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实力雄厚的家庭背景,没有高官达贵的背后支撑,一个普通农家孩子要想变成某个领域中登峰造极的大家,到底有多难?
关于这些,苟慧生能告诉你答案,因为这些都是他的亲身经历。
1900年的中国是内忧外患的,因为当时的中国正在遭受着八国联军的入侵,也就是这一年,苟慧生出生了。
在河北省东光县的一个贫困家庭中。
俗话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但贫困的家庭对于苟慧生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考验,就是因为贫困也让他经历过不少的磨难,灰色的童年,坎坷的人生道路,以及举步维艰的艺术生涯起步。
在本该是在父母膝下承欢的年龄里,苟慧生却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里,能够好好生活下来的,要么是有权,要么是有钱。可苟慧生的父亲苟凤鸣在当时就是个普通老百姓,没有什么大本事,连糊口都难。
所以,当时的苟家穷得一穷二白。
苟慧生
没钱就代表着挨饿,可挨饿是痛苦的,在苟慧生7岁那年,苟凤鸣终究是忍受不住了,丧心病狂的他居然把自己的两个儿子,老大苟慧荣和老二苟慧生给卖了。
明码标价50块大洋。
而买主就是天津唱河北梆子的戏班班主小桃红,为了表明决心,苟凤鸣甚至还给两个孩子签订了“官书”。
所谓“官书”,实则就是卖身契。
苟慧生饰演的红娘
小桃红在那里面规定了学几年,所学内容,更骇人听闻的是,在这种“官书”后面,通常会加上一句:学艺期间死走逃亡各由天命。
一般如果不是家庭出现变故,或许是实在活不下去了,家里人都是不会把孩子送到这里去的,因为保不齐出现意外就命丧黄泉了,但苟慧生和哥哥确确实实是被父亲送来了。
至此,漂浮不定,面对未来,惶惶不安!
彼时,尚且年幼的苟慧生还不知道后面等着他的是何等的艰难困苦。
因为是自己花钱买来的,所以在进入戏班之后,身为师父的小桃红面对还是几岁孩子的苟慧生和苟慧荣,并没有对他们表现出任何的仁慈。
苟慧生
秉承着“严师出高徒”的理念,小桃红对徒弟的要求是极为严格。
而在那个时代下,能体现严格的就只有一个方法—打。
不听话就打,不按时练功就打,唱错了也要挨打,走错了步还是要挨打,终归来说,就是要挨打。
在后来苟慧生的日记中就曾回忆道:“师父常常会把麻鞭蘸水打我,还用棉花堵住我的嘴,防止我叫出声来。”
因为人是最直观的动物,疼了自然就有记忆了,所以在那个循循善诱几乎是不可能的年代里,打,成了最直白的方式。
苟慧生
当然,事实证明这种方法也是卓有成效的。
就这样,苟慧生和哥哥苟慧荣就在小桃红的戏班子里待下去了,和哥哥苟慧荣不同,虽然只有7岁,但是苟慧生就展现出异于常人的坚韧。
换句话说,就是这个孩子能吃苦,而在幼年就懂得吃苦的孩子,多半能成大事。
可偏偏就是这个时候,哥哥苟慧荣的偷偷逃走,却打破了所有事情发展的轨迹。
因为平时师父小桃红训练太严厉了,苟慧荣忍受不了他的打骂,也受不了他高强度的训练,本就对唱戏毫无兴趣的他选择了逃走。
苟慧生
哥哥的偷偷逃走,看似是在为了自己的人生负责,但这对苟慧生来说确实不公平的,就因为他的无端逃走,导致后来的苟慧生也被戏班班主小桃红给送了回去。
尽管此刻的苟慧生已经开始初步显现出自己对于戏曲的天赋,可在因战乱而动荡不安的年代里,50块大洋并不算小钱。
贫穷迫使人们不得不斤斤计较,为了减少自己的损失,小桃红只能忍痛把苟慧生带回了苟家,找到苟凤鸣,要求解除合约,并归还50块大洋。
可苟慧生是块宝玉,如果当时的小桃红目光放长远些,好生培养,雕琢,可能日后那个声名鹊起的苟慧生就是师从自己了。
苟慧生
本以为家是港湾,可这次归家并不是他最终的归宿。
因为饥饿迫使,苟凤鸣变得麻木不仁,跟全家团聚其乐融融相比,他还是更希望活着,于是在百般无奈下,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二卖孩子。
苟慧生就这样被父亲卖了2次!
