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与亡灵对话
原创 师玥杂谈
清明,雨总是不期而至,有时暴雨,有时雨丝,飘忽而来,却又恍惚而去。
游走在街上,望着蒙尘沾雨的天空,不经意,心情便被濡湿了,
四月的岭南,早已兴盛了枝头。那一片纠缠的绿,是凡尘中的我们,望不到彼岸的生活。整个春天,我都在惴惴等待,云来过,雨走了,你,没有如期而至——这一等,就到了清明。
人生百年,白驹过隙,一切等待也许都不会有结果。未来晦暗不明,而我们也只能够活在今天,活在此时时刻。
清明,人生已走了一半的路,那一夜醒来忽然晓谕的今生使命却无从赴履;眼眶仍有盈满的热泪,胸臆仍有诗人的激情,却无从伸展——我,不禁悲从中来。
生命,如一场长梦,那些“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的豪迈,那些“怀古壮士志,忧时君子心”的慷慨,那些“从容坐来久,花落满闲庭”的优雅,都破碎在了淋漓的梦里,如一夜清明之雨扫去了点点落瓣和浮尘,竟了无痕迹。
我抬起已不再年轻的双眼,望向深远的天宇:时间是什么?倘若时光可以跳跃,可以逆转,一切可以从头再来,我们的民族是否不会有如今的伤感和遗憾?惘然中,时间这不败的帝王已颔首而笑:这些悔与悟都写在你们的宿命中,是你们必需的经历。
清明,我与亡灵对话。
外祖父站在我面前,悲悯而从容,谁料半生的硝烟炮火、倥偬戎马,抛妻散子,热血报国,在大江大海的家国变故之后,竟成为家族几代人的祸患源头?英雄成公敌的委屈,被残暴对待的际遇,如今,化作宽容的深眸浅笑。他拄着拐杖,慈爱如昨:在天国的原野上,我没有仇恨,人类的历史从蒙昧野蛮到文明优雅,这是一个过程,这个过程可以轻易地覆盖你的一生,但我们的生命没有终点;不期待结果,只为寻找而去跋涉,这也许是我们生命的意义。
舅父站在我面前,安静而宽恕,曾经的满面风尘已成为今天的明眸皓皓,日月昭昭。被践踏的自尊,被撕碎的爱情,被囚禁的梦想,被灰飞烟灭的生命,这是舅父在跨越了横贯整个二十世纪的人为社会实验后的渺弱一生,如遇生、林女般的良知和敢言,带来的是九年荒谬时代的冤狱,伤口的脓血化成了诗和书,他走出了高墙,走出了愤懑。他指点着我的文字,颔首而笑:历史拐一个小弯就是一个人的整整一生,我们是20世纪灾难的亲历者,但是灾难未尽,你们仍是承担者,但是历史大潮的趋势和方向永不改变,你需要做的,只是不忘初心的坚守,不计得失的肩负,不疑结局的前行,尽管此生看不到,在光荣的荆棘路上活出你的姿态,活出你的美,这是一种生命美学。
疫情中去世的三千亡灵,不甘而凄苦:我们逝去了,甚至没有留下一个名字,今天你们哀悼我们,但与任何一场灾难一样,当时光流逝,只有忘却两个字镌刻在大地上。然后又是下一场灾难。
所有在20世纪的人为灾难中殒命的魂灵们,从山的那一边,海的那一边,天的那一边,缓缓转回了头:我们冤屈,我们凄惨,你们需要反思,对灾难自身的人道主义的反思:灾难发生的机制是什么?如何防范杜绝它们的再度重演?个体生命应当如何尊重和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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