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一树槐花站在温柔的雨中(组诗) 詹义君
岁时记
岁月不居。但长河中捡拾珠贝的人
总会在一些美好的地方,遇上一些美好的人
书页打开,是往日的红庄亭、醉月楼……
知止堂像个逗号,点在昨天与明天之间
无非是一段闲时光。恰好是故旧或新知
煮茶。调琴。吟诵诗歌。在楼阁中随意走动
“相见亦无事”,端指的是此番光景:
从去年的天气,扯到遥远的京城,以及汉朝皇帝
一阙慢词念到一半,她似有所思,移步窗边——
春方过半,细雨湿了槐花
小七说:要和这个世界温柔相处
我们顿时立地成佛,原谅了尘垢、霜鬓和刀剑
山长水远。我偏爱——
将世间的相逢小心折叠,放入深深浅浅的记忆
守在季节的路口,等待另一些故事发芽
▍排比
我站在槐树下;槐树站在知止堂外
知止堂站在春天里;春天站在细雨中
细雨如丝。有人在南街转角伫立;有人歪打纸伞
走进了樱花巷……
这样的雨中,一定还有我不知道的故事发生
春天多么令人迷醉
有人从远方赶来;有人在花前私定终身
知止堂是一枚印章,铃在临邛古城的韵脚上
紫燕读了,明白如何斜飞出西汉风韵和烟水意
快马加鞭的人看到,知道该在前面不远的短亭勒住缰绳
槐树有菩萨心肠
尽管把鬼字刻在脸上,但心中无鬼——
在黄梅戏里做过媒;给落魄的人许配公主
甘愿向每个过客出借一树繁花
我像痴汉,在春天里尽说一些痴话:每个人心底
都藏着一个乌有之人
▍春日好
槐树究竟抵不住春风的撩拨,动了凡心
未到四月,便在枝叶间高高挂起洁白的串串香
年轻春官在二月就送完了春事纸,回到川西老家
生儿育女、打理民间节气。有时喝高兴了酒
也会给远道而来的外乡人
说春
天地间,我们总是喜欢如此祈祷词:
生活在没有战争、贪嗔和瘟疫的人间,多好!
有人在三月坐火车远行,有人在沟渠边种菜,有人
望了望远山和云朵,低下头来纳鞋底
也有这样的人,夜半失眠,在空寂的窗前独坐
听见槐树下狐狸精低声说话
▍怀旧
在槐树开口说话之前
他们便将角色说定:他是赶考的书生
她是前庄刘员外家的大小姐,正在后花园荡秋千
就连戏服也已漂染:一个着白衫
一个穿绿罗裙
他们有辽阔的旧山河,有
江湖故人,在槐花的香气中一一活过来
依次重新走上戏台
万水千山,陪他们穿州过府,从秦汉一路到民国
他们稍微修改了一下剧本。但小心翼翼
没有打扰另一个槐树下做梦的人——
允许他做半月太守,每日贴补他俸银,而且替他想好退路:
假若被飞奔而来的汽车喇叭声惊醒
也允许他在春风里发一会儿呆,让槐花落满衣裳
2020.3.3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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