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清早六点,天已经透亮了。大桥上响起第一声吆喝,老人们褶皱的面容和微微高过佝偻背脊的背篓像皮影似的,晃晃悠悠地从石栏上扫过。
河岸边,几个老伙计开始忙活。和饵料、撒「窝子」、调钩、甩线、插竿,不到一刻便齐活儿了。老人于是耷拉着草鞋,坐上石阶,摸出老花镜看起报来。小镇上的钓者多是老人,于是「垂钓」这词儿显得矫情,不如称之为「闲钓」——悠闲的人钓鱼,自然方式也简单,撒好窝子,就全剩等鱼上钩。
常钓鱼的老人估得准上钩的时间。在这段等待里,老人看完一张早报,吃了馒头,桥这边儿的茶馆也热闹起来。上班的人走过,恭恭敬敬地给老人打个招呼,小孩儿叽叽喳喳跑过来,见着鱼竿,也懂得此地「不可高声语」,于是窸窸窣窣地跑了回去。河风时不时地划过,荡出河面层层的绿。
小镇的清早也并非日日清静。老人说,前两日有两口子吵嘴,楼上吵到楼下,砸东西又扔东西,街坊邻居都劝不住。「我坐在这儿钓鱼,眼瞅着那鱼就这么的被吓跑了。」老人继而嘿嘿地憨笑两声,半晌,又接着说:「我挺喜欢姜太公。我们几个老伙计都是懒人,撑了鱼竿儿就不管了,等着鱼自个儿上钩。这很多事情,不都讲『你情我愿』嘛。上了钩呢,就拿回家好好炖一锅鱼汤吃。要是给那鱼跑脱了,也别就扔了鱼竿儿不钓了,可以总结经验,继续钓。」
太阳的威力越发显了出来,惹得一树蝉的聒噪。我站起身来,又是晃手又是跺脚,蚊子倒是越咬越起劲儿。老人偏头看看我,笑着揪下一匹叶子,「你信不信,这个比你那花露水更管用。」我摇摇头,情感上还是没能接受那股浓重的草药味。
蚊子的确是我这次观钓的大敌。一刻钟后,还没等到老人“开张”,我只能悻悻地拖着满是红肿的腿先行告退。走上了大桥,只能依稀望见老人侧面镶着金的剪影。过了大桥再往回看,老人和鱼竿都像是隐灭在树丛和纷扰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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