心关心老百姓的文化生活,给找找场地”。
    导演赵刚认为,尽管缺乏文化自觉,这群传统艺人的生活本身,已经活成了一种行为艺术。在四处透风,苍蝇转着圈飞的屋子里,他们谈起自己的梦想。
    有的演员想“每天耍”,等供完孩子读书,自己就靠社保过日子,每天打打牌,办个“夕阳红剧团”随便唱唱,票钱够买菜就行。
    有的想中好几个亿,然后买个比现在大几倍的舞台,“不用租金,不收门票,就这么一直唱!”
    有的希望能有几天“什么都不想,只钓鱼”,但三天不唱怕无聊,两天唱一场最好。
    身材已经发福的中年妇女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自己最喜欢演小丫头,因为“活泼”“热闹”。
    咬不动甜皮鸭的高老妈用罐头瓶喝了口水,她最爱演精忠报国的硬骨头,拍了拍胸脯竖起大拇指:“就是那么忠!”
    手指因痛风变形的大婶说,自己最爱演富家小姐,说着起身,手娇羞地挡着脸,膝盖并拢迈着小碎步。
    演出开始了,严老五在戏台一边坐定,抄起鼓锤和弦子,脚边是鼓,面前支着唢呐、锣和麦克风。五六样乐器又忙活起来——他就是戏班乐队的全部阵容。
    暂未出场的赵丽坐在他身边,夫妻俩高亢的嗓子合唱着,给台上的角色“帮腔”。这个全团最操心的女人说,她最喜欢演的角色是穆桂英,“巾帼英雄,上阵杀敌!”
    “我就是人长得矮,再高30公分,我敢杀玉皇!”赵丽眼睛亮晶晶地说,自己第二喜欢的角色是坏人,因为可以“不受拘束乱说话”。
    但如果有机会穿越,她不想去戏里,而想去未来,“我要当个贪官!拨钱支持川戏!”
    而在现实中,一个月前,这个身高不足1米5的小个子女人在朋友圈上转发了一篇《笑着低头,你不亏》的鸡汤文,评论说:“我现在的处境和位置就是专门与人低头,有很多根本不愿低的头……无奈……”
    “还是舞台上好,舞台是虚幻的,生活太现实了。”鼓声急促,她又一脚迈入了别人的人生。

 楼主| 发表于 2019-6-28 15:19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9-6-29 14:23 来自麻辣社区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坚守清贫,坚持传统,坚持演出,对川剧作贡献,活得有意义,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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