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特荐】我在火把戏班看演戏（喻磊）

abcdefg杨荥 · 发表于 2019-8-27 21:24

喻磊：我在火把戏班看演戏

2019-08-27 15:03 来源：澎湃新闻·津门网

火把戏班在舞台上演绎的不仅是几千年的历史风云，还有许多的人生悲欢。赵丽和她的戏班“青白江花园沟青年川剧团”“本色”出演的电影《活着唱着》，演绎的不就是历史和当下城市边缘人的故事？他们上演的又岂止是电影里的故

事，人间的悲喜剧都在这小舞台上轮番上演，其实，又何尝不是在演绎自家的人生况味呢？

七年前的一天，时值深秋，川西坝子还尚存些许绿意，我冒昧的造访了这个戏班。从青白江跑了三天“台口儿”（联系新的演出场地）的戏班昨天刚回到泰兴镇，接着今天就要上演传统名剧《铡美案》（又名《秦香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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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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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苕饭

泰兴镇一小河旁的水磨房里，阳光透过砖砌孔洞投射到磨坊内，正在墙边烧火做饭的赵丽收到了一件意外的礼物。送她礼物的是侄女丹丹。礼物并不贵重，真情是到了。这天是赵丽的生日，收到侄女礼物的赵丽喜不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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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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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赵丽

午饭的时间到了，平日戏班都以家为单位自行开火，是因为今天的日子特别，演员们都凑到饭桌前。饭堂就在水磨房的大门边，坐的是看戏的竹椅。我这不速之客在班主的盛情之下忐忑地端起了丹丹送来的一碗红苕饭。一碗炒鸡杂，一碗炒素菜，一钵青菜汤，十来个人，没有寒喧，没有祝福，也没有说戏，这顿饭饱暖自知，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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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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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儿”丹丹

大门正对的是戏台子，戏台子后面是存放演出服装和演员们的化妆之地。戏台的右侧，昏暗的灯光下，用蚊帐分隔的空间是演员们的起居之地。戏台之外露天坝搭了遮雨棚，厨房及生活所需的油盐柴米、案板水缸等物品杂存。“剧场”之外的小河边，原本用于碾米的水磨房与周围田原构成的唱戏与看戏的场景，极具生活气息。

说起这个戏班其实还真有些故事和渊源，赵丽十几岁学戏，跟多个戏班搭班唱戏，后来结识了严老五，出于对川戏的热爱和共同的志趣结了戏缘、姻缘。戏班里的严老五就是川剧世家出身，其祖父是严泰洪，“泰洪班”的班主，赵丽的戏班或多或少地存继了“泰洪班”的“真传”。“泰洪班”非浪得虚名，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曾辉煌一时，成都当时有“三庆会”“进化社”“永乐班”“泰洪班”四大川戏班子，这个时期是成都川戏发展的一个黄金时代，名班云集，名角荟萃，五岁投师“泰洪班”的周企何后来还成了我国著名川剧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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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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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瞌睡

化好妆尚未糸上胡须的赵丽在戏台边来回度步似乎若有所思，今天她饰演的是尚书房行走的一品大员赵荀钦。饰演秦香莲的演员换好了青衣褶子，不过略显花俏，化的是“小妆”。扮演公主的丹丹该是凤官霞配，但从穿戴上看更像芙蓉花仙。火把剧团毕竟不同于国营剧团，对艺术的考究自然不会太高，观众也不会有更多的苛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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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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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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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布内外

像赵丽这样的演员，十几岁学艺，尽管内心对川剧艺术有无限的热爱，尽管表演才华也不逊色于科班出身的专业演员，但在现实面前也不得不放低“身段”，没有把自己当个什么“角儿”，感觉是什么艺术家似的，与寻常百姓别无两样。对于川剧的执著“她也说不出来是为了什么，或者是为了艺术，或者是为了生活，或者是为了其他……”（《锦城旧事》，车辐著）。丹丹看起来要比同龄的女孩成熟许多，毕竟跟父母跑江湖多年，演出需要时常被大人安排在剧中“吼板儿”，饰演一些小角色，久而久之竟然显露出演戏的天赋，十三四岁就成了戏班的当家花旦、“角儿”了。离开锣还有一阵子，丹丹找了个清静之地，独自在场外戏牌旁用手机参加网络K歌比赛，作为“新青年”，自然有对新生活的理解和一个青春少女对于未来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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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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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头