吸收了上次卖孩子的教训,有过一次经验的苟凤鸣,这次辗转反侧找到了当时著名的梆子花旦庞启发,并以高于上次20块大洋的价格,又把两个孩子给卖了。
适时,年幼的苟慧生对于面前的这些,根本没有一丝反抗的余地,只能任由自己的亲生父亲像售卖物品一样售卖自己。
苟慧生
正所谓,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和小桃红相比,庞启发并没有“仁慈”到哪里去。
身为哥哥的苟慧荣到底还是忍受不了这种“酷刑”,于是选择了再一次逃跑。
逃跑的人走了,可是剩下的人却还是依旧要练习的,因为先天是有天赋的,又加上苟慧生后期大量艰苦卓绝的训练,在日复一日的训练中他也慢慢积累了很多旦角的基本功。
众所周知,京剧旦角是指京剧中扮演各种不同年龄、性格、身份的女性的一类角色的总称。
旦角演员为了能够在舞台上塑造出婀娜的身形,在平常的练功中,他们都有平衡训练,比如踩跷,当然除了这些还有冰面飞奔、黑屋转眼球等。
在庞启发这里,刮风下雨,每日雷打不动都要按时训练,一项完不成就要挨打。
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那些看似光鲜亮丽的戏曲演员,在背后付出的却是要付出百倍千倍甚至是数以万倍的努力。
苟慧生
“旧时学戏,虽然说是师徒关系,然而徒弟就是师父的奴隶。”
正如苟慧生回忆的那样,在给庞启发当徒弟的那段日子里,他也在遭受着非人的折磨,跟身体的“痛”比起来,让他难受的是自尊心被践踏。
为了能够让他早日挣钱,苟慧生在跟着庞启发学艺期间,也是边学边演出。
年纪尚且年幼的苟慧生在一次出演《三娘教子》的青衣戏中,可能是初登舞台不久,没有经验,望着台下乌泱泱的人,他竟紧张到唱不出来一句。
而最后的结果就是苟慧生被暴跳如雷的庞启发当着观众的面暴打一顿。
自从这件事后,自尊心强的苟慧生开始以更高的标准要求自己,后来的他克服了对舞台的紧张感,逐渐在舞台上收放自如,俨然可以独当一面了。
苟慧生
此后,庞启发对徒弟苟慧生更是没有任何保留,把毕生所学全部传授给了他,可以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这并不是出于师父对徒弟的爱,而是因为庞启发已经把苟慧生当成是自己的赚钱工具,在庞启发眼中,苟慧生并非只是自己的得意门生,还是一颗会挣钱的摇钱树。
但跟上任师父小桃红有所不同的是,庞启发并不是只看眼前利益的人,他知道苟慧生的本事,
要是好好雕琢,将来肯定会成大气候,能为自己挣到更多的钱。
于是在一番深谋远虑之下,他决定让苟慧生去自己师父候俊山那里继续深造。
因为被称为“老十三旦”的候俊山,有着被慈禧太后授予六品顶戴和黄马褂,可以说是梆子戏演员中的泰斗,让苟慧生跟着他练习,肯定在才艺上能够有所提升。
梅艳芳和苟慧生
于是,在庞启发的嘱咐下,年幼的苟慧生凭借着一出《小放牛》,俘获了侯俊山的“心”,同时也敲开了他求师的大门。
而后在候俊山家中,苟慧生乘胜追击,以一段《忠孝牌》让候俊山对他更是另眼相待。
接着,在候俊山的亲自教学下,苟慧生的技艺又精湛不少,而和徒弟庞启发相同,在面对苟慧生时,候俊山也是毫无保留。
甚至把自己最出名的《辛安驿》和《花田错》,都悉数教给了苟慧生。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到1915年时,彼时,已经15岁的苟慧生的七年之期已经满了,按照“官书”,他可以出师了。
但这样可破坏了庞启发的如意算盘了,于是他便对着想要离开自己的苟慧生表示:“合同上哪有什么时间限制,你就是我的人,要是敢走我把你腿打断!”
庞启发之所以敢这样说,是因为知道苟凤鸣不识字,于是当年在合同上就动了手脚,虽口头承诺是合约七年,但并没有写入“官书”。
这句话仿佛就像是晴天霹雳一般,直击苟慧生的心头,因为“官书”上没有期限,所以就代表着如果按照“官书”上来,那么他苟慧生就要为庞启发唱一辈子的戏。
后来的庞启发害怕苟慧生逃跑,甚至还把他软禁了起来。
苟慧生
“你要是不跑,你永远都是他的摇钱树,这一辈子都翻不了身!”此刻在苟慧生的心中,好友尚小云的话还历历在目。
庞启发关的不是他苟慧生的人,而是自由,于是,这次他选择不再妥协。
趁着天黑,苟慧生和好友尚小云结伴逃了出来。
面对着自己的“摇钱树”逃跑,庞启发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可几天几夜,不眠不休还是寻找无果。
正在这时,三乐班班主李际良的一席话点醒了他,他告诉庞启发:“你不能一辈子不让这孩子出科,只让他为你赚钱,我们得把他找回来好好商量。”
苟慧生和尚小云
被逼无奈下的庞启发只好接受建议,发布启示。
在启示中明确表示只要苟慧生愿意回来,自己就同意放弃之前写的“官书”。
