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改革时,父亲赡养着祖母,二叔是红军烈士,所以,烈士家属是受优待分到土豪的“浮财”的。当时六口之家,可以分到没入到的大地主的大宅院几间房的,却被工作人员建议“留住”原来的三间土坯房了。十几年后才知道,当时地主偷偷转移了些财富,又收买了两个工作组里的佃户,考虑父亲“嘴不紧”,而阻止入住大宅院的。
合作化运动中,父亲是村上监委,当年的佃户工作组成员是队长。为了积肥下田夺高产,发誓拿下亩产800斤,率先“跨长江”!干群都信心十足,干劲冲天。社员们都挖出老屋内的硝土作肥料,意外地在大宅院的仓屋下,挖出几十个袁大头和几个银锭!一时间在山村掀起了舆论浪潮,传奇故事越传越奇,越有神迷色彩。
转眼到人民公社时期,那大宅院被打通间隔,变成三百多社员摆放八仙桌的大餐厅了,靠北墙一条六十几公分餐车轨道,开饭时餐车从右端大厨房轰轰推出來,每到一竖排时,各户纷纷去取自家的饭钵与汤盆。直到几十桌都领到饭菜了,干部的工作总结讲话也该结束了,一声“开饭!”大餐厅瓢盆碰磕声、小儿啼哭声、主妇们的抱怨声、男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交织在一起嗡嗡嗡地混响,令人总觉得日子有些乏味……
不吃大食堂了,家家户户又冒炊烟了!乐了孩子们,苦了煮饭时舀米下锅的,忙了在黄泥里刨食的。隐隐约约发觉心里冒出一个想法:如果有一间属于一个人独处的房间,可以不漏雨水,推窗可见蓝天,窗下放一条案,摆上一盒芍药……这个梦,隐隐膨胀着!
这个梦,在夜里时隐时现,时而淡去,时而清晰,有催人奋臂,也有让人失落、沮丧……
孩子们渐渐长高了,家太窄逼,怎么行?不久就“联产承包”了几亩田地,不舍昼夜地打理那些宝贝田地,看着庄稼长势喜人,夜里望着满天繁星,躺在凉席上,编织着绚烂的一个又一的梦境。生活在希望的晨曦中,脚步是那么轻快!
八零年出槽三条肥猪,可以自己开边上市卖钱了。最大的一条足足三百多斤干边,一元一斤;其余的也杀二百多斤,全卖光了!高兴惨了,撒了一铺的纸币,居然有一千多元!我的天啦,十分之一的万元户了!
有了钱,仓里满满的一仓黄谷,于是开始申请宅基地,盖自己的家宅了!新宅要求也不同寻常:丈八顶九,北水柱双挑抱柱,十分气宇轩昂!上书两联云:“天地交泰政通人和五谷丰登;人杰地灵耕读传家诗礼传颂”。大门两扇要气派,一对樟木门方及天地落眼,就花300元。考虑收割晾粮食,阶檐九尺六宽,青石板铺满,青石板院垻二十六平方米,正房三间混凝土浇筑,两厢房配成独小三合面!这个家的梦能圆,由衷深谢小平先生在南方画了那个圈!后来,去深圳儿子家,特意去莲花山顶小平铜像前,毕恭毕敬地三鞠躬,热泪迷糊了双眼……
由于子女仨都上大学离开了“家”,妻子也随我上镇上住进公房了,“小三合院”静静的守候在故乡,今年才知道她被划在红线内,被挖掘机整理了!我已古稀之年,实在厌烦大城市的喧嚣,始终不愿随子女住城里,单位公房又早被“房改”了,家又一次面临抉择:去哪儿颐养天年?此梦何时见蓝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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