根据明代《包公案百家公案》和清代《三侠五义》及其续书改编的《铡美案》以戏曲形式出现，成为多种戏剧的经典剧目之一。此剧讲的是包青天主持正义，不畏强权，用龙头铡处死“遗弃”并欲加害前妻及一双儿女的当朝附马陈世美的故事。

像《铡美案》这样的戏曲故事流传很广，为老戏迷所熟知。故事曲折坎坷、跌宕起伏，结局到是一自了然，但他们总会为“善恶到头总有报”的因果而感到欣慰，但凡有真情良知者，谁不会为秦香莲的悲惨命运而扼腕叹息，更希望看到像陈世美这样的忘恩负义之徒的可耻下场而欢欣鼓舞，要的就是快意恩仇，找到情感渲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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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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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戏迷

戏开锣了有一阵子，鼓板锣钹、唢呐胡琴伴随着“吚——呀”的唱腔，唱戏的很卖力，听戏的也很投入。当戏到包青天抗国太旨，一声：“开铡”……戏份到了高潮并由此结束，两个不同命运的女人殊途同归！台上的演员们还似乎沉浸在剧情中，没有回复到现实状态。演戏是他们信念与希望的支撑，也是他们暗淡人生的色彩与光亮；当戏迷们如梦方醒大声叫好之时，似乎也没来得及思索历史与现实，自己的人生是否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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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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酝酿

一年365天，天天演戏，有时甚至一天两场，同一剧目名称不能重复，即便是同一剧目也会有不同的即兴发挥，同一角色也会有不一样的演绎，这对一个火把剧团来说的确有些勉为其难，但为了生计也不得不为之。主角每天的收入不过五六十元，一个月才一千多元。理想与现实往往隔着一张纸，这对于物欲横流的当下来说，纵有万丈豪情，换来的也不过是唏嘘哀叹！

当家花旦丹丹在成年的那年，怀揣着青春的梦想、父母的期冀离开了戏班，闯荡江湖去了。江湖险恶，缺少父佑母爱的丹丹未来将会有怎样不同的人生际遇呢？长辈们依然把理想当成日常，谁叫自己与川戏有缘呢！无论怎样，这个群体毕竟是传统文化的坚守者，不管有意还是无意为之，但凡靠自己“手艺”生存的，都是值得人们尊重的一个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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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剧《别洞观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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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里戏外

2018年初冬的寒潮之后，在一个难得一遇的暖阳里，电影《活着唱着》杀青了。这天，戏班子里的演员、戏迷、票友和曾经在戏班里演过戏的演员们都聚集在泥巴沱的一片废墟里，用电影语言，以穿越剧的方式，将川剧《别洞观景》（又名《耍水》）折子戏在电影机前一幕一幕地再现一番。班主赵丽哀怨带愁地唱道：“站在了船头观锦绣，千红万紫满神州，侍儿且把船桨扣，好让流水送行舟。”为何轻松欢快的片段让她演绎得如此痛彻心肺、肝肠寸断呢？寒冷的冬日里，废墟上的舞台，以及写有戏名但已残缺的戏牌，怎不让她浮想联翩、触景生情呢！

所谓戏如人生，人生如戏，莫过于此。

（注：由火把剧团本色出演的，记录当下城市边缘人生活状态的电影《活着唱着》于2019年4月入围第72届嘎纳国际电影节；2019年6月入围第22届上海国际电影节，获“亚洲新人奖”最佳影片、最佳女演员（两人）双奖项提名。该片由马楠导演，邓婕监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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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

喻磊 1963年9月生于四川省成都市。 1981年参加工作，1989年在四川人民出版社从事摄影及编辑工作至今。现为四川省影家摄协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四川人民出版社编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