七年的朝夕相处之下,让苟慧生认清师父庞启发的为人,这次,他没有轻易妥协,而是选择用法律的武器来保护自己。
最后,师徒二人还是在法庭里相见了。
接着,法院以苟慧生再给庞启发唱两年戏,期间利润一人一半的判决结果而闭庭。
七年之期再加两年,就意味着是“九年之刑”,虽说还是有些不公平,但是和免费被庞启发压榨一辈子相比起来还是好了很多。
苟慧生
就这样苟慧生又帮庞启发唱了两年戏。
终于,在1916年,苟慧生被“刑满释放”了,这年,他才16岁。因为有法律的制约,所以这次庞启发没有阻拦,只得遵守约定。
都说出名要趁早,作为四大名旦中出名最晚的荀慧生,他的成名之路显得异常艰难。
刚挣脱开师父的束缚,正值青春期的他嗓子又出现了变声也称为“倒仓”,很明显对高音有着较高要求的河北梆子已经不适合他了,于是,辗转反侧下苟慧生开始学习京剧。
转行是很困难的,也是迷茫的,可这些对于经历过“大灾大难”的苟慧生来说,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要学,就是一辈子的事情,要一直贯彻,不过,苟慧生也确实做到了。
在决定学习京剧时,他也寻求了候俊山的意见,在得到同意后,还拜吴菱仙、陈德霖、王瑶卿为师,并受孙怡云、程继先、田桂凤、曹心泉、乔蕙兰、李寿山等名家的指导进行京剧学习。
苟慧生
在年幼积累下来的基础上,苟慧生推陈出新,革故鼎新,结合自己的嗓音特点进行大胆的艺术创新。
不仅仅是梆子,苟慧生还学习了川剧,昆曲,越剧中学习到了很多唱腔和唱法,形成一套专属于自己的唱法。
最终形成自己的艺术风格。
因为苟慧生自幼学习的就是旦角,所以在戏剧的表演中,他十分擅长扮演女性,再加上苟慧生“心细”,平时在日常生活中,他也观察过女性走路,说话的姿态。
艺术结合生活,又加上舞台功底深厚,因此苟慧生在京剧表演中表现得也非常的惟妙惟肖。
在舞台上的苟慧生是发光的。因为热爱,他所塑造的人物都是有“情”的,无论是刀马旦,还是青衣,都给人一种婀娜多姿的美感。
在他的表演中,无论是唱还是念,细节之处均可见其神韵,因为用心,所以舞台上的苟慧生在一动一回眸之间,皆是精妙。
苟慧生
是金子总会发光,苟慧生的才华终被伯乐识出,他也遇到了自己生命中的“贵人”。
1919年,杨小楼的永胜社受上海的天蟾大舞台邀请赴沪演出,让人没想到的是,杨小楼居然力排众议,选择了当时并没有什么人气的苟慧生当了花旦。
事实证明,苟慧生没让他失望,一炮而红后,他更凭借着拿手戏《花田错》俘获了上海观众的一致喜爱,此后,上海一待就是四年。
苟慧生也彻彻底底的火了!
1927年的6月份,《顺天时报》举行了关于戏曲界名角评选活动,在“京剧旦角最佳演员”这一项中,苟慧生以排名第二的选票入选。
和他一同入选的还有梅兰芳、尚小云、程砚秋,这,也就是后来的“四大名旦”。
梅兰芳、程砚秋、尚小云、荀慧生
三十岁是而立之年,彼时,只有27岁还未到而立之年的苟慧生就到达了个人艺术生涯的巅峰,但这背后反应的却是他异于常人的百倍付出。
没有背景,没有支撑,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是他苟慧生自己一步一个脚印。
但“火”并非是苟慧生的最终目的,他想把京剧传承下去,老祖宗传承下来的宝藏,不能丢!
因为酷爱画画,在上海期间苟慧生还曾拜国画大师吴昌硕为师进行绘画学习。
同时也因为画画成就了他,在他的代表作《丹青引》中,苟慧生就把唱戏和舞台结合起来,开创了京剧中在舞台上现场作画的先河,为一众代表。
艺术来源于生活,后来在吴昌硕,老舍等人为首的南国白社的帮助下,苟慧生开始了京剧艺术改革。
一次偶然机会,苟慧生在西洋画报中看到一个女人画全红妆特别漂亮,于是他就想能不能把它运用到京剧的妆中。
画过之后发现,很惊艳!
接着,漂浮半生的苟慧生又结合自己这些年走南闯北的经历,独创出了“苟派”,吸纳了各类剧种的长处,吸收借鉴,包容并蓄。
苟慧生一家
在苟慧生的一生中一共出演过三百多出戏,热爱从来不是靠嘴说说,他用实际行动来诠释出对京剧的别样热爱。
那个时代,不同于现今,艺人的社会地位普遍低下,就连生活问题都没有办法得到保障,出名的还好,一些不出名的艺人,可能终其一生到终了,甚至连一副棺材都买不起。
苟慧生在知道有这种事发生后也是感慨万千,但他并没有打算置之不理,于是他自掏腰包,在北京陶然亭附近建造了一个“梨园公墓”。
对于此事,他并没有对外界张扬,只是在自己的日记里留下过一句:“关注贫穷同仁,乃是吾等应尽之责。”
苟慧生和宋长荣
就如他本人在日记当中所说的:“人在苦难面前,只要把心一横,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在经历过荆棘塞途的人生后,苟慧生最终通过自己改变了命运,成为后来为人称赞的“四大名旦”之一。
从小到大不难,但是从无到有就难了。
不过苟慧生做到